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无端过去生中事(我自横刀向天笑)
1898年9月18日,夜色正浓。一位侠士将宝剑匆匆藏入衣服中,来到北京西郊戒备森严的法华寺求见当时兵权在握的袁世凯。袁世凯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光绪皇帝的心腹,时任军机章京的谭嗣同!谭嗣同深夜求见必有机密要事,于是袁世凯请他入密室,两人开始了一场决定清王朝命运甚至改变了古老帝国命运的谈话……
谈话内容究竟为何?谭嗣同为何怀揣宝剑夜入法华寺?更奇怪的是,这场谈话不久,谭嗣同执意英勇赴死。这一系列的问号我们暂时放下,一起来追寻谭嗣同的成长足迹,或许便能解开所有谜团。
却与此生永彼岸,一去茫茫似身缺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晚清整个社会阶层都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很多平民都渴望着依靠社会变革进入更高的阶层。而湖南浏阳的谭家一家五六口人,一贫如洗,依然依靠着“科考”这个传统的方式实现跃层。
终于,到了1859年谭家有了巨大的转机。谭嗣同之父谭继洵考中了进士,被钦点为主事,补授户部主事钦加道衔,迁居北京玄武城南的“烂面胡同”。从此谭家步入官宦家族之列。
谭嗣同故居
尽管谭家已经衣食不愁,佣人成群,可是谭继洵的妻子徐五缘依然像以前一样亲历亲为,节俭简朴。她保持着以前的生活方式,对待孩子的教育更是严格而认真。
1865年谭嗣同就在这样的家庭诞生了。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大姐早夭)。虽然是家中最小,但是母亲却对他并无溺爱,而是言传身教,谆谆教导。记得谭嗣同回忆母亲说,她常常穿着丝麻的衣服,破了就再缝缝补补继续穿着。在官宦之家如此勤劳敦厚,实属难得。整个家庭在徐五缘的打理下,和睦又朴素。
而此时已经成为“京官”的谭老爷自然更想有官家的风范。于是他连续纳了两房妾室,尽管原配妻子地位高,可是宠妾却恃宠而骄,家里鸡犬不宁。谭嗣同在母亲的保护下,没有受到多少责难,同时又有哥哥姐姐们的疼爱和保护,这段时间他还是有很多快乐可言。
但在1876年春,一场瘟疫席卷北京,谭嗣同的母亲、大哥、二姐均在这场瘟疫里丧生。他也被感染,幸运的是他奇迹般地活了下去,因此得字“复生”。
这场瘟疫让11岁的谭嗣同饱尝了生死离别之痛,甚至这种痛一直萦绕他一生。尽管随着年岁渐大,可是至亲的离世成为他童年记忆中一个痛苦的黑洞,每当想起,总是有一种孤独的痛苦。正如那句诗所言:却与此生永彼岸,一去茫茫似身缺。
这或许也是他第一次开始思考死亡,这种思考慢慢影响着他以后对待死亡的态度。
当他第一次阅读有关墨子的学生孟胜的故事时,就对墨家思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孟胜当时与阳城君约定,答应为其守城。可是当时内部出现叛乱,阳城君下落不明,楚国大军压城。很多人劝孟胜也赶紧走,因为城池已经无法守住了。可是孟胜却说,如果此时离开,就失去了信义,失去信义,就失去了存在价值。所以孟胜和墨家183名门徒一起慷慨就义,英勇战死。
墨家这种对待死亡的态度,在谭嗣同的内心产生了神奇的效应,或许激发了他童年时期那痛苦的记忆,唤起他的决绝与勇敢。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贺铸曾有一首经典的豪放诗词《六洲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每次看到这首词,便想到我们古老文明独有的侠客文化:一杯浊酒游荡江湖,相逢知己笑谈人生,何等的畅快!这是很多文人的侠客梦,也是很多文人毕生追求的生活。对于谭嗣同来说,能够成为一个侠客兼文人,也传承了家族的基因。
在《谭氏家谱》中有记载,明朝谭氏一族武功卓越,因为武功而被封侯的有十多人。先祖们的赫赫事迹成为家族长者们津津乐道的故事。到了满清,浏阳的谭氏一族慢慢转向了文人仕途。可是,谭嗣同和哥哥们听着先祖的故事长大,对“尚武”有着莫名的崇拜和向往。
