做一个有良知的作家(依然笃信和努力于)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
变老
意味着什么?
“今天,我迎来了自己九十岁的生日,但还有太多的东西有待发现。”2017年11月11日,曾执导话剧《查令十字街84号》的英国作家、编剧詹姆斯·罗斯-埃文斯度过了自己的九十岁生日。他决定以日记形式写下一年的生活,记录在人生第十个十年的开端,有怎样的日常与感悟。
从衰老带来的种种不便与病痛,到日常制作酸辣酱的乐趣,从深爱之人离世的伤痛与回忆,到自身对生命及死亡的思索,由日记汇成的《九十岁的一年》中,罗斯-埃文斯的文字充满智慧与对生活细节的洞察,描写日常琐事,但极具沉思意味。
《九十岁的一年》
[英]詹姆斯·罗斯-埃文斯/著,杨凌峰/译,未读·天津人民出版社
11月11日
今天,我迎来了自己九十岁的生日,但还有太多的东西有待发现。诚如歌德所言:“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回顾我的一生时,我意识到有很多人经常在关键时刻出现,为我指明前进的方向,或引导我远离某些有害的行径。而且重要的是,有人会毫不犹豫地举起一面镜子,让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错误和过失——如果有朋友能毫不忌讳地对你说真话,那你确实是有福之人。另外,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些人生邂逅中有很多次看上去几乎像是计划好的,就仿佛是预先设定的人生图景中的一部分。正如约瑟夫·坎贝尔所说的:“只需知道并坚信,那永恒的守护者就会出现。”
记得在二十一岁时,我正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一天,我碰巧路过伦敦奥格尔街的一座天主教堂——我此前从未去过这座教堂。当时的我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教徒,便决定进去忏悔。我从未见过那位神父,他只是隔板后面的一个声音,但听了我的忏悔之后,他建议我去格洛斯特街找弗朗兹·埃尔克西医生。于是,一段有趣的荣格精神分析治疗便开始了,这使我能够将自己的“拼图”碎片拼凑起来,成为我想成为的人。之后,这样的见面和邂逅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为了避免我显得自满自得,需要指出的一点是,这一切都发生在我财务状况不稳定的背景之下。有成功、有失败、有背叛、有失望,也有大门“砰”的一声在你面前重重关上的时刻——这些也是人生旅程中必经的部分——而我们始终要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处理这些挫折、痛苦与困难。
年轻时的罗斯-埃文斯
最近几年,我会时不时地重读一遍西塞罗的《论老年》。在这本书中,他写道:“当我离死亡越来越近时,那感觉就仿佛在一次漫长的远航之后终于要抵达港口。”就我自己而言,无论在这世上还要活多少年,我都不再惧怕死亡。怎么会有这个念头的呢?早在数十年前,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把一艘看起来像一片卷叶的小船指给我看。那人告诉我,这就是我来世间所乘的船;在船里面,我还发现了一张回程票。那时候我便知道了,只要时机一到,我就会回到原本所在的地方。当我把这个梦告诉埃尔克西医生时,他当场宣布:“你的精神分析治疗到此就可以结束了。”
到了这个年纪,我清楚自己已经走了多远,但我也知道有些旅程尚未完成,因为正如诗人 T. S. 艾略特在《四个四重奏》中所说的:“老人仍然应该做探险家。”老头子当如此,老太太也应如此!
尽管如此,我却已经精疲力竭了。我不喜欢人们仅仅因为我九十岁,就将焦点集中在我身上!不过,这是一场快乐的庆祝活动,从上周日(本月的第一个周末)开始,冥想小组成员就欢聚在了一起。晚餐时,每个人都带了自己准备的一两道菜给大家分享。皮尔斯·普拉莱特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但这更像是一个家庭聚会,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谈天说地;之后我们走进花园,点燃了烟花!但需要注意的是,因为受了风寒,我这几天已卧床休养两次。昨天,也就是十号,起床后,我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虚弱无力。我在加里克俱乐部举办了一场小型烛光晚宴,参加晚宴的还是我们这十四个人。
11月12日
昨晚我梦见自己开着一款新车,却不知道怎么停车。突然,我面前出现一道双扇门,车子冲了进去,驶入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不断向前延伸,直到尽头,然后我走出去,来到海边一家新酒店的前厅。
在等待填写入住信息期间,透过左边的一扇门,我看到在较低的楼层上有一间带窗户的餐厅,窗外是海滩与远处的大海,潮水还没涨上来,海滩上散布着泥滩与水汪。餐厅里,一名年轻的女房客正独自坐在桌子旁用餐,她抬头看看我,笑了笑,然后又继续吃饭。
冲过隧道这一场景,我理解为九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所以眼下我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里,潮水还没有涌进来。我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吗?与“阿尼玛”说说话,等着浪潮逆转?
