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和潘金莲是什么故事(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大明演化史)
明代最突出的文化趋势是小说艺术的成熟。
从对历史传说的收集,到文人自觉创作;从英雄史诗的浩荡,到普通人的世情生活;从大时代,到关注小人物。
在有明一代的小说中,西门庆与潘金莲地位最是特殊。
并不仅因为他们的艳史流传最广,更因他们贯穿明代始终:
明初有《水浒传》,明中叶有《金瓶梅》,明晚期有《醒世恒言》。
三部作品内容各异,旨趣也殊为不同。不仅反映各自时代的思潮,也体现出作者的思想偏好。
一、《水浒传》
《水浒传》是一部以“反叛”为主题的英雄史诗。
梁山好汉聚义厅,替天行道玉宇清。
名号虽正,却依然掩盖不住鱼龙混杂。
老实说,有些所谓的好汉甚至并不比潘金莲更具反叛精神,只不过是走投无路而已。
只因她是女人,又身在礼教束缚下,反叛的路径也只有那一条道而已。
言归正传。
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故事,无人不晓。
旁人只看到潘金莲不甘心委身于武大郎,先是勾引武松不成,后便在王婆撮合下,与西门庆干柴烈火一堆烧。其心尤嫌武大郎碍眼,便在一句“大郎喝药”中送他去了西天。
千载之下,奸夫淫妇之名依然如雷贯耳。
- 但这世上真的有天生淫心之人,一见着汉子便荷尔蒙飙升吗?
水浒中写道,潘金莲本是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她天生丽质,有为自己美貌的小骄傲。故而当狗大户对她动手动脚时,年轻的她本能地反抗,告诉了大户老婆,气得大户心头憋屈,一口气捣不上来。
大户于是使坏,只用一文钱将潘金莲白送给了武大郎,以此出气。
这是潘金莲的第一次反叛,以失败告终。
大郎喝药啦!
没有哪个有姿色的女子会甘心委身于一个三寸丁,无论古代,还是现在。何况潘金莲姿容秀美,并为此自傲。
如果放到现在,大可以离婚。
但在古代礼教社会,只有男子有休妻的权利,没有女子有离婚的资格。
当心中的郁积越深时,就必然需要一个排遣的渠道。
所以潘金莲的出轨,你可以说她是不守妇道,也可说是欲望驱使,还可认为是对命运的抗争。
于是就有了她以出轨为手段的第二次反叛。
她的第一个动心目标是武松。但武松是水浒中少有的正经人,要知连宋江都有个阎婆惜。
武松拒绝了,搬离了大郎家。
所以当西门庆出现时,便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潘金莲罪就罪在她迷失在了欲望之海中,并为之而沉陷,毒杀了武大。而她自己也终究在武松的报复中,与西门庆同赴黄泉。
她的第二次反抗彻底失败,因她触碰了道德的底线。
潘氏的命运可叹吗?
可叹!
冤枉吗?
不冤!
整个故事武大才最冤,从一开始就成为棋子,到通奸的羞辱,到最后的被害。
一个从始至终的糊涂人,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
“德”与“实”相差太大,终致反受其咎!
小样儿,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二、《金瓶梅》它是文人第一次自觉独立创作的小说,它是明代四大奇书之首。
也是它首开将视角从英雄豪杰,转向底层民间;从搏击时代风浪的宏大叙事,到关注市井人情百态的悲欢生死。
明代中叶,是个欲望狂欢的时代。
上至庙堂之高,下到江湖之远,无不弥漫着靡靡风气。文人墨客、官吏百姓,沉醉于神色犬马,欲望的闸门如泄洪一般,席卷倾灌。
阴谋、嫉妒、丑陋、贪腐、冤屈等等,一切的“恶”都在这个时代上演。
作者便是在这般现实背景下,借水浒中西门与潘氏故事为基,构建了这部传奇的《金瓶梅》。
《金瓶梅》在潘氏这条线上,最初与水浒差不离其,只是武松那次并没有杀掉她与西门。这段复仇还要推迟几年,到西门庆身死之后。
潘氏嫁给西门后,并没有得到对方当初许诺的宠爱。两人之间倒像是床伴的关系,没有多少感情。
潘氏欲获独宠,便设计排挤西门的正室月娘。没好几天,哪知后来者李瓶儿反倒居上,更致命的是李瓶儿一来便有了身孕。
刚生了孩子,恰逢西门通过银钱当了县提刑,于是便将孩子取名官哥儿,宠得不得了。
- 你猜潘氏做了些什么?
