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特案组尘封档案系列之八(华南特案组之天涯擒枭)

十一、密设陷阱这个情报,并非特案组侦查员所获,而是便衣龚坚收集到的四十岁的老龚系海口人氏,十八岁上离开海南岛,先去香港打工,结识了警务处的英国刑警迈斯迈斯见他生性机警,头脑冷静,又会武术,就时不时让他利用业余时间帮着跑跑腿两年下来,凭其不凡的悟性,他在刑侦方面已经相当熟稔数年后到了省城,原本想做生意,刚跟朋友一提就被人家阻止了,说老弟你还做什么生意啊,去省会警察局干侦探吧果然,他拿着刊登警局招收刑警广告的报纸前往一试,当场拍板录用,也不必去警察训练所培训半年了,直接就以正式刑警的身份开始工作,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关于华东特案组尘封档案系列之八?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参考一二希望能帮到您!

华东特案组尘封档案系列之八(华南特案组之天涯擒枭)

华东特案组尘封档案系列之八

十一、密设陷阱

这个情报,并非特案组侦查员所获,而是便衣龚坚收集到的。四十岁的老龚系海口人氏,十八岁上离开海南岛,先去香港打工,结识了警务处的英国刑警迈斯。迈斯见他生性机警,头脑冷静,又会武术,就时不时让他利用业余时间帮着跑跑腿。两年下来,凭其不凡的悟性,他在刑侦方面已经相当熟稔。数年后到了省城,原本想做生意,刚跟朋友一提就被人家阻止了,说老弟你还做什么生意啊,去省会警察局干侦探吧。果然,他拿着刊登警局招收刑警广告的报纸前往一试,当场拍板录用,也不必去警察训练所培训半年了,直接就以正式刑警的身份开始工作。

这一干,就是十几年。抗战后期,老龚参加中共地下党,为东江纵队秘密从事情报工作。广州解放后,经组织决定,以“无党派警员”身份留用。这次华南特案组赴海南岛办案,因老黄是海口人氏,组织上派其参加,任便衣组副组长。

早年老龚曾数次到海口办案、探访亲友,均未暴露其警员身份,只说自己在香港经商。此次回来,仍以此身份跟亲友见面、交际。这几天一直忙于应酬,结交朋友,开拓工作关系,不显山不露水地收集相关信息。

这天中午,龚坚与几个老同学在东门外街一家饭馆午餐。那几个同学都是属于“事业小成”之辈,分别从事经商、警务、记者等职业。这些朋友解放后都有一种“不受待见”的感觉,待在一起自然要发发牢骚,传播近日跟政治相关的风声。

从警的那位老邢因其已故老爸以前当过民团军官,解放后未被留用。他目前正在考虑丢了警务饭碗后应该改行做什么,仗着人头熟四处找人咨询。他是老警员,又有如此家庭背景,可想而知结交的社会关系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天午餐进行到酒酣耳热之时,老邢聊起共产党的立功受奖宣传,开玩笑说如果人民政府能奖励一份各方面都称心如意的职业,我倒有一个立功机会。然后就说起闵老板其人,说前一阵海南岛还在薛长官手里时我经人介绍与其结识,那主儿一看就是个不凡角色。不凡在什么地方呢?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之际,这个闵老板不惜重金寻觅逃台之路,料想不逃的话必是死路一条!后来,听说竟是自己斥资买下一条机帆船逃离了海南岛,厉害吧?这事儿还没完。你们猜怎么着?昨天我听说,这主儿竟然又在海口露面啦!诸位试想,如果兄弟将这条信息贡献给政府的话,算不算立功,而且可能是大功也难说吧?

其他几个都笑起来,说你去检举的话,算得上是立了一功,人家也就不过让你回到警局留用。在共产党麾下当警察那可是个苦差使,忙死忙活不说,薪饷还不高,又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的不时折腾点儿小财来发发,何苦呢?再说,你所说的那个闵老板,没准儿人家还真的是内地某省一霸或者“还乡团”头子,甚至是“军统”、“中统”的特务头目,你检举害了他,回头哪天台湾派人来收拾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邢也认为奖励“留用”似乎划不来,但对自己遭受报复送命却不以为然。他是警察出身,这类事情见得多了,笑言“他们不敢”。龚坚已经打好了主意探问老邢邂逅闵老板的时间地点,却先不开腔,只是拿起酒瓶给各人满斟。大伙儿干杯后,他这才用充满善意的口吻提醒老邢说,不管你是否打算检举,此刻跟咱们这几位弟兄唠叨没啥,其他人面前就不要提起了。按照香港警务的规定,刚才你这话若是传到警务人员耳朵里,必来找你了解端倪,你若找个借口不说,不会当场跟你过不去,但闵老板假如真被他们逮着了,警方少不得要请你去喝杯咖啡,了解你是否故意包庇。我不知中共方面是否有这种规定,不过,老同学你还是小心为好。

大家听了便都严肃起来,又是一番众说纷纭。老邢喝了酒,心思不像平时那样缜密,当下有点儿着急,禁不住就把消息来源向一干老同学和盘托出了——

老邢丢了差使,这几天经常去姐夫开的商行坐坐,喝茶聊天。他的姐夫名叫文百事,在海口地面上也算得上是一位家喻户晓的角色,因为他经营的商行名叫“百事代办行”。关于这家位于博爱路、海府路交叉口的服务性商行,前面已有交代,华南特案组曾向该行了解过闵某向他们咨询交通工具租借或买卖的情况。老邢对于姐夫经营着这样一家商行很是钦佩,每每跟姐夫文老板见面,只要坐下来聊天,总要称赞一番——即使纯是民事性质的业务,处在这么一种社会状态中,不跟官府打交道,也不沾黑道的边儿,这个商行能够经营下来,姐夫您的确不容易。

文百事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热带地区随处可见的瘦削体型,一张已见皱纹的长脸,头发茂密,一双闪闪有神的小眼睛,鹰钩鼻子狮子口,颏下蓄着黑白相向的山羊胡子,见人未语先笑,说话喜欢时不时来声“哈哈”,一副典型的和气生财的精明商人形象。行里雇着七八个伙计,他除了老板还自任账房,每天根据业务安排伙计外出办理,自己倒也并不显得有多忙。人们经过“百事行”时,经常可以看到他在喝茶看报,或者闭目养神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戏曲。

老邢估计姐夫经常收听外国电台和中共广播,因为他对时势的预言一向比较准确。3月上旬,电台播报“国军”对广州实施空袭取得圆满成功,业已摧毁中共车站、码头以及其他跟“进犯琼岛储运战备物资”相关的目标,“琼崖足可确保安然无恙",云云。他对此却不屑一顾,说没用的,薛长官不可能守住海南岛,三个月之内,琼府必失。因此,早在海口解放前,姐夫就告诫小男子,可以考虑找一门新职业了。老邢当时还不以为然,说等共产党上岛后再看嘛!

