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

前言:齐桓公“尊王攘夷”的伟业令中原蛮夷俯首,导致晋文公除了替周王室料理家务事之外,一时找不到会盟的由头。

当然,我们都知道“城濮之战”,也许听说过“践土之盟”,楚成王的倾力陪衬成就了姬重耳的霸主荣光,然而所不为人知的是:城濮并非双方的首次交手,早在重耳周游列国之际就有过一次觥筹交错和针尖麦芒并存的交锋。


照例,先介绍一下两位重量级选手和时代背景。

苦尽的姬重耳

此刻不能叫他晋文公,因为他还不是。虽然来年将在秦穆公的帮助下和晋国百姓的欢呼声中顺利回国,但对重耳来说现在只是流浪第十八个年头(好数字),比刘备还惨上几分,而在所有人看来(包括自己)依旧只是个看不到希望的落魄公子。

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1)

自从被手下灌醉并偷渡出齐国之后,重耳虽然重拾斗志,前方却依旧迷茫,想起来时由西往东,本着不走回头路的原则那就一路向南吧。

冬去春来,一行人途经曹宋郑三国之后接近了楚国,这是传说中的蛮夷国家,中原诸侯们畏之如虎,却连桓公也有负众望未能动得了他们一根汗毛。此刻桓公已死,宋襄公在泓水扑街,一时间中原诸侯群龙无首,而郑国的倒戈对于礼乐集团而言则是个危险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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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楚王熊恽,齐桓公视之为劲敌,宋襄公则认定为小人,商人和市民都在传说着他的残暴和狡诈,如果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话,那重耳能直接感受的就是楚国对中原跃跃欲试的威胁。

楚国的国境就在眼前,一支仪仗队也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是来欢迎我这个落魄公子吗?多亏宋襄公赞助了二十辆车子,不然楚人看到的就是一群乞丐了。

楚成王:被遮住光芒的一代雄主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史记.楚世家》

被中原诸侯成为“蛮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叫就叫吧,楚国上下从来不觉得惭愧,相反他们的家风一贯如此,成王的老娘是父亲从蔡国抢过来的息妫(即桃花夫人),本人也活得随心所欲,要么游猎不归,要么不理朝政,其孙子楚庄王即位之初也颇有乃祖“先玩几年再说”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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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对中原的新月状包围

但这些都只是表象,孩提时期就杀兄夺位的楚成王显然不会是什么温文尔雅的善茬,而能够在召陵和城濮跟齐桓晋文这两大霸主叫板,也必定是一方豪雄,《楚史》就称他“强硬如挟雷带电,诡谲如翻云覆雨”。在名分上,不同于父辈与周王室的形同水火,楚成王终于得到了一块梦寐以求的腊肉(胙),算是勉强得到了认可。他在位期间楚国辟地千里,兵锋直指北方,这也是中原诸侯们选择报团取暖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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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虔诚领取的五花腊肉就是胙肉

毫无疑问,当了两次亚军的楚成王也是一位当世雄主。

再说二人即将碰面,俗话说来者是客,再怎么蛮夷也不犯不着小气一桌子饭钱,更何况楚成王也很好奇:一个落魄公子却有一群良才苦苦追随,在近二十年毫无希望的岁月蹉跎中没有散伙,反而名满天下,甚至被宋襄公待以国礼,视为礼乐的希望,这对习惯了秀肌肉的楚人看来几乎不可想象,他究竟有何等魅力呢?

所以,促成这场聚会的既是造化弄人的天意,也是好奇心所致。


遂如楚,楚成王以周礼享之,九献,庭实旅百。--《国语·楚成王以周礼享重耳》

,楚成王不光派出了迎接队伍,还祭出了跟宋国待遇一样的诸侯会面排场--九献。

尴尬的楚国,惶恐的重耳

“上公飨礼九献,诸伯七献,子男五献”--《周礼·秋官》

“九献”时周礼中的礼节,具体环节已不可考,其实也就是九次献酒,是礼仪中是最隆重、规格最高的那种,天子招待“上公”或者诸侯之间的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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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玩意儿在史册上也就出现过两次,还都楚成王有关,去年刚刚在郑国吃了这么一顿饭,可能感觉倍有面子,这次就依样画葫芦,超水平发挥了一次。这种超规格待遇则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攀比之风:老对手宋襄公爬起来也要招待的贵宾,楚国又岂能有失大国气度?所谓“庭实旅百”并非什么刀斧手,而是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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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图,熊恽的“天子”级别服饰

但熊恽还是忘了一点,楚子(楚国原爵位)僭越称王已经有大半个世纪了,理论上是与周天子平起平坐的存在,那这回到底是平辈而交,还是天子接见诸侯呢?他肯定没想这么多,也许场面好看就行,看来后人所言的“沐猴而冠”竟然早有渊源。

公子欲辞,子犯曰:“天命也,君其飨之。亡人而国荐之,非敌而君设之,非天,谁启之心!”

