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乡村老家房子(老家的房子和我的爹娘)
前几天看头条问答,有人在问:“父母想翻盖老家的房子,自己觉得性价比不高,问大家怎么看”,我几经编辑,总觉不妥,终未成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抛开金钱价值,还有情感左右,择重而选,哪种选择都无可厚非。今天,我那老家的房子和那些发生过的故事......
这两年,农村户口和农村的房子成了热议话题,大家都关心的是房子作为物质属性的价值,每每看到这个话题,我就忍不住想起我老家的房子,想起我爹我娘之前的那些事儿……
………………( 爹娘现在住的小院 )………………
老房子里诞生了我对未来的憧憬我出生在80年代初,家中的房子是北方农村最常见的蓝色表砖泥坯房,平顶,庄稼收获的时候,房顶上可以晾晒粮食。房子一共三间,一间是里屋,另两间是个通屋,房顶中间靠一根粗壮的木梁支撑着。一个土炕贯穿了房子的南北,那个土炕,是我和弟弟小时候的游乐场;我小时候所有对未来的憧憬,都是躺在那个土炕上,蒙上被子自己一段一段编织出来的。
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我娘没上过学,我爹是高中毕业,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人。从我有记忆开始,爹只有在农忙和春节的时候才在家,每年大年三十的早上,我和弟弟都会早早起床,到村口去等,因为爹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提个大大的手提布包赶回来,我们俩会抢过爹的手提包,一人拎起一边抬回家,从包里翻出面包,火腿肠和一种吃起来酸酸甜甜的糖果。爹会和娘说笑着聊上几句,然后匆匆骑上自行车,去赶隔壁村里年前的最后一个集,置办过年的物件。
整个童年都是这样,年年如此。
小时候和爹在一起的时间少,我和弟弟都比较怕他,印象中从来没敢在身边缠着他。爹很少凶我们,每次不听话了,他只要眼睛朝我们瞅一眼,我们就不敢吭声了。
爹不在家的日子,早上醒来,我和弟弟懒在被窝里还没起床,我问过娘,爹去哪了?都在干什么?娘会告诉我“你爹在北京做生意挣钱呢,将来供你们上大学,盖大房子”。
我问娘:为什么别人的爹都在家里不出去呢,娘就自豪地说:“你爹有文化,有志气,要把你们供成大学生”(其实每每想起这句话,再想到后来,因为家庭的变故,爹娘拼命供我上学的场景,我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躺在家里的土炕上,我娘经常给我讲我爹在北京的新鲜事儿,我从小就知道,在大城市里出门能坐到出租车,人们住的都是很高的楼房,大城市里的人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做饭不用烧柴火......,从那个时候起,城市就成了我心中笃定的向往,早上懒床的时候、晚上睡觉之前, 我喜欢用被子蒙住头,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一集一集地编织着自己将来到了大城市里神气的样子。
马上要上小学了,娘在家里用铅笔教我在本上写1,2,3,4,5,6,7,8,9,10。教了一遍又一遍。娘对我说,“孩儿,娘没文化,只能教你这点,你到了学校一定要好好学,将来考上大学”。
娘是坚信我能考上大学的,已经记不清娘在耳边给我叨过多少遍了,娘说,在我小时候,村里来了个算命的,在街上看到我之后,非要来家里给算一卦。算命的说我鼻梁挺,耳垂厚,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是当官的命。
虽然最终我考上了大学没能读完,也没当上官,但我仍然无比感激娘迷信般的笃定,支撑了我后来虽然无数次想放弃,但又坚持下来的信念。当我成家之后有了孩子,回头想起娘对我的教育历程,我坚信,娘是个智慧的女人,从小就为我编织了美好的憧憬,树立了梦想。
老房子承载了爹娘的担当小时候的家境还是不错的,上了小学以后,爹每次回来除了给我们带回好吃的之外,还会给我们买上好多写字的铅笔,各种形状的橡皮和作业本,我和弟弟会把这些藏在家里唯一一个墙上掏出来的壁龛里,那是我俩的专属空间,要好的同学我们会邀请来家里玩,然后会把宝贝分享给我的小伙伴儿们。