如今,老邢的饭碗没了,文老板可能让老婆吹了枕边风,劝老邢来“百事行”做事,说他警察出身,耐烦干杂事,是一个理想的职业人才。老邢哪里看得上这份职业?但又不便反驳,正支支吾吾时,“百事行”的二号人物、文老板的助手、人称“襄理先生”的卓念仁叩门而入看其情状像是有急事禀报,见老邢在,犹豫了一瞬,冲邢点头致意,正要退出,文老板开腔了:“有啥事儿只管吭声,邢探(当时海口地面上对警局侦探的流行称谓)又不是外人。”

卓念仁开口了:"前一阵曾来行里要求我们帮他代办去台湾之事的那个闵先生,派了个伴当过来,想求见您。”

文老板一愣:“闵先生?那个操广西口音的老闵?他不是已经自己解决了问题,早就动身去台湾了吗?”

卓念仁说:“前一阵是有这个传闻,可谁也没亲眼见他登船出发,谁知道真假呢?那个伴当说奉闵先生之命求见文老板,想跟您做桩买卖。”文百事思忖片刻:“那就有请,邢弟你不必回避,一并听听,权作消遣,反正我是不会帮老闵办什么事的——我总怀疑他是从广西逃过来的恶霸地主、民团把总之类的角色,属于共产党缉拿的对象。我胆子小,不敢跟这种人做生意,哪怕他让我赚一座金山!”

不过,老邢出于职业习惯还是回避了,起身闪入与账房间相连的小休息室。

伴当小阮随即被请进来。文老板是老江湖,对待来人很客气,而且只字不提传闻其主仆渡海逃台之事。让卓念仁奉茶递烟后,文老板问:“贵东让你来敝行,不知有何见教?”

小阮说:“敝东原拟出海,现在打消主意了准备就在海口定居。所以,前一阵准备的那条机帆船想出让。因敝东不谙此行,故想委托费行代办。如果文老板认为可以,敝东想跟您约个时间找家馆子吃个饭,当面洽谈一下。”

文百事说:“这类委托原本正是敝行擅长也高兴做的,但最近海口刚解放,地面上对船只进出港口管控较严,间接影响了船舶买卖交易——不但卖不出好价钱,还得接受新政府的审查。请你回复贵东,就说此事敝人有兴趣做,但得缓些日子。方便的话,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这边一有消息,立刻差人奉告。”

小阮连声道谢,却没留联系方式,只说这两天正要换家旅馆,待找到合适的地方定当奉告。另外,小阮我最近闲着,闵先生也没啥事差办,我每天都会上街溜达,路过贵行必会进来露个脸点个卯。

稍后亓舞牧接到龚坚的报告,认为可信程度很高,当即决定对闵的藏身处进行查摸。正要让内勤韦博秋通知全组集合,联络员老冯来了,说刚才接到“公管会”电话,称几分钟前接到“百事代办行”老板文百事的电话,说有情况要求跟“公管会”领导面谈。接听电话的办公室秘书小杨问是什么情况,对方不肯透露;再问,只说“发现了一个外埠逃来的疑似要犯,姓闵”。

冯逸是一个谨慎稳重心细如发的同志,对海口当地的情况十分熟悉。4月24日跟华南特案组接上头后,随即去见“公管会”主任陈武英,提出华南特案组此次来海南岛执行侦缉要犯“袁太”的任务,可能会遇到困难和曲折,鉴于海口本地敌特秘密活动猖獗,我们内部有些同志跟社会人员的关系尚待厘清,因此有必要通知相关岗位上的同志,一旦发现可疑情况,应通过联络员跟华南特案组及时沟通。陈武英采纳了老冯的建议,要求办公室以电话通知形式分别告知相关岗位。此刻,秘书小杨接到文百事的电话,立刻电告冯逸。老冯担任联络员,并不参与案情调查,也不参加案情分析会,不清楚文百事电话中提到的那个姓闵的角色是否跟特案组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但他还是立刻给老亓打了电话。

亓舞牧遂作出决定,让陈君临以“公管会”军代表的身份出面跟“百事代办行”联系,请文老板前往反映情况。同时,特案组侦查员和便衣外头行动,查摸闵先生的线索。大约半小时后,一干人马陆陆续续离开驻地,各自投入工作。这时候,陈君临已经跟文百事见上了面。

实际上,这并非侦查员跟一位反映情况的普通群众的一次常规见面,而是两个代表不同阵营的资深谍报人员的对阵!只是,此刻陈君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百事代办行”的这位老板文百事,就是代号“野牛”的“保密局”海口特别站上校站长潘樵翁。早年潘樵翁还不过是“军统”的一个寻常特务时,因为有郑介民作为靠山,受到戴笠的另眼看待,其主持的情报工作具有较大独立性,并由“团体”斥资,以其个人名义开了一家可能在全国也找不到第二家的“百事代办行”。为此,潘樵翁把自己的姓名改为“文百事”,还通过“团体”出面找了警察局,特地为他伪造了一份户籍档案,把籍贯改为海口当地。当时“军统”当然不可能预料到若干年后“党国”竟然败于中共之手,不得不逃往台湾苟延残喘,此举纯系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日军占领海南岛的局面所做的准备。

