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的春日游(三月的少年和回不去的江南)

“孔融爱你时,是他最好时候,不是你幸运,而是因为,他最爱是你,所以要为你活得完美灿烂。 ”

一见钟情的春日游(三月的少年和回不去的江南)(1)

1.我和孔融相爱的时候是他最好的时光

有两个女孩曾对我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那句话是,米果,我最羡慕你。

一个是良嫣然,一个是梅佳。

她们羡慕我什么呢?论漂亮可爱,我不及良嫣然,论身世背景,我不及梅佳。

可她们说,你赶上了孔融青春里最好的时候。

没错,我们都爱过孔融,并被孔融爱过,在孔融青春里的不同时候。

但我和孔融相爱的时候,那是孔融青春正好,风华正茂,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最好的时候。

就像一朵花儿,初初绽放,开到恰好,饱满洁净,仿佛永不会枝头坠落。

良嫣然和孔融相爱的时候,我既不认识良嫣然,也不认识孔融。

他们在北方,我在西南,遥遥千里,毫无瓜葛。

我16岁时,正是他们16岁时,我们的16岁截然不同,我所知道的那些,都是他们讲给我听的。

我的16岁,格子布裙,大框眼镜,不长不短的马尾辫,每天经过那一条种满石榴树的小路从宿舍去教室,小路后面的窗户里,有一个男孩,大声朗读英语。

他总是侧身站在窗边,眼睛盯着手里的书,表情认真,从不分神朝窗户望一望。

一年后,他毕业了。我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连他的正面,我都没见到。

我只记得他的侧面,鼻梁高耸,线条柔和,像春天夜里的上弦月。

我继续经过,每次都闻到路上有奇异香气。

有时,是香樟树叶子的气息,有时,是苹果花的清香,有时,是葡萄成熟的果香。

在这些香气里,我都恍惚能听到他朗读英语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从云端传来。

但这条路上,除了石榴树,并无其他任何花树。

我问过和我一起同行的女孩,可有闻到这样的香气。她们都停下来,深呼吸,仔细嗅,然后摇摇头。

我心里很高兴,我觉得这是我的小秘密。我怀揣着这样的秘密,在这条小路上,度过了两年的春夏秋冬。

然后,我也毕业了,考上大学,来到江南。

那个读英语的男生,在我的记忆里,渐行渐远,而小路上那些奇异的香气,却依旧清晰。

2.不急,有事请找110

三月的江南,草长莺飞,我遇见了孔融。

彼时,我18岁。

良嫣然和孔融也是18岁。

他们分手了,良嫣然去了南方,一个四季温暖的城市,她说,越往南越温暖,再也不想忍受北方的寒冷。

而孔融,他说,他来到江南,是注定,为了和我相遇。

在我和相遇时刻,孔融犹如十五午夜的圆月,饱满莹润,光芒万丈,吸引着无数女孩仰头张望。

他是才子,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在行。

他又帅气,眼神清澈,表情倨傲,长腿高个,走在路上,两路旁的小草,都能因其熠熠生光辉。

而在此之前,在与良嫣然的时光里,他又是什么样子呢?

良嫣然说,米果,无论我如何描述,你一定都无法想象,孔融曾经是那个样子。

他那么瘦,苍白,行走在北方冬天冰凉僵硬的土地上,就像一匹离群索居的小马驹。

有时他打个赤膊,在风里奔跑,根根肋骨凸起,嚓嚓作响。

他闷闷不乐,很少说话。

孔融生长在一个艺术大家庭。家里人有画画的,有唱美声的,有搞篆刻的,还有写词作曲的。

因为遗传,因为氛围,因为天资,孔融自年幼就也跟着学唱歌,弹琴,写字,吹笛子,画国画。

只是母亲,她希望他读书成材,飘洋过海,在彼邦安居乐业。

母亲是江南女子,娇柔秀美,性格却倔犟。

因了爱情,她背井离乡,孤身北上。

她爱好昆曲,每天清晨,都会作舞台装扮,在院子里轻舞水袖,低低吟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表情寂寞,声音忧伤。

父亲不搞艺术,他经营公司。

他对母亲的爱,是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甚至卑微下贱的。

他对孔融却是严父姿态,高高在上,少亲近交流。

母亲对父亲,一直淡淡,甚至是敷衍的。母亲全部的心,都放在孔融身上。

不经意间,孔融长到了16岁。

当然,他必须长到16岁,他必定会经历那个阶段,自我意识觉醒,懂得独立与自主,开始强大与叛逆。

他和父亲起冲突。父亲对他吼,你给我滚!

