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为什么一般不会秃头（秃头的历史与文化）

猫眼注

问：凯撒对人类最大的贡献是什么？

答：是教会了男人们如何掩盖秃头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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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年来，我们生活的世界发生了许多变化。人们的价值观、审美、羞耻心和道德底线都随着文明的发展而不断地向下兼容着，我们变得几乎可以接受一切我们的先祖们无法容忍的荒诞行为和古怪想法。

然而，总有一些事情是亘古不变的，比如爱情，比如信仰，又比如秃头……

生活在21世纪的男性们，仍然被秃头的问题困扰着。他们仍未理解这种几乎无法逃脱的灭顶之灾的根源所在，只能默默地忍耐，正如他们几千年前的先祖们一般。

秃头一事，是生活加诸男人身上的一切重担以外最无情的伤害。不秃的人都有相似的潇洒，而秃头的人却各有各的无奈。

纵观人类几千年的秃头史……猫眼是说文明史……，秃头是一个如此特别的话题，每一个时代的人们对秃头都有独特的认识和表现方式，而我们往往可以通过钱币来了解这些为人们所忽视的文化碎屑，从而拼凑出一个更为丰满的历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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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时期

公元前458年，古希腊“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死在了西西里岛的杰拉城外。一只老鹰错把埃斯库罗斯锃亮的秃头当成了石头，将抓住的乌龟扔了下来想要砸碎龟壳，就这样杀死了埃斯库罗斯。

这是我们如今已知最早的也是最著名的一次秃头致死事件。伟大的“悲剧之父”用绳命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悲剧。

秃头的问题在古希腊时代就已经存在了，但奇怪的是，从钱币的视角来看，古希腊时代没有秃头的君主。

这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可以跳出轮回、远离秃头， 而是艺术家们都不敢将君主的秃头肖像雕刻在钱币上罢了。秃头会让君主失去威仪和魅力，甚至会让人们产生不好的联想。

那时的人们有着酒神崇拜，钱币上经常雕刻有享乐的酒神和随从们。在诸多神祇精灵中，一种名为“萨堤尔”的秃头欢喜精灵经常被艺术家们作为丑角和吸引眼球的话题。

公元前478-455年米蒂利尼城琥珀金币，正面为秃头的萨堤尔。

萨堤尔带有潘神和狄奥尼索斯的属性，总是与美酒、美女相伴，并且总是试图追逐小仙女或人类女性。他们是日常生活中喜闻乐见的下流梗的主角，为人们带来猥琐而愉悦的谈资，因此他们被用来歌颂欢乐，也被拿来调侃。

公元前412-404年萨索斯岛斯塔德银币，正面为秃头萨堤尔诱拐宁芙。

哪个君主会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萨堤尔呢？当然不会有。

然而更重要的问题是——

为什么太阳神、战神、火神、海神这种帅气威风的家伙们都不秃头，偏偏是纵欲而无耻的精灵会被理所当然地描绘为秃头的形象呢？

公元前405–402年西西里叙拉古城四德拉克马银币

正面的阿波罗头像头发浓密，相貌俊美。

为什么到处发情的宙斯不令人反感，但淫荡而秃头的萨堤尔就显得滑稽而猥琐呢？

公元前344-337年西西里叙拉古城铸造的斯塔德银币

正面的宙斯头像须发浓密，法相庄严。

也许是因为秃头的男人比较好色？抑或是所有男人都好色，只是秃头的男人好色起来格外令人生厌，所以容易让人联想？

公元前430-420年西西里拿索斯城四德拉克马银币

背面饮酒的萨堤尔裸体秃头，造型猥琐。

我们大概多少可以体会到，秃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们不公正地与猥琐和性欲联系起来了。这毫无疑问是对那些无法摆脱秃头命运的男人们最无情的落井下石了。

罗马时期

相较于希腊人的偏见，早期的罗马人对秃头就显得更加包容。

在共和时代，罗马人崇尚智者。老而秃是智者的重要特征，因此秃头并不完全被排斥，反而被人们视为元老和资深政治家的标志。路奇乌斯·多米提乌斯·阿赫诺巴尔布斯就曾步庞培的后尘随军铸造人像钱币，毫不掩饰地展示着自己的秃头，向军人和民众展示自己作为罗马执政官的权威地位。

