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最大的风格(海清从波涛汹涌)
海清的儿子“蛋妞”有一次这么说她:“妈妈,你其实挺自私的,你不怎么陪我,而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口中海清喜欢的事情就是表演。
海清绝不是不爱孩子。在她心里,这个世界的最爱有两个,一个是儿子,一个是表演。她的日常就像一个天平,需要把重心在两边做个平衡,“有时候倾斜到一头,有时候再倾斜回来。”不过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连她自己都会承认一个客观事实,就是为了拍戏,经常不得不把儿子暂时放下。每次进组,她都得在那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全情投入于角色,杀青回家后才能再捡起“妈妈”这个身份。
“我喜欢表演,当‘蛋妞’跟它‘打架’的时候,我会选它。”已经不仅是最爱的工作、或者一生都要为之努力的事业,表演就是她心尖儿上的那件事。
作为“国民度”颇高的演员,海清并不只有一两部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从《双面胶》到《心居》,十几年里,光是在家庭剧这一个领域,海清就成功塑造了许多个角色。她们有的是泼辣直爽的媳妇、有的是苦口婆心的妈妈,乍看上去都被“家”这个狭小空间局限着,实则每个人都有微妙的不同。每次叫出不同角色的名字,观众就能随时想起海清在一部又一部作品里张弛有度的表演。
但提起“表演”这个她已经专注耕耘了20多年的领域,海清脱口而出的那个还要继续下去的根本动力,依旧充满着谦逊:“表演这事儿对我来说,还是个未知。”
比起一一细数自己过去的多少次成功,她更在乎还没发生的将来。那些尚未成型的可能性,也许能为她赢得下一拨的口碑巅峰,又或许没那么优秀、可能让她遭受到一些质疑甚至批评,这都在她的承受范围内。重要的是,她期待那个不可预估的“下一次”,这种不确定感让她着迷。
“每一次创作都是一个奇妙的旅程,你不能保证下一个角色就一定是精彩的。有的时候,你就是会失手、会拿不下,那你就会在里面寻找,想知道为什么。而有的时候,你也会在不经意间成就一个角色、完成度比较高,那也会好奇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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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做个类比,在海清心里,表演就像竞赛,每次的对手都不一样,这种随机性可能产生一万种结果,她的乐趣就是在其中去寻觅一些规律:“总想在里面找到一个真理,就是创作角色的一些规律。”她说的对手不是导演也不是对手演员,就是自己的角色本身。“是对手,也是伙伴,我们的创作不是要击败对手,而是要成为对手。”
既然是竞赛,就意味着她真的败给过对手——有时候,就是怎么都找不到角色的感觉,哪怕花上几个月都依旧跟角色存在距离。放在原来,这种无力感会让她陷入焦灼,觉得怎么都不对、却又什么都改变不了。但现在已经攒够各种经验的海清,却不会再拿某一次的失败来质疑自己了,她更愿意将它视为一种不可避免的客观存在:“有时候,在某个角色上你会开窍,那可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集中体现,剧本好、对手演员好、方方面面都好。这个角色的开窍,不代表你下个角色也能开窍,有时候就是会碰到不合适、无法掌控又没有联结的角色,那你也要跟她和平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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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海清站在更高的角度俯视自己的表演之路,她发现这是一条漫长的河流,每一部戏都是其中的一块石头,有的规规矩矩,有的歪歪扭扭。“对整个人生来说,它们都是基石,不能让自己卡在这一个地方。”
一部戏,从开机、杀青到播出,对海清来说都像是开盲盒,没有任何一刻可以懈怠。也正是因为这种随时都存在于眼前的未知,让她总忍不住想对未来发出试探,看看下一个盒子里预埋着什么样的礼物。“我对这个事情还有好奇心,所以能一直做下去,什么时候好奇心没有了,估计就不会觉得这件事里还有快乐了。”
从表演领域学到的态度,也被海清带到生活里,像对待角色一样,她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努力,但如果偶尔发生一些不如所愿的事情,她也可以全盘接受。“我不能说是喜欢意外,但我接受意外,因为它就是构成生活的必要部分。”
最近的意外,就是她的肩膀韧带撕裂,一年下来,各种康复手段全都用上了,却还是没法拍戏,只能继续耐心等待。“我以前挺轴的,觉得除了拍戏我干不了别的,不拍戏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但后来年纪大了,我发现生活里还有很多精彩的事情,只是我们原来没有一双发现的眼睛。现在有时候我会把心放到自己身上,好好生活,对将来的创作也是一种积累。”
