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作家临终前说的话(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01 缘起

作家叶永烈在其《戴厚英苦涩的婚恋》一文中曾称戴厚英是"一代才女"。而关于戴厚英,坊间道听途说的东西很多。其实,真正了解或采访过戴厚英的人并不多,叶永烈是其中之一。

叶永烈曾说他是"破例"采访了戴厚英。为什么那么说呢?其实没有什么神秘的,就是因为他曾给自己立了一条规矩:忌写上海同行;忌写异性同行;忌写年纪相近的同行。而这几条,戴厚英恰好都符合。

那么,叶永烈又是为何破例采访了戴厚英呢?按照他生前接受共识网采访时的说法,首先,是他觉得戴厚英的故事特别引他的注意;其次,是戴厚英很愿意与他谈;再就是,他们对很多问题有共识,所以戴厚英愿意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他。而这三点,对于以纪实文学见长的叶永烈当然是非常重要的。

叶永烈曾经说:"我跟戴厚英虽说都生活在上海作家圈中,原本并无交往,彼此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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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叶永烈

叶永烈清楚地记得采访戴厚英"是在一场暴风急雨降临在她头顶的时候。"那年,她的长篇小说《人啊,人!》成了众矢之的,她本人也因此遭到严厉地批判。而那一切,自然引起了非常敏感的叶永烈的注意。

采访之前,叶永烈仔细阅读了戴厚英的《人啊,人!》和《诗人之死》两部长篇,以便对她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他心里很清楚,《诗人之死》中男主人公的原型就是早已离世的诗人闻捷,而女主人公的原型就是戴厚英本人。

叶永烈打算以撰写《闻捷之死》为切入点,然后逐步深入了解正处于漩涡之中的戴厚英,并通过他的文字让人们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02 初会

尽管同在上海,但叶永烈的家距戴厚英住的地方很远,坐公交往返要近4个小时。即便是这样,叶永烈事先并没有跟她联系。那时的她,几乎不与上海其它作家交流,独来独往,且不愿接受采访。因此,叶永烈担心在那样的状态下预约采访她可能会被拒绝。

那是1985年6月初的一天,叶永烈来到复旦大学一幢宿舍楼,在那里,他见到了戴厚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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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才女”戴厚英

在叶永烈的眼中,戴厚英略显文弱,没有想象中桀骜不驯的样子。戴厚英没有拒绝叶永烈的采访,也许,当时身处困境中的她需要那样一个机会,需要深深地呼出一口闷气。

得知叶永烈的来意后,她建议另约时间来谈,因为谈闻捷之死会使她的情绪波动,她担心那会使她无法平静地完成下午的授课。

戴厚英还善意地提醒叶永烈,写那样的报告文学很可能会得罪某些人。她说可以先谈一些自己的情况,让叶永烈听完后再决定写还是不写。

那是叶永烈第一次采访戴厚英。他们像两个老熟人那样愉快地交谈了一个多小时,毫无拘束之感。后来,叶永烈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她非常健谈,讲话很有条理。烟瘾很重,一根接一根地抽香烟。"

叶永烈了解到,戴厚英1938年出生在安徽一个偏僻的小镇,在家中7个孩子中排行第二。小时候,祖父认为女孩子不需要读书,但在哭着要念书的坚持下,她得以读了几年私塾,后又考进中学。

1956年,18岁的戴厚英考入华东师大中文系。而就在那年,她的父亲因为对统购统销政策提了些意见而被打成了"右派"。四年后,她大学毕业进入上海作协文学研究所工作,次年,便与青梅竹马的男友结婚。

叶永烈得知,戴厚英是先入了中国作协,之后才入的上海作协。叶永烈很清楚,那明显是不合常规的,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她不太正常的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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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上海作协大门

在那天采访过程中,戴厚英提到想读叶永烈的报告文学作品,叶永烈便将一本登有他《思乡曲──马思聪传》一文的《文汇月刊》送给了她。或许,戴厚英是想看看他报告文学的写作风格,以便判断他是否适合写闻捷的故事。

03 再会

据叶永烈回忆,戴厚英当天就给他写了一封信。她表示,如果叶永烈一定要写闻捷,她会尽力提供帮助。但同时她又表达了对此事的犹豫,她说作为一个单身女作家,她只求安宁与平静,实在不希望自己在世时将闻捷的故事公诸于众,使之成为公众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

