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歌的简介(敕勒悲歌第13集天生尔朱)
“嘎、嘎、嘎!”夕阳染红的天边,一行大雁由南往北,列阵而飞。
三月的代北,绿草如茵的秀荣川起伏绵延,蜿蜒的桑干河宛如一条深蓝色的缎带,无声流淌。
北首的云中山苍翠如染,西侧的句注山云蒸霞蔚。
残阳余晖之中,一队黄甲骑兵不急不徐逶迤行来,大旗猎猎舞动之间,展出一个“奚”字。
在队伍最前方,策马而行的是一个花白胡子、中等身材的将领,虽然满面皱纹刻满沧桑,却身躯遒劲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正是北魏抚军将军、相州刺史奚康生。
在他左侧,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头戴黑色垂裙风帽,身穿交领窄衣,却是柔然服色,眉宇间蕴含着挥之不去的忧郁,正是柔然新任可汗——郁久闾阿那瑰。
自太武帝拓跋焘伊始,近百年来,北魏帝国屡屡对柔然汗国发动大规模征伐,又在北疆设立沃野(今内蒙古五原县东北)、怀朔(今内蒙古固阳西南)、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西)、抚冥(今内蒙古四子王旗东南)、柔玄(今内蒙古兴和县西北)、怀荒(今河北张北)六镇,屯驻重兵,拱卫京城平城(今山西大同),持续对柔然进行打击。
柔然被强悍的北魏铁骑打得元气大伤,只能臣服。
孝文帝元宏将都城由平城迁往洛阳后,对柔然采取了怀柔安抚的手段,两国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争,关系渐趋和睦。
可惜,柔然内部却又爆发了一场大乱。
孝文帝时,柔然的佗汗可汗娶了候吕陵氏为妻,生下了伏跋以及阿那瑰等六个儿子。佗汗死后,长子伏跋继承了汗位。
伏跋可汗有个小儿子叫祖惠,最受伏跋宠爱,但在四、五岁的时候突然失踪。伏跋可汗焦急万分,派人到处寻找都找不到。
这时有个年轻貌美的巫女叫做地万,对伏跋说:“祖惠小王子在天上,我能帮你找回来。”就在一片沼泽中竖起一个大帐篷,地万在里面祭祀施法,然后祖惠就真的出现在了帐篷里。
伏跋可汗见到幼子,喜极而泣,问他去了哪里,祖惠说:“我一直在天上呢。”伏跋可汗立刻对巫女地万敬若神明,封她为圣女,后来干脆娶了她,封为可贺敦(柔然和突厥可汗的妻子叫‘可贺敦’,相当于皇后)。
伏跋对这个长得漂亮又有神术的可贺敦地万既尊敬又宠爱,但地万却是个不安分的女人,胡乱干涉国事,搞得柔然国内朝政混乱,怨声载道。
后来祖惠长大了,对他的亲生母亲说:“那次我失踪,其实是在地万家里,根本没上天,上天的话是地万教我说的。”
他母亲就把这话告诉了伏跋可汗,不料伏跋可汗早已被地万洗脑,完全是神魂颠倒,不能自拔,居然呵斥道:“地万能预知未来,你们不要诽谤她!”
但是这件事被地万知道了,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就在伏跋面前拼命说祖惠的坏话,伏跋也是糊涂透顶,居然把这个曾经无比喜爱的幼子祖惠处死了。
这事可把伏跋可汗的母亲候吕陵氏气坏了,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的孙子,多么令人悲伤,就派手下大臣具列等人把这个害人精地万抓来,活活勒死了。
伏跋见爱妻被杀,心痛得不行,誓言要诛杀具列等人,为地万报仇。
但这个时候,另一个草原民族阿至罗入侵柔然,伏跋只好率军抵御,结果又打了败仗,实力大损,回来后就被侯吕陵氏干掉了,另立二儿子阿那瑰为可汗。
要说这柔然也确实够野蛮,老子杀儿子,婆婆杀儿媳妇,母亲杀儿子,腥风血雨,灭绝人伦。
不过这事还没完,阿那瑰登上汗位仅十天,他的堂兄郁久闾示发就起兵造反,阿那瑰去镇压,却被打得大败,连太后侯吕陵氏和阿那瑰的两个弟弟都死在了战乱中。
阿那瑰兵败后,逃到北魏边镇怀朔,向北魏帝国请求庇护。当朝听政的胡太后下旨,命奚康生率军北上,迎接阿那瑰赴洛阳,故此,奚康生在怀朔镇接到阿那瑰后,便一路护送他南下。
奚康生右侧,是一个浓眉大眼、状极豪迈的汉子,年纪约在三十左右,身着敕勒贵族服装,魁梧壮实的身躯挺得笔直,显得精力充沛,意气风发。
奚康生抬头望向高飞的大雁,纵马间忽对这汉子道:“阿六敦兄弟,久闻你神射无双,能否一展绝技,将这大雁射一头下来?”