于是,在北京定居那段时间,谭嗣同和哥哥常常去结交各路英雄好汉,想学习一些武艺。11岁那年,他认识了通臂猿胡七,想跟着他学习“双刀”的武艺。可是胡七觉得双刀不好耍,不容易学精。所以将他介绍给了当时威震四海的侠客义士——大刀王五。
谭嗣同与大刀王五相见恨晚,两人很快成为知心好友,在之后十几年里两人的友谊始终保持着最初的信任。还曾写诗赠与王五:二十年来好身手,于今侠气总萌动;终葵入道首殊钝,浑脱观君剑落花。(《赠舞人诗》)
谭嗣同的父亲因为官运亨通,所以很快升任为通州监督坐粮厅,不到两年又连续升任甘肃巩秦阶道、甘肃布政使署。十几岁的他跟着父亲从湖南前往甘肃,经函谷关、潼关、到达长安,又从长安到达甘肃。
这一路从南到北他看到沿线饿殍遍野,生灵涂炭,对民间疾苦有着深深的同情。同时这一路从小桥流水到大漠孤烟,黄沙漫天,那种广袤无垠的空旷以及策马奔腾的豪迈,给他一种释放的快感。
在甘肃期间,谭嗣同的表兄徐荣侠以及二哥谭嗣襄三人在一起阅读庄子、墨子。庄子那种无拘无束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潇洒恣意,墨子那种英勇无畏、敢做敢为的侠客胆识,常常激发三个人把酒言欢,彻夜长谈。
他们有时候策马奔腾,驰骋长城内外。有时候夜宿在沙漠之中,带着刀弩,追逐野兽。孤月疏星,马嘶狼嚎,环顾四周,天地茫茫。在帐篷中三人谈及国家、民族,谈及行侠仗义、伸张正义、快意恩仇。
有时候谭嗣同独自出游,在大雪纷飞之时,探秘人迹罕至的群山。七天七夜,行走一千多百余里。待他回到兰州府中,大腿内部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可是他毫不在意。谭嗣同一直想通过行动去实现自己的抱负,所以他只是等待一个时机,就会全力以赴去做。如果这个时机暂时没有,他就会像墨家主张的那样,按照任侠的要求去做,养成侠义的正气。
二十岁那年,他结识了战功赫赫的新疆巡抚刘锦棠。刘锦棠对他十分欣赏,邀请他到幕府任职。谭嗣同有了自己的职业,更加可以逍遥自在。当时刘锦棠要推荐谭嗣同给朝廷,可惜不久之后,刘锦棠便辞去官职。
谭嗣同第一份职业很快便结束了。之后他便以“科考”为借口,避开父亲的监督,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全国漫游。让他郁闷的是,从光绪十一年到光绪十九年间,参加了六次科考均落榜。
不过庆幸的是,他的足迹几乎遍布全国。这些游历让他领略了险峻的秦岭,广阔无垠的鄱阳湖,夕阳西下的大漠,奔流而下的黄河……更加重要的是,他游历全国,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学以致用,万物归宗晚清时期,各种思想激荡交流。新旧意识的碰撞,西学儒学的融合,成为这个时期最典型的特征。而谭嗣同正是在各种思想的暗流中慢慢摸索、吸收。
谭嗣同与友人
他人生中几位重要的师长欧阳中鹄、涂启先、刘人熙都是儒学大家,在湖南鼎鼎有名的古文化学者。几位老师不但各有所长,而且还兼容并蓄,他们都注重将学问运用到实际生活中。谭嗣同深厚的古典文化功底更是得益于几位老师的真传。
其实,谭嗣同接触西学的时间很晚。远远晚于康有为、梁启超。1893年,谭嗣同从武昌出发到北京,途径上海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英国传教士傅兰雅,带他进入了西学的世界。
谭嗣同从第一次接触了西学后,便如饥似渴地阅读。虽然他接触时间晚,但是他却非常用功还有自己一套方法。他阅读西学,总是参照中国古典思想,两者相互印证,以便西学中用。
1895年,《马关条约》的签订,让全国哗然。康有为等人发动公车上书,揭开了维变法的序幕。而谭嗣同的哲学思想《石菊影炉笔识》已经初步成型。
有相近思想的人总是互相吸引的。他很快结识了梁启超、夏曾右,并且几个人常常彻夜辩论。互相切磋。他从辩论中获取了康有为思想中的“大同”观,维新观,发现康有为、梁启超的思想和自己不谋而合。梁启超十分欣赏谭嗣同的辩论才能,以及他身上的侠义之气。
谭嗣同与友人
在短暂的切磋交流之后,谭嗣同回到湖南老家发动了维新改革,但是父亲作为守旧一方,十分害怕儿子会闯祸,于是严令禁止谭嗣同参与。可是谭嗣同似乎已经为变革等了多年……
