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的疯子(故乡的疯子)

故乡有好些疯子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两个,其中缘由,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住得离我们住过的上一个家最近,也许是因为他俩颇有些相似,或许因为他们恰好是邻居,相隔不过同一条巷里的几步路,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关于乡里的疯子?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参考一二希望能帮到您!

乡里的疯子(故乡的疯子)

乡里的疯子

故乡有好些疯子。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两个,其中缘由,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住得离我们住过的上一个家最近,也许是因为他俩颇有些相似,或许因为他们恰好是邻居,相隔不过同一条巷里的几步路。

01

小时候每当经过那扇矮矮的木门前,大人总叫自己的小孩不要靠近里边的疯子。大家都叫他“无脚”。有时候无脚盘坐在门槛外,对着不远的地上喃喃自语,偶尔路过的小孩带着好奇的眼神看向他,不犯病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在看向路过的小孩时弯弯嘴角,继续自言自语去了,更多时候他在门后摆了套老旧的功夫茶具,对着昏黄灯光下的墙壁,拿起茶杯,嘴里念念有词,“来,我们干了”,接着煞有其事地举起茶杯,像喝酒一样豪爽地一干而尽。

茶具是他那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给他的,也许是他哥哥家里不要的旧物,他母亲给他拿了过来。他母亲偶尔过来看他、给他送饭,赶上他在冲茶的时候也会陪他一起喝两杯“铁观音”。

但大多时候只是他一个人自斟自酌,勉强对影成双的独角戏罢了。如果他突然心血来潮,追求更生动逼真的效果,也就是在对面加了一个茶杯而已,然后在昏黄的路灯下,抖一抖身上破烂的褐色长袖,正襟危坐,郑重地双手持杯,敬了敬墙上的影子,要是恰逢万里无云一轮明月当空的夜晚,倒是颇有几分李白对影成三人的味道。

盛夏午后的日光下,偶尔远远经过,还能听见他那边传来用力拍打的声音,一回头,才发现他正拿自己的拖鞋在拍面前地上的苍蝇。

他也有发疯的时候,凶巴巴地对着经过的路人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唾沫四溅,通常骂得路人觉得没头没脑,大人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加快脚步走开了,小孩如果这时循着声音看向他则会引来他更加凶狠的目光瞪视,招来他更起劲的骂声,他们只得躲在母亲身后,扯着大人的衣袖示意大人快些走,踉跄着快步小跑向前,留下一抹凉风在无脚耳边呼啸而过。

02

大家都叫他无脚,因为他双脚有疾不能行走,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或许只有他的父母兄弟知道,不过那不重要,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其他知道的人不是忘了,就是即使记得也没人叫过那个名字。大多时候他的访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常来问他下期六合彩买什么生肖的中年大叔,大人们都说疯子和常人不一样,有时候他们能猜到一些常人无法猜到的事,比如下一期买哪个生肖或哪个号码会中奖。

另一个是从小一直照顾他的母亲。年少时的无脚,听说很会读书,只是世事难料,后来在高考中落榜了,从此大受打击,一夜间便失了正常人的心智。据说他的脚疾也是在那之后发生意外落下的。

他从此生活无法自理,平日里只靠自己的母亲过活。他母亲头发花白,像很多六七十岁的农村老太太一样,头上稀疏的几缕长发在中间盘了个发髻,年过花甲的她既对儿子感到痛惜,又对时间的流逝有着深深的无可奈何。

她明白,自己的儿子永远无法再长大,无法结婚生子,也永远无法过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她给儿子带换洗的衣服,给他打水,帮他洗澡搓背,给他送饭,陪他说话,问他今天的饭好不好吃,水喝完了没,大家都说如果没有他母亲,他肯定活不到现在。

他母亲常穿着浅褐色的褂子,灰色的阔脚裤,头上稀稀疏疏的银发松松地挽了个髻,风要是大点,好像那发髻分分钟就能被吹落。她手上经常挎了个祭祀用的竹篮子,里面装着饭菜、热水、换洗衣服,夕阳西下时分,住在附近的人们经常会见到她,弯着腰,低着头,仔细盯着路,从深深的巷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慢慢踱过来。

如果无脚不是正在睡觉,听到脚步声的他会往外挪动着身体,从门口探出个脑袋,望着越来越近的母亲,露出嗷嗷待哺的婴儿看到母亲时的神情。

当母亲的心里明白,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就算她走了,儿子的人生却还要继续。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走了以后,他哪还有什么人生呢,不过是更艰难地多熬几天日子。他母亲平时靠他的两个哥哥轮流养着,和大多数本村的渔民一样,他们也仅能满足个人小家的生计,于是日益年迈的老母亲这个月住这家,下个月轮那家地吃饭,俗称“走养”。