于是这一年对她来说不再是浪费,而是在家静静生活,摆弄花花草草、钻研做饭,尤其是最重要的,陪儿子“蛋妞”度过每一天的日常生活。“最近我在‘做妈妈’,我儿子说我终于‘亲妈归位’了。”
原来为了拍戏,海清经常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想管儿子也有心无力,还曾被儿子拆台说,她得像别的妈妈一样,平常就陪在自己身边才算管。过去孩子小,海清总觉得自己的责任就是像个保护壳一样罩着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就好,直到两年前,她才发现孩子长大了,对她的需求也变了。
那一年,是海清近几年来最忙的一段时间,先是为了拍电影《隐入尘烟》在农村一住就是八个月,紧接着的下一部戏也没给她留休息的空档,整个冬天她只能抽出一天回北京,陪儿子过个圣诞节——没想到想象中儿子开心迎接她的画面没有出现,兴致勃勃地回家之后,她反而发现他并不情愿:“他说我知道你很想我,只是你空降到我的生活里来,我有点不适应。”那一刻,她没像许多电视剧里的表演一样急着发火,而是耐心地询问起儿子原因,才发现“蛋妞”早就约好了朋友打球,结果母子俩相互妥协,他允许她在旁边看自己打球,她也不再坚持他非得陪自己吃饭。“以前只是觉得孩子很可爱,现在发现他拥有了自己的思想,他的世界跟你的世界完全是平行的。”
从那一刻开始,她更加珍惜和儿子的相处。既然很多时间不可避免地要留给表演,那就更得用好剩下那些属于自己的,这些陪伴儿子的时光,同样是属于海清的重要部分。
越成熟,海清就越愿意给一切以时间。
回望自己的表演经历,她很感谢自己当初愿意付出足够的耐心,一点一点熬到现在。距离进入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已经25年,她终于明白了小时候从学校、老师那里学来的大道理。
“有很多技巧回头就还给老师了,但有一句话是黄磊老师当时跟我讲的,我还没有还给他,他说‘演员是一颗心’。现在每每想到这句话,我还是会起鸡皮疙瘩,它让我很受用。有时候我懈怠了,就想起它,会觉得有些东西始终没有改变,这么多年还都藏在我的心里。”
上学时,身处人才济济的表演系,海清觉得自己也许算不上最天赋异禀的学生,那就索性当个最听话的,不仅老师开的书单照单全收、逐一读完,也始终对老师传授的理论毫无怀疑。“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书,6大本我都看完了,字是字、我是我,我认字,但不懂字。那时候老师教的理论、感受、技巧都是一套一套的,我也不明白,但就是特别相信他。我觉得我具备做一个好演员的基础,就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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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虽然对自己学到的这些理论一知半解,但海清拥有足够的自信,觉得可以以此傍身。“毕业时老师想让我留校,我觉得我就像背了师傅传授的很多口诀、学了很多功法,所以说我要‘下山打人’了,就想出去表演。”
然而事实却很快让她感受到了“打脸”:不仅考她当时梦寐以求的北京人艺失败了,接连好一阵子,在影视表演里她也遇到了理论解决不了的困难,“最害怕哭戏,一会儿吃芥末、一会儿点眼药水,还是哭不出来。”要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悟出这并不是自己学错了理论,只是还需要时间的沉淀。“就好比一棵柿子树,它是不是柿子树?是,它一定能结柿子的,只不过那时候柿子还没熟。”
所有这一切怀疑,最后都通过时间的发酵,让她得到了答案。“现在有时候我会看我以前演的戏,觉得,天呐,我那是怎么演出来的,简直是用荷尔蒙在演戏,我好羡慕啊!”从《玉观音》里为了爱情不惜耍手段的钟宁,到《双面胶》里在婚姻中成长的胡丽娟……包括几年前的《小别离》,都让海清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有那股专属于年轻的力气。“可能不完美,甚至不准确,但我那时候就像一头犀牛,那股创作的劲儿在、心气儿在、精气神在。”这些都完全不同于当下观众用来形容她的“理解”和“阅历”,她也不认为哪一种就更胜一筹,只是作为过来人,她开始懂得欣赏现在,也理解过去。
“这些没办法进行横向对比,你说山好还是水好?年少的时候是海,波涛汹涌,年纪慢慢大了之后像山,云雾缭绕。”每一段路都不白走,她等着看自己接下来还有什么新的感悟,对表演,她始终心怀期待。
编辑 / 陈柏言 CHICOCHAN
摄影 / 邵迪
造型 / 康康
化妆 / 唐子昕
发型 / 查理
采访、撰文 / 张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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