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芳低调做人 张秀芳低调做人

作者：冯建国

对于张秀芳，我一直心怀愧疚。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因为10多年前我就曾经提出给她写一篇文章，但是至今却没有兑现，因而总觉得欠她一点什么。我认识秀芳，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在芮城县蒲剧团担任团长。有一次受朋友之邀，我们一道去霍州参加一个葬礼，坐的同一辆车上，算是偶识。在我的印象里，秀芳不是很健谈的那种人，都50多岁了，说起话来还似乎有一些羞涩，问一句答一句。我从心底里怀疑，她怎么能是当团长的料呢？不过一旦说起戏曲来便精神焕发，口若悬河，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疑惑归疑惑，只能藏在心里面，只是很快这个疑问到了霍州，就被现实不攻自破了。那个葬礼是她的一位朋友的母亲去世，聚集了好多戏剧名家，都是技高一筹响当当的好把式，临汾的那几位梅花都在。我不由得为秀芳捏了一把汗，在高手如林的临汾地界上，她能够冲出樊篱重围吗？没想到秀芳这里一登台，一亮相，接着一嗓子《三娘教子》里“待为娘将苦愁细对儿言……”台词刚出口，台下观众即刻掌声雷动，喝彩声四起……我释怀了。看来这个国家一级演员不是浪得虚名的，记得当时是十月的天气，秀芳从台子上下来时，脸上仍然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儿。

后来我才知道，张秀芳曾在霍县蒲剧团工作了10年，那也是她从稚嫩走向成熟的10年。在老艺人宋荣庭、李文心两位老师的精心培养下，秀芳开始主工正旦、老旦，从此奠定了她的艺术人生之路。我们知道，凡是在艺术界能够脱颖而出、出类拔萃的艺术家们，都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也叫绝活儿。秀芳的扮相清秀，表演细腻，尤其在唱腔上吐字清晰，自然流畅，泼辣里见细腻，奔放中蕴柔情，将正旦的端庄高雅之气表现得淋漓尽致，形成了自己独具一格的老旦唱腔流派，观众们也是听得荡气回肠。于是我明白了，有戏迷朋友称她为运城蒲剧界“第一老旦”的赞誉，并不是平空而来的。而她能够出任芮城蒲剧团的团长，也应该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在接下来的那几年里，我还曾看望过秀芳几次。那时他们的剧团驻扎在临猗张嵩村子里，离我的村子不远，常常绕道去拜访她。我每去一次，心里就会多一份感动，简易的食宿抵挡不住他们的排练热情，寒冬腊月也常常会挥汗如雨。什么叫做索取，什么叫做奉献，在这些食苦如饴的艺术家们的面前，再优美的语言都会变得苍白无力。我也曾经问过秀芳这般艰苦的环境，这么艰辛的付出，你们却这么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秀芳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一种热爱，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情感。一个热爱，应当是她这么执着的最好的诠释。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许诺下给秀芳写一篇文章。

其时，我也曾收集了秀芳的不少资料，也曾开过几次头，只是最终都不了了之。秀芳是临猗县孙吉镇人，小我两岁，也许是老乡和同龄人之故，平白里多了几分亲切。在以后的交往中，我也渐渐地了解到秀芳的一些过往。和一般少年学戏的演员不同，张秀芳走入这个行当时虚岁已经20岁了，而且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因而没有别人那种童子功的教化，所以在这条道路上的跋涉，付出的汗水和心血更多。似乎是命运的造化，高中毕业的秀芳，原本是被村里推荐上师范学校的，可是这个女孩子却恰恰对戏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门心思想进剧团。也许是老天爷眷顾她，凑巧万荣蒲剧团就在附近村里演出，张秀芳就这样软磨硬泡地进了剧团。大约就是这个“爱”字，成就了她的蒲剧艺术人生之路。

目标实现了，路要靠自己去走，要想一览众山小，就必须会当凌绝顶，而要登上这个绝顶，却是必须付出超出常人的努力和勇气，人生道路亦是如此。张秀芳从田间一路走来，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从万荣县蒲剧团到霍州蒲剧团，再到调入运城地区蒲剧团，她的艺术才华在千锤百炼中逐渐显露出来，并被专家和广大戏迷们所认可。只是当时她来到地区蒲剧团时，梅花众多，名家如云，秀芳深深感到肩上的压力。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对于生来不懈努力的人，压力也会转化为动力。刚进团不久，她就在武俊英的《西厢记》中饰演崔老夫人，在王艺华的《沙家浜》和《清官寇准》中，分别饰演沙奶奶和徐大嫂，并且以《三击掌》一剧，获得了人生中第二个杏花奖。