“走养”着的母亲每天给无脚送一次饭和衣服。吃完晚饭刚洗完澡的无脚,坐在门前喝着功夫茶,不时哼着不知从哪来的小曲,水声哗啦,月光下,母亲蹲在旁边给他洗衣服,发髻上的银丝越来越亮……

一般不会轻易和人起冲突的无脚,有一次竟和离他不到十步远的另一个疯子互骂,甚至打了起来,最后被经过的路人拦下,这才愤愤不平地各归各处了。这个疯子就是大家平日口中的“乌鬼”。

03

“乌鬼”,“乌”在家乡话里是黑的意思,据说乌鬼原来并非像现在这样黑得像块炭,也没有这么穷困潦倒,他也曾有过光鲜的过去。

“乌鬼”年轻时识字上过学,跟人学过医,曾是个医生,自己开了个小诊所,医术很不错,在左邻右舍间很受好评,后来他媳妇跑了,于是他第二天就发了疯,原本不到三十岁满头黑发的他一夜间两鬓斑白,从前那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神清气爽的医生就此人间蒸发,仿佛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支着一条腿,背靠木框,整日颓然坐在巷口黑漆漆的大方窗前,粗糙皱巴、刻满刀痕的大手随意搭在窗沿,皮肤黝黑、满脸疲倦的乌鬼。

农村的许多小伙子,似乎在女人这事上容易走偏,乃至失去理智,尤其是文化水平较低的男性。“乌鬼”不远的另一条小巷,一个男的也是因娶了个外地老婆,刚过门没多久就卷了家里的钱跑路,后来男的知道后一度自暴自弃,酗酒赌博,家里人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因为父母早逝,他疯了以后,没什么人照顾他,有一个哥哥,不过这哥哥也是个艰难讨生活的,自顾不暇,虽然住在对门,平日里也不怎么搭理他。偶尔住他对门卖菜为生的大嫂看到他在,会在他门前放碗热乎的饭菜,没什么亲人朋友,沉默寡言的乌鬼,就这样在从前那个诊所现在已被拆空了的破屋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寒暑春秋,他偶尔抬头望去,见窗外掠过天空的一行飞鸟,目光交错间,空洞的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东西,不知是否想起了往日的那个自己。

没人照顾也没人和他说话,收获了一个叫“乌鬼”的名字,活成了一团有名字的空气。终于有一天,乌鬼不见了。

虽然他以前偶尔也出去到处捡破烂卖钱,但是一般三四天,身影就再次出现在那个窗前了。可是这次不见明显不同。

这一次,他消失了两年多。

大家私下都在传他可能在某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里,悄悄死了。

终于,在消失了差不多三年时,乌鬼回来了。

乌鬼还是那个乌鬼,依旧沉默,终日坐在已经掉没了漆的窗台,只是头发貌似是剪过了,比从前更短了,当然肤色也变白了一些,整体比以前干净整洁了不少。

有人好奇他这几年的行踪,也有人说他是流浪到城里去了,去了能咋办,想活想吃饭可不就得打工吗?别看这“乌鬼”平日里看着像个哑巴一样,话也不会说半句,没想到人家还挺厉害,到了城里也没让自己饿死,反倒还比起去之前人模人样了,不容易,不容易啊!

他依旧捡破烂生活,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依旧看天,只是时不时地会消失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谁也不知道从医生到乌鬼这中间,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如何走了一个人,便从此毁了另一个人。

04

无脚的母亲最后一次出现在那条巷口时脚步踉踉跄跄已经很不利索了,后来没几天便在床上溘然长逝,陪老人家走完最后一程的是她的两个儿子,而让她操心了一辈子的小儿子无脚正坐在那个被台风吹掀了一角的破屋,等着母亲再次出现给他送饭和换洗衣服。

又几个月,有人看见失去所依的无脚在几次三番挪摆着外翻的脚趾,在巷口爬来爬去,似乎在寻什么人。后来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对着门外开骂,更多时候只盯着门槛发呆,有时瞧着瞧着便对面前的空气笑了笑,路过的行人只听得一句“妈”,其他喃喃自语便再也听不清,在某个寻常的早上被发现躺在破屋中的席子上,头发凌乱,双唇发白,神情似熟睡的婴儿,安祥得令人想不起来死这个字。仿佛他不是去死,而是去赴某个久违的人的约,这个人,也许是他那临去世前还对他放心不下,还在为了他,声音微弱地请求他的哥哥照拂他的母亲,也许是没疯之前那个勤学苦读、书生意气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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