正是夏天,孔融打着赤膊,光着脚,就穿了一条军绿色布裤子。他就那样走了。

他也没走多远,他丢不下母亲。

他终于知道,母亲不爱父亲。

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无疑是痛苦的。他爱母亲,也同情母亲。

他说,妈,我去老房子住,你跟我一起去吗?母亲摇摇头,不。

她也不劝阻,也不安慰,只是替他打点衣物,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天凉加件衣。

老房子很旧,房梁上蛛网遍结,空气里尘土弥漫。

孔融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的兄弟姐妹,孔融的叔叔伯伯大姑小姑们,曾经就住在这所房子里。母亲和父亲结婚后,全家人才搬离这房子。

院子里除了疯长一气的花草,还有一棵梅树。梅树很老,树皮干裂,枝条斑驳,若不是枝头怒放的梅花,真会以为那是一棵枯树。

树下有一口古井,深不见底。孔融拾了块石头,投进井里,“咕咚”一声。孔融想,井底有什么呢?是谁用那声咕咚在回应他呢?

孔融仰头,梅花开得热闹,蜂蝶飞舞,他微微一笑。

矮墙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女孩,长头发,刘海齐眉,粉色镶蕾丝边上衣,她站在矮墙外,朝孔融嫣然一笑,说,我想折两支梅花插瓶子,可以吗?

良嫣然说,那就是我。16岁的我。

红梅才开放的春天,就迫不及待脱了棉袄,换上了薄薄的春衫,还用人生的第一只唇彩把嘴唇涂成了淡红色。

手腕上戴着一串翡翠葫芦,那是祖母留下来的,异常珍贵。

16岁的良嫣然,像春天一样美好。而孔融,被这美好打动了心。他爬上树为她折来两支红梅。

良嫣然举着红梅,坐在井台上,和孔融聊天。她就住在附近一个新建的花园小区。

她还说,红梅开了好几天了,但院子里没人,怪阴森的,她不敢进来。她又笑他,你怎么会住在这里?该不是狐狸变的书生吧。

孔融微微一笑。他发现良嫣然手腕上的葫芦,那只手腕洁白如玉,映得翡翠葫芦格外翠绿,他说可以不可以看看?