这让我想起了一周前的噩梦,醒来时,我听到隔壁的房客在敲我的房门,问我是否安好。我当时一边尖叫,一边用脚胡乱地猛踢,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推开似的。梦里,母亲正用力推我的门,想进来,而我则在门的另一侧踢她的肚子。她看上去非常强大。这让我想到了“大母神”的原型,其中那种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她们会“吞噬”自己的孩子,“咬碎”子女的骨头,而不是给予孩子自由和独立。我想到,有一次,母亲看着我六岁时拍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我满头鬈发,就像童星秀兰·邓波儿那样——说:“要是你一直这样就好了!”(母亲原本希望生个女儿的)。事实上,在她去世的前几天,卧床多日的她特意坐直了身子,对我说:“亲爱的,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哪怕你是个姑娘,也不可能做得比这更好了。”听到这些话,我回答道:“你怎么可以对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说这种话!”
11月13日
受了风寒,卧床休息。
11月14日
我的家庭医生乔纳森来上门问诊。针对我腰部左侧的慢性疼痛,他将安排 X 光检查——疼痛可能与结肠有关。
11月15日
依旧卧床休息,风寒感冒让我脑袋昏昏沉沉的,鼻涕直流。昨天下午,一个朋友发现我的VISA卡被盗刷了近五千英镑,这让我非常痛苦。我感到震惊和困惑。由于我们当地的银行分行已暂停营业,所以在打了一个小时的客服电话后,我们乘出租车去了最近的网点——芬奇利路上的国民西敏寺银行。然后,朋友又花了两个小时才把这件事搞定。没有他,这事我可办不成。但是,我的钱包又丢了!!脆弱的老年人!
11月16日
病愈,去给我的美国学生上课。
11月18日
与竖琴演奏家弗朗西斯·凯利合作举办朗诵音乐会时,我将名字定为“迄今为止的旅程”,因为演出中的文本素材(包括诗歌和散文)都来自我人生旅程中那些对我产生了重要影响的经历。但关于变老,我总是会澄清一个要点:当有人说“我老了”时,我会反驳道:“不,应该是你年龄更大了!”“old”这个词的最后一个字母“d”,听上去就像关门时“砰”的一声——仿佛生命终结。我们的年龄更大了,这没错,但我们仍在学习、仍在成长,直到最后一刻。
11月19日
近些天,我重读了一位音乐家朋友的来信。她结了婚,子女也已成年。她在信中写道:“我有几个月极为忙碌,所有的工作都一窝蜂地涌来,我有时候觉得太累了,担心自己无法尽力而为,做到最好。
“步入六十岁后的人生完全是一种陌生的处境。随着年青一代的聚集,新的团体正在形成,而你手头的工作却开始慢慢减少。我很高兴看到,我教过的学生在专业领域取得成功,但与此同时,要我放手这一切并不容易,毕竟还有谋生的压力(和必要性)!年龄歧视,以及某种程度上的性别歧视(虽然我讨厌谈论这一点)仍然存在……但也有两个不可否认的事实:首先,我不再拥有几年前的那种精力、专注力和耐力,另外,我一向很好的音乐记忆力,也不那么敏捷和可靠了;其次,我确实觉得让年轻人参与进来很重要——他们需要机会,我们不应该死守着不放。
“可是,亲爱的!如果我是运动员、舞者甚至歌手,那我可能很久以前就不得不正视这一问题……不过,你仍然能给后来者提供一些启发。总的来说,我接受了这种改变。我意识到,有时我会想放下乐器,举手投降,我不是天生的斗士……但创作音乐是我整个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我依然相信正确的解决方法会出现。”
这里的重点是,人生每十年就会要求你做出微妙、有时是重大的改变。因此,我们必须学会如何接受变化。不仅如此,我们生命的真正使命或意义往往要到人生中途才能显现出来——这样的情况常有发生。正如布赖恩·罗伯的妻子芭芭拉·罗伯的故事一样——她为我的童书《奥德与艾斯维尔历险记》系列(共七本)画了插图。
芭芭拉年轻时一直接受芭蕾舞演员的专业训练,直至她的一只脚受伤,不得不放弃了刚刚起步的职业生涯。之后,她接受了艺术培训;再后来,经过职业分析,她成了一名艺术治疗师。不过,直到五十多岁,她真正的人生志业才浮出水面:当时她年迈的祖母住院了,她发现,在一间塞满了四十张床位的病房里,老年病患们的眼镜、假牙、助听器及其他提供便利的生活必需品全都被剥夺了,老人们的生活陷入了一种极度孤独和无所事事的乏味状态。不仅精神病院如此,许多其他医院也是如此。当时,数以万计的老人生活在精神病院里,而这种狄更斯式的故事竟发生在富足的 20 世纪 60 年代!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把祖母转到一家私人疗养院。之后,她前往英国各地,与老年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们交流,并出版了一本名为《什么都没有》的书。该书一经出版,即销售一空,《观察家报》还推出了独家连载。1965 年 10 月,在斯特拉博吉勋爵的帮助下,她创立了“AEGIS”。该组织有三个目标:一是让公众认识到老年患者在公立机构接受的护理存在某些非常严重的缺陷;二是设计和宣传针对这些缺陷的补救措施;三是鼓励使用老年病护理的现代方法,呼吁人们重视康复治疗。作为结果,议会通过了提案,并对相关行业进行了重大整改,以确保这类恶劣状况不再出现。
新媒体编辑:张滢莹
配图:资料图、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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