谭嗣同回乡联系昔日师长、好友,办《湘报》,组织“南学会” ,轰轰烈烈的变法不断遭到保守派的攻击,而维新派似乎毫无还手之力。皇上一封诏书让他进京,当时谭嗣同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安。
1898年9月5日,谭嗣同在勤政殿见到了光绪帝。他提出了自己对当下变法的看法,第一要掌握实权,第二要手握兵权;第三稳住大臣,减少变法阻力;第四获取国际社会支援。光绪帝听后十分高兴,谭嗣同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
于是发布谕旨,授予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四人为四品卿衔军机章京。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可是,变法之路千难险阻,瞬息万变。
光绪帝的身不由己,维新派的书生意气,眼看局势已经倾斜,谭嗣同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说服袁世凯。因为袁世凯掌握着7000新兵,拉拢过来便可以扭转乾坤。之前光绪帝也曾召见袁世凯暗示他战队。
袁世凯
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在文章开头那一幕。袁世凯将谭嗣同带入密室,谭嗣同开口便问:“君谓皇上何如人也?“袁世凯答“旷世圣主。”谭嗣同单刀直入,问他是否知道天津阅兵是慈禧的阴谋。袁世凯如实回答听闻过。谭嗣同出示光绪密诏,袁世凯也在试探谭嗣同。他一眼认出是假的,谭嗣同说事出有因,这的确是亲昭。然后继续说道:“今日可以救我圣主者,惟在足下,足下欲救则救之,苟不救,请至颐和园首仆而杀仆,可以得富贵也。”袁世凯当然会立即打断他,并且表示自己的节操和衷心。
谭嗣同的辩论滔滔不绝,如滚滚黄河。他不断在语言上进攻。而袁世凯城府极深,丝毫不让谭嗣同看出自己的破绽。
正在谭嗣同说到兴奋处,袁世凯瞥见他的衣襟凸起,似乎是带着兵器。袁世凯知道谭嗣同武功高强,故不敢与他争论。当即保证只要皇上发号施令,他立即带兵协助。当然谭嗣同依然不放心,他进一步试探袁世凯是否与荣禄有接触?袁世凯当即否认。于是谭嗣同开始拿出自己详细的营救计划,缜密而详实。
谭嗣同在袁世凯的住所谈到了凌晨三点才离开,满怀希望,满怀憧憬。
可是,三天之后,也就是9月21日,发生了戊戌政变。荣禄带着军队冲进皇宫,武力将光绪帝囚禁。袁世凯当然没有出兵相救……败局已定。
当时维新派的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纷纷借助外国公使逃出中国。他们极力劝说谭嗣同一起逃到国外,保存实力继续变革。而谭嗣同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不昌者也。有之,请从嗣同始。”
他坚决不走,抱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豪情,走入监狱等待被砍头。在狱中,他的江湖好友大刀王五要通过关系救他出去,可是谭嗣同坚决不同意,他已经准备了用自己的死亡,为这场变法献祭。正如墨子门徒孟胜那个故事一样,为正义而死,死得其所!
9月28日,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康广仁、杨深秀被押解到北京菜市口刑场处决。谭嗣同最后一句留给世人的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这就是侠客谭嗣同!短暂而绚丽的一生,活得潇洒恣意,死得豪情万丈。他是一个积极的生活者,开拓者,在他身上你看不到阴暗,只有光明磊落。在他那里,死亡的角落都照的通透敞亮。他是千古奇人,更是文人侠士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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