良好的艺术环境，增加了她的艺术修养，激烈的竞争压力，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别看秀芳平日里沉默寡言，但肚子里的对艺术追求，却始终没有停止过。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秀芳感觉到团里的老旦行当比较弱，一般都由正旦串演，于是就开始尝试和揣摩老旦唱腔，并且以正旦唱腔特点为基础，有意识地融入自己对老旦行当的理解。机遇总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着。不久团里就决定她和孔向东联袂排演《清风亭》，强强联袂，相得益彰，这出戏成就了孔向东的艺术人生，也将张秀芳饰演老旦的艺术造诣推向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秀芳常说，与年轻人配戏，更要努力做好，不能拖了他们的后腿。所以在与向东演出时她格外珍惜，一做一式，一板一腔，她都争取做到极致。特别是唱腔部分，她结合自身的嗓音条件，博采众长，最终形成了音质浑厚、腔调圆润，不同于他人的独特的唱腔，而且将念白融入其中，唱念做打流畅自然，精妙绝伦，在运城蒲剧界独树一帜。尤其是《清风亭》最后一场中“一十八年”的唱段，她通过起式叫板，用滚白的旋律过渡到二性板式，然后转入撩板和紧二性再转入流水。整段唱腔一气呵成，慷慨激昂，情绪饱满，表演与唱腔俱佳，一经演出便获得到广大戏迷的喜爱，一时间被广为传唱，至今长盛不衰。

生活不会欺骗人们，付出了就会有回报。秀芳在担任芮城蒲剧团团长的七年间，主持排演了18个本戏，28个折子戏，并于2013年一举获得三个杏花奖，轰动运城戏曲界，剧团也荣获中宣部、文化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的“基层文化建设先进集体”称号。与此同时，秀芳在艺术上一鼓作气，先后主演了《恨锁上阳宫》《东吴郡主》《百岁挂帅》《生命》等剧目。尤其是《生命》一剧，则是张秀芳主演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原创现代戏。由于秀芳的精心打造和出色表演，该剧先后剧荣获了“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和"全国文华大奖“。

再后来，大家相继退休，改变了各自的生活轨迹，来往也逐渐少了。不过朋友仍不时地说到她，说她虽然退休了却仍然眷恋着舞台，在新绛县蒲剧团、盐湖区蒲剧团演出《百岁挂帅》和《下河东》。为此我为她高兴，因为退休只是一种生活行为的转变，而艺术之树长青，追求是永无止境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曾打电话约秀芳聚一聚，她不是忙就是推辞说，不好意思与大家坐在一起。言外之意似乎是说自己不再担任团长了，跟别人吃饭有点缺理似的。其实大可不必去在意这些。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中，尽管财富、职务、地位有所区别，但是人品、社会贡献并非与之划上等号。正如先哲们所说，有的人重于泰山，有的人轻于鸿毛；有的人死了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死了，而不论他的身份如何。

不久前，应几位戏迷朋友之托，我终于约到了张秀芳和张巨，谁知道十一点多钟的时候秀芳却打来电话，先是连连诚恳的道歉，然后说她这会儿正在夏县排戏，紧锣密鼓时刻，实在是脱不开身子，大约是怕我信不过，还给我发了视频。对艺术的执着追求，让我对像武俊英、张秀芳、张巨、孔向东、王青丽等工作在农村基层一线的艺术家，以及广大文艺工作者的精神感动。他们常年累月背井离乡栉风沐雨，奔波在广阔的田野上，食宿条件十分简陋，尽管同是一级演员，同是梅花奖项的获得者，但他们所经历的艰辛，是那些生活在大城市的同行们不曾体验，也绝决不会想象出来的。

而且同样是艺术家，有些人德艺双馨，有些人却德不配位，尽管有很高的艺术才能，但是浑身散发出来的却是酸涩味儿。我和秀芳、张巨他们都是出身于农村，大都见到过大片小片的谷地。设若站在地头上那么一看，凡籽粒饱满的谷穗都会弯下沉甸甸的身子，向着大地母亲毕躬致敬。而那些将头颅高高扬起随风摇曳尽显风流的，则不是秕谷就是被称作狗尾巴草的谷影子。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也都有着各自的人生之旅和处世之道。低调做人高调演戏，是我对张秀芳最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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