几天后,叶永烈应约又一次去戴厚英家,对她进行了长达6个多小时的采访。

期间,戴厚英接到闻捷女儿的电话。在她们非常亲切的交谈中,戴厚英说了叶永烈准备撰写关于闻捷的报告文学的事情。她说,叶永烈是一位严肃的作家,不会把闻捷的故事简单地当作社会新闻来写。

戴厚英之所以那样说,应当是出于她对叶永烈的了解以及阅读其作品后的一个基本的判断。随后,她征求了闻捷女儿的意见,闻捷的女儿让她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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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闻捷

据叶永烈了解, 闻捷去世多年以来,戴厚英与他的3个女儿一直保持着联系,对她们十分关心和爱护。叶永烈认为,戴厚英把她的爱献给闻捷的女儿们,其实,是对闻捷爱的延续。

闻捷是在1961年初到上海作协从事专业创作的,虽然和戴厚英同属一个单位,但最初几年里他们并无交集。

戴厚英回忆,1968年,闻捷在被撵出"样板戏"《海港》剧组后,离开上海跑到了北京,后被造反派押回。上海作协和上海京剧院随即成立了一个联合审查组,专门审查其在北京期间的活动,而戴厚英本人作为审查组成员参与审查。一个多月后,虽然没有查出闻捷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被关押在了上海少管所。之后不久,审查组惊闻其妻杜芳梅自杀身亡。

当时,戴厚英和一位同事被指派到杜芳梅的工作单位了解情况。她们得知,闻捷接受审查后,杜芳梅单位里的另一派开始批斗她,并在外滩刷出"打倒闻捷"的标语。在受到极大精神刺激的情况下,心力交瘁的杜芳梅自杀离世。

民国大作家临终前说的话(时运不济命途多舛)(5)

闻捷和夫人杜芳梅

闻捷对妻子的感情很深,所以,当他从戴厚英那里得知她的死讯后极其悲痛。而闻捷那悲痛欲绝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戴厚英,也促使她对闻捷那个人开始有了一些了解。

04 情感

关于自己婚姻破裂的过程,戴厚英对叶永烈没有避讳。她说,由于丈夫在安徽工作,他们一直处于两地分居的生活状态。"文革"期间,为了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她联系了安徽芜湖造船厂,准备调到那里工作。

就在戴厚英调往安徽前不久,“一打三反”运动开始了,她被定为重点审查对象。调动工作不成,又成了重点审查对象,家庭矛盾就此激化,于是,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1969年,戴厚英和闻捷一同被下放到了位于奉贤县的"五七干校",在同一个小组劳动,由此,他们之间的接触自然而然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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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五七干校大门

戴厚英告诉叶永烈,闻捷当时虽然已经46岁,但依然单纯得像个孩子,几乎信任所有的人。

戴厚英承认,在劳动之余,她阅读了闻捷的作品,并且爱上了他。而那份难以描述的情感,她自己也不曾料到。

叶永烈根据戴厚英的回忆写道,在此后对戴厚英3个月的审查和批判过程中,她被要求不许跟任何人讲话,否则,会被认为在笼络群众,博取同情。而与此同时,善良的闻捷看到了她的倔强,佩服她的毅力,渐渐对她产生了好感。

05 绝恋

叶永烈通过戴厚英了解到,闻捷在戴厚英的面前,从不掩饰他对妻子的怀念。他告诉戴厚英,他和杜芳梅相识于延安,感情深厚。他那些充满感情的诗都是写给杜芳梅的。彼时,他和妻子一个在新疆一个在北京,天各一方。于是,他把对妻子的思念之情写进他的《天山牧歌》等情诗里。

后来,随着戴厚英与他感情的加深,他更是经常谈到已经逝去的妻子。戴厚英说:"他非常天真、纯洁,从不会伪装自己。他毫无顾忌地在自己以后的恋人面前谈到对故去的妻子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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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捷与友人

这或许是常人不能理解的,但那不但没有让戴厚英感到不快,反而使她更加深了对闻捷的理解。

然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受到了多方的干涉,《文汇报》的一份简报中更是将此称为"阶级斗争新动向"。上海市当时的负责人在简报上作了批示,要求对闻捷进行批判。

随后,各种批判袭来,闻捷的身心受到了无情的摧残。1971年1月,这位著名的诗人在经历了身心和情感的多重折磨后,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离开了令他痛苦不堪的世界。那时,他只有48岁。

06 反思

尽管戴厚英和闻捷的感情经历只有几个月,也未曾结婚,但毋庸置疑,闻捷依然活在戴厚英的心中。她坦陈,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像闻捷那样的人。

