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难得一见的古代战场（雪中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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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修史，以春秋为名，乃因当时东周列国朝政大事多在春秋两季进行。夏日酷暑，冬季严寒，是华夏先民们万事俱缓的蛰伏之期。战国之前，诸侯甚少冬夏用兵（比较有名的当属晋国假道伐虢之战），雪中征战更是罕见；战国之后，征伐愈烈，战法愈奇，用兵不分季节，战场不分地域，雪中亮剑时而见诸史书。笔者从中择出几场，作成此文，与诸君分享。

一、丁奉雪中奋短兵

天寒雪，敌诸将置酒高会，奉见其前部兵少，相谓曰：“取封侯爵赏，正在今日！”乃使兵解铠著胄，持短兵。敌人从而笑焉，不为设备。奉纵兵斫之，大破敌前屯。会据等至，魏军遂溃。迁灭寇将军，进封都（亭）侯。”———《三国志·吴书·丁奉传》

丁奉，字承渊，庐江安丰（今安徽霍邱）人，年轻时因骁勇成为东吴一员小将，先后跟随甘宁、陆逊、潘璋等征战沙场，经常勇冠全军，斩将夺旗，多次受伤，后升迁为偏将军。公元252年10月，吴大帝孙权病逝，幼子孙亮即位，升丁奉为冠军将军，封都亭侯。时值东吴主少国疑，曹魏权臣司马师乘机出动15万大军，兵分三路，大举伐吴，诸葛诞、胡遵等率东路军7万人攻打东兴。东吴太傅诸葛恪率军4万迎击，诸将奉承说：“敌闻太傅自来，上岸必遁走。”只有丁奉认为：“不然。彼动其境内，悉许、洛兵大举而来，必有成规，岂虚还哉？无恃敌之不至，恃吾有以胜之。” 诸葛恪上岸后，派丁奉与唐咨、吕据、留赞等人为前锋，从山的西面攻上。丁奉对诸将说：“今诸军行迟，若敌据便地，则难与争锋矣。”于是让其他各部让路，丁奉亲率麾下三千人快速突进。时值北风，丁奉率军乘船两天就到达东城，占据了徐塘。当时天气寒冷，漫天飘雪，魏军诸将聚会饮酒。丁奉见魏军前部人少，就对手下说：“取封侯爵赏，正在今日！”于是令士兵们脱去铠甲，只戴头盔，持短兵器，裸身爬上堤堰。魏兵发现后纷纷取笑，未做防备。丁奉率军奋击，大破魏军前营，恰好吕据等率军赶到，一举击溃魏军。东路魏军战败后，其他几路魏军各自烧毁营地撤回。

战后，丁奉因功升为灭寇将军，封都乡侯。经此一战，东吴顺利渡过政权交接危机。值得一提的是，东兴之战，魏军死伤甚众，以致对礼制也产生影响。《宋书·郑鲜之传》提及东关之役死者众多，司马昭下令丧礼从简，守丧期间不禁止婚嫁和入仕；《陈书·沈洙传》讲述东关一役，棺材不够，葬礼无期，议以为礼无终身之丧，因而制使除丧服。

二、李靖风雪下阴山

靖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如唐俭辈何足惜哉！”督兵疾进，行遇候逻，皆俘以从，去其牙七里乃觉，部众震溃，斩万余级，俘男女十万，禽其子叠罗施，杀义成公主。颉利亡去，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禽以献。于是斥地自阴山北至大漠矣。帝因大赦天上，赐民五日酺。———《新唐书·李靖传》

隋末唐初，又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将星璀璨的时期，而唐卫国公李靖则是其中最为耀眼的将星，晚唐时期李靖在民间逐渐被神化，以致于明代吴承恩写《西游记》、许仲琳写《封神演义》时均以其为原型塑造了托塔天王、商朝陈塘关守将等小说角色。

卫国公李靖，字药师，雍州三原（今陕西三原县）人，出生官宦世家，仪表魁伟，从小就有文武才略，进取之心，曾对父亲说：“大丈夫若遇主逢时，必当立功立事，以取富贵。”李靖舅父韩擒虎为隋朝名将，每次与李靖谈论兵法，无不拍手称绝，称赞道：“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李靖入仕后，官职虽小，但才干闻名于隋朝公卿。吏部尚书牛弘称赞其有“王佐之才”，左仆射杨素曾抚着坐床对李靖说：“卿终当坐此。”