那汉子朗声笑道:“天下哪有人敢在奚大人面前妄言射技,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奚康生却道:“老夫年过五十,目力已大不如前,听说你能‘望尘识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今日柔然大汗在此,何不一展风采?”
这汉子乃是敕勒族第二领民酋长,官居北魏光禄大夫,名叫斛律金,字阿六敦。
北魏有很多部落首领在朝为官,这些人不耐洛阳暑热,朝廷照顾这些人感受,就同意他们每到夏季便可回返北方,这些人被称为“雁臣”,斛律金就是其一。
这次朝廷命他与奚康生一同迎接阿那瑰来朝。
斛律金原是个耿直汉子,见奚康生执意,不再推辞,应一声:“是!”当即一催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般疾趋而前,反手将背上六石强弓取下,张弓搭箭,一箭激射而出,正中领头的大雁头部。那雁翻翻滚滚,如同车轮般直坠而下。
奚康生笑道:“好箭法!”众人一齐喝彩,阿那瑰更是目露惊异之色。
这时,队伍之中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兵士催马赶至奚康生马前,欠身道:“将军,能否将这只大雁赐给小人?”
奚康生勒住缰绳,定睛打量,不由暗赞一声:“好俊的年轻人!”。
只见这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令人一见忘俗,顿生好感,俊俏之中透着飒爽英气,又有几分洒脱和不羁。只是看他皮甲破旧,衣裤也浆洗得泛白,几个小小补丁若隐若现,显见家境十分寒酸。
奚康生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要大雁干什么?”
年轻人微笑道:“小人姓高名欢,小字贺六浑,是怀朔镇段长大人麾下。我想讨了这只大雁去,好向心上人求亲!”
奚康生大笑,道:“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你一表人才,必能求亲成功。不过这雁是斛律大人射的,你该向他索求才对。”
斛律金兜转马头驰回,笑道:“一只大雁值得什么,小兄弟,你要的话,只管去捡来便是,就当是我送你的贺礼!”
高欢拱手道:“谢奚将军,谢斛律大人!”言罢催马往落雁之处驰去。
才驰出半里许地,忽听前方马蹄如雷,高欢抬眼望去,只见数十骑卷地而来,人马虽不多,但隐隐呈楔形骑兵冲锋的阵势,虽快不乱,动作整齐,步调一致,区区数十名骑兵竟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为首一个发束金冠,手持长棍,身着黑色软甲,外披白色大氅的青年策马在前,抢先驰至落雁之处,手中长棍一挑,那雁已落到他手中。
这青年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黑甲衬托之下,尤其显得肤色白皙,容貌俊朗,只微微上挑的剑眉透着一股极重的煞气,勒住胯下白马,冷冷地看着迎面而来的高欢,道:“这雁,是你射的?”
高欢一时踌躇,指向身后远处的斛律金道:“是那位大人射的。”
这青年凝目望去,见斛律金一身敕勒族人装束,眉间闪过一丝怒意,道:“敕勒蛮子,来我秀荣川干什么?”将手中死雁往身后一人掷去,看也不看高欢,催马直奔斛律金而去。
高欢颇为尴尬,见这数十人也从身边冲过,只得随之回返。
这青年来到奚康生、斛律金面前,正待呵斥,忽地端详奚康生一阵,迟疑道:“你,你是......。”
奚康生满脸苦相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尔朱贤侄,不认识为叔了?”
尔朱荣一眼望见马鞍上横卧的细御银缠槊,恍然道:“奚......,你,您是奚叔叔?”
奚康生哈哈大笑道:“认槊不认人,尔朱贤侄,你还和八年前一样呀!”
