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北大荒知青有多少人(留守北大荒41年的北京知青携女回城)
2008年8月4日,居住在黑龙江鹤岗市绥滨农场的邹雪生,为了凑齐自己的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他在一个建筑工地干着扛水泥的小工。
顶着炎热的天气,58岁的他抱着水泥装到小车上送给搅拌机,汗水搅拌着满脸的泥灰,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模样。
只是如今他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孩,而是拼命讨生活的老人。一百斤一袋的水泥,从早到晚他要搬13个小时,一天要装十多吨,天天如此。
正当忙碌着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北京来的陌生号码。邹雪生唯一的女儿在深圳打工,又有谁会从北京打电话找这么个身无分文的老头呢?
“队长你好吗?”邹雪生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等这个声音,已经足足等了日思夜想的40年。
忘我在人间
“相识北国寒,别时百花开。何时同笑语,需待春梦间。劝君多保重,前途更无限。一日青云上,忘我在人间。”
1978年的春天,邹雪生把这首亲笔诗写在笔记本上,交给了绥滨农场,也就是当时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9团27连的战友叶明,欢送他去参军。
邹雪生是1966年来到黑龙江下乡的北京知青,先在铁力市独立2团10连插队,不久又转到9团27连当班长。叶明也是北京人,小他4岁,晚下乡两年,也是邹雪生管理照顾的10多名知青之一。
在27连驻地,叶明邂逅了一位雪肤长辫,笑容温柔甜美的女孩,万分巧合的是,女孩也是北京知青,于是在战友们的主动撮合下,两人相恋了。
1978年,“知青返城”大政策开始落实,滚滚知青回乡潮随之涌动,叶明的女友率先得到批准迁回了北京。
可事情到了叶明这里却很不顺利。叶明的父母费尽周折,以 “务农支边的知青因家庭困难而退回原地”办理的回城申请没有得到批准,叶明的返城日期只能一拖再拖,迟迟无法实现。
女方父母在北京等得不耐烦,便不再同意女儿的感情,逼迫她向叶明提出了分手,叶明的母亲闻讯,急得病倒在床上。
心急如焚的叶明找到邹雪生,倾诉着自己悔恨和内疚,哭了整整一夜。
邹雪生陪在叶明身边,守着他度过了一生最伤心的夜晚。第二天天亮,他领着叶明去找当地一个熟人小王,又在小王指点下,亲自掏腰包给叶明买上烟酒,去找当地的一位股长说情。
结果这次托人也无果而终,在回连队的路上,叶明一路垂头丧气无计可施。
在叶明眼看陷入绝望的最紧要关头,邹雪生仔细思考,突然想起,也许可以走先办理农村户口,然后再找机会转回北京市的“曲线返乡”这条路。
叶明立即写信通知父母,不久之后果然传来了积极的回讯。
因此虽说叶明是参军,其实这是回乡之前的一道程序。等服役完毕退伍,叶明的户口就能顺理成章地从黑龙江迁回北京,从此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偏远的农场来了。
叶明紧紧抱住邹雪生,哭着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一定要来看我!”如果没有邹雪生的妙计,恐怕他的爱情将会无可挽回地走向破裂的悲剧。
可邹雪生心知肚明,北京他是恐怕永远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知青