隋末风云变幻，李靖察觉李渊密谋造反，欲往江都向隋炀帝告发，因关中大乱困于长安。李渊太原起兵后，迅速攻占长安，因愤恨李靖告密，下令处斩，临刑之时，李靖大声疾呼：“公起义兵，本为天下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李渊欣赏其言谈，李世民更是爱惜其才干，坚决请求释放了李靖，并召入幕府。李靖跟随李世民东征，平定王世充，以军功授任开府，从此崭露头角，先后南平萧铣、辅公佑，使唐朝“江南悉平”。

江南平定后，北方突厥不断南下侵扰，成为唐初大患。626年8月，唐太宗李世民即位，东突厥颉利可汗率十几万铁骑南下，直捣长安，李世民被迫冒险亲临渭水桥，与颉利订立渭水之盟，倾尽长安国库，方使突厥退兵。事后，李靖被升为刑部尚书，后转任兵部尚书，协助李世民积极备战东突厥。公元629年，东突厥内乱，所属薛延陀、回纥、拔野古诸部相继叛离，又遇暴雪饥荒，族人离散。8月，唐太宗决定出击东突厥，大唐十余员名将率精兵十余万，皆受李靖节制，分六路反击东突厥。

630年正月，李靖率三千精骑冒严寒从马邑出发，挺进恶阳岭，颉利以为唐军倾国而来，“一日数惊”，慌忙后撤。李靖探知消息，密令间谍离间其部众，颉利心腹康苏密挟持隋炀帝皇后萧氏及其孙杨政道至定襄降唐。李靖因功进封代国公。颉利率部向阴山撤退，先后被柴绍、李勣截击战败，退往铁山。颉利自觉山穷水尽，派执失思力赴长安谢罪请降，企图保存实力，退往漠北，东山再起。李世民诏命李靖为定襄道总管率兵迎接颉利，又派遣鸿胪卿唐俭等前去安抚。

630年2月，李靖引兵至白道与李勣会合，商议后认为颉利虽败，兵力尚多，若任其逃往漠北，依附于薛延陀等部，则很难追歼，应乘唐俭在突厥，颉利自以为安，选精骑袭之，可不战而擒。副将张公谨担心会使唐俭等人身陷险地。李靖说：“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楚汉相争时，刘邦派郦食其说服齐国归顺，韩信则乘机攻下齐国，导致郦食其被齐王烹杀），如唐俭辈何足惜哉！”李靖于是命李勣统大军继后，亲率一万精骑，连夜出发，向铁山疾驰。李靖军风雪下阴山，遇到突厥斥候千余帐，一战而全部俘获，命与唐军同行。这时颉利见到唐使，放松了戒备。李靖前锋苏定方率领的两百余骑乘大雾，悄然疾行，直到距牙帐七里才被发觉，唐俭等乘乱脱险，颉利慌忙逃亡，李靖大军随之赶到，彻底击溃突厥军。不久，颉利被唐大同军将领张宝相擒获并送到长安。东突厥从此宣告灭亡了。

大唐灭东突厥之战是中国历史上中原王朝军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彻底击败北方游牧民族，俘虏对方首领的战争。李靖风雪下阴山，一举洗刷了西晋王朝两位末帝被匈奴俘杀的耻辱。此次雪中亮剑，为之后的贞观之治、永徽之治和开元盛世奠定了坚固的百年基石，宣告了华夏文明历经二百多年战乱后的再度崛起。

三、李愬雪夜入蔡州

愬曰：“入蔡州取是元济!”行七十里，夜半至悬瓠城，雪甚。城旁皆鹅鹜池，窟令击之，以乱军声。赋恃吴房、朗山戍，晏然无知者。祜等坎墉先登。众从之，杀九者，发关，留持柝传夜自如。黎明．雪止．想入驻元济外宅。蔡吏惊曰：“城陷矣!”元济尚不信，田进诚兵薄之。进诚火南门，元济请罪，梯而下，槛送京师。———《新唐书·李愬传》