这青年正是契胡族尔朱部落族长尔朱新兴之子尔朱荣。
尔朱部落世居秀荣川,以养马为业。北魏道武帝时,尔朱部落族长尔朱羽健率三千族人投身北魏军中,在北魏攻灭后燕的战争中立下大功。
此后,尔朱氏世代担任北魏高官,世袭秀荣川第一领民酋长、袭爵梁郡公。
别看尔朱荣年纪轻轻,但他娶的妻子却是北魏文成帝拓跋濬的侄女,献文帝拓跋弘的堂姐,孝文帝元宏的姑姑,宣武帝元恪的姑婆,当今天子元诩的太姑婆,北魏朝廷的北乡长公主,所以,尔朱荣也算得上北魏外戚。
尔朱荣的父亲尔朱新兴当年曾是奚康生的上司,在征讨柔然的战事中,奚康生三次在乱军中救过尔朱新兴的性命,尔朱新兴对奚康生极为感激,极力向上推荐奚康生,并与奚康生结为了异姓兄弟。
二人时常往来,八年前,奚康生造访秀荣川,还曾点拨过尔朱荣武艺。
这次奚康生北上怀朔迎接阿那瑰,南返时也想顺道拜访一下这位义兄,便命人提前赴秀荣川传信。
尔朱新兴见信大喜,每日派儿子尔朱荣出外探看,今日正好遇见。
但尔朱氏居住的秀荣川附近,经常有柔然、敕勒、匈奴、高车、丁零、铁勒、氐、羌等零散部落游牧,争夺草场水源、互相劫掠骚扰的事时常发生,故此尔朱荣一见斛律金的敕勒装束便有敌意。
奚康生向尔朱荣介绍了阿那瑰、斛律金等人,尔朱荣看在奚康生面上,略向二人点点头,闪眼见高欢还眼巴巴看着那只死雁,便道:“绍宗,还给他吧。”
尔朱荣身后一个五官端正,相貌朴实的少年慕容绍宗扬手将死雁抛给高欢,高欢一把接住,乐得眉花眼笑,退下不提。
众人随着尔朱荣驱马向秀荣川行去,行至句注山南麓,一片山谷中赫然修筑着一座大城,城中屋舍鳞次栉比,人烟稠密,又有人赶着马匹、牛羊、骆驼进进出出,好生繁盛。
将近城门时,城中响起呜呜的长号之声,一队健壮剽悍的契胡武士涌出,分列城门两旁,一个白发老者策马而出,正是尔朱新兴,老远便跳下马来,大步迎上。
奚康生也急忙下马,抢上长揖道:“大哥,一向安好,小弟有礼了。”尔朱新兴哈哈大笑,握住奚康生的手,道:“贤弟,八年不见,听说你东征西讨,屡建大功,老哥哥可真是羡慕你呀!”
奚康生又将众人一一介绍,一齐入城。
当夜,尔朱新兴大摆宴席,宴请奚康生及其子奚难当、阿那瑰、斛律金等人,族中子弟如尔朱荣,尔朱荣的堂弟尔朱彦伯、尔朱仲远、尔朱世隆、尔朱度律,表弟慕容绍宗,侄子尔朱天光、尔朱兆、尔朱智虎、尔朱羽生等尽皆在座。
酒酣耳热之际,尔朱荣等年轻人一齐起身,唱《树梨普梨》之曲,左右相连,蹋地而舞,动作刚健,逸兴遄飞。
舞蹈之后,众人又以摔跤为戏。只见尔朱荣以一敌五,同时与尔朱仲远、尔朱度律、慕容绍宗、尔朱天光、尔朱兆五人相扑,却举重若轻,随意挥洒,片刻间五人尽皆被尔朱荣打倒。
奚康生见了大奇,问道:“贤侄,我看你这身手,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与草原上各部族的摔跤技法都不相同,八年前也不见你会这种功夫,不知哪里学来的?”
尔朱荣看着奚康生,跃跃欲试地道:“五年前,有个僧人法号达摩,路经秀荣川,遇见了我。他说我煞气太重,劝我跟他修行。我这人好动不好静,哪里有心去念什么《心经颂》、《破相论》、《楞伽经》之类的经书,叫人赶他离去。不料部落里七、八个勇士上去,一挨到他的衣襟就跌得老远,我见他有如此神