11岁那年,爹中途回来了,晚上和娘商量一晚上,第二天爹和娘给我们做了好多好吃的。然后娘和爹一起收拾了东西,把我和弟弟托付给本村的舅舅,他们带着小我6岁的妹妹离开了家,我知道他们一起去了北京挣钱去了,也知道他们是为了家里过上更好的日子,为了让我们住上大房子,但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12岁那年,我和弟弟回自己家里住了,每天吃饭的时候去爷爷奶奶那里去吃饭(别问我为什么不跟着爷爷奶奶住,那时候爹兄妹九个,管不过来),然后就一起回我们自己家里写作业。我俩一起洗自己的衣服和袜子,弟弟比我小两岁,所以鞋子都是我来刷。
爹隔上两三个月会回来一次,在家里住一晚,第二天就走了,每次走时会给我哥俩留上200块钱,我和弟弟会小心的锁到家里的抽屉里。
那年冬天放了寒假,离过年还有好几天的时间,爹带着妹妹回来了,村里好多人都到家里寒暄,都知道爹和娘在外面做生意,爹挨个给乡亲们发烟,拿点心吃。爹等乡亲都走了以后,问我俩愿不愿意一起去北京过年,娘在北京等着我们一起过年哩。
我和弟弟兴奋地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就和妹妹跟着爹一起坐上了去省会的客车,然后到省会火车站转坐火车。这是我哥俩人生第一次坐火车,我和弟弟看着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带给自己的骄傲。
出了诺大的北京站,父亲打了一辆面包车,经过讨价还价,我们坐上娘曾经描述过的出租车,奔向了娘等着我们的地方。第一次坐面包车的感受记忆犹新,轻飘飘的像飞一样,面包车的每一次颠簸,仿佛自己被轻轻地扔了起来,是那种离开了屁股下坚实依托的恐慌,夹杂着要飞起来的兴奋!若干年后有了自己的车,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忆中的那种感觉了。
到了地方我才知道爹娘在干什么,他们在郊区租了一座小院,和老家的房子差不多,不同的是院子里还搭着着很高的棚子,盘着一个大大的灶台,灶台之上码着比我高出两倍还多的笼屉。
娘见我们来了,忙从床上下来,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我们见娘的样子,兴奋的心情一下就没了。后来才知道,有一次院子里泡水了,娘为了抢出院子里的东西,一趟趟在水里往外搬,在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就老是腿疼,大夫说落下了风湿的毛病。
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的场景,也没有娘描述的那样爹开着公司干着大买卖,他们只不过是靠着自己的苦力,想为一个家撑起更美好的未来。
每天凌晨三点多,我和弟弟妹妹还在梦乡,他俩就起来开始和面,醒面,做模,然后一个个用手搓成馒头的样子,放到十几屉的蒸笼里蒸熟,然后再装到三轮车上的簸箩里,用雪白棉被和单子盖上。
早上六点多,爹蹬着一辆大三轮,娘蹬着一辆小三轮就从家里出发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娘会先赶回来给我们做饭,等爹回来了,我们一起吃完饭,他们又开始了下午的忙碌,如此流程一直到晚上八九点,他们才会骑着三轮车回到家里。
临近过年的几天,他们停了几天没干,除了带我们出去玩,就是给我们做些好吃的。爹买了些鞭炮,过年的时候陪我们放鞭炮,放鞭炮的时候,我看到了爹右手中指和食指上,盘着像蚯蚓一样的疤痕。我问起来,娘告诉我,就是在她得风湿的时候,爹一个人干活,不小心手被压面机绞了进去,整个皮肉都没了,爹忍痛把手从压面机里拽了出来,瞒着娘去了医院包扎。
娘说,爹当时想把两个手指头截了,这样不容易发生感染,而且花的钱少,但那个大夫是我们老乡,人特别好,说能把肉和皮补上。好说歹说,爹同意了,从胳膊内侧割下皮肉,补到手指上,等长得差不多了再把两个手指头割开。
那段日子,爹每天用一只手骑着自行车,载着娘去医院,给娘治风湿。娘讲爹的事儿的时候,就像在讲一个勇敢打仗的英雄。娘信赖爹,爹也心疼娘。
娘后来好了点能下地了,爹的手也拆线了,娘说想我和弟弟了,爹于是回去把我俩接了过来过年。
转眼快到开学的日子了,爹要送我们回去,娘一直送我们上了车,弟弟离开的那一刻哇哇的哭。我没有哭,我不知道爹娘在外面能挣多少钱,但我知道爹娘挣的是辛苦钱。我能做的,就是回去后和弟弟把爹留给我们的钱省着点花,照顾好弟弟,像爹一样,做个坚强的男子汉。
半年之后娘回来了,妹妹该上小学了,我和弟弟高兴地不得了。