而重耳则是惶恐的,一路上习惯了闭门羹,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顿饭,还好舅舅狐偃给了一个完美的解释:您逃亡在外,而楚王高高在上,他能够如此客气的唯一理由就是天意,又何必逆天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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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想想也对,又不会吃亏,能吃就吃,能拿便拿,索性心安理得吧。但现实点说,这其实是一个“造势”的完美场景,我们可以将楚王理解成春秋的巴菲特,而重耳就是第一个共进午餐的人,还TMD免费。

很快,丰盛的国宴证明了楚王不需要尴尬,晋公子更不必惶恐,这将是一场载入史册的饭局。

问得唐突,答得精彩

这顿饭史册上只用了“既飨”二字就跳了过去,想来没什么好说的:楚王毕竟只学了一点礼乐皮毛,远达不到后来秦穆公吟诗言物的水准,估计九次敬酒耽误了不少时间。重耳或许有些失落,对面的楚王不超过五十岁(按照他老爸抢亲的事件推算),却已经在位三十八年,能与齐桓公分庭抗礼,对宋襄公战而胜之,威名赫赫,而自己还是个漫无目的地流浪者。

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8)

酒足饭饱之后,楚王突然打了个酒嗝,随后问了一句奇怪的话:

“子若克复晋国,何以报我?”

没有免费的午餐不假,但这也未免太直接了,果然蛮夷还是蛮夷,不就是一顿饭吗?重耳的腹诽也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甚至来不及组织语言,于是走到堂前跪拜磕头并说了一句客套话:

“美女和宝物,您多的是,象牙和犀皮革等稀罕物也是贵国的特产,我在晋国能看到的都是君王剩下来的,又叫我用什么来报答您呢?”

楚成王显然没听懂话中的恭维之意:我都已经诚心诚意地问了,你居然用一句“没钱”来打发我?这显然不是楚人的思维方式,于是又问到:你说的没错,可我还是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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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唯一做过的“承诺”:老婆,二十五年之后我要是没回来你就可以嫁人了

重耳并不开心,这十九年一路走来,他辜负了翟国的原配和齐国的新夫人,令齐桓公和宋襄公的投资看不到希望,却从未轻易许诺过什么:这是智者的策略,也是强者的尊严。他强行摁下心中不快,并郑重其事地告诉楚王:

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10)

若以君之灵,得复晋国,晋、楚治兵,会于中原,其避君三舍。

这就是“退避三舍”的典故,后人理解为一张空头支票,其实不然:淝水之战中苻坚仅仅给北府军腾出个战场就导致了崩盘,这九十里的战略纵深岂能忽视呢?

楚王很满意这个答复,但重耳后面的话令他的笑容自此凝固。

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

重耳的意思是,如果这样还不能得到您的原谅的话,那我这个老头子也只好亲上战场奉陪到底了!这话我是听着舒坦,但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楚王又该作何反应?

楚王的气量

熊恽还没来得及表态,手下的小弟倒是一个没忍住。

令尹子玉曰:“请杀晋公子。弗杀,而反晋国,必惧楚师。”

令尹即是宰相,这位子玉也是泓水和后来城濮的主将,楚国当仁不让的顶梁柱,性子急是他的一贯作风,在酒席上他直接发难:他将是楚国的灾星,请现在就干掉他。

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11)

按照后来的思维方式,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案,甚至还有现成的借口--不礼貌(不逊),但楚成王王却哈哈一笑:如果楚军有害怕的事物,那一定是我不修功德所致,如果这样的话,那杀了重耳又有何用呢?他接着说:

晋公子敏而有文,约而不谄,三材待之,天祚之矣。天之所兴,谁能废之?