良嫣然就取,她没坐稳,双手一挥,一声“咚”,葫芦手链掉进了井里。良嫣然说,不急,有事请找110。她拿出手机,打了110。

110真的来了。来为这个可爱的女孩打捞手链。

3.孔融内心的血液开始发热

110投下去一个像菊花开放的大铁钩,在井里搅啊,铁钩钩住了某个东西,变得很重。

民警将铁钩拉上来,一具枯骨,露出井口。那串葫芦,不偏不倚,就套在枯骨的手腕上。套在手腕上的,还有一串金链子,带着一个金坠子。

家里的孔姓人都有一串这样的手链。坠子上,镌刻着佩带人的姓名。这串链子上刻的名字是,孔家明。

孔家明是孔融父亲的弟弟,他的伯父。此伯父少小离家,流浪江湖,数年不闻音信。

在孔融出生前一年,他忽然从南方回来,还带回一个姑娘。可几天后,他又像空气一样蒸发了。从此,再无消息。

全家人迅速朝老房子赶来。孔融的母亲,站在人群的边缘,像一片被风吹落枝头的叶子,摇晃着倒了下去。父亲脸色煞白,像一具木头。

往事就像一束阳光,照进黑暗的屋子,原先看不见的一切,都显形毕露。

孔家明带回来的姑娘,正是孔融的母亲。一个浪子,愿意为一个姑娘把心驻留,不是容易的事。

母亲是真的太爱他了,义无反顾随他北上。北上才半个月,他就从她生命里消失了。没任何预兆,没留下任何话语,消失后也没留下任何踪迹。

仿佛只是梦一场。

伤心欲绝,这是一定的。

孔融的父亲,他来安慰孔融的母亲。他说,家明自幼就是没有担当的人,他是狼,野性难驯。

一定是顾虑到未来生活的种种,婚姻,孩子,责任,他才逃走了。

母亲的手放在小腹上,小腹已微微隆起。她想,大约是的,他不敢担当,所以离去。她要这小生命,那是证明他来过她生命的唯一证据,不可磨灭。

于是,她答应了这个前来安慰他的男人的求婚。她明知道,他是趁虚而入,但对她而言,对肚子里的小生命而言,这场婚姻,无疑是雪中送炭。

母亲苏醒后,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骗了我。第二句话是,他是真的爱我。

孔家明的死亡原因已不可考,十几年了,线索都已不在。何况,孔家已习惯了他的不存在,所以,葬礼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母亲却从此素衣净颜,不再和父亲说一句话。而父亲,也终于因她的冷淡失去了耐心,他终日不着家。

而孔融,似乎生父留给他的血液才开始发热,他渐渐地,越来越像少年孔家明。

4.她离他最近的那一片天空

良嫣然没敢再要那串葫芦,她把它埋在了梅花树下。

埋掉葫芦的那个晚上,14岁的她,仰起她带着稚气的婴儿肥的脸,对孔融说,从此,我就是你的姑娘了。

但彼时,他们的身体,还洁净得仿佛冬天的白雪,连碰碰手指头,都怯怯的。

孔融依旧去学校,选他喜欢的课上,不喜欢的就离开。常常待在老房子里,弹着吉他,打着爵士鼓,高声唱歌。

唱累了,就躺在井台上,塞上耳机,听歌,直到CD机发烫。他打井水来冲洗蓬勃生长的身体,一遍又一遍,他把头埋在井口里,大声尖叫。

他坐在老书房的地上,读架子上那些蒙满灰尘的书,外国小说,乐谱,过期杂志。

旧房子墙上已画着大大的“拆”字,少有行人路过,但路过的行人都说这少年是疯子。

他疏远了朋友,不和同学讲话,也不招老师待见。他更少回家,母亲形容枯槁,日益憔悴,看到他只是流泪,他胆战心惊,害怕面对。

他孤身一人。

在他的生活里来来回回的,只有良嫣然。

她来为他洗衣服,为他烧开水泡热茶,替他去超市买生活用品,她坐在一旁,听他弹琴唱歌,陪他读书发呆。她还从家里带饭菜给他吃。

她有个当官的父亲,家里有的是好烟好酒,她偷出来给孔融。孔融不要,让良嫣然拿回去。良嫣然不肯,就放在书架旁,堆了一排。

孔融像一棵闷声不响的树,努力朝天空伸展着自己的枝丫。而良嫣然,很想变成那一片离他最近的天空。

她想,她愿意满足他任何要求,哪怕是无理要求。可孔融对她没有要求,他说,别管我,如果你真的爱我,就静静地陪着我。

孔融学会了抽烟喝酒,抽最劣质的,骆驼牌外烟,常常呛得他猛烈咳嗽,面孔涨得通红。

他喝最便宜的散装白酒,辛辣微涩,一喝就大醉,醉了就躺在井台上,高声唱歌,唱U2,唱Bettles,唱小红莓,唱一切他喜欢的英文歌。

他的英文流畅,不醉的时候唱来,颇有几分味道。可醉了,单词和音阶都在舌头上打结,缠绕在一起,纠缠不清。

良嫣然有时听着会哈哈大笑,有时却会莫名掉下眼泪。

有一次,在黄昏,良嫣然在一旁演算数学习题,孔融在一旁看英文版的大百科全书。

孔融走神了,他看着良嫣然,她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左侧别着一个蓝色的蜻蜓发卡,脸上的绒毛在夕阳里显得特别可爱。

良嫣然是一个好姑娘,有资格被任何一个好男孩爱上。她可以不必陪伴自己。

是的,他也喜欢她,爱她,如果良嫣然的葫芦不曾掉进井里,也许,他们会像花季的少男少女一样相爱,纯纯相爱,没有阴影。

他叹息。起身拿琴,唱起了一首Neverna老歌,OH,my girl,don’t like me,OH,my girl,don’t like me……

良嫣然听懂了,她没抬头,睫毛湿润。

一见钟情的春日游(三月的少年和回不去的江南)(2)