阿赫诺巴尔布斯的秃头人像金币（一说头像非阿赫诺巴尔布斯本人）。

然而随着内战接近尾声，强力的寡头政治逐渐取代旧共和制主导着国家。枭雄并起的时代，秃头的老者形象对于渴望英雄出世的国民来说不再具有说服力。秃头的黄金时代结束了。

当凯撒终于大权在握之后，他就需要考虑公关和形象问题。凯撒不巧有点秃头，但他的秃不是全秃，而是半秃，也就是我们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的那种“油腻的中年大叔”式的前额脱发的样子（地中海？）。这种情况的好处是，只要装扮得当，秃头的部分是可以掩盖住的。

公元前44年，凯撒违背共和意志，铸造了一枚带有自己头像的钱币。凯撒有意向公众展示自己的威仪，但同时又羞于以脱发的真面目示人。于是，凯撒在钱币上被描绘为头戴桂冠的形象，桂冠的顶部正好遮住了他头顶脱发的位置。

公元前44年凯撒像银币，正面凯撒用桂冠挡住了自己的发际线。

这枚带有独裁者人像的钱币是对元老院非常露骨的挑战，最终为凯撒招来了杀身之祸。然而，凯撒这种掩盖脱发的办法却被后世的罗马君主们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伟大的凯撒用自己的绳命来为其他秃头的男同胞们指出了一条光明的美颜之路，他也因此更加永垂不朽了！

进入帝国时代之后，人像钱币成为主流。虽然罗马帝国史上也不乏人老头秃的皇帝，但从钱币的角度来看，秃头头像钱币倒是真的不多见。想来，这正是要归功于凯撒的桂冠美颜手段吧。

公元68-69年罗马帝国金奥里厄斯，皇帝加尔巴用桂冠遮住了发际线。

从帝国前期的加尔巴、韦帕芗到中后期的戈尔迪安二世和卡鲁斯，皇帝们将自己的秃头巧妙地藏匿在桂冠之下。这其中，卡鲁斯是最想得开的一位，也是秃得最厉害的一位。在他的钱币上，精心摆放的桂冠也无法遮挡他退到后脑勺的发际线。

公元282-283年安条克铸造的金奥里厄斯，卡鲁斯的秃头已无法遮盖。

中世纪

罗马帝国灭亡后，欧洲进入了中世纪。宗教价值观的传播和人像艺术的衰退让我们很难判断那些中世纪的君主们的实际发量。在为数不多的人像钱币上，君主往往戴着大大的王冠，他们是不是秃头根本无从判断。

14世纪卡斯蒂利亚国王佩德罗一世的金币，猜他是秃头呢还是不秃？

不过，在这所谓的“黑暗时代”，还是有一位君主的名字如此直白而响亮，让人听过就无法忘怀。这个人，那就是加洛林王朝第五代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二世，江湖人称“秃头查理”！

很可惜，“秃头查理”所铸行的全部都是铭文币，仅有的一些画像也不尽不实，我们没办法直观地观察他的脑袋。不过，根据实际记录以及他爷爷查理曼大帝的基因来看，“秃头查理”非但不是秃头，反而是个毛发茂密的人。

查理二世这个“秃头”的称号据说来自他的身世。他是路易一世最小的儿子，在他出生的时候，他的兄长们都已按照日耳曼人的传统获得了封国。路易一世曾花费多年为小儿子寻求一块直属封地而不得，因此小查理被冠以“秃头”的外号，实则是轻视和调侃之意。

这个说法，就好像今天我们偶尔在评判一场比赛的时候也会称失败的一方“被剃了秃子”或者“剃光头”之类的。

然而，这个“秃头查理”的称号还是从一个侧面为我们说明了一个事实：“秃头”是被用来嘲笑别人的外号。

不过，相较于秃头，中世纪的人们也很关注胡须的浓密程度。在12世纪，“莱茵河的女先知”希尔德加德·冯·宾根曾提出过男性秃头的原因——体热者生汗，汗液流淌推散了头发（大概就像洪水引发泥石流将森林连根拔起那样……）。

但女先知还说，体热的人呼出的热气湿润，可以滋生胡须。体内温热的人生殖能力是强的，所以这种因体热而秃头但胡须茂密的情况不算病。病的是那些没有胡须的人，因为这些人体寒而虚弱，呼出的气无法滋养胡须，所以就算这种人头发茂密，也有很大的几率不育。

