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你的内心（那看你的眼神）

凭经验，在看一幅鸟照时，如果近乎特写，通过鸟的眼神，可以知道它是处于警觉状态，还是自然放松状态。警觉状态，说明拍摄者与鸟儿之间的距离或许很近，鸟儿时刻在警惕着，甚至随时准备起飞逃离；自然放松状态，意味着鸟儿茫然不知，或是彼此距离稍远，或是拍者隐蔽的好，没有形成干扰，鸟儿受到足够的尊重。拍鸟与观鸟之间，差别也许就在于距离，尊重，是否懂得鸟儿有不被打扰的神圣的权利。鸟儿是否有隐私，甚至也是一个问题。因为人的探究欲望太多，太广，有时候甚至是太无耻。这一切，好多时候往往是以“探索自然的奥秘”为幌子的。

不过，希望看到，有所发现，又是一般观察者的本能使然，虽然其中许多人知道约束自己，掌握分寸。因为在野外观察，大多时候属于巧遇。鸟在它的路上，人在自己的行程中，虽是有预谋，但还是两条线的相交。如果是野兽，一个词，是“遭遇”，而在观鸟，却是巧遇。遇见，是一种幸运。前几天，我与一只扇尾沙锥不期而遇，即算是巧。沙锥类，是很善于隐蔽的，一身保护色，又常常在荒草地待着不动，大多数情况下，难以预先发现，而是走到它的身边，突然惊飞。其实往往是人被吓了一跳，沙锥应该是早有准备的。

这就是沙锥类的一种行为特征。很大胆，危险不到身边不逃走。其自信心，也许就在于“懂得”，以为伪装的好，庞然大物匆匆而来，并没有发现它。还有，这种逃脱，几乎都是成功的，所以它们大概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稳住，不要急！各有各的生存策略。大型水鸟的警戒距离比较远，小型鸟类似乎比较随便，不太在乎。鸟类对于危险的发生，是有经验积累的，也许还有遗传的成分。大型鸟类自古就是人类狩猎的对象，例如雁鸭类，千万年与人类打交道，知道与人为邻必须保持距离。当年达尔文在加拉帕戈斯群岛，顺手就可以打死一只地雀的经验，说明那个时候那里的鸟儿，有多无知。

在湿地的边缘，几棵树下，一片草地，太阳的光芒刚刚使晨露蒸发掉。我的脚步惊起一只扇尾沙锥，原来它在此觅食。它居然没有远飞，只飞起七八米的距离，又落下了。可是我并没有看清它具体的落点，所以就轻轻地向前走几步，稍微绕一下圈子，试图转到一个顺光的位置，便于拍照。突然发现，它站在草丛中，十分警觉的伸着脖子。带着棱角的眼眶中，一只大眼闪着光芒。我在它的警戒距离之内，好近呀，只有四五米的样子。这些年来，如此近距离面对一只沙锥，还是头一遭。以前都是远远的看，像这样互相瞪着，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心里有些紧张的好像是我。

短时间的互相关注，之后沙锥放心了，大概它是判断我没有伤害之意，便一步一抬头，稍加警觉地向着地面草棵之下，啄食它喜欢的食物去了。方向自然是距离我一步步远去。我稍稍跟进，它抬头注意一会儿，便又放心的啄食。吃的究竟是什么，没有看到啄出虫子之类的。沙锥是长喙，与鸻鹬类其他种一样，都是用来探寻底下之物的。喙的长短，意味着伸入地下的深浅。这一点，它与戴胜有些相似。戴胜长而弯曲的喙，能叨个不止，很用力。沙锥似乎不是这样，总是轻轻地。荒草底下隐藏着的，似乎会被探测到。也许是一些柔弱的小动物。观察了十几分钟，始终没有看到啄出蚯蚓之类的大的个体。

远处有人在放开喉咙吼歌，并不影响这只扇尾沙锥取食。它关心的还是眼前的，我这个存在，始终是警戒的眼神。我与它的距离，始终在5米之内。我们彼此之间也许形成了一种互信。附近有一条小路，一位钓鱼的大步而来，我向他施以手势，好歹使之停下脚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终于砸场子了。扇尾沙锥一展翅飞走了。不过飞得并不高，低低的，隔着一片水，又落下去了。飞行的路线似乎有些晃动，表示落地点的不确定性。所以，专业的表达是，“受惊时跳出并作无规律的锯齿状飞行”，不过这一次我没有看到“锯齿状”轨迹。

看它的尾羽和初级飞羽，以确定属于何种

后来又一次，我看到的一只，飞行状态是，先是直线飞来，急转弯下行并向后倒再向前，整个路线是一个“乙”字形，只不过一笔最末那个勾，不是向上而是向下，一头扎了下去。沙锥类的飞行是独特的。这也是识别时行为上的一个要点。野外观鸟需要机遇，我与这只沙锥如此近距离，可还是不好确认它究竟是哪一种。毕竟扇尾沙锥、针尾沙锥、大沙锥彼此之间太相似，尤其前两种。区别在尾羽，可是那只有捉到时，或面对标本时，才可以参照的方法。

沙锥是美丽的，魅力所在是花纹，这花纹，正形成与杂草环境相似的杂色。还有这花纹的条理有序，就像所有鸟类一样，花纹是由每一片羽毛上的不同的色链接而成，这大概也是最让人不好理解的，决定这一切的多组基因，究竟是如何操作的？

鸻鹬类的羽毛，是哪一种的？

写到这里本该结束了，我所关注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直播开始了，著名文学评论家谢有顺正在讲阿来的作品，他说到作家应该描写大自然的真实的存在时，这样说：“在现当代文学中，我好久没有听到鸟儿的叫声了。”谢有顺说，阿来的作品是有博物学的底色的。评论家想看到的是，作家笔下草地上的各色的花，是具体的什么花，什么色，同样他希望听到的鸟叫声，也是具体的，而不是模糊的，笼统的，没有所指的鸟叫声。扇尾沙锥在被惊飞时，是会有紧急的几声鸣叫的，有些沙哑，当然这声音与平时它的难得听到的一长串吱吱扭扭的叫声，大不相同。告警声，只是鸟类鸣叫声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