5.去南方,便不再回来

孔融还是爱良嫣然的,他亦心存感激。他也会对她好。

阳光晴朗的下午,孔融会出去。一个人,在阳光里奔跑,跑到郊外去,找一堆干燥的草垛,靠下来,唱唱歌,打打盹。

回来时,在田野里摘几束野花,带回来给良嫣然。他不是直接交给她,而是插在她窗台上的玻璃瓶子里。等她回来,走向窗台,便有惊喜。

良嫣然家住一楼,窗户很低,孔融能从打开的窗户里,看清楚良嫣然的房间,床上铺着太阳花床单,床头立一只白色大熊公仔。

他每次都停留几秒,微微一笑。紧邻良嫣然的房间的窗户,是一扇大落地窗,摆设精美,装饰华丽,中间一张双人床。

他无意窥探,却在一个下午,看到床上躺了两个人,他们正在穿衣服。女人发现了孔融。她扣上衣服奔到窗边,孔融还没来得及逃走。

她认识孔融,知道他是良嫣然的朋友。孔融也认识她,知道她是良嫣然的继母。而床上的男人,不是良嫣然的父亲。

她打量孔融。这个少年表情桀骜,眼角隐隐有不屑。

他让她感到威胁。她也知道,家里不见的名贵烟酒哪里去了。屋子里的男人也穿好了衣服,他穿了一身警服。

她对男人说,这个男孩是小偷,经常跑到我家偷烟酒。

一出警察抓小偷的游戏就此上演。他们果然找到了那些烟酒。他们和他谈条件。只要他闭口,不对任何人说起今天所见,他们就不抓他回派出所。

孔融拒绝。于是警察打了小偷。孔融的腿上顿时囤起淤青。他高声喊叫,邻居打了110。

良嫣然和她的父亲回来了,孔融的母亲也赶来了。

继母说,她在午睡,小偷入室偷窃,还妄图非礼。幸好做警察的前夫就在附近巡逻,接到她的救助电话及时赶到,才得以幸免。

还说他是惯偷,他屋子里搜来的烟酒便是证据。

有警察做证。

孔融镇定地说,他们偷情。

良嫣然站在继母面前,说,烟酒是我偷拿出去的,根本不是他偷的!

良嫣然穿着白色绣太阳花的背心裙,露出细细的胳膊,胳膊上还有几块青紫,那是继母的掐的。但她的父亲从来不信,认为是女儿撒谎。

孔融看到那些青紫,又气愤又心疼。所以这次,他一定要说出真相,他以为这样,良嫣然的父亲会让这个女人离开。

可是他太幼稚了。

一番争执过后,各家的事归各家。

孔融被带回去,调查,录口供,折腾了一天,总算父亲打来电话,派出所客气放人,回到家,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把孔融一顿狠打。

他默默忍受,他知道,他打他,不为他,只是为了发泄,发泄这些年爱着母亲却又得不到回报的不满。母亲被关在门外,她救不得他,默默哭泣。

良嫣然家里,吵吵闹闹后生活继续。她胳膊上的青紫,依旧新伤痕覆盖旧伤痕,没有间断过。

她坐在井台边,抚摩着胳膊,问孔融,等我们满了18岁,不需要监护人了,你就带我走,去南方,不再回来,好不好?

6.假若知道青春会一去不返我会处处烙下印记

良嫣然是纯朴的女孩,对她来说,去南方的实现方式,就是考上大学。她努力读书。每天都坐在老房子的书架前,奋力演算。

孔融在三月满了18岁。母亲对他说,我要离开这里,回江南。那里有我和你生父的青春和回忆。

孔融说,我跟你同去。虽然,对于那个男人,他所见的,唯有照片,和一具枯骨,然而,滚烫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奔流,那是他给予的,什么都无法冲淡。