没过几个月,爹也回来了,租了一辆大卡车拉回来了所有外面的家当,爹在家里呆了些时日,在家里的院子里挖了沟壕,装了自来水,只要一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就自己哗哗流出来,从那之后,我和娘就不用去村口井边上用扁担担水了。
爹在我们家旁边买了一片宅基地,把卖地的凭据交给了娘,就收拾行李出门了。娘把那张按着手印的纸整齐的叠好,放到一个崭新的肥皂盒里,然后再把肥皂盒锁到堂桌抽屉里。
娘说:将来在那块宅基地上盖上房子,把现在住的房子也盖成新房,给我和弟弟哥俩娶媳妇。
盖上房子,娶上媳妇,考上大学,我想那就是爹娘心里最大的心愿吧。
老房子见证了我家境的变迁,更让我了解了爹和娘。我上初二那年,爹回来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出去。爹娘从来没给我提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靠自己偷听来的只言片语得知爹和人做生意被坑骗了不少钱。直到现在爹娘都没有给我说过,我也没主动问过,爹娘的性格,向来是给我们只报喜不报忧。
但明显感觉到了家里的日子过得拮据了。
娘的身体本来一直就不太好,小时候娘说过,我的姥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姥姥从她记事儿就病在床上下不了地,在娘二十来岁的时候也没了。
除了我的几个舅舅,家里就娘一个女孩,地里的活要干,家里的活也得干,那时候家里条件差,缺吃少穿的,所以也就没机会上学了。
娘经常给我说起,那时候自己是个大姑娘了,到地里干完一天的活儿,衣服都被汗水溻透了,回到家里也没有衣服换,只能等晚上家里人都睡了,才脱下来洗干净,第二天再穿。我那时候就想,长大了一定要给娘买好多好多衣服。
娘说嫁到这边来之后,家里虽然也穷,但爹不懒,能干,和她一条心。娘说,爹知道她身体不好,重活都是自己干。
娘嘴里都是爹的好。
但从北京回来后的那几年,娘隔段时间走路就会一瘸一拐的,再加上早些年积劳成疾,娘的心脏也不好,免疫力也差,经常生病。
爹在家呆的多了,我才真正去了解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娘身体不舒服了,爹会包揽所有的家务,给我们做菜,做饭。过年过节的时候,或者家里来客人了,都是爹下厨房,爹做的饭菜比娘做的好吃。
接触多了,发现爹在自己心中再不是那么遥不可及,有了温度。爹的话不多,家里有什么活,他总是自己就去干了,从来不吆喝我们去干什么。
我小时候好奇心特别强,家里能被拆卸的东西都被我卸了,有的能装上,有的就被我弄坏了,爹从来都没为这个事儿说过我,连家里的收音机和他的手表,都被我拆成了零部件。
只有一次爹踢过我一脚,而且踢的特别狠!
我们村口有一口废弃的枯井,村子里别的小朋友都不敢下去,我是唯一一个敢下到井里面去的。弟弟是特别乖巧的,劝我我不听,就回家告诉了爹,爹把我从井里拽了出来,踢了我一脚。
从那之后我就不下那口井了。
那年夏天,爹一个人买来砖和灰,在院子里盖起了两间南屋,重新修葺了门洞和院墙,我那时也大点了,放学后给爹帮把手,爹总是说不用,让我写作业去,我说作业在学校都写完了,爹才不再吭声。
妹妹大了,需要单独的空间,南屋盖好后我和弟弟就从北屋的里间搬到了南屋去住,给妹妹腾了地方。
爹去村里一个建筑工地做瓦工去了,娘说爹心灵手巧,木工瓦工都会做,大伯炸油条的技术和大舅做豆腐的技术都是爹教的,但爹心里有自己的志向。
家里处处需要花钱,地里庄稼浇水,打药都离不了爹,所以爹也不去远的地方了,只有到冬天的时候,地里没什么活了,才会去较远的地方干一冬天,因为外面挣的钱多一些,刚好回来之后贴补一下年关,但每年爹过年前都要出去好几趟,娘说爹去要干活的工钱了。
村里人都知道爹做生意赔钱了,开始有人背后嘀咕,说爹不好好在家种地,非要出去做买卖,本来做瓦工还是个好把式,非要混城里,这下好了,普通日子都没得过。
娘听到了,非常生气,非要找他们去理论。娘告诉我们,你爹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就是太善良太耿直被人骗了,娘处处维护着爹。
那几年别人家的光景都日益见好,我家却越来越穷,娘常说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拖累的,被人骗钱也是因为身体难受的厉害了,才打电话把我爹叫回来的,爹在家照顾了妈三个月,回去后对方做假账说把钱都赔光了。
爹一般在旁边不吭声,娘说多了爹就在旁边喊娘,爹说:钱是王八蛋,你好好活着比嘛都强,天天叨叨个什么!