“百事代办行”名义上归海口特别站节制,实际上属于“军统”本部直接领导。开张伊始,即配备七名特务外加一个报务员。如无必要,潘樵翁一般不去跟海口特别站联系;反之,对方也是如此,估计局本部对此是有过说法的。平时与局本部的联络,一概通过电台。潘樵翁算不上科班出身,因此,他的工作思路在科班出身的特工看来属于另类。比如,通常以经商为掩护的这种隐蔽特务机构,报务员的公开身份几乎清一色都是账房先生。潘樵翁则不同,他配备的报务员是一个长相一般举止粗拙的粤籍女子,名叫孟露荷,在行里的公开身份是女佣,而且要把自己伪装成文盲。这一手还是有效的,海口沦陷时期,日军特务机关发觉海口有秘密电台长期活动,数次组建专案班子进行侦查,但每次都劳而无功。战后,“军统”在日伪档案中发现,日军曾三次将“百事代办行”列入嫌疑名单,并进行了长时间的秘密监视,可最后在高层分析研判时均排除了,原因一致:老板、账房一看便知并非操作电台之辈,其余伙计都是粗人,即便专门培训也成不了报务员。潘樵翁非科班出身的野路子的实际效果可见一斑。

前面说过,潘樵翁接到台北方面“翦除华南特案组”的电令后,灵机一动,寻思将这活儿交给“一刀两响”王惊道——伤科郎中李力靖去办,办完将其打发去台湾即可。不过,他知道李郎中抗战时作为“华南特别行动队”编外队员执行密裁任务虽然了得,但事前事后都是有“军统”为其安排协调好的。如果让这家伙独立干这种活儿,凭着他那“一刀两响”的功底,行是行的,却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况且,对华南特案组的行动,只能干一次,必须全部解决掉,不能零敲碎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接着往下干。以华南特案组的手段,一次不成还想第二次下手,怕是没有机会了。因此,潘樵翁必须给李力靖做好一切铺垫。

潘樵翁制订的行动方案是这样的——

抗战时期,“军统”曾在海口北帝街“福满楼饭庄”设立过一个备用机关点,当时只有海口特别站站长殷建和以及名义上隶属于海口特别站、其实独立开展活动的“百事代办行”老板文百事知道。上面的指令是,该备用点是为特别站和“代办行”两家设立的,从概率上来说,再倒霉也不至于两家机关同时被日军破获,被破获的那家倒霉机关如果能够及时撤离,可以前往“福满楼”,那里会给予最好的掩护。战后,该机关撤销。之后一直到海口解放,该机关也没能再恢复。而当初的海口特别站站长殷建和在战后因贪污之事败露自杀,现在海口地面上只有潘樵翁知道这个备用点的秘密。“福满楼”的老板没换,还是当初那个肥头大耳的鲁胖子,潘樵翁只要派人前往说出接头暗语,不管对方是否愿意,都只能配合。否则,中共方面就会接到检举电话或者信函,肯定要请他进局子。再者,鲁胖子既然是干这一行的,就应该知道“团体”的手段,让他凭空消失算不上一桩犯难的事儿。

鲁胖子的来历潘樵翁不知晓,当年上司交代这个秘密备用点时,倒是说起过那里的建筑格局颇有些名堂,很多客人哪怕已经光临过多次,进出包房没有跑堂引领只怕也得折腾半天。“福满楼”的走廊跟诸葛亮的八卦阵有一比,两侧墙上一扇连一扇都是一模一样的厚实木门。推开一扇,是一个大约一平方米的空间,迎面和左右是三扇同样的门,却暗藏机关,每一扇都不会让人轻而易举打开。有的是假门,就是墙壁上嵌着块门状木板;有的看似真门,可是等你好不容易把机关对付下来打开了,迎面却是一堵坚固的砖墙;即便遇到真门,打开之后、等着你的没准儿又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墙上又是一扇紧挨着一扇的门——

据鲁胖子对外界的解释,他这家饭馆的名字——“福满楼”是花了大钱请名闻两广的“睁眼瞎子”郝见白不吃不喝推算了一天一夜方才定下的。他本人又特地去寺庙沐浴茹素整整七天,方才悟出其中真谛,构思出了建筑布局图。开张以来,端的是顾客盈门,生意兴旺,令海口同行羡慕不已。在潘樵翁想来,这应该是鲁胖子摆的噱头,如此布局,无非是在发生紧急情况时对付登门搜查的日伪军警,为人员逃脱、销毁机要争取时间。

抗战胜利后,潘樵翁松了一口气,寻思总算运气不错,从来没去“福满楼”躲灾避难。之后,天下太平,这种场所大概派不上用场了。那段时间比较空闲,潘樵翁就让襄理(内部身份是少校特工)卓念仁去订了间包房,全行老板伙计包括厨娘一起去光顾了一回。没跟鲁胖子亮底,所以也没享受打折。但这家饭店的内部布局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寻思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情况,没准儿是可以救命的。当时也就不过一闪念,没想到现在尽管不需要赖“福满楼”救命,却还真的用上了,潘樵翁决定把这家饭馆作为“翦除华南特案组”的场所——

第一步,设置一个诱饵,让华南特案组全组人马开往“福满楼”;第二步,跟诱饵约定时间(应定在晚上),提前向“福满楼”订下一间位于饭店后侧的包房;第三步,指派“百事代办行"的特务深夜悄然潜入该饭店,在该包房的天花板里放上烈性炸药,连接与外界相通的经过伪装的电线,电线的终端置于饭店后墙外死角处的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第四步,通知李力靖提前赶到饭店后墙外,上树等候,并将当天预先藏在树上的电话机接上从饭店内通出的电线;最后,在“福满楼”大堂里化装食客用餐的特务候得华南特案组侦查员进入饭店,并由跑堂引领前往预订的包房时,即从饭店后门撤离,用手电筒向李力靖发出行动信号,李力靖摇动电话机手柄,爆炸即会发生。

这个行动方案的关键在于,要物色到一个事前事后都不会暴露自己,又肯定能使华南特案组上钩的诱饵。因此,这几天潘樵翁一直在等候一条船抵达海口,船上的那位去而复归的乘客,应该就是最理想的诱饵。

这个乘客,就是闵先生!