送走叶明回到连队,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邹雪生一个人。曾经这里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几百号人,如今连个说话吵架的对象也没有。
邹雪生的母亲早逝,还有一个父亲和弟弟去了江西祖籍,北京城里已经没了亲人。他给叶明想出来的妙计,自己却无法使用。
知青战友们为了抓紧机会回城,顾不上无人接应的邹雪生,他成了离群的孤雁,不知道会去向何方。
1979年,邹雪生和当地一位叫广群的姑娘结了婚,妻子比他小了整整10岁。新婚之夜,她直白地告诉邹雪生,她看上的不是别的,正是希望邹雪生将来会带着她迁回北京去,“如果不先下手,最后一个北京知青就会被人抢走。”
可惜结婚没过几年,广群就摸清了邹雪生的底细:公公和小叔子还远在江西,邹雪生怕是这辈子也回不到北京去了。
妻子直接抛下邹雪生和嗷嗷待哺的女儿出走了。性格内向懦弱的邹雪生只能自我安慰“做我的老婆是没有好日子过的,有的是吃苦和受累,就好像鲜花插在牛粪上。”没有尝试去追回妻子。
在抚养女儿成长的日子里,邹雪生回想得最多的,就是和知青战友们一起度过那段艰苦却快乐的时光。
一次零下35度的夜晚,邹雪生干完重活顶着大风回到家,发现棉鞋和脚已经冻在了一起,面临冻伤截肢的危险。
叶明和战友常解星为队长脱鞋,用雪搓脚回暖,再放入自己怀里捂热,战友张仁康,张振东负责暖手,孙杰倒热水,这才把邹雪生的手脚救了下来。
叶明说过,他将来当了大官,当了司令,是肯定不会忘记自己的。翻开笔记本,叶明参军前留给邹雪生的和诗历历在目:“今别泪似雨,相识整七年。何时来相会,彼此兄弟般。谁知你我情,留在人世间。望君莫悲伤,永世记心间。”
可是后来10年,20年过去,女儿都长大成人去了深圳工作,叶明迟迟杳无音信,曾经的承诺又在哪里呢?
至亲战友
接到电话,只听到一句“队长你好吗?”,邹雪生立即辨认出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你是叶明?”
当时叶明正和孙杰等知青战友们在一起聚会,一个一个战友们轮流过来和邹雪生通话,无论是北京、上海、杭州,这些当年知青们全都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遍插茱萸少一人”,邹雪生已经是留守在北大荒的最后一个知青了。
叶明果然当了官,常常和领导人在一起,其他的战友也成了作家,领导这样令人尊敬的身份,生活无忧无虑。
9月14日,叶明又打来了电话:“我已经到团部,在十字路口等你。”
邹雪生对这个地名再熟悉不过了。在前几年日子最艰难的时间里,他在寒冬腊月冒着零下35度的低温,天天在这里找活干,“就像一头等着被牵走喂草料的牲口。”
赶到地点,叶明和孙杰一眼就认出了老队长,喊着他的名字拉住他的手,紧紧抱在一起。
随着两人和战友们重新见面,这40年来叶明和邹雪生的人生境遇让人唏嘘不已。
原来叶明从未放弃过寻找邹雪生的念头,可是直到退休几年也未能如愿。当年北京的女友最终也没能成功复合,如今叶明的妻子是当年27连小卖部的张谊族。
张谊族告诉邹雪生:“叶明经常提到你,就剩这一个没有回到北京,担心得找了好多年。”
邹雪生完全能理解,这40年来的辛酸,除了他自己外人根本无法体会。
妻子出走后,邹雪生一个知青在北大荒没有体力路子承包土地种粮,也不会使用器械,只能自学修理电器勉强维持温饱。随着年龄增长,视力快速下降,女儿工作,邹雪生渐渐地只能奔波在当地人家里打零工赚钱。
风霜彻底改变了邹雪生的容貌,甚至他到当年27连的连长打零工,对方也没认出自己来。当地已经没人知道他这个“北京知青”的身份,在人们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浪汉,没有人瞧得起他。
邹雪生把叶明和战友们带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叶明当场哭了出来:“队长这就是你的家?你就这样活着?”