戴厚英说:"我没有死。因为我从闻捷的死看出,死是没有用的。我把痛苦埋在心里,我非常怀念闻捷。" 她怀着对闻捷深沉的爱,经过痛苦的反思,写出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诗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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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戴厚英

叶永烈认为,闻捷对于戴厚英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没有闻捷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是不可能成为一个作家的。关于这一点,戴厚英也曾多次表达过相同的观点,可见那段感情对她的影响之深。

那时,戴厚英已被调入复旦大学工作。此后不久,她又撰写了第二部长篇小说《人啊,人!》。在叶永烈看来,这篇小说没有拘泥于传统的写作手法,好于《诗人之死》。

不曾想,此书出版后受到了严厉的批判。她所在的复旦大学组织了人道主义大讨论。当时,参与讨论的人明显分为两派,支持和反对的人观点可谓针锋相对。后来,那场声势浩大的批评引起了国外的注意,其结果是,美、法、日等国陆续出版了此书的译本。

1985年,叶永烈在采访戴厚英本人和搜集相关资料的基础上,写出了关于她的报告文学《雾中的花》。她看后非常满意,但她认为当时的上海作家圈很复杂,担心此稿发出来会对叶永烈不利,但叶永烈说:"我无所谓。"

此后,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戴厚英所料,由于某种难以言说的原因,此稿终无法在上海发表,只好转发青海某刊物。2011年,它被作为首篇文章收录于叶永烈《文坛风云录》一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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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风云录》叶永烈著

07 非命

戴厚英是在1996年8月25日遇害的。

55天后,杀害戴厚英的凶手陶锋坐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叶永烈则坐在离他约两公尺的地方旁听庭审。他在做笔记的同时,仔细地观察了陶锋在法庭上的每一个反应。

之后,叶永烈采访了出庭作证的戴厚英的弟弟。他了解到,陶锋曾拿着他爷爷写的便条请戴厚英帮忙在上海找个地方打工,而他的爷爷是戴厚英读中学时的老师。

那天,陶锋又来到戴厚英家,见只有她的侄女戴惠一人在家,便起了谋财之心,他趁戴惠不备将其掐晕。恰在此时,戴厚英回来,陶锋见事已败露,便用菜刀杀害了戴厚英和戴惠。

叶永烈说,戴厚英不幸遇害的当晚,香港《明报月刊》就请他赶写有关戴厚英的长篇纪实,在该杂志上连载。于是,他连夜完成了一万多字的《从〈诗人之死〉到戴厚英之死》,在此刊物随后的两期上刊出,成为当时关于戴厚英最为详实的报道。

接着,叶永烈根据庭审和采访记录,以及其它资料逐期写下去,最终成就了《非命》一书,也算是对戴厚英的一种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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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命》叶永烈著

戴厚英之死当时在海内外震动很大,也曾引发一些猜测。叶永烈的文字真实地反映了她的死因和她的一生,无意中起到了澄清事实的作用,《非命》一书也因此成为当年的畅销书。

08 评说

2006年3月的一天,叶永烈接受了《合肥晚报》特约记者的采访。在回答如何评价戴厚英时,叶永烈说:"戴厚英才华横溢,一生坎坷,受尽'左'的迫害又死于非命,我非常理解敬重她。"

他还说:"我认为戴厚英可贵之处,是她敢于说真话,她曾经走过一段曲折的道路。'文革'中,她曾错误地批判过一些人,但她知道自己错了,她能坦诚地承认。把自己的思想脉络说清楚。其实那场批判《人啊,人》的运动反而帮助了她,提高了她的知名度。戴厚英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作家,她后来写的《空中足音》比《人啊,人》还好。她对家乡很有感情,对母亲很孝顺。对安徽人民也充满了爱。"

民国大作家临终前说的话(时运不济命途多舛)(11)

戴厚英、叶永烈与韩素音夫妇

回忆起当年采访戴厚英的过程,叶永烈曾对共识网的记者说:"我觉得采访她还是很值得的,这是唯一的一次破例,别的都是赶上谁去世我写篇文章来纪念,但是都没有这么深入的交往。"

曾经有一段时间,戴厚英的对外联系有很多的不便。德国的汉学家马汉茂先生写信给她,商谈给她出书的事情,复旦大学予以退回,称"查无此人"。后来只好给叶永烈写信,他再套一个信封寄给戴厚英。他说:"可见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现在,叶永烈先生已经离开了我们,生前,他用平实的笔触记述了他眼中的“一代才女”的一生,给读者用心诠释了一个真实而可信的戴厚英,为此,我们应该深深地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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