娘是心疼爹,爹也心疼娘。我们兄妹三个在旁边都不做声。
整个初中期间,除了我的同桌我邀请来过家里,其他同学我都没有邀请过,北方的房子每年冬天在屋里生炉子,墙面已经被熏得乌黑,也说不上是自卑,但那时心理敏感,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的家境。
我初中毕业时,差了6分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心中满是自责。娘托人打听说差6分给学校交6000块钱就可以去上了。
当时6000块钱在农村还不是个小数目,想到6000块钱,我就想起这两年,每年年关要债的上门要钱,爹娘陪着笑脸说好话;想到这6000块钱,我就想到娘疾病缠身痛苦坚持不愿意去医院医治,爹一个人默默地起早贪黑像铁人一样干活。我不想上重点了,上普通高中也一样,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努力不够,再去拖累自己的家庭,弟弟妹妹也要上学。
娘肯定是出去找人借钱了,但没有借到,因为娘偷偷出去了好几次,回来偷偷抹泪。我问娘:你是不是去借钱了没人借给咱,娘说:“家里日子都紧,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咱家欠了不少钱,怕咱们还不起,别怪人家”。
爹总是不吭声,或者躲出去,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做了父亲,我看到我儿子哇哇降生那一刻,我知道,天下父母的心情,肯定都是一样的。
那个暑假我没在家里多呆,我去县城找了个饭店打工去了,一个月工资240。
从那个时候起,我和爹娘在一起的时间就很少很少了。因为高中住校,每个月回家一次能在家待两天。每个暑假寒假,我都没有在家多呆过,放假的第一件事,我会找个地方去打假期工。
我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进了那所普通高中,我们那个高中吃饭不是用钱,是用饭票,需要自己到指定的面粉厂去交粮食,然后拿着交粮凭证到学校去换成饭票。
开学前,爹开着借来的三轮车,拉了满满一车麦子,和我一起去了面粉厂把粮食交了。到学校后的那个晚自习,老师通知去换粮票,我明明记得把交粮收据放到口袋里了,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我翻遍所有口袋,顿时冷汗从头上直冒而下。
收据不见了,我当时感觉气有点上不来,全身冷汗,突然浑身没有了力气,那个收据是我半年的口粮,我坐在位子上,上半身趴在桌上劝自己,别紧张,深呼吸,深呼吸,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我通过老师打了村里的电话,让帮忙通知爹,一个多小时后,老师叫我去校长办公室。进去的时候爹正在跟校长说我的事情,见我进来,校长就对我说,会通知负责换粮票的老师的,如果见到有人拿我那张凭据去换粮票的话,就会扣下来,通知我。
爹站起来,给校长道了谢,然后要走。我跟着出来了,爹脸上带着少有的笑对我说,就这点事儿就急成这样,将来能成什么大事儿?你别担心了,明天我再给拉一车过去就行了,咱家别的没有,粮食有的是,你好好上学就行了。我嗯了一声,没多说话,目送爹骑上自行车走了。
第二天上午,爹就把交粮的收据给送过来了,我拿着收据换成了粮票,然后抽出几张最近几天用,把剩下的小心翼翼的锁进了自己带的木箱里。
丢了一车粮食,爹没有一句怪罪,反而让我心里更增添了几分难受。
舍弃的宅基地成了我走向城市的通行证高中期间,我每个月能回家一次,20多公里路,骑自行车一个小时的车程,每次回家,我都是带着对家的思念,想我的娘。
我和爹交流不多,每次都是他先睡下了,我和娘在昏暗的灯光下坐着唠嗑,一直到凌晨两三点。我能从娘的话里感觉到,娘心里总有自责,我心里更难受,我的好多初中同学都不上学了,有的跟着出去干两三年活,回家把老房子都翻盖了,我已是堂堂七尺男儿,还要向家里伸手要钱。
我那时候经常被一个问题困扰着,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尤其是看到村里又有人家盖房的时候。
返校前,娘问我说拿多少生活费够啊?