安史之乱后，唐朝陷入藩镇割据乱局，肃、代、德、顺四代皇帝削藩不力，藩镇割据愈演愈烈，由最开始的河北三镇蔓延至河南、山东、湖北。805年唐宪宗李纯登基，开始厉行削藩政策，平定了剑南西川、夏绥、镇海等几次小规模的节度使叛乱。814年，淮西节度使吴少阳死，子吴元济自领军务，唐朝削藩利剑指向割据称雄三十余年的淮西镇，一场藩镇势力与唐朝中央的大决战拉开帷幕。在这场长达四年的战争中，唐军统帅李愬雪夜入蔡州成为千古绝唱，明代刘伯温的《百战齐略》雪战篇即以此战作为经典战例。

凉武公李愬，字元直，洮州临潭（今属甘肃）人。唐朝名将李晟第八子，有谋略，善骑射。因家族背景任协律郎、卫尉少卿等职。李愬从小慈孝过人，李晟死后，与兄李宪坚持为父守墓三年。历任太子右庶子，坊、晋二州刺史，金紫光禄大夫，太子詹事。

公元814年起，唐宪宗便对淮西镇用兵，但久战无功。816年唐军大败，李愬上书自荐，请求到前线效力，宰相李逢吉也认为李愬可以任用，于是任命其为左散骑中常侍，兼任隋唐邓三州节度使，统帅西路唐军,到唐州为平乱作准备。由于长年用兵，唐州将士士气低沉，李愬上任后，亲自慰问将士，安抚伤兵，稳定军心。同时又故意向淮西示弱，吴元济误信李愬无能，对他不加防范。同时李愬又大胆优待降将，先后任用俘获的淮西骁将丁士良、吴秀琳等人。李愬问计于吴秀琳。吴秀琳以为欲攻取蔡州，非李祐不可。李愬设计生擒李祐，免其一死，委任为六院兵马使。李祐被李愬所感动，尽心设法为袭取蔡州出谋划策。当时，唐军陈许节度使李光颜多次击败淮西军，吴元济将精锐全都派出，驻扎洄曲抗击李光颜。李愬探知此事后认为时机成熟，将奇袭蔡州的计划密呈宰相裴度。裴度十分赞赏，同意出兵。

10月初10，风雪交加，李愬以九千人秘密进兵蔡州。为保护机密，李愬没有告诉军队目的地，只下令向东行。直到抵达蔡州不远的张柴村才把攻打蔡州的计划公布全军。诸将闻说皆大惊失色，但军令如山，众将只得率部向东南方向急进。此时夜深天寒，风雪大作，旌旗为之破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于道。张柴村以东的道路，唐军无人认识，人人自以为必死无疑，但都畏惧李愬，唐军强行军三十五里，终于抵达蔡州。近城处有鸡鸭池，李愬命令士卒击鸡鸭以掩盖行军声。自从吴少诚抗拒朝命，唐军已有三十年没来过蔡州，又因为风雪大作，守军毫无戒备。四更时，李愬军到达蔡州城下，守军仍未发觉。李愬等将身先士卒，掘土为坎，登上外城，杀死正在熟睡的守卫，只留下巡夜者让他们如常打更，以免惊动内城守军。直到破晓时分，吴元济如梦初醒，率军登牙城抵抗，同时又派人前住洄曲求救。可是李愬入城后早已厚抚洄曲守将董重质的家属，并遣其子前去招降，董重质单骑至李愬军前投降。十月十二日，吴元济眼见大势已去，出城投降。申、光二州及诸镇兵2万余人亦同时归降。淮西平定。

李愬雪夜入蔡州后，各藩镇恐惧不安，相继上表归顺，唐军又挟平定淮西之声威，讨平淄青李师道，收复淄、青等十二州。藩镇割据的局面因之暂告结束，唐朝恢复统一，出现了短暂的元和中兴局面，大唐国祚也得以延长近百年。

四、拖雷雪战三峰山

天大雨雪，金人僵冻无人色，几不能军，拖雷即欲击之，诸将请俟太宗至破之未晚，拖雷曰：“机不可失，彼脱入城，未易图也。况大敌在前，敢以遗君父乎！”遂奋击于三峰山，大破之，追奔数十里，流血被道，资仗委积，金之精锐尽于此矣。———《元史·列传第二·睿宗》