这种对于头发的论述未必会改变人们对秃头的偏见，倒是把没胡子的男性给拉下水了……

近代——假发时代

在之后的几百年间，男人们继续被秃头的问题困扰着。秃头的君主们有的直面现实，但大多数还是选择将自己的秃头隐藏在王冠或帽子里。君权神授，完美的神怎么能使用秃头的代理人呢？

16世纪以后，欧洲进入了假发的时代。假发让男人们不用再被先天的基因所困扰，可以通过后天财富来弥补先天不足。它不但是秃头男性的福音，更是人类战胜自然法则的一次飞跃性进步。

假发作为上流社会的发饰最早在法国宫廷流行起来，路易十三用假发遮住了自己的秃头，并将假发玩出了许多花样。

1642年路易十三的银埃居

这位出现在《三剑客》中的法国国王从23岁开始饱受脱发折磨，假发是他围护国王形象的关键。

到了路易十四的时代，假发成了法国宫廷服侍的必备品。这位年轻时拥有华丽长发的国王最终也没有逃过家族遗传的厄运，而假发对他来说是非常好的解决方案——他不洗澡，与其纠结那又秃又油腻还爬满虱子的头发，不如剃光了只戴假发好了。

1680年路易十四的银埃居，正面可以看到他夸张的大假发

路易十四有上千条假发，来自40名宫廷假发师。几乎每一条假发都有其特定的使用场合。作为那个时代时尚潮流的绝对引领者，路易十四很快就让身边的所有王公贵族开始竞相穿戴国王款式的假发——对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来说，正好解决了秃头的问题，还可以美其名曰追求时尚。

在路易十四的宫廷里，就有后来的英国国王查理二世，以及当时还是安茹公爵但后来被推上西班牙王位的菲利普五世。查理二世在回到英国复辟之后，将路易十四那些夸张的假发带进了英国宫廷。另一面，菲利普五世入主当时还无比庞大的西班牙帝国之后，则将法国大假发推广到了更加广阔的三大洲——从意大利南端到太平洋岛屿的所有西班牙领地。

1743年西属墨西哥8埃斯库多金币，正面为佩戴假发的菲利普五世

假发潮流在欧洲宫廷兴起得如此迅速。17世纪中叶的时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还是不戴假发的，但到了18世纪初，就连那些德意志穷贵族都已经开始戴法式大假发了。

1654年神圣罗马帝国银泰勒，正面是梳着文艺复兴发型的斐迪南三世

在市民阶级中，假发同样受欢迎。假发除了帮助遮盖秃头之外，还解决了困扰平民阶层数百年的其他问题：其一是日益变得拥挤的城市卫生条件变差之后，头上越来越多的虱子；其二则是15世纪末以来传入欧洲的梅毒问题。

梅毒是一种性病，发病后会皮肤溃烂长满脓疮并失去毛发。梅毒在15世纪传入欧洲之后，引发了一场仅次于当年黑死病的灾难。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和不幸的先天性患者因为样貌丑陋，只能活在人们鄙夷的目光中。

身上的病疮可以用衣服遮盖，面部、脖颈和头顶的皮肤正好可以用假发来遮盖。对于这些自卑的病人来说，假发是他们维持正常社交活动的基本保障。

大革命时代

然而，风尚来得快，走得更快。整个18世纪后半叶笼罩在平民打败贵族的思潮和运动中，社会娱乐与文化发展也都开始以市民阶层的审美为导向。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象征着旧贵族的假发开始显得过时了。当世袭贵族们也开始力求维持一个亲民的形象之后，假发的时代过去了。

乔治华盛顿是大革命时代的明星之一，他不佩戴假发出席正式场合的形象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关于华盛顿的发型，猫眼以前写过文章）

在19世纪中期以后，自由、平等超越了王权、神权成为了人们关注的话题，一种以无差别观察为基础、客观表现世界的艺术风格开始席卷欧洲。这种风格如今被称为“现实主义”。

在现实主义思想指导下，王公贵族们放下矜持，拥抱自然，展现平等待人的胸怀。这种胸怀最直接的展现方式就是接受自己也会如平民一样秃头这个现实。

1832年英国金索维林，正面是头发不算茂密的英国国王威廉四世

从罗马帝国后期一直到19世纪的一千多年来，君主们从未如此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秃头，所以人民也已经一千多年没在钱币上见过秃头的君主了。当君主们突然一起拿下遮羞的王冠之后，人们才毫无防备地发现这世界上原来有这么多秃头的国王……

