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 凤仙花（凤仙花）

〔散文〕李建学

这个元宵节最美的享受，就是坐在阳台的花丛里喝茶，晒太阳，读刘庆邦的短篇小说《凤仙花》。

有些日子不见庆邦老师的小说了，这篇刊发于《收获》2022年第六期的短篇，读得有些迫不及待。十分喜欢作者一如既往地“细针脚”密织，在颇为怀旧的故事里，看人的成长，温亲情记忆，享受文学。

小说头两段：

用凤和仙给一种花儿命名，真是好听。凤为鸟中王，自古就有百鸟朝凤之说。花有花仙子之喻，花一带了仙字，似乎就有了仙气，让人高看不已。可惜的是，这个小地方的人都不知道凤仙花是什么，明明亮亮是凤仙花，却被他们说成是指甲草。他们连个花字都不带，看见花跟没看见一样，只用草就把花代替了。

没事的，不管是叫花，还是叫草，都不耽误他们对指甲的喜爱。那么，为什么把凤仙花叫成指甲草呢？这是因为，指甲草上面开出的花朵可以染指甲呀。

（2011年12月的《小说选刊》第二次全国小说笔会上，在北京第一次见到刘庆邦老师。）

小说通过三个小姑娘的一段经历，以她们少年时用凤仙花染红指甲的往事，借助大奶奶帮她们种花的亲情细节，讲了一个上自战乱年代下至“留守老人”乡村、跨度六七十年的情感故事。

小说情节简单，三姊妹成长过程中，因为社会的影响，出现了政治观念与生活琐事的冲突，最后连花盆都被当作“封、资、修”的东西砸了。五十多年后，她们都老了，又养起了凤仙花，一如大奶奶当年。

小说语言优美，连三姊妹的名字都很美。已故二奶奶的俩孙女大玉和二叶是亲姊妹，大奶奶的孙女梅灵年龄居于她们两姊妹之间。大玉，梅灵，二叶；再加上凤仙花，一样的清丽可人。人物美之外，阅读中感知的画面美、音乐美等，就不多说了。能在《收获》上出现，已经说明问题。我以为，此作很快会被选刊转载。

这里要说的，是小说中用来串联情节的凤仙花。

凤仙花是凤仙花科、凤仙花属一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于中国、印度和马来西亚。凤仙花高60—100厘米，喜温暖湿润、光照充足，不耐寒冷。凤仙花可作为蔬菜食用，花茎及种子均可入药，中国民间常用其花瓣染指甲。

用凤仙花染指甲，在唐代已流行。唐宇文士及在《妆台记》中载：夫人染指甲用红。诗人张祜有诗云：“十指纤纤玉笋红、雁行轻遏翠弦中”，描述唐朝少女用染红的指甲拨弄琴弦。李贺也在《宫娃歌》中写道：“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诗人看到邻居家姑娘在烛光下侵染指甲的情景。

元代女词人陆秀卿在《醉花阴》中，把凤仙花染红指甲的情景写得柔美异常。“曲阑风子花开后，捣入金盘痩。银甲暂散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清人袁景澜写凤仙花染指甲的诗句，更为贴切。“夜听金盆捣凤仙，纤纤指甲染红鲜。”

凤仙花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很早很早以前，福建龙溪有个叫凤仙的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她与一个叫金童的小伙子相亲相爱，憧憬着幸福生活。

有一天县官之子路过村头，见凤仙姑娘美色顿生歹意，动手动脚遭姑娘痛斥，灰溜溜怀恨离去。凤仙深知闯了大祸，决定与金童外出躲避。凤仙有老父相伴，金童有老母在堂。两老两少连夜启程，远走他乡逃难。途中金童的母亲妇科病突发腹痛难耐，她们只好止步歇息。

无奈县官之子带人前来捉拿凤仙，眼看就要追上了。凤仙和金童拜别父母，纵身跳下悬崖。两位老人将儿女的尸骨合葬山野，夜里他们依坟而卧，凤仙和金童托梦给父母，说山涧开放的花儿，能治好母亲的病。早晨醒来，山涧到处都是盛开的红花和白花。老人采花煎汤服用，果真药到病除。后来，人们就把这种花叫做凤仙花。

网上看到琉球民谣《凤仙花》，翻译过来的中文歌词：

凤仙花呀，染在指甲上，父母的话呀，铭记心中。

天上的繁星呀，要数还是能数清，父母的话呀，怎么也数不清。

夜晚航行的船呀，指望着北斗七星，生我的父母呀，指望着我。

生我的父母呀，指望着我。

据说琉球人以此民谣，来表达父母对子女的教导和爱，体现的也是成长主题。

不知道刘庆邦写《凤仙花》的时候，是不是受此民谣启发？

在我的老家天水东部山区，人们把这种常见的花不叫凤仙花，也不叫指甲草，叫做海枿（nie）。我也只能模拟这种花的俗名发音，枿字参照马枿（马兰花）借用而来。

在我们元龙乡村，都说海枿可防止“长虫”——蛇的侵扰。这种花多种在看守瓜果或蔬菜园子的庵棚门外，老人们都说“长虫”闻到花草的味道，就会远远地绕开去。

读《凤仙花》，看到染指甲的细节，就会想起儿时跟在碎姑姑和堂姐们后面凑热闹的往事，想起往石臼里加一点白矾捣海枿花瓣的喜悦，想起包上指甲夜里睡觉不敢把手放进被窝的虔诚。碎姑姑说，给被窝一捂，指甲就不红了。

读《凤仙花》，还想起碎姑姑的玩伴——那个叫做凤仙的姑娘。几年前在元龙的集市上看到她，头发也白了。

碎姑姑她们，都老了。

我也越来越老；曾经的红指甲，烂漫在凤仙花一样的梦里。

2023年2月11日晨于西安•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