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的文案短句干净(父亲的路)

父爱的文案短句干净(父亲的路)(1)

掐指一算,父亲已经走了十八年,在以往,这是一代人的间隔了。这么多年来,他的身影虽从未在我的心底消失过,却很少出现在我的梦里,这是一个极残酷的现实,梦境愈真,醒后的失望便愈大,难道,这是上天对一个思父心切的人最大的垂怜么?不计屈指可数的梦境,那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愈发模糊的记忆总难再现他鲜活的样子,他像一座山,倒在了再难回去的时空里,唯有散落在世间的一粒粒石子时刻敲打着我的心扉,让我缅怀着他平凡而不平庸的人生,也让我回味着,我曾经拥有过父爱的二十四个春秋。


一、一个人的长征

那颗最早的“石子”是六十年前的一张黑白色的全家福,当时正值困难时期,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面带苦色,稍显稚嫩的父亲梳着偏分头,眼神并未因肚中饥饿而闪出游离,那时的他大概还有些困惑,在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当下,自己的父亲为何要固执地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只为留下一张简陋而昂贵的照片呢?实在是难以理解。那一年,父亲十四岁,他所在的,是一个有着八个孩子、两个大人和一个老人的贫寒之家,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尽可能的节省口粮是维持家庭完整的唯一途径,而为节省口粮,大多数家庭不得不让大一点的孩子提前走向社会,让他们在未知的苍穹下自食其力。于是,在拍完全家福后不久,他便从没读完的小学辍了学,独自一人离开了故乡,那张仅存一份的照片他没能带走,从此,照片上的人再难聚在一起。家庭就像我们熟知的中国历史,虽然“分久必合”,但分的时候总是那么多,合的时候总会带着令人心痛的残缺。

十四岁在今天,是大多数孩子还跟父母撒娇的年纪,那一年,父亲却要背井离乡,生活的重担压向了他的双肩,从此再也没有卸下。不知道他离乡的那天是什么天气,但我想,他那时的心情必然是晦暗的,他心里明白,这一走,父母的舐犊之情自己再也无从消受,从小在一起的兄弟姐妹和要好的玩伴们最多只能在梦里相见了。那一天,“提前”成年的他离开了村口,抹去家人送行时流下的眼泪,像一头刚出栏的黄牛,弓着瘦弱的身子,拉着家里仅有的板车,载着不多的行李和干粮,带着对陌生世界的迷茫和向往,朝着心中设想的没有饥饿的远方,踽踽独行……这一去,就是十三年。父亲属牛,生于农历五月,母亲曾说,这是一年中农事最忙的时候,他真应了自己的属相,奔波、劳累了一辈子。是啊,除了牛,又有谁会在长途跋涉时选择能拉却不能乘的板车呢?

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不知走了多少天,父亲才抵达离乡后的第一个目的地:安徽,具体位置在哪里,地名叫什么,他从未向我们提起过,大概他觉得那段日子自己过得并不太尽人意。其间,他得到了别处能吃得更饱、更易谋生的消息,便与那里匆忙告别,依旧拉着板车,向着他人生中的重要驿站——湖北进发了。

故乡—安徽—湖北,这便是父亲当年走过的逃生之路,我曾在地图上用导航大致量了量,这条路线最保守的距离也有1500公里。人们常说,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回望为摆脱饥饿而徒步长征的身单力薄的父亲,我只想说,眼下优渥的生活条件同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在他走过的长天大地之间,赤贫的父亲为相对富足的我上了生动的一课。有时候,我们很难轻视一个普通人的毅力,虽然后来父亲对自己曾经的壮举轻描淡写,虽然他说这都是为了生存,虽然那个时代不止他一个人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用双脚丈量那无边的大地,但面对眼前这个活生生的阿修罗和约翰•克利斯朵夫,我怎能不心生敬服?

父亲最终到了湖北什么地方,他生前同样没有交代过,大概率上,限于文笔、从不与家里通信的他觉得,身在异乡,只需将自己所在地的省名当个标签就可以了,更细的地名,相对于自己的故乡,实在是无关轻重的东西。“湖北”二字之于他如此重要,是因为,他在那里遇到了同样来此逃难的母亲。在勉强能把肚子填饱的时光里,促使他们在一起的不是浪漫的爱情,而是同命相怜的造化,富农出身的父亲和地主出身的母亲的结合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是那个年代的天作之合了。

父亲在湖北的经历他鲜有提及,从后来的闲言片语中我才知道,那些年他所面对的,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田间劳作,一个识字不多的农民在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条件下,任何精神食粮对他而言都是遥如星辰般的奢望,好在有母亲在,他的世界不再是只有土黄底色的荒原。后来,每当我想起父亲的这段经历,总会不自禁的联想,也许在每个早起劳作的清晨,他都会在偶尔停顿的间隙向天边瞭望,因为那里闪放着他从未拥有过的幸福的曙光。湖北,是他幸福的起点。