高考过后填志愿,孔融只选江南。良嫣然填了9个江南的城市,剩下的1个,填在了江南的南方。而偏偏,她的录取通知书,来自那个南方。

他们笑着约好,寒假再见,在那棵老梅树下。

在老梅树下见面那天,天空下了良嫣然18岁冬天里的最后一场雪。井台上铺了厚厚一层。

孔融穿灰色羽绒服,皮肤因了江南的阳光,变得黝黑。他长高一大截,眉宇间多了几分凛冽的男人气息。

良嫣然胖了一点点,红色的羽绒服映得她的脸红红的。梅花已经含苞。

说了什么都忘记了。总之说着说着,良嫣然就感到,他们的相爱,已经过去了。她长成了一个活泼大方的女子,而他,变成了一个帅气高大的男子。

他们已经长大,脱离了家庭的伤害,能够独立承担起自己的未来。他们不再是那两个瘦瘦小小,相互依偎的少年,在老房子里度着艰辛的少年岁月。

他们不再需要彼此了。

她请求他亲吻她。他答应了,拥她入怀。他的嘴唇滚烫,一点点滑过她的嘴唇。

良嫣然说,她仿佛看到,他们曾经的岁月,青春的印记,一点点随飘落的白雪,融入泥土,再也不见。

良嫣然问我,米果,你的青春哪一段最重要?

我答,有孔融的这一段。

良嫣然笑,我也是。

只是,我那时太小,不懂得爱,假若我知道那段青春会一去不复返,我会更聪明,用手段,更无顾忌地去爱,我会用我的所有,在他的青春里,处处烙下印记。

而我呢?我想说,孔融,假如,当初我就知道我们今天会分离,我会把那时的每一天,当成世界末日来相爱,更不会恣意伤害。

7.我很想告诉他我的心一直都放在你那里

我说过了,我遇上孔融的时候,是江南的三月。彼时的孔融,美好得如同如十五午夜的圆月。

他几乎是全校女生的偶像,爱情幻想,白马王子。而我,素衣布裙,头发枯黄,相貌平常,没心没肺地,简单快乐地,行走在铺满鹅卵石的校园路上。

我还没设想过爱情会如何降临在我身上。

我和同宿舍的女孩趴在阳台上看路过的男孩,猜拳决定哪一个要下去,同中午12点过后,第一个经过楼下的男生说一句话,那句话是,你很帅我很爱你。

我输了。孔融在12点过5分走来。

他还没走近,阳台上就爆发出尖叫和欷歔。她们既羡慕又懊恼,既兴奋又紧张,推着我下楼。

不就是孔融吗?他能像那个让梨的小孩一样,千古流芳至今都还活跃在教科书上吗?我扬起脖子,走了过去。

我穿着白衬衣,蓝色绣花牛仔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迎面朝他走去,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站定,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很帅我很爱你。

我们玩过好几次这个游戏,男孩要么被惊吓到逃走,要么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要么一脸莫名其妙。

而孔融,他看着我,呆住了。他呆立了几秒后,说,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我认为,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我的脸实在太大众了,分辨率不够高。

而他则解释,那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此时的孔融,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姿态。黑T恤,牛仔裤,帆布鞋,目光炯炯,自在行走,走到哪里都有女孩热烈的目光。

如今,他的身旁,又多了一个我。他牵我的手。我并不会感到受宠若惊,做甜蜜小鸟状。

爱情发生得太偶然太幸运,以至于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实在不明白,平凡如我,有什么值得孔融去爱的。

孔融却最讨厌我说这样的话,他坐在我身旁,拨弄琴弦,弹出一串悦耳的乐音,我能听出来那是婚礼进行曲的开头部分。

他说,米果,你不知道,你那样地朝我走来,美好得如同圣诞节的清晨。

可我还是不肯相信,我奇异的自尊心在屡屡作祟,我想他之所以选择我,可能就跟我们玩那个说“你很帅我很爱你”的游戏一样,不过是在挑战自己。

玩够了就会收手。既然如此,我何不加大游戏难度,让它更刺激有趣?

最重要的是,如此这样,到那一天,他放手离去说,我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被众女生看笑话丢人现眼。

孔融在学校里搞了一个小乐队,常常参加各种演出。自从跟我在一起,每天晚上熄灯前,乐队都会在我们宿舍楼前免费表演。

乐队伴奏,孔融为我唱歌。全楼轰动。只有我一个人镇定自若,穿着睡衣拖鞋,晃来晃去,刷牙洗脸上厕所上床看书睡觉。

仿佛楼下不是他在唱歌,而是天在下雨。若是我哪天探出头去望一望,孔融便欢喜得像个孩子,冲我喊,嗨,米果!亲爱的!