闵某不是早就离开海口前往台湾了吗?离开和前往是确实的,可是前往并不等于抵达。原本潘樵翁安排李力靖有偿搭乘闵某的那条机帆船前往台北,不料竟然被那主儿放了鸽子。这是潘樵翁有生以来第一次遭人如此戏耍,所以,他的“野牛”性子便按捺不住要发作一下了。他当即向台北“保密局”总部发了一份密电,称有歹徒闵某盗窃“百事代办行”购置的一条准备在特殊情况下(即海口被中共占领)作为交通工具的“百胜号”机帆船,该船已经离开海口,正在前往台北途中。他要求局本部联系海军方面,命令游弋于海口至台北航线上的舰船注意搜索,如若发现,即予以拦截,将其拖押至海口外海,并监视其返航海口,以追回党国财产,惩治胆敢向“保密局”外派机构伸出贼手的不法之徒闵某。

其实,“野牛”这个请求的成功概率大约只有一半,也是闵某合该倒霉,还真让海军“建义号”运输船给发现了。船长一声令下,船上的武装士兵当即鸣枪警告,将“百胜号”逼停。二话不说,跳帮登船进行搜查,把闵某携带的贵重细软全部掠走,又把闵某和其伴当小阮带到自己船上软禁,只留下几个海南当地的船工和水手。

“建义号”在拖押机帆船前往海口途中发生故障,停泊于一无名小岛进行修理,耽误了数日,直到4月29日夜间方才行至海口外海。因海口已经解放,不敢继续往前,就解除了闵某和伴当的软禁,让他们返回机帆船,命令船工水手把船驶进港口。为防止闵某再次出发,还搬走了机帆船上的柴油和帆篷,所剩油料仅够进港靠岸。当时我海口驻军并无舰艇,只有少得可怜而且简陋破旧的小型机帆船,无法进行外海巡逻。“建义号”就在港口外停泊了一夜,次日黎明方才驶离。

而这时,“野牛”已经收到“保密局”总部关于此事的回电,指派特务在海边守候,跟踪闵某进入市区,摸到了他的临时落脚点。在确认闵某已经返回海口后,潘樵翁脑子里形成了将其作为诱饵钓华南特案组进入“死亡之地”——“福满楼”的完整方案。本案侦破后,华南特案组对“野牛”制订的这个方案进行了复盘,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案细致周密,几乎没有漏洞。该方案除了上述业已披露的内容,还有若干“亮点”——

比如,潘樵翁对其妹夫老邢的精准利用,用老邢引特案组上钩。“野牛”算准闵某的财物被国民党海军搜掠一空后,不管他意欲何为,只要他还想继续活下去,那就需要钱钞。海口已经解放,况且他人生地不熟,作案是不敢的,那就只有卖船了,卖船多半就要来找“百事代办行”。通过特务跟踪知晓闵某的落脚点后,“野牛”就在行里坐等闵某上门。他特地关照助手卓念仁,如果闵某或者其伴当来访,只要老邢不在行里,就以“老板不在”为由回掉。那天老邢遇到登门拜访的伴当小阮之前,小阮已经去过一趟,让卓念仁打发走了。

潘樵翁为什么一定要当着妹夫的面接待闵某的伴当呢?因为他想通过老邢之口把闵某逃台不成已经回到海口的消息传递出去。他并不知道华南特案组有随行的九名省城便衣参与对“袁太”下落的调查,但吃准特案组侦查员这些日子肯定在海口昼夜行动四处打听闵某的信息。老邢在社会上朋友甚多,又特别喜欢交际,酷嗜杯中物,这种角色一到酒桌上,只怕用枪逼着他不让他开口都难。一旦妹夫亲眼目睹那一幕,肯定要把消息传出去的。

老邢传播的信息,一两天内必会被华南特案组知晓。对于专业侦探来说,这仅仅是一个传闻,要确认尚需进行缜密调查。那时,“百事代办行"文老板就可以主动跟警方联系,表示有重要情况报告。因为要求见“公管会”领导,接电话的秘书之类肯定要追问具体反映什么内容,他只消说几个关键词就能镇往对方。自然,出面接待他的不会是“公管会”干部,这种重大案件,华南特案组决不会和连公安局牌子还没挂的海口警方联合侦办。接下来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那位跟他见面的侦查员尽管自称姓周,但“野牛”一看就知道,来人必是特案组侦查员无疑。

再比如,“野牛”预料到特案组在听其反映的内容后会提出要求,届时让他出面跟闵某谈那笔出让机帆船的中介生意,并在约定后的第一时间告知“老周”。文老板则表现出“胆小怕事”的样子,再三婉拒——“野牛”是不能去爆炸现场的,那不是自寻死路?谈到最后,对方很有可能会提出折中方案,让他指派一个特案组能够接受的代表前往。选择谁为代表?为避免事后被中共追查到头上,他早已反复考虑过数名候选人,最终选择了谁也料想不到的一个——老邢!

不出所料,陈君临接受了文老板提出的人选。

“野牛”告辞而去时,心情非常舒畅。稍后亓舞牧听取陈君临的一应汇报后,也是一阵轻松。当晚特案组侦查员开会研究捕拿闵某的细节时谁也没想到他们正一步步走向敌人设下的陷阱。

事后复盘,亓舞牧不禁冷汗淋漓,连连自责,还起草了一份检讨,以密电形式发往广州华南分局社会部,请求上级处分。副组长梁武道的神色更是一连阴沉了数日,本来对他就有点儿憷头的尹小白自然退避三舍,要是不小心遇到,恨不得马上把自己变成空气。

十二、意外情况

套用事后尹小白“福星高照”的说法,特案组竟然有惊无险地避过了这一劫。

5月2日,驻地众人刚吃过早餐,联络员老冯骑着他那辆半新不旧的日本“陆王”摩托车急急赶到。亓舞牧其时因受不了黑仔的纠缠,改变主意,同意每天见缝插针教他拉琴,先从理论课开始。这天刚开讲,忽闻摩托车声响,便立刻中止。

老冯带来一个消息:今天一大早,惯匪朱老四的相好苗如翠的母亲荣氏去了其住所地的公安分局,要求跟之前为调查朱老四被杀之事去她家的公家人见面,生怕分局接待人员不予重视,她特别强训,上次那三位同志关照过她,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务必尽快向分局报告。分局门卫一听打着朱老四命案的牌子,哪敢迟缓,随即向值班领导报告。值班领导知道涉及朱老四案件的情况概由冯逸负责,就给老冯打了电话。

朱老四命案其实已经侦破,凶手黄鑫被缉拿归案,关在市看守所的死囚牢房里。但此刻亓舞牧、梁武道一听这个话头,还是一个激灵,寻思荣氏尽管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可脑子不糊涂,不会平白无故大老早就去分局要求反映情况。况且,她家里就是她和女儿苗如翠,通常说来,即使有事非得向侦查员反映,也应该是由苗如翠出场。现在苗不出场,却是其母赶到分局,那看来还真的有事,没准儿还跟疑似“袁太”的闵某有关哩!