他否定了子玉的提议,却认可了重耳的潜在威胁,看着这位落魄而不卑不亢的晋国公子,能够走到今天并出现在楚国绝非偶然,他突然想到了未来的奇妙可能,如果未来终有一战,那应该是天意吧,岂能为难一个有上天眷顾的男人?

随侯子玉又提出将重耳的追随者(三材)扣下来,这回轮到楚王吓一跳:这么大的人情都做出去了,你居然还有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建议?


史册上并未记载现场如何收拾,总之这段插曲之后重耳一行在楚国心安理得地待了四个月,可能是没地方去,更可能是吃定了楚王的大度。这又是一段乐不思晋的日子,直至有一天楚成王兴高采烈地告诉重耳,能帮助你的人在西边,而他现在正满世界地找你。

这个人自然是秦穆公,在受够夷吾的出尔反尔之后,晋太子圉在人质兼女婿身份上的叛逃令他彻底暴走,当下很后悔过去的决定,所以决定吧重耳找回来再碰碰运气。

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12)

▲之后的行程一帆风顺

楚成王这次没有再节外生枝,而是反复叮嘱重耳保重,好好一路向西(子其勉行),还送了一堆礼物(厚币以送),看来双方对那天的小小冲突都没放在心上。

至此双方的第一回合结束,重耳在言语上略胜一筹,楚成王则赢在气度,貌似是个平手,显然细看却另有千秋。

本质:试探和反试探

回到前文提及的好奇心,可知楚王的问话绝非无的放矢,他除了想见见活着的传奇之外,更想了解一下对方的斤两了。

何以为报是个简单的问题,也是一道难题,信口开河是轻浮,缄口不言那叫愚笨,扣扣索索则会徒惹笑柄,其中任何一种都可以令楚王晚上睡个好觉:此后中原再无敌手了!

而重耳答复的高妙之处在于,怕是没有更好的回答了。

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13)

▲十八年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所追随的人竟然如此优秀

既然楚王发问的前提是回国继位后当如何报答之,那就必须提前代入晋侯的身份来回应,这个分寸感太难把握:弟弟夷吾曾以河西五城为条件请穆公帮忙回国,导致河西沦为秦邦,这是有负于国家;不够响亮则有负于自己,君王岂能轻易让步?不回答则有负于苦苦追随的贤士们,你们的主公并不自信。

之恩图报是礼,言出必行是信,哪怕是君王也不能例外,既然财货和感恩不能令对方满意,那就许诺一个不可知的“退避三舍”吧!这是一个优秀君王所能给出的最大让步,是恰到好处的让步,因为没有损害国家利益。而“与君周旋”则彰显了自己的底线,哪怕寄人篱下,哪怕形势所逼,依旧不能在原则问题上退步丝毫!

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14)

想来此时,重耳的追随者们当热泪盈眶了吧。

而重耳同样是好奇的,他想看看这位热情而又突兀的楚王究竟是何等人物,来日若有一战,又可堪成为对手。

当然,答案是肯定的。

结语:值得尊重的对手

双方都看到了想知道的东西,然而交锋却并非平手,因为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对话。

礼待与否,帮不帮忙,添不添堵,其实楚成王都不会有什么损失,而重耳则是用生命去试探对方的气量:这里毕竟是楚国,不是讲究忒多的中原。倘若对方暴起发难,那十九年来的颠沛和隐忍都将白费,自己也会成为史书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反面教材。

所以不得不佩服重耳的智慧和勇气,在面对挑衅时能够给予最漂亮的答复和最果断的回击,他并不是自寻死路的傻瓜,只是顺心而为罢了;也没有人能替他想出这般优秀的言辞,此等素质专属于坚毅睿智的君王。

楚成王和晋文公对决(晋文公和楚成王的双雄会)(15)

所以,笔者认为重耳更胜一筹,这似乎也预示了未来城濮之战的结局。

楚成王也不是输家,不要怪他不合适的问话,这多半是文化和心性所然,而非不懂礼数。我们能看到的是后世曹操面对刘备时那种“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惺惺相惜,没有对手才叫寂寞,这是一种几乎失传的气度。

至此,后人又何忍将楚成王视作蛮夷呢?他不擅礼乐,却胸有江河,喜欢直来直去,却也不失可爱之处,如果后人将优秀的礼乐文化仅仅视同于繁文缛节的话,那谁才是真正的蛮夷呢?

PS:下一节将说哪一段非常明显,你不一定能猜到我的角度,但现在能证明你已经看完全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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