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名称(妈妈的名字)

文|张文广

母亲的名称(妈妈的名字)(1)

张杨氏活到40多岁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确实是,在旧社会,农村女人是没有名字的。原来在娘家起的小名,什么花呀,妮呀,兰呀等等,结婚以后统统都不叫了,改成了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

有了孩子之后就又改成了某某孩子他娘或妈。有的为了省事,干脆就直呼孩子的名字,当然做母亲的也就心领神会,听见有人喊自己孩子的名字就赶紧答应。等死了之后往家谱写名字就写某某氏。第一个某,是夫姓,第二个某才是自己的姓。

这些当然都是旧社会男尊女卑造成的。

1953年,为了建设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国家,政府掀起了全国性的农村“扫盲”运动。可也是,旧社会的农村,虽然也陆续办起了新式小学,也是建在那些富裕的村庄里,能念得起书的人家一个村子里也了了无几,能写个帖子,写个信,记个豆腐账,就是穿长衫的先生了。

扫除文盲主要是以夜校为主,白天人们是没有空闲的,得去地里种庄稼。夜校是按上级的扫盲政策办的,声势搞的很大。学校的老师,担当了社会扫盲任务,写了很多纸条,让学生们往墙上贴,“猪圈”两字,就贴在猪圈上,“茅房”两字就在茅房上,“门”字就贴在门上……村民们情绪很高涨,识字总比不识字强,反正也不用花钱。

村子里老辈子传说,有个名叫张得爵的老老爷爷办过私塾,张得爵过世之后,他儿子张淮又办了几年私塾,自打来了鬼子,闹贱年,人们外出逃荒开始,私塾也就自生自灭了。到了朋字辈和中字辈,荒年贱月的,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让孩子读书识字。有几家,家境相对好点的,也就是念个三天两早晨的,能看个信,村里有红白事写个帖,记个帐什么的,就是先生了。因此,村里百分之九十的男人是“睁眼瞎”。女人从老到幼,几乎百分之百都是文盲。“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比围子墙还坚固,把女人困得死死的。

春妮她妈被村民们推举为妇女主任,村干部们才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苏桂花,她是全村妇女中唯一有官名的女人。但是平时在村子里叫她苏桂花的人却很少,仍然是叫她“春妮她妈”。有一次她去乡里开会,乡干部点名:苏桂花!苏桂花!苏桂花……一连叫了多遍,她都无动于衷。

还是坐在她旁边的人扯了一下她的衣襟说:“点名叫你呢!”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叫苏桂花。慌忙回答:“有,有,有。”

坐在她旁边的人又提醒她说:“喊到。”

她就又说:“是,喊到,到,到。”

坐在她身边的那人又提醒她说:“你说一个到就行。”

“ 啊!说一个到就行?”闹的全场轰堂大笑。

要说村里文化高点的,属张思远的爸爸张风常,他不但跟安家李逸安念过私塾,到天津后还又跟曹公馆的孙师爷学了些文化,能看报写信。王廷荣也算是文化高点的,他王家几个屋里就是他这么一棵独苗,爹妈舍不得让他干庄稼活,让他到安家李逸安的私熟里读书。

办夜校前,政府让张风常参加了县里开办的培训班。村里就指派他负责办夜校。张思远揽了个敲锣召集人的活,他觉得能干上这个活很光荣。每天晚上吃过饭,他就提上大锣,围着村子嘡——,嘡——,嘡——,嘡——敲大锣,催人们快点吃晚饭后去上夜校。王廷荣就领着人们念“波,坡,么,佛......。”

有了孩子的中年妇女,晚上有点空,还得纺线织布,给丈夫孩子做穿,哪还有闲心上什么夜校?

张思远邻居家的闺女春妮和小金晚上到各家去动员。这天晚饭过后,她俩冒着飕溜溜的小东北风,到张思远家动员张思远妈妈上夜校。她俩都穿着红洋布花棉袄,戴着用篮布做的暖袖子,冻得缩着脖子操着手。

思远妈妈正坐在炕上给张思远做鞋,纳鞋底子。张思远妈妈见是她们两个人来了,急忙从炕上往下溜,一边说:“你俩快往炕上坐,盖上被暖和暖和。”

窗户纸被风吹的鼓嗒鼓嗒的响,一丝冷风从窗户纸的破洞里钻进来, 屋里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春妮和小金乍从外边进到屋里觉得喛和了许多。两个人一边跺脚一边搓着冻的像小胡萝卜似的手,还把手凑到嘴上去哈气,嘴里说着:“这天可真冷。”

张思远妈妈说:“你看俺家寒碜的,乱得下不去个脚,让你们笑话了。”

小金乐呵呵地说道:“谁家还不都是一个样,你家这还是好的呢?不信你到窝囊家看看,炕上那沙土有一指厚。”

张思远和弟弟妹妺都钻了被窝。他妈妈往炕里撩撩被子,让她俩就炕沿坐下。春妮说:“大奶奶,你得上夜校啊,如今咱妇女都解放了,翻身了,咱要有文化,不能光在家里围着锅台转。”

这种富有政治色彩的官话,她们肯定也是最近上夜校以后才学的。

张思远妈妈说:“俺也想跟你们一样去学文化,不愁不忧的,该有多么好。可俺不行啊,你看这七窝八块的,就别说那牲口鸡狗的,就光这人,就做不上穿,整天价撕皮掠肉的,愁煞俺了,还上那夜校呢?你出出这个门,就像叫魂似的嚎啦你,哼!”

春妮和小金听张思远妈这么一说,往炕上躺在被窝里的三个孩子瞅瞅,也随着他妈妈叹了口气。

春妮是最知根知底的了。张思远他妈要是有点什么事,串个门子,就高声叫:“春妮啊,快来帮我哄哄孩子,我有事出去一趟。”春妮就快着跑过来帮着哄孩子。

春妮和小金来动员张思远妈妈上夜校,是夜校里给的任务。她俩见任务很难完成,就说:“大奶奶,这夜校不上就不上,如今咱妇女都翻身了,也得有个官名,唉,俺给你起个官名吧。”

张思远妈妈一听说要起官名,来了精神,说:“行,你起吧,捡着好听点的,俺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不知道自己叫啥名字呢。”

“春妮问:“你娘家姓什么?”

张思远妈妈说:“姓杨,说书唱戏的唱的杨家将的杨。”

姓杨的都有这个毛病,一听说杨家将,就特别自豪。

春妮哼唧了半天说:“这么着,俺叫张同兰,你就叫‘杨玉兰’,咋样?”

张思远蹭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身上光光的说:“好,‘杨玉兰’这个名字好。”

他妈妈回手在他脊梁上揔了他一巴掌说:“快躺下别冻着,小孩子家知道个啥呀。”

张杨氏活了半辈子,总算有了自己的名子,心里头美美的念叨着:“杨玉兰,杨玉兰。”

我就是张思远,杨玉兰就是我妈。

母亲的名称(妈妈的名字)(2)

张文广,男,德州某国有银行退休干部。退休后致力于文学创作,先后著有《命运与道路》《岁月的痕迹》《围子墙》《春妮》《老照片》《他是谁》《老虎与狗熊打仗》《家属院里的笑声》《有三个名字的老人》《妈妈》《武官命》等长、中、短篇小说。古体诗词200余首发表在《今日头条》。

壹点号玉河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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