于是亓舞牧对老梁说:“上次是你和老陆、小景去的苗家,这次还是你们三个走一趟吧。”

待梁武道和便衣陆行疾、景美赶到分局,荣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数次起身要去大门口看看侦查员是否过来了,被秘书拦住。此刻一见老梁三人,就像久旱盼甘霖,站起身迎上前来,握着景美的双手连声说:“快!快!我女儿她……有危险!”

苗如翠十六岁结婚,十八岁上丈夫去世,一年后再嫁,不到半年第二个丈夫又死了,算命先生说她生就克夫之命,不宜再婚。那时坊间小道新闻堪比如今的网络,不但传播快,还被人有意无意地添油加酱,导致她很快就有了“克夫星”的不雅之号,别说她心灰意冷不打算嫁人了,就是想再婚,人家也缺乏娶她的勇气。成为寡妇后,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原本她以沿街叫卖洋货小商品为业,由于心地善良性格开朗,生意还不错。但自从有了“克夫星”名号后,生意一落千丈,直至做不下去。为谋生计,她便做起了暗门子生意,还替小姐妹穿针引线拉皮条,即《水浒传》中谓之的“马泊六”。稍后姘上了朱老四,朱要娶她,婉拒。之后一边与朱来往,一边继续从事暗门子和马泊六的行当。

4月23日海口解放,24日朱老四被黄鑫所杀。苗如翠有一种不祥之感,决定停止暗门子和马泊六,今后还是做小洋货生意为好。解放了人民政府提倡破除迷信,什么“克夫星”之类的,料想也在破除之列,那就不会影响她做小生意了。这几天她一直在外面四处奔走,联系进货渠道,还打算寻个合适的地段租一个小门面,干脆开一家专卖小洋货的店铺,也省得风里来雨里去满城叫卖了。

昨天下午,突然来了一个青年男子,一看就是岛外人。荣氏没听说过女儿跟岛外人有来往正要问人家是不是走错了门头,午睡刚醒的苗如翠从里间出来,竟是认识来人的:“哎!这不是小阮吗?"忙着招呼来人落座,又让母亲沏茶说这位就是上次从老朱刀下救我一命的那位闵先生的朋友。荣氏闻之,连连向人家道谢,又说家里就咱母女两个,没烟存着,要去外面买香烟被小阮拦住了。小阮没坐,也不喝茶,掏出一纸折成梅花状的条子递给苗如翠,说是闵先生让捎来的。

苗如翠上过学,初小毕业(旧时称小学一年级至四年级为“初小”,五六年级为“高小”),识得几个字,寻常书信报刊勉强看得下来。看过条子后,随手往桌上一放,对荣氏说有事儿要出去一趟,晚饭就不回家来吃了。

就这样,苗如翠跟着闵某的伴当小阮出门了。据荣氏此刻对老梁说,对于女儿的突然出门,当时她心里就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苗如翠离开后,她啥事也没干,就坐在家里等着女儿回来。这一等,一直等到半夜还没等着。下半夜当然是没法儿入睡了,坐卧不安,几次似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疑是女儿回家了,起来开门查看,每次都是失望。熬到清晨,这位母亲想当然地认为女儿可能出事了,便奔分局来了。老太太虽然着急,却方寸未乱,她把女儿的失踪跟朱老四命案联系起来,理由是朱老四跟那位闵先生一起吃过饭,所以,到了分局她就提出要见前几天曾去她家了解情况的那三个公家人。

老梁听老太太如此这般说下来,寻思闵某在海口出现这个情况应该确凿无疑了。之前闵某要跟“百事代办行”的文老板洽谈出让机帆船之事,现在又指派其伴当小阮把苗如翠唤去,看来必有原因。至于是不是如荣氏所想象的女儿有生命危险,那就不一定了。如果让老梁作个判断他倒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闵某即便确实是“袁太”,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都没有必要特地差人把苗如翠从家里约出去,然后将其干掉。从之前调查朱老四命案时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苗如翠跟这位闵先生并不熟识,只在饭馆见过一次,闵某出手从朱老四刀下救了她,然后就没再打过交道。不管闵某是不是“袁太”,都缺乏把这个弱女子杀害的动机。

梁武道稍一沉思,问荣氏:“那个小阮递的条子还在吗?”

荣氏摇头,说女儿出门前进里间换衣服的时候,那个小阮已经划了根火柴把纸条当场烧掉了。现在回想起来,她的不安就是从小阮此举开始的。这老太太的思维能力还真不可小觑,她随即明白老梁此问必是想寻对方的线索,马上补充说,女儿随那个小阮出门后,她想想觉得不放心,就跟到门口去看,只见小阮和女儿上了停在马路对面树荫下的一辆三轮车。

“看清车牌号了吗?”