我说三十。
娘给我五十,我不接。
我执拗的忍着眼里的泪水,就要三十。
每次回家,我都能看到里屋里堆得卷好的一捆捆烟筒,娘卷上一天,才能挣两三块钱的手工费。
返校的路程,漫长而颠簸,夕阳映红了晚霞,也染红了半边天空,一个骑车的少年,飞驰在崎岖的路上,强忍的泪水不停地被风撩拨出眼眶,我忘不了这个场景,每月一次的场景,所以后来遇到的再多的困难,在我的面前都不值得一提了。
有一次回去,爹弄来了一条牧羊犬,再后来,牧羊犬下了六只小崽,爹全养了起来,爹拆掉了院子里东面的厨房,盖了一排狗舍,自己找钢筋焊了一排排铁门子,在自己院子里养起了狗。
爹爱钻研,买了各种书,自己给狗打疫苗,生病了自己给狗打针,居然都长得健健壮壮的。
本来这两年来家串门的人就少了,自从养了一群狗,别说串门,就是连在门口路过的人也很少了,我家整天大门紧闭,娘也经常足不出户。
有一次我月末回去,娘早上起来放狗清圈,有一只狗偷跑了出来,和外面那只扭打在一起,相互咬住互不松嘴。其他狗在笼子里起哄,顿时狼烟四起。
我见状躲在屋里不敢再出来,娘跑过去,拿棍子打它们的头,它们还是互不松口。娘就分别揪住两只狗颈部部的皮肉,硬生生把它们拽开了。我吓得一身冷汗。我问娘,你不怕吗狗打架急了,万一咬你一口咋办?
娘说不会的,我把他们从小养大,它们再凶也不敢咬我,狗不嫌家贫,认主人。
娘不是胆大的人,居然上前分开了两条打架的烈狗,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返校之后,我左思右想,做了一个决定,第二天我收拾了东西又回到了家里,娘赶忙问我,怎么回来了,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我对娘说,我不想上了。我跟我爹去工地干活,干两三年能把房子翻盖了。我们兄妹三个都上学,咱家没法过。
娘说:等你爹中午干活回来,给你爹说吧!
中午,爹从地里干活回来,娘说,“他从学校跑回来,说不上学了”。
爹看了我一眼,说,先吃饭吧,吃完饭拿着铁锹和我一起去地里干活去。
下午到了地里,我和爹都没说话,我拿着铁锹闷声干了一下午,很累,但很痛快。一边干着,我想到了和爹一起去外面打工,挣钱回来,盖房子……
夕阳落山的时候,爹说:坐下歇会吧。我和爹坐到田头,我没说话,等着爹说。
爹说:上学的钱你不用操心,我养那些狗就是为了供你上学的时候,现在一只小狗能卖二三百,两窝小狗就够你半年学费了
我说:不是因为钱,我是真不想上了。
爹看了我一眼,说:不上学,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没头。我没吭声。
爹顿了一会儿又说:把学上下来再苦再难咬咬牙也就苦几年,男子大汉的,鼠目寸光,回去吧,晚上自己想想,明天来地里还是去学校你自己选,我不说你。
回到家扒拉了几口饭,我回屋躺了下来,想起娘的话:我小时候遇到个算命的,给算了一卦,说我鼻梁挺,耳垂厚,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是当官的命。
第二天狗开始冲天嚎叫的时候,我起床推起自行车,返回了学校。
第二年高考,我收到了秦皇岛一所大学的通知书。
爹带着我找亲戚借钱,最后钱还是没凑够。
爹晚上吃完饭和娘说:我去把手续办了吧。
娘说去吧。
晚上11点爹回来了,拿回来了一沓钱,我后来才知道,爹把家旁边那块宅基地卖了。
老房子,我梦境里的牵挂2002年初秋,爹把我送到了火车站,爹说:自己能去吗?我说能。
卖宅基地的钱都被爹存到了一张银行卡里,学费连同半年的生活费。娘怕我丢了,在内裤上给缝了一个口袋,我把卡装进口袋里,再把口缝上。
火车从早上八点十分,开到了晚上6点才到。一路上,我去了好多趟卫生间,不是去上厕所。
到学校安排好了入住,我住到了博园公寓。从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虽然六个人一间寝室,但有单独的卫生间,能洗热水澡,一年1200的住宿费。
铺好自己的床铺,我哭了,我又想起了我面朝黄土背朝天,用尽半辈子力气和命运挣扎对抗的爹娘。