屋子狭小破烂,充斥着刺鼻的霉味,连个落脚坐下的地方都没有,床上只有一滩肮脏的烂棉花。
邹雪生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就像个犯错的孩子,他心里只有狼狈和内疚,丝毫没有责怪叶明没有早点履行诺言的意思。他也想好好请叶明吃顿饭,喝口水,可是做不到。
叶明哭着掏出500元塞到队长手里,又发动同来的知青朋友们给邹雪生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置办了全新床单被褥衣物,再没有多说什么。
邹雪生知道,这些知青朋友们没有一点看不起自己的意思,还是像当年兄弟姐妹一样看待自己,久违的亲情又回来了,可是等到分别,也许就意味着永远的别离。
临上车前,叶明给邹雪生只留下一句话:“我回北京再说,我还会再来的。”
重获新生
2009年6月,邹雪生再次接到了叶明的电话:“队长你回北京的手续都办好了,是调动工作回北京,而且女儿的户口一起迁入北京,你可以在北京办退休了,过几天我去接你。”
邹雪生惊喜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叶明上次回去后,双方在电话和书信里都提起过这件事,邹雪生其实并未认真抱有希望。
其中原因,是邹雪生的父亲在1979年也曾想迁回北京,但当时没有找到他原来的户口。随着此事不了了之,时过40年,当年的知青返乡通道早已关闭,邹雪生在北京至今没有亲属,岁数又大没有单位愿意接收。
孙杰也曾专门在派出所跑了一天寻找邹雪生的户口,依旧没有结果,反倒让邹雪生感到良心过意不去,让战友们别再操这个心。
叶明闻讯,第一次气得给邹雪生打电话数落他:张谊族每天写申请,填表格,天天忙到晚上一点多,白天跑各种部门递材料;叶明也在居委会,街道办,派出所等各个部门之间,甚至不惜放下军人气节学着点头陪笑,全部亲戚朋友、知青战友,能发动的关系全发动了。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努力,只为能接邹雪生回北京。在知青战友的齐心帮助下,户口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6月24日,北京准迁证成功获批,叶明亲自开车从北京去往黑龙江,把这份珍贵的文件送到邹雪生手里。
在为邹雪生接风洗尘的宴会上,知青们塞给他许多大红包,里面装着一千元钱,好兄弟好姐妹们并不大富大贵,这些都是他们从自己的工资中节省出来,份量格外沉重。
2009年7月23日,叶明夫妇和邹雪生父女来到北京派出所,在叶明坚持下,邹雪生以“亲属”的名义成功落户到叶明家,张谊族替他付了20元身份证的照相钱。
当天下午,邹雪生带着女儿来到天安门广场,把这一天作为自己新的生日。
叶明不仅把邹雪生父女安置在自己家中,还为他找到了一份物业保安的工作,解决了回京初期的生活问题。
自回到北京之后到今天2022年,72岁的邹雪生已经退休,在故乡安宁幸福地生活了13年,适应了他下乡前和今天两个北京的变化。
每一届的奥运会都是他必看的电视项目。因为他始终记得奥运会之前,那一通扭转他人生的电话。
当时叶明张谊族夫妇在电话里为他一一介绍的那些雄伟壮丽的地标建筑——鸟巢、水立方、国家大剧院,他在女儿陪伴下,终于亲眼目睹了。
好消息也从江西传来,虽然邹雪生父亲后来没有回北京,但是他老红军的身份得到了恢复,亲生弟弟也和哥哥重新建立了联系,只是两人分别时一个15岁,一个7岁,再见已是花甲遇上了古稀。
当然,这些都比不上叶明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挚友。当初他第一次了解到叶明有帮助自己回城的想法,几乎是脱口而出:“叶明,你比我亲生父母还……”
因为极度激动哽咽,后面的话他当时没有说出来,今天他把这些话教给了自己的女儿,要她牢牢记住:“叶明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永远不能忘恩负义。”
其实女儿也不会忘记,叶明叔叔同样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在深圳工厂流水线上打工,为了几千元累死累活,老板公然轻蔑地叫自己“打工妹”,终年不得见到父亲。
如今她在北京有一份稳定工作,和父亲同享天伦之乐,这份恩情她一辈子也无法报答。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是无可奈何的人之常情。现在社会,多年不见的人打电话过来,多半是有事借钱找关系。
在长达30年的时间里,邹雪生却是穷在深山,无权无势,帮他对叶明夫妇没有任何利益,不管不顾也没有任何损失,更不用说后来遇到种种困难,稍有功利之心就根本不可能做到。
受限于时代的浪潮,“上山下乡”成了许多知青一生之中不堪的回忆。无论做一个知青带给邹雪生多少痛苦,能够得到一位乃至一群叶明这样的朋友,拥有一段最纯粹最真挚,近乎神圣的友情,也足以弥补全部苦难,让所有人羡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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