荣氏苦笑:“我这老眼昏花的,隔着一条马路,哪里看得清啊!只记得油布车篷是草黄色的。”

三个侦查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行疾摇了摇头,说这种车篷海南岛各地有很多,都是用日军投降后流到市场上的军用油布制作的,以此作为特征查找那辆三轮车的话,希望不大。我建议,与其在这里分析,不如去现场看看。

三人去了现场,发现荣氏所说的三轮车停车地点在苗宅斜对面的一家誊印社门前。这家誊印社不大,只有一个门面,海口其时正处于新旧政权交替阶段,因而生意清淡。店主是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门口一张旧藤椅上,手持一册线装书在阅读。老梁使个眼色,景美上前用一口流利的海南话向店主打听相关情况,竟然轻易就获得了三轮车的出处。原来,这辆三轮车的车身右侧用蓝色油漆喷着车行名称和编号:依福•017,“依福车行”是当时海口市最大的一家车行,不但出租自行车、黄包车、三轮车,还有十几辆两轮、三轮摩托车供大众租用。

往下的查摸也很顺利,侦查员找到了017三轮车的车夫。车夫说昨天下午三时多确实在仁和坊载过那么两个男女乘客,他们是在忠介路上的一家西茶屋门前下的车。

接着去西茶屋,侦查员了解到,昨天下午三时许,有一个年龄、体貌均似闵某样的男子进店要了一间位于楼上的包间,半个多小时后,又来了两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女。女的是本地人,男的听口音并非海南人。两人进了包间,但男的随即就出来了,坐在包间门口。他那副身板及举止,一看便知是保镖伴当一类的角色。一个多小时后,三人结了账一起离开。那个女的神情轻松,不像受到胁迫的样子。

离开西茶屋,三人穿过马路在一条小巷口站定,正好巷子里有个老头儿推着一辆自制的小平板车出来,车上装着一桶凉茶,旁边两个竹篾编制的箩筐里,分别放着用过和没用过的粗陶杯子。老梁掏钱买了三杯凉茶,一人一杯喝了。目送老头儿推着小车离开,老梁的目光锁定对面西茶屋前围着四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乞讨的一群小乞丐,轻声道:“你二位过去,向小叫花打听一下,昨天下午是否见过进出这家西茶屋的闵苗阮三人,估计他们也会乞讨,还会帮着拦车,有可能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说着,掏出一把零钱递给陆行疾和景美。

诚如老梁所料,陆、景花了几个零钱,轻松得知闵某三人离开西茶屋后,是小乞丐给他们叫了两辆三轮车,听见闵某吩附车夫“去马鞍街”。

情况反馈到特案组,舞亓舞牧也顾不上为闵某跟“百事代办行”文老板的约会做准备工作了——毕竟这是几天后的事,而闵某的线索就在眼前,当即开会对这个意外情况进行分析。

首先,闵某打发伴当小阮约见苗如翠的用意是什么?从不利方面去考虑,苗是朱老四的相好,而朱可能知晓一些闵某的隐秘,没准儿向苗透露过,所以要探一探她的口风,如若确实,那就灭口。可是,这种推测不合逻辑。如果闵某准备“一个不对”就把苗灭口的话,完全可以指派小阮悄然把苗如翠干掉,何必多此一举,而且还当着其母荣氏的面约见。如果探出口风不对头把苗杀了,荣氏肯定要向警方报告——事实上约见之举已经让荣氏起了疑心,而荣氏也的确向警方报告了。再说,如果闵某确是“袁太”,他犯下“三•三血案”这么严重的罪行,此刻还在乎苗如翠一条性命?根本不必探什么口风,既然怀疑,直接把她杀了就是。即便他并非“袁太”,大老远的从内地逃窜海南岛,料想不是善茬儿,不是反动军官就是保安团地主恶霸帮会头子之流,所欠血债料想不是一丁点儿,这类家伙都是生性残暴之辈,杀人根本不当回事,如果认为苗如翠妨碍或者可能构成妨碍,还不是想杀就下手,何必多此一举搞什么甄别?因此,侦查员认为闵某找苗如翠应该不是要杀她,而是另有企图。

其次,是对闵某前一阶段一个多星期没有消息的情况进行分析。据黄鑫交代,他从朱老四口中得知闵某已经购买了一条机帆船逃窜台湾了,时间是在4月21日。他因此还与朱老四结下了梁子,最后甚至把朱杀了。这个情况看来不假,闵某当初多半是逃跑了。可是,逃跑了的人怎么又在海口出现了呢?侦查员分析下来,认为可能是逃跑途中发生不测,致使无法继续前行,只好原路返回。先在海口暂时落脚,毕竟他之前已在海口待过一段时间,比胡乱跑到另一处完全陌生的地面上要好些。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闵某可能真的没有离开海口,这段时间一直隐藏在某个隐秘处所。

众人把上述情况梳理出来后,亓舞牧把话题扯回“他为什么在这当口儿要找苗如翠”上。一干侦查员又是新一轮的七嘴八舌,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或许,他感到原先的藏身处所的安全性可能发生问题了,不牢靠,想调换一个地方。他在海口地面上几无值得信任的当地人,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不久前他曾从朱老四刀下救下的苗如翠。他知道苗如翠的暗门子职业,推断苗在江湖上可能有他可以利用的人脉,于是找苗面谈。

这一番案情分析,厘清了特案组在这个问题上的思路,接着言归正传:梁、陆、景三人对闵某线索的追查,已经延伸到马鞍街。从之前闵某的行事风格来看,这家伙生性警觉,应该会考虑到自己“斥资买下一条机帆船逃窜台湾”的消息肯定在海口黑道上不胫而走,他可能已经跻身“外来籍名流”行列;而他认识的当地人很少,可当地知道他名头的人相对较多。这种情况下,一般说来他不敢堂而皇之招摇过市,从忠介路那家西茶屋出来后乘三轮车到马鞍街下车的行为,应该是事先作过考虑的。那里是个热闹地段,白天晚上都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叫代步车辆很难,经常发生叫车纠纷,不时上演街头武打戏。闵某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处于这种形势下,他肯定不想惹人注目,因此,他从西茶屋坐车返回落脚点应该是一路到底,不会选择再次换车或者步行。换句话说,他的藏身地点应该就在马鞍街附近。

特案组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前往马鞍街一带在访闵某。亓舞牧、梁武道两个低声商量人员如何分工的时候,尹小白和张百行也在嘀嘀咕咕。这一幕当然逃不过亓舞牧的视线,当下抬眼扫视两人:“你们两个在窃窃私议个啥?”

张百行一个愣怔,随即一跃而起立正答话:“报告!我们在交流一个观点——小白说以苗如翠这种女人的性格,没准儿她什么事也没有,此刻已经回家了。我觉得有这种可能,不过转念想,如果她回来了,荣老太太应该向分局报告的呀……”

梁武道打个手势示意“不必往下说了”,扭头对老亓说:“我这就请人去核实。”

亓舞牧点点头:“全体队友——暂时休会!”