办完所有入学手续,我就开始寻找兼职,我知道家里再没有值钱的东西,唯一还在的,就是爹娘住着的三间蓝砖泥坯房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我不时的会梦到家里的老房子:有时候梦到我回到村里找不到家了;有时候梦到回去看到爹娘把房子拆了;有时候梦到他们正在建新房子,里面像迷宫一样,绕的我出不来……
直到后来工作好多年,还是会时不时的做起这样的梦。
上学期顺利结束了,我回家过春节,爹说,今年春联咱们自己写吧,你是大学生了,你给咱家写个春联吧(家里好几年都不贴春联了)
爹拿出他原来用过的砚台,砚上墨,我想了一会儿,写下了:“穷人自有穷人乐,人穷志不穷”“富家也有富家难,心富是真富”。横批:“辞旧迎新”
好多同龄的小伙伴都开始是张罗着相亲,有的趁过年,会叫对象来家里吃个饭。
娘说起来别人这事儿来,眼里有羡慕。
我给娘说,我也有女朋友,正月里叫来家里吃顿饭吧。娘高兴的答应了。
女朋友是我们县城的,高考结束以后,她说喜欢我,我就没拒绝。上大学走之前我在县城里打工,她就过去看过我几次。她低我一届,所以,我去读大学,她读高三,只能飞书传情。
她家里有电话,我就去村里小卖部用公用电话给她说了,她也同意了,我们定了个日子,我骑车去接她。
我告诉娘日子,娘就忙活起来,催着爹去买涂料。娘想让爹把屋子里用涂料刷一遍,这些年屋里的墙都被熏的到处黑一块黄一块的。
爹说,刷了有什么用,破房子还是破房子。
我也附和着爹说,就是,图房子的女孩子我还看不上呢。
最终爹拗不过娘,去买了涂料,把房子里面刷了一遍,刷完之后,白的晃眼,显得房顶上的梁和椽子更旧了。
到了日子,我骑着车子,把女朋友接来了,有个要好的女同学一起陪着来的,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是我们家这些年最丰盛的,娘很高兴,爹也很高兴,女朋友没表现出来一点嫌弃。时至今日,虽然早已各奔东西,想起那天,我依然对她心存感激。
到了下学期返校的日子,娘说给我生活费,我没要。
到学校后,靠钟点工和做家教挣钱有限,没办法我只能再寻出路
偶然的机会,联系上了山西《英语周报》,于是每天晚上我会挨个宿舍去推荐室友们订阅英语周报,记得当时一份报纸订阅半年是36元,订出去一份我可以提成6元钱,包送半年。
当时跑遍了所在城市的每一个男生宿舍,女生宿舍我进不去,就招了几个女生做代理,订出去一份,我只留一块钱,剩下的都给他们,我每个月去货运站取货,然后分发给她们。男生宿舍的我都是自己一份一份的去送。
第二年,家里给我凑了2000元钱,我找学校申请不住宿舍了,自己搬到校外租了一间一个月50块钱的房子,加上自己挣来的钱勉强维持了下来。
到第三年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也就是2004年深秋,入学没多久,我就办理了一年休学。(送报纸的工作量太大了,一天要跑好几个学校,没有时间去开发新业务,也就没有更多收入,学费和吃住就没了着落。我离开学校后,把业务委托给了自己要好的哥们,但从此没敢再问后续。这十几年来,我心中一直担心和愧疚,担心后期有的校友的报纸没能送过去,如果真有,在这里诚挚的道歉。这是我心中一直在的结,没敢和人提起,也是这辈子唯一没敢在去面对的事情。)
当时我弟弟和妹妹都辍学了,弟弟到一个餐馆里去打工了,挣钱贴补家用。我是瞒着爹娘办的休学,我不敢想他们知道了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休学之后,发现找工作没想的那么容易。本想留在秦皇岛的,去一个饭店应聘服务员(那时候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给300块钱,我算了一下根本挣不出自己来年的费用。无奈之下我去了省会,带着身上还有的800块钱。
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离开,和学校成了永别,最终,我没能再返回学校。
(未完待续)
本没想写如此长篇,怎料,记忆的洪流一旦开闸,犹如倾泻的江水滚滚不停。用了两天工作之外的时间,写至此。后续不久奉上,能读到此处的朋友,感谢批评,欢迎评论,期待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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