其实,我一直在侧耳倾听。

有次年级春游,在大巴车上,因为小事,我跟他赌气。中途车子停车加油,我跑下去,不肯上来。

他给我道歉,我也不肯理。他竟不管不顾,弯腰将我抱起,把我扛上车,放在座位上,引得全车起哄。

我感到愚蠢尴尬,他却旁若无人。

孔融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爱你,你在考验我试探我,你不停用你的脾气来挑战我的性格,但是无所谓,我扛得住,我会让你放心的。

在很多时候,在万般无奈的时候,他都会说,米果,你放心。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的心,一直都放在你那里。

8.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太阳一样的光芒

孔融带我去看他的母亲。

这个城市有一个举世闻名的湖,在离湖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一条比湖更美,更安静却默默无闻的溪。

孔融的母亲和父亲在溪边相识,现在那块地方被开发成了别墅区。她就在那里买了一套房子。深居简出,用回忆来度过余生。

她保留着他所有的旧物。那些旧物在她以为他撇下他远走时,她锁在一个木头箱子里。如今她把它们摆出来,放在家里的合适位置,像常常有人使用一般。

她对我说,深夜里,我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屋子走轻轻走动,他会动动这些东西。

其中有一本手抄歌谱。

里面几十首曲子,几十首歌词,有的曲子和歌词已经搭配好,有的只有词或者只有曲。那是他自己写的。

词曲热血沸腾,思想激进,表达着真实的青春,有点点摇滚。他热爱音乐。他的声音好听得能治感冒发烧。

他每天睡前都会为她唱歌。他生活动荡,性格桀骜,心却细腻敏感。他活着的时候,也是热血沸腾真性情的年轻男人,有自己理想。

说起这些,孔融母亲的眼里,闪过热切深爱的光芒。

她说,他的理想,就是能把这些歌唱出来,并被一小部分人喜欢。

孔融接过了这个理想。他对母亲说,请不要阻拦,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孔融把未谱曲的歌词拿来谱曲,一个人弹着吉他,对着平静溪水,一遍又一遍修改完善;在我和散步时,他脑海里,还在苦苦思索,该为那些曲子填上什么样的歌词。

如果忽然有灵感,他会立刻跑回去,拿起琴,即兴弹唱,并叫我,米果,快点把歌词记下来,我怕唱完就忘了!

孔融带着他的乐队,演唱这些歌曲,在树林里唱,在大马路上唱,在郊区废弃的民房里唱。

孔融赤裸着上身,汗水在黝黑的脊梁上流淌。眼睛里闪耀着太阳一样的光芒。

只要他拿起琴,打起鼓,唱起歌,就仿佛有神灵附体,充满了明星一样的魅力,光芒万丈。

看他唱歌的我,为他倾倒。

9.我努力遮掩自己的喜欢

孔融和乐队已小有名气,有旧吧老板来请他们去跑场子。谈条件时,孔融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每场演出里,他要唱一首自己的歌。

没有问题。

那些歌,那些他生父留下的歌,就在酒吧里渐渐传唱开来。而他的名气,也随着气温逐渐上升。

他20岁生日的三月,收到了满屋子的礼物。

我用了一个整下午来拆开它们并分类,其中鲜花无数,衣物20件,手机3部,笔记本电脑一部,金玉类首饰8件,各色小礼物以及情书不计其数。

孔融只是浏览了一遍,说,都归你了,米果。

我笑,不稀罕。

他说,连我都是你的,难道连我你也不稀罕?

我很想问,你是真的,稀罕我吗?