按照惯例,特案组开会分析案情研究对策时,便衣在驻地休息待命,联络员冯逸则在会议室外面坐着,随时准备按照特案组的要求跟地方警方进行协调。现在,老梁把这事跟他一说,他随即就给分局打电话,请军代表安排警员暗查,强调不能惊动荣、苗母女。

没想到,老冯的电话打过去没多久,估计分局那边暗查的人手还没安排好呢,市“公管会”来电话,告知门口来了一对分别姓荣、苗的母女,要求跟上午曾谈过话的那三个干部同志见面。

亓舞牧说:“老梁,你活儿又来了。”

梁武道随即带上老陆、小景,直奔“公管会”。一路走一路寻思,这尹小白的直觉还真没得说,这不,苗如翠不但平安回家,还主动奔公安局来了。老梁也注意到,荣老太太没像上次那样去分局,而是直接去了“公管会”(即市局),那说明情况在她们看来是比较重要的。

不过十几分钟,梁武道三人已经跟荣、苗母女俩见面了。苗如翠说了她离家后大约二十四小时的经历,结合后来被捕的闵某伴当小阮、“野牛”等案犯的口供,综合如下——

诚如特案组先前的分析,闵某约见苗如翠的动机确实是想让这个被他从朱老四刀下搭救的风尘女子帮助找一个安全处所暂时藏身。

闵某至死也不知,他的走麦城遭遇是由“百事代办行”文老板所赐,否则,他早已抵达台北了。之前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想过从海口赴台北途中竟然会遭到“党国”军舰的拦截,被拦截后用黄金收买也没用,而且人家干脆把行李箱笼内的贵重细软全部搜没了。情急之下,他也曾亮出过“自己人”的底牌,但对方根本不予理睬。平心而论,闵某想如果自己跟对方换个位置,肯定也会如此——这种时局,不捞白不捞。

好在那班海军弟兄只是拦截、搜没和遣返,没动将其干掉的心思。那天晚上,机帆船在海军弟兄的监视下,硬着头皮在海口郊区靠岸。使一干船工感到惊奇的是,这位闵老板明明被搜过身,临别时居然从身上掏出几根一两一根的小金条,人人有份,作为压惊和致谢,让他们各自回家报个平安,天明再过来,把机帆船驶往附近隐蔽的汊港。

船工离开后,闵某与小阮又去了尾舱,从先在船厂对机帆船进行改装时做过手脚的夹层暗格中取出手枪、子弹、金条、首饰等,这才离船上岸,趁着黑夜的掩护,潜往市区,来到位于绣衣坊的一户民居后侧,攀墙而入。两人自以为行踪隐秘,却不料已被“野牛”指派的特务暗暗跟踪,尽收眼底。

这户民居的主人姓奚,名百郎,是海南岛山区一个苗族土司的少爷。年前因与家族不睦,携妻妾儿女愤然出走,在海口市内置屋定居。一家人中只有一个女佣是汉族,外出可以跟人沟通,其余全是一口苗话,且是苗语中最为复杂的川黔滇方言,别说汉族人了,就是同为苗族,也未必听得明白(苗族有八大方言,其中川黔滇方言还有分支)。因此,奚大少爷尽管有钱,也有点儿势力(他在旧警局有同族朋友,还加入了海口的苗家同胞兄弟会),但平时上街去西茶屋喝咖啡、去饭馆用餐,却很难跟人交流,弄得他既恼火又沮丧。

3月中旬,奚少谷在饭店跟通晓苗语川黔滇方言的闵某、小阮邂逅,这种状况得到了解决。奚少爷只觉得一见如故,立刻视为知己,热情邀请闵先生去自家宅子同住。这意外之遇对于闵某来说,自是求之不得,后来闵先生要离开,奚少爷极力挽留,闵只好骗他说有事暂时外出一段时日,不久即会回来,奚信以为真。这天晚上闵、阮两人突然出现,令奚少爷喜出望外,根本不计较他们的进入方式。

这次安顿下来,闵某即使自己不出门,只是听小阮每天外出后回来说说,以及阅读报纸和收听收音机播报的新闻,就已经感受到新政权的威力。所以,他盘算着应该换一处地方。跟奚少爷说起,佯称自己有仇人追杀,要另找一处安全处所轮流居住。奚少谷对闵所述处境和心情表示理解——他也发觉海口如今情势不对头,他在旧警局的朋友都已销声匿迹,“兄弟会”也停止活动了。他倒非常讲义气,当即为闵先生介绍一个去处。哪里?说来脑洞还真的有点儿大——竟是大西门外市郊接合部的一家尼姑庵!

这家尼姑庵的住持是个汉族老尼,据说原是清廷官家女,四十年前她只有十几岁时,举家乘船欲迁居海外,途中遭遇海难,一船人只有她被冲到海滩上,被奚氏土司的家丁救起,成为土司家的丫环。后因不堪欺凌,何机脱逃,在海口的尼姑庵出家。土司家找了一阵没找到,也就作罢。抗战期间,奚少爷赴海口会友,在街头与她邂逅,这时,她已是尼姑庵住持,跟海口地面上的官眷关系密切,当下与奚少爷坦然相认。奚少爷开明,根本无意对这个“逃奴”如何如何。两人还有了来往。现在,奚少爷把闵、阮介绍过去,老师太一口答应。当然,这家尼姑庵是正规的佛教场所,全庵尼姑都是恪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不可能把两个大男人留在庵中居住。不过,老师太袖中另有乾坤——尼姑庵占地不大,但在庵外却颇有房产地产,她把闵、阮安置在距尼姑庵数十米外的一座独立小宅院内。

前面说过,“野牛”自4月30日小阮去过“百事代办行”后,即命手下特务对阮进行秘密监视。小阮作为闵先生的伴当,勇猛足够,警觉欠缺,饶是如此,终于还是让他发现自己受到跟踪了,遂向闵某禀报。闵某马上意识到第二处落脚点多半也不安全了,只是不知道跟踪自己的是何方角色,以老闵的一贯理念,在遇到吃不准对手底细的时候,如果想继续好好活下去,那不妨把对手当作高手看待。所谓狡兔三窟,老闵寻思自己只有两窟,还得开辟一个新窟,就想到了苗如翠。