中国历史上的13世纪是蒙古崛起，并吞西夏、金、南宋的世纪。其中蒙夏战争历时22年，蒙金战争23年，蒙宋战争45年。1224年，金哀宗即位，力图振作，大力改革，对内大胆起用有为的文武官员，对外与西夏、南宋停战、和解，专心抗击蒙古。以完颜陈和尚统帅的忠孝军为代表的金军多次击败蒙古军，扭转了金军长期颓势，金国士气为之一振。1227年蒙古攻灭西夏后，全力伐金，由此掀开了三峰山会战的序幕。

说到拖雷，金庸迷们立刻联想起《射雕英雄传》里与郭靖结为安答、重情重义的那个拖雷。书中的拖雷后来率蒙古军攻打南宋襄阳，郭靖忠义两难全，准备刺杀拖雷时，使者传来成吉思汗病危消息，拖雷受命北归，成全了安答情谊；然而历史上的拖雷并没有攻打过襄阳，而是强行借道南宋攻打金国。

孛儿只斤·拖雷，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第四子，元太宗窝阔台的同母弟弟，曾随成吉思汗攻打金国、灭花剌子模，并参加第一次西征，屡立战功。成吉思汗去世后，根据当时蒙古的幼子守灶习俗，拖雷继承了父亲在斡难和怯绿连的斡朵儿、牧地和军队，掌握了80%的蒙古军。1227年成吉思汗去世时指定窝阔台为继承人，但库里勒台制(部落议事会制度)仍然在起作用，窝阔台必须等待库里勒台的最后决定。其间，王位空缺两年，便由拖雷监国。1229年蒙古大会推选新大汗时，因成吉思汗长子术赤已死，次子察合台全力支持窝阔台，拖雷势力孤单，只得拥立其兄窝阔台即位。

公元1230年，窝阔台确定了灭金战略，由其本人率中路军，攻金的河中府，直下洛阳，蒙将斡陈那颜率左路军直下济南，拖雷则率右路军由宝鸡南下，借道南宋境内攻金，次年春季全军会师汴京。同年9月，蒙古三路大军齐发，次年正月，窝阔台军占领郑州，其前锋部队已抵达开封城下，金哀宗连忙让正在与拖雷军作战的完颜合达部回师救援。

在邓州的完颜合达听说汴京危急，在1232年正月率所部骑兵二万、步兵十三万，合计十五万大军北援。拖雷分兵三千跟随，专在金军吃饭和宿营时挑战，金军无法休息，人困马乏。当金军走到钧州三峰山时，所带的粮食已于三天前吃完。拖雷的三万兵马和窝阔台的大军均赶到三峰山拦截。当时恰逢天降大雪，气候非常寒冷，金军“僵冻无人色，几不能军”，而来自北方的蒙古军则习惯于在寒冷的气候下作战。在对手已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两路蒙古军围住金军，轮流休息攻杀。蒙古军知道金军急于突围，故意让开一条通往钧州的路，金军仓皇逃命，蒙古军紧紧追击，金军突围，半途被蒙古军拦腰截断，大军崩溃。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率金军残部退至钧州城内，旋即被蒙古军破城，完颜合达被杀，完颜陈和尚不想无名地死于乱军中，亲自来到蒙古军营，却不肯投降而被杀。移剌蒲阿向汴京逃奔，为蒙古军擒获，同样不肯投降而被杀。金军最後的主力在此役溃败，还损失了完颜合达、移剌蒲阿两位主帅和完颜陈和尚等主要的将领，亡国指日可待。三峰山之战是中国战争史上追歼战的典型战例，拖雷采取跟踪攻扰以牵制疲惫及围三阙一的战法，一举全歼金军精锐，取得决战的胜利。

1232年3月，蒙古军攻克洛阳，金哀宗弃汴京逃往蔡州。南宋见金国大势已去，正式决定出兵助蒙古灭金。1233年9月，蒙古军进围蔡州，10月南宋名将孟珙率军履约与蒙古军合攻蔡州。1234年正月十日，蒙古军攻破西城、宋军破南门，金哀宗传位于末帝完颜承麟后自缢身亡，残余金军或战死，或自杀殉国，无一投降，完颜承麟被乱军所杀。金国自1115年完颜阿骨打建国，历经119年，至此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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