二、两个人的奋斗

转眼间,父亲和母亲就到了婚嫁的年龄,在湖北,他们举目无亲,更身无余财,无奈之下,只得仓促返乡。抵家后,双方的长辈为他们请了两桌客人,权当婚礼,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是见证他们终身大事的唯一留存。照片上,二十七岁的父亲在经历了岁月的淬炼之后早已脱去了稚气,浓黑的头发、冷峻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紧绷的嘴唇……眼睛不大,却透出一股坚毅的光;旁边的母亲一头自来卷的长发,轻偎着父亲,目光清澈,沉淀着对幸福前景的向往。十余年过去了,家乡的境况并无多大改观,长留下去,生计依然是个问题,因此,结婚没多久,他们就一同前往东北,去投奔已在那里多年的亲戚了。路线实在太长,何况还带着母亲,这次,父亲不再徒步,他选择了火车。

父亲这次的落脚处有了确切的地名,全称是黑龙江省鹤岗市萝北县太平沟,地处黑龙江畔,位于小兴安岭北坡,与俄罗斯隔江相望。那是一片莫大的山林,来此地后,父亲去了一家国营农场,他的身份是护林员,工作内容除了看护山林,外加伐运已被选好的木材。待开发的林区遍地是金,苍莽的原始森林深处古木参天,藤萝密布,随处可见后来被列为保护动物的大自然的精灵,夏天,冷洌的山泉滋润着过膝的百草,五彩的野花在蜂群中摇曳,其他季节,这里却冰天雪地,毫无生气,终年时光,人在这里是最不起眼的配角。虽然这里不乏宜人的风景,父亲却无暇于此,他要养家,母亲和几个陆续出生嗷嗷待哺的孩子是他一切动力的源泉。多少个日光熹微的早晨,他要告别尚在睡梦中的妻儿,穿戴好工作服,拿起必备的工具,迎着山里吹来的寒风,大步走向自己一天的战场。久经风雨的父亲虽曾看淡过一切,但后来每当谈到以前在东北的工作时总会心有余悸。山林里密麻如雨的蚊虫和凛冽刺骨的风雪是最轻的考验,一声号子之后,力如千钧、似风驰电掣般滚下山坡的巨木随时会给操作不慎的伐木工带来生命危险,此外,在机械化落后的当时,伐完之后的大型木料还需要人工扛运到车上,连年的劳作给父亲的肩膀带来了终生未愈的创伤。虽然“东北”二字对父亲来说意味着难计的辛劳和风险,我却对那里有种莫名的好感,于我而言,“我的家在东北”这句歌词一点都不虚,除了弟弟,那里是姐姐、哥哥和我的出生地,我们家的六分之五是父亲和母亲在那里奠下的。想必,虽显烦乱却温馨四溢的家才是父亲最大的寄托和安全的港湾吧,不然,他怎会那么快就能从一整天的劳累中恢复体力、又以满血的姿态迎接来日全新的黎明呢?

现在想来,东北真是父亲的福地,在那里,温暖的家点燃了他对未来的憧憬,无私的友谊养成了他乐善好施的性情,浩荡的黑龙江开阔了他的眼界,壮美的小兴安岭赋予了他山一样坚毅的品格……不觉间,五年过去了,那片黑色的沃土不但浸染了他的肤色,更成了他终生难忘的第二故乡。

五年的时间,让父亲彻底爱上了那片土地。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东北人,他的酒量不再只是一两杯,他的性格也变得更加的豪爽,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那里,家乡似乎已被他遗忘,直到有一天,一个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姐姐该上学了。那个偏远的山区,方圆百里没有一所学校。短短的踌躇,简单的商量,面对孩子的前途,父亲向来都是妥协的一方。为了能让孩子们接受正常的教育,父亲只能中断自己稍见起色的工作,和那个他奉献过青春、挥洒过汗水的地方说再见了。离开东北的过程很仓促,一九八一年的一天,母亲领着孩子,父亲扛着行李,在幽暗的天幕下,和前来送行的工友们一一道别,父亲向着他曾经的战场行了最后一个注目礼,带着妻儿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三、一家人的烟火

那列笨重而迟缓的绿皮火车载着父亲走完了他最后的乡外旅程。还籍后,直到去世,二十三年间,他再未离开过故乡。父亲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弟弟出生后,全家的重担都要由他来扛,只有稳下来,才能让家人紧靠着他的肩膀。

渐渐地,随着我年龄的增长,父亲的路不再只是传说,在我的眼前越发清晰起来。

父亲的路在村里。那是在我四五岁时,我们常到奶奶家吃饭,村中小路在雨雪后湿滑难行,每当此时,父亲总会抱着最瘦弱的我,让我紧贴着他炽热的胸膛,外面不时刮过呼啸的风,凉凉的水珠偶尔浸入我的眼睛,在他的衣领下,我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从此记住了父爱的味道。