1849年德国汉诺威5泰勒金币，正面为国王恩斯特·奥古斯特一世头像

他的秃头造型在国内有时又被称为“外星脑袋”。

秃头恐慌成了19世纪后期的一个社会问题。一切对于秃头的偏见并没有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有所消减，反而是越来越被意象化和寓言化。一种名为“哥布林”的精灵在19世纪恐怖文学中大行其道。这种精灵有时被描绘为秃头的怪物，出没于林间野地里。在具有极强性暗示的诗歌《精灵市场》中，哥布林更是被描绘为折磨女性为乐的妖怪。

话说十月新番哥布林活跃在好几个动画中，又变成了流行元素。

随着科学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寄希望于依靠科学技术解决秃头问题。一时间，古怪的秃头疗法层出不穷，但没有一种能真的起作用。

19世纪的秃头治疗仪

秃头的人们绝望着，同时又抱着一线希望不停地尝试，就这样一直到今天。

秃头这件事，果然还是只有神能够解决。

不过，那些侍奉神的人却主动选择了秃头。

为信仰而秃

从罗马时代开始，基督徒就有剃度的习惯。教士们将头顶的部分剃秃，只留下脑袋周围的一圈头发。在后来的罗马天主教廷，这种发型是教职的一种重要的识别标志。对于这种剃度方式的来源如今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样头发看起来像王冠，纪念耶稣受难前曾遭受的羞辱；也有人说，罗马时代的奴隶们会被剃发，基督徒自愿剃度以显示自己是“基督的奴隶和仆人”。

无论如何，这种奇特的秃顶造型在罗马公教流行了上千年。后来为了保暖，天主教徒们又在剃秃的地方戴上一顶小帽，就如我们今天通过钱币和肖像画看到的那样。

1740年泰勒的萨尔斯堡大主教头上的小帽原本是给僧侣的秃头保暖的

在亚洲，佛教徒也有剃度的传统。僧侣们相信，剃光了头发，就剪断了尘世的烦恼，可以专心地修行。

然而，中国的和尚们却又发明了一种叫做“戒疤”的东西，在秃头上烧上疤痕，以表决心和身份地位（如今已禁止）。大概意思就是，恭喜大家抛却了尘世的阶级地位，来到佛国之后请遵守佛国的阶级和地位……

充满中国特色的秃头崇拜

在中国，有“聪明绝顶”的说法，因此我们暂可以自称是对秃头最友好最包容的民族……然而情况在明朝末年发生了重大改变，满洲人的剃发易服政策和屠杀让汉人记恨了数百年。

然而转眼到了清朝末年，情况却又反了过来。就像明朝遗老拒不剃发一样，又有清朝遗老拒不蓄发。在蓄发这个问题上，民国的创始人们的态度则非常暧昧。无论是否脱发，国家的领袖级人物几乎是清一色的光头（或寸头）。

从袁世凯、黎元洪到段祺瑞、曹锟甚至吴佩孚、唐继尧、张作霖，那些做出一番名堂的大军阀大概都或多或少地在秃头这个问题上有着一些共识。秃头，可以是一种暗示，也可以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象征前朝权威，也象征着军旅出身。

这两点，对于愚昧的百姓、期待英雄的军人和混饭吃的官员来说，都比那伙梳着分头喊着驱除鞑虏的假东洋鬼子革命党要靠谱，也更显自信。

秃头，是最符合当时国情的领袖发型。

这些秃头的形象编织在一起，构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非君权时代的样貌。这个形象影响如此之深，以至于开国纪念币上明明还梳着东洋分头的孙先生，到了“船洋”的大一统年代也成了秃头儒士的形象。

到了1975年蒋介石去世，中国近代以来最后一个秃头元首撒手人寰，百年的秃头崇拜也算是告一段落。至此，我们也算是阶段性地完成了从帝制意识中自我解放的历史进程。

新时代有新的历史任务等着我们。

秃头还是植发，这是个问题，而且可能是个生与死的问题。埃斯库罗斯如是说。（手动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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