我有些卑怯,我没自信。我想掩饰它们,所以装出骄傲和不在乎来。

孔融看着这些礼物,说,它们都很漂亮,我心里很感激,但是,都不是我想要的。米果,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想要我说,我爱你。其实我在心里说了千百遍,但我就不说出口。

我不敢,依旧是不自信与卑怯。他不强求,他只是笑笑,拉起我的手,要我跟他一起奔跑。

我们的爱情全校皆知,孔融的深情和浪漫,跟我的臭脾气和不知好歹,也全校皆知。很多女孩又羡慕又嫉妒,并对我深怀恨意。

我总以为,我会渐渐成熟,渐渐漂亮,渐渐自信,总之就是,我会成为一个,能与他般配的女孩,到那时,我就会心如磐石地坚信,孔融是真的爱我。

到时候,我就能放手放心地接受他的爱了,就能放手放心地去爱他了。我们会爱得无所顾忌,不可阻挡,海枯石烂。

是的,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与他般配的女孩。我在努力,我学习穿衣打扮,保养皮肤还去报了舞蹈班。

我听他唱的歌,也听他喜欢的歌,我看他看的书,看他喜欢的电影。

但在做这些时,我又尽量不动声色,我怕他察觉,怕他笑我,我故意装出不屑。

我甚至不顾他的感受,大声嘲笑他,你的歌,还不如《老鼠爱大米》好听呢。这时,孔融心里的失望,就难以掩饰地,弥漫到脸上来。

他的失望就像积雨的云朵,越来越厚,越来越深。

10.也许有些人更适合平凡的爱情

三月过后不久,栀子花开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能与他般配了,我快要能放心与他相爱了。

一个唱片公司的经理找到孔融,他说,我们想为你出一张唱片,就是你自己写的那些歌。

得到这个消息,孔融奔跑着回家,告诉母亲。孔融的母亲,没有特别的惊喜,她微微一笑,说,谢谢你,儿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孔融是从未有过的忙碌和开心。他忙得没有时间牵手和我散步,忙得没有时间到楼下为我唱歌。

但只要他稍有空闲,他就打电话给我,说,米果,和说话和我说话。我说,说什么呀,没头没脑的。他说,说什么都行,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也会问,想我吗?有时我说真话有时我说假话,说真话就是想说假话就是不想。听到我说想他他很开心,听到我说不想他就会叹气,说,可我很想你啊。

冬天的第一场小雪落下后,天空放晴,公司为孔融的新唱片开了新闻发布会。一时间,孔融的名字和歌,在各大媒体频频登场。

唱片上市后,销量一路看涨,孔融一夜成名。所有明星应该享受的待遇,他都享受到了。

广告,片约,演出,粉丝,崇拜,忙碌,以及,找不着北。

他的母亲担忧起来,她对我说,孔融像他的生父,是狼,而不是羊,他不适合做公众人物,不适合做明星。如果继续下去,他会不能唱歌了。

我更加担忧了。我想,孔融还没到众星捧月的地步,我已不自信,何况现在?

而且,孔融的自由时间越来越少,他几乎不来学校上课了,我们连见面都成了困难。我更想他,可我更加不愿意说出口了。

我们的爱情,就像种子,遭遇到了漫长冬季,休眠了。

来年的三月,孔融21岁了。他发布了第二张唱片,还是和头一张一样,是他生父留下的歌,可质量和销量,都远不如第一张。

他的母亲对他说,你已达成理想。不如,就此停歇,好好读书吧。

但孔融已身不由己,和公司有合约,公司还想拿他赚钱。

他们为他发布了第三张唱片,全新的风格和歌曲,可是销量更加糟糕,那些歌太矫揉造作,不是孔融想唱的。

他有点泄气,他请假休息,他终于有时间和我在一起。现在的他,又比从前更光彩照人了,与他站在一起,我又感觉出距离了。

是的,我在不停向前赶路,他也在朝前奔跑,我能赶上的,始终只是他昨天的脚印。

良嫣然来看孔融。他们一直有联系。我和她一见如故,彼此都有好感。她告诉我她与孔融的一切。

她说,羡慕你。我笑笑,我也和你一样,即将成为他的过去了,我想我更适合平凡的爱情。

11.终于他仿佛一匹停歇下来的白马

良嫣然走后不久,平凡的爱情来找我。那个男生没有孔融的才华和光环,他只有平常的身份,平常的心。

他还告诉我,他高三那年,每天在宿舍朗读英语,有一个女孩总从窗外经过,她爱穿格子布裙,戴大框眼镜,扎不长不短的马尾辫。他一直惦记她。

重要的是,我们走在一起,不会迎来旁人诧异的目光。我想,我们是般配的。

而孔融,也遇到了他所般配的。

那个女孩就是梅佳,她有着令人惊叹的身世背景。她和孔融牵手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