她先是设计逼死了来旺的老婆宋慧莲;
后来用她养的大猫吓死了官哥儿;
李瓶儿因此一病不起,最终凄然死去;
就连西门庆本人,本已因常年四处荒淫,以致身体亏空无度,最后一次被潘氏一榨而干,“油枯灯灭,髓竭人亡”。
此外更别说,与女婿陈敬济通奸。
其道德之无底洞,其行径之发指。潘金莲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毒妇。
李瓶儿身死魂灭
如果说,在水浒中,潘氏还是有个性追求的反叛,只因一念之差,泥足深陷,将丈夫害死的淫妇;
那么这里,她杀夫、杀子、杀姐妹、与女婿通奸等等,其罪孽罄竹难书。
其身死只为天道报应。
潘金莲的死也挺有戏剧性的。
西门死后,潘氏仍与女婿陈敬济通奸,被正室月娘发现,遂将她逐出府去,仍由王婆领回去,再行发卖。
而就在此时武松回来了,他带着百两银子而来,说要买潘氏回去“一家一计过日子”。这可把潘金莲给高兴坏了,她第一个喜欢的情郎要来娶她。
不等王婆答应,她自个儿便应了。
就连脑子一向不太灵光的月娘听说了,都知道武松来者不善。潘氏早被这几年的行径消磨了所有智慧。
就在大婚的当晚,她被武松开膛破肚,剜出心肺肠子。
其场面之血腥,比水浒还犹有过之。
书中有诗云:“堪悼金莲诚可怜,衣裳脱去跪灵前。谁知武二持刀杀,只道西门绑足顽。”
唉……
不知如何表达,潘氏一生,尝尽了人生之苦,也放纵了人性欲望。
她嫉妒至极,仇恨至极,欢爱至极……她一生无不处在极端。
三、《醒世恒言》之《陆五汉硬留合色鞋》
时间来到晚明。
经过明中叶的放纵糜烂,晚明时知识界进入拨乱反思阶段。
这一阶段的文学作品带有劝诫世人的作用,最著名的便是“三言”、“两拍”。
《醒世恒言》是冯梦龙的短篇小说集,其中的《陆五汉硬留合色鞋》便是以西门与潘氏的故事为框架改编的。
由于此是短篇小说,故而没有《金瓶梅》之深刻复杂,但也从客观上反映了这时期的人对这个故事所持有的态度。
文章相较前两版改动比较大。
说是弘治年间,杭州一个叫张荩的大户子弟偶然看到一个女子在窗子口泼梳妆水,只一眼就着了迷。那女子朝他一笑,他整个人便酥了。
(你看,主角都不叫西门了。)
这小子从那以后见天来,守在那窗子不远处。每次那女子都朝他笑,一来二去两人眉目传情。
这小子恋奸情热,将身上的一张红绫汗巾一团仍给了楼上女子,而女子也回扔了一只五色鞋。
张荩的心一下就热了。
他立马打听到那女子叫潘寿儿(姓没变),但她老爹是那条街一霸。
于是呢,张荩想了个主意,找了个经常去她家卖花的,帮他牵线。
是不是很熟悉?只是那婆子不姓王,而姓陆。
这位陆婆婆拿着那只鞋当信物,第二天一去就给牵上了。还把另一只鞋也一道给陆婆婆,约定明晚等她父母睡着了,以咳嗽为信号,她便将床单连着放下,让张荩从窗子爬进来。
或许是认为《金瓶梅》中潘金莲太坏,冯梦龙在改编中戏耍了她。
他让陆婆婆回去,让她儿子——一个屠夫——看到了那双鞋。陆婆婆一向害怕儿子,被他一逼,立刻竹筒倒豆子都说了。
她儿子陆五汉看着手中的鞋,心头热乎,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恰好第二晚天色晦暗,正好。
陆五汉在窗下一咳嗽,上面顿时一条带子垂下来。他爬上去,递出那双合色鞋,便抱着就啃。也是天色暗看不清,黑漆漆的两人就在床上把事情给办了。
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竟让一个屠夫给办了,啧啧。
那边张荩要回去,陆婆子不是躲就是推。
这边屠夫每晚都来办正事。
半年后,潘寿儿爸妈发现不对劲啊,父母就跟她互换了房间。潘寿儿也提前让陆五汉暂时别来。
可这屠夫忍不住啊。忍了半个月就又去了,但无论他怎么咳嗽上面都没有带子。
这难不倒屠夫。
第二晚他直接扛着个梯子来。
爬上去,进屋。黑里咕咚的,他看到床上躺着两个人。这可把屠夫气坏了,你这贱人竟然另寻新欢了。二话不说,杀猪刀两刀子下去,就把两人给结果了。
出了命案,告了官府。
通奸之事藏不住了,潘寿儿只得招认跟张荩有一腿。
张荩被抓来感觉冤枉死了,我明明连摸都没摸好吧。
这县官也是个混子,竟然屈打成招。但张荩有钱啊,他在牢房贿赂牢头去跟潘寿儿对质。潘寿儿一直认为跟他办事的就是张荩,还说他后腰上有块疤。
疤,张荩自然没有。
第二天县官只得重审,一番口供对比,陆婆子和陆五汉就被抓了来。
最终陆五汉被判斩,陆婆子徒刑。
而潘寿儿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屠夫给睡了,还不止一次,父母也因自己而死,她满腔羞愤一头撞死了。
这便是该故事的梗概。
作者显然极不喜欢潘金莲,才让屠夫半路截胡,占了她的便宜,算是狠狠的羞辱了她一番。
而末尾张荩悔过自新,再不去勾栏场所或勾引女子,则是对西门的教育。
显然这篇小说“文以载道”,带着教化之心,规范世人。
这很符合《醒世恒言》的名称,也是对过往纵欲至死的矫正。
综上:
从《水浒传》的反抗与迷失;
到《金瓶梅》的恶毒与极端;
到《陆五汉》的遭戏谑与被教育。
三部作品就像一个人的完整历程,先反叛,再极端,最终只得归正途,合主流。
奸夫淫妇的帽子是摘不掉了,但其实每个时代这样的人都并不罕见。只是没有道德礼教的束缚,自然不需“喝药”,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极端。
但后来者并不一定比《水浒》中的潘氏更有道德。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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