父亲的路在田间。在父亲短暂的余生里,家里的十亩薄田重又变成了他新的战场。一年中,除了无法耕种的冬天,父亲奔忙的身影总会出现在那片他寄予厚望的田野上。繁重的农事压弯了他的脊梁,虽然他也尝试过各种新技术,但最终的收益常会让他失望。即便如此,他达观的性格从未改变过。时隔多年,我仍然清晰的记得,每逢烈日当头的农忙时分,那个被总也干不完的农活害得直哭的我,常会受到父亲善意的奚落,在他宽厚的背影下,我总能感到一丝凉意,从他的身上,我获取了坚持到底的力量。农业机械化父亲一天都没能赶上,每想到此,我都会为他感到惋惜,那些年,在田间的路上,他不曾得到片刻的轻松,那如山般的重负,给他带来了满身的伤。直到今天,在极少有他的梦里,父亲都是一个模样,他要么在田间,要么刚从田里回来,苍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子、倔强的表情,斜阳下,他总有擦不尽的汗水,他看我的样子是那么的慈祥……唉,与庄稼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还是这般苦累么?

父亲的路在车轮下。由于家里人口多,仅靠种田已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烟火,于是,他与人合伙在村头开了个门市,后来,在不忙的时候还会用家里的农用三轮车拉客。那些年,或批发货物,或载运乘客,终日奔劳的父亲回家后总会带着一身的尘土,早出晚归的他已然习惯了车轮上的生活。在看似永不停歇的车轮下,父亲的路还在延伸着,只是,他剩下的路越来越短了。


四、孤勇者的句点

多年的劳累严重侵害了父亲的健康,仅在我的记忆中他就大病过三场。我上高中后,父亲的身体日渐衰老,步履也日渐蹒跚,他就像一头用尽了力的老黄牛,在自己最后的征途中,随时都可能跌倒在路旁。父亲的苍老让人猝不及防。记得高考那年,考试前的宿舍要被清空,父亲骑着自行车到学校来接我,那天,他推着行李走在前面,一路上沉默无语,那满头的白发、打着补丁的的衣服、满是泥土的鞋子、微驼的背……不时映入我的眼帘,看着他不再伟岸的背影,我的心像针扎一样疼,那一年他才四十九岁,却已在悄然间提前步入了老年,那一刻,莫名的心酸打湿了我的双眼,面对已然老去的父亲,孤独的我是那么的无助,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在生活的重压下,那个叫父亲的英雄汉终于倒下了。2004年的夏天,他被确诊患有不治之症,自此,他的路只能按天去算了。在他人生之路的最后一段,他心里牵挂的不是学有所成的我们,而是那几亩薄田。去世前的一个月,再也走不动的父亲让我们用车推着去了趟田里,他教我们把秋天的蔬菜种下,临回家时,他往地里看了最后一眼,他心里明白,那是他最终的归宿,我们种下的菜他定是吃不上了。那天,秋风萧瑟,黄叶落满了我们的归途,父亲完成了最后一次外出,他最不甘的,是自己只有55年的路。

父亲走了,就在那个国庆节前的某一天,忙于学业且经济拮据的我被隐瞒了消息,这成了我一生的痛。

父亲的去世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寒流,从此,我不敢再与人谈论自己的家,好多年,每次填写家庭信息时,关于父亲那一栏,我从来不写“已故”两个字,我固执地认为,父亲从来都在,这两个字的空白能让他永远留在我的身旁。从此,我的家不再完整,父亲的去世使它缺了一大块,那个仅完整地存在了二十三年的家成为了过往,它早已化为天空中被揉碎了的云彩。从此,我不再爱回故乡,没有父亲的故乡像是断了线的气球,我只能远远地观望,再也没有靠近它的力量。

十几年来,每次在街上看到他爱吃的甜点,我都会止不住去想,要是父亲还活着该有多好,我会给他买上一大箱。上班后我有了余力,也能买上高档点的烟酒,也能开上好一点的车,也能住上大一点的房,也能去不少地方旅游观光……可父亲不在了,大好的生活,我多想和他一同分享。三年级的女儿爱看《西游记》,那天她看到了头光肚圆的弥勒佛,说他真慈祥,他要是能当自己的爷爷该多好,我心头一颤,心里想,如果父亲还在,他定会把自己的孙女儿当成个宝……

父亲走后,家里变化很大。如今,他耕过的地已被他人所种,他建的老宅已半数倾圮。我很担心父亲的灵魂出游时,看到我家的农田会伤感,他会纳闷,自己的地怎么都是别人在种?看到我家荒草萋萋的老院也会不安,他会疑惑,家里的烟囱为何不见冒烟?

父亲大约明白了,大地已经没有了他的春天,他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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