昨天下午,老闵在西茶屋跟苗如翠见面。两人在一起,相当于老狐狸和小白兔,在老闵刻意制造的轻松气氛中,很快就把小白兔的身世底细、脾气秉性、思想动态基本摸清了。接着就是摊牌——当然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会提及自己的尴尬处境,只是说自己从内地到海南岛,原是准备经商的,哪知局势如此,不敢投资,一时也不知道涉足哪一行为好,只好暂时不去考虑,先休闲一段时间再说。之前住在市区觉得太嘈杂,想在郊区找个僻静之处作为住所。自己在海口人地生疏,希望苗小姐帮忙代为物色合适处所,至于房租什么的,一概不成问题。

苗如翠这种性格,遇到别人求助,而且对自己来说算不上难事,别说眼前这位闵先生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就是寻常熟人也不会打回票。老闵这么一说,她当即点头,非常热情地表示“这个没有问题”。当下,就把自己觉得合适的对象跟闵先生一一道来。老闵听着,对其中一处位于市郊接合部海边聚虎冈的小别墅产生了兴趣,提出苗小姐若方便的话,是否可以这就去看房。苗如翠说没问题,房东是她的闺蜜,比她大两岁,姓邝,两人一直姐妹相称。

那么,既然是去看房,闵先生出了西茶屋叫了三轮车后,怎么去了市区的马鞍街呢?原来苗如翠那位邝姐姐的丈夫是做药材生意的,三年前不知何故突然失踪,留下她和一个十三岁的女儿一起过日子,平时就住在马鞍街那边。

在马鞍街和邝女士见过面,邝就带闵先生去看那套小别墅,苗、阮自是随行。看下来,老闵很是满意,立刻拍板:“就是这里了!”也不问租金几何,直接掏出五十万元人民币,“我先住一个月吧,今天——最迟明天就过来入住。”又要给苗如翠五十万元介绍费,被苗婉拒。

返回市区后,闵先生先行告辞。邝小姐因已有段时间没跟苗如翠见面,便扯住她去家里好好唠唠。两姐妹这一唠,开了头就不知尾在哪里了。看看暮色初上,便去对面饭馆叫了几个菜肴,自己煮了一锅海鲜汤,开了一瓶酒,搬张小桌子坐到天井里边喝边聊。这顿饭结束时,差不多已是午夜时分,苗如翠当然不便回家了,就在邝家住了下来。

今天苗如翠回到家时已是午后,其母荣氏正一个人呆坐在家里等候警方的消息,突见女儿平安而归,禁不住喜极而泣。苗如翠吓了一跳,以为老妈遭遇了什么倒霉事儿,问下来才知道是在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这才定下神来。她不知道闵先生的真实身份,老闵可能生怕弄巧成拙,也没关照她要保密,遂把一应情况向老妈简述了一遍。荣氏听女儿说还没吃饭,便赶紧张罗午餐。母女俩吃完饭,老妈这才想起该把自己去分局之事告诉女儿。苗如翠一听,说这是惊动官府了现在我已经回家了,得把消息报告给他们,免得他们为找我四处奔走。

梁武道三人听苗如翠如此这般一番叙述,顿时喜出望外——闵某的藏身处有着落了!老梁立刻去军代表办公室往驻地拨了个电话,顺便说了说接下来如何行事的设想,亓舞牧沉吟片刻:“好,我这就布置下去。”

老梁的设想是,特案组立刻指派侦查员陈君临率数名荣、苗母女没见过的便衣前往仁和坊宅和管段派出所,对回家后的荣、苗母女进行秘密监视,倒也并非怀疑其中有诈,而是考虑到不能排除闵某临时想到什么情况,指派伴当小阮前往联系,苗如翠可能会口无遮拦透了底,所以要进行防范。

如何防范呢?亓舞牧下令,如果小阮前往,应在其离开时予以跟踪。万一跟踪被发现,即行抓捕,然后,全组出动前往闵某租居的小别墅将其抓获。

梁武道打完电话回来,又跟荣、苗母女不露声色地扯了一阵,接到陈君临率钟小锋、林强、肖震三便衣分别抵达派出所及苗宅外围的消息后,便结束谈话,送荣、苗母女出门。

老梁回到特案组驻地,亓舞牧即召集一干侦查员,通报了最新情况,宣布全体做好随时出动抓捕闵某的准备。在这之前,指派尹小白和女便衣景美前往市郊接合部,查摸闵某是否已经入住新租的小别墅。

尹小白表示一定圆满完成任务,话虽如此,却没动地方。亓舞牧看了看他,脸上微微露出诧异之色:“是不是还有什么要求?”

尹小白嘿嘿一笑:“要求倒是没有,不过小弟早年为革命奔走江湖,日晒风吹,弄得肤色黝黑,名字虽叫小白,外号却是黑仔。再加上幼年痛失双亲,流离失所,街头行乞,营养不良影响身体发育,如今二十又二,也就只长到一米六六的高度。照照镜子,相貌得父母遗传,似还过得去,在香港的时候曾有机会出演电影角色,组织上没同意。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是,小白虽然耐看,但有耐心看小白的人并不多,第一次相见,多半也不会觉得小白如何玉树临风,说不定还会认为小白个头矮、皮肤黑、举止气质不够斯文,身份最高也不过是个司机、伴当什么的。组长您让我跟貌俊肤白的小景同志一路同行,这算是什么角色搭配呢?所以小白觉得稍有不妥其他不说,容易使人过于注目,产生疑问。要不,您给我换一个搭档吧。”

尽管尹小白啰啰嗦嗦铺垫了一大堆,亓舞牧听得头都大了,但最后几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特案组长手抚额头:“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叫老冯给你弄辆小车吧,景美化装富家小姐,你黑仔呢,劳动布工装加鸭舌帽,配上你这副尊容,活脱一个私家车司机嘛!”

尹小白还有想法:“那到了现场是我听她的还是她听我的?”

“凭你黑仔的脑子,这还用问?你自己去想吧。反正必须在不暴露真实身份和意图的前提下,把情况打探回来。对你黑仔来说,这没什么难度吧?”

特案组长没有料到,本以为没什么难度的事,却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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