尽管我心里很难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真是般配,俊男美女,郎才女貌。一个是明星,一个是千金。

梅佳的身份,还能助孔融的事业一臂之力。而且,从梅佳的眼神里,我能看出,她是真的爱身边的男人。

他们牵着的手,不是他握住她的,而是她握住他的,握得那么紧,连她手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我决定结束游戏,结束那个从猜拳就开始的游戏。我想,孔融,就算他只是挑战自己,大概他也失去了兴趣,如果是真的爱,也许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始终都没有等到我对他说,我爱你。

实际上,我根本没给孔融机会。我直接对他宣布,我和别人恋爱了。这又是我的卑怯作祟,我以为这样的姿态,可以留住自尊。

孔融没有挽留,他只问我,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吗?这次,我正视自己的情感和内心,我说,我相信了。

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孔融说,只可惜回不去了。不过,你总算相信了,我安然了。

毕业后,我回到西南。孔融留在江南,梅佳已经对媒体公开了她和孔融的恋情。

我从网络和报纸上关注孔融的消息,自从和我分手,他留下来的,多半都是负面消息,他不再唱歌,砸琴,宿醉,绯闻,赌博,打人……

后来,连这些消息也没有了。孔融这个名字,渐渐销声匿迹。

偶尔一次,他回应记者,说,我不是堕落也不是自暴自弃,我只是不想被太多人关注和喜欢。

因为,在我被众多女孩关注的时候,我最关注的那一个,却离我而去。

我和孔融并未彻底断了联系,我们每年的九月初三见一次,那天是我的生日,他从未忘记。

不管他身在何处,我又身在何处,他都为我而来,带着他的琴,为我唱生日歌。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我不敢对任何人承认,包括自己,九月初三,是一年中最好的一天。

孔融的名字再提被媒体像模像样地提起,是三年之后的三月,三月三,风筝飞满天。报道说,孔融故意伤人,已依法拘禁,庭审日期在即。

没有任何考虑,我立即动身,往江南而去。

我坐在旁听席上,见到了孔融。

他站在被告席上,面容清瘦,神情安静,仿佛一匹在路上跑了太久,终于停歇下来的白马。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冷静描述事情经过。

12.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孔融爱你时是他最好的时光

梅佳想去他生长的北方看看,于是他带她去。那时的他,已决意做一个普通人,普通生活。

可是,命运是如此奇妙的东西,会不容分说地推搡你,让你跌入无法遇见的深渊。

他生活的城市有一个古老教堂,灰色的鸽子在房顶起起落落。他和梅佳在黄昏偷偷爬上去,掰着面包屑喂鸽子。

房顶上有个小阁楼,是重罪忏悔室。他们常常躲在一旁,听不同的人来忏悔他们的罪行。各种各样的罪行。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天,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他说自己被爱情和罪恶折磨,已经多年,不得解脱。他说他有一个同胞弟弟,弟弟带回来个美丽的江南女人。他对她一见钟情。

他强烈地想占有她。他努力寻找各种机会。一个半夜,他晚归,正好弟弟从外面回来,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他踉踉跄跄奔向井台,他似乎想喝水。

他趴在井台上,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他的双脚几乎离地,眼前着就要栽下去。

此刻,自己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他本可以跑过去,伸出手,拉他一把,使他免于灾难。

但他犹豫片刻,停在了原地,然后,沉重的一声“扑通”,从井里传来。井台上,像无人来过。

孔融说,那个声音我熟悉之极,是我的名义上的父亲。

父亲从忏悔室里出来时,孔融已经准好了砖头。他闭着眼睛,不敢看,只是朝他劈了过去。没想到,这一劈,正中他的要害。

孔融被判了刑,将在高墙内度过他余下的青春岁月。他重获自由时,青春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

我去探他,同他约好,每年三月,我会来看他。

我见到了梅佳,她说她会一直陪在孔融身边。她还对我说,羡慕你。

良嫣然和梅佳,她们还对我说过另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她们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孔融爱你时,是他最好时候,不是你幸运,而是因为,他最爱是你,所以要为你活得完美灿烂。

一见钟情的春日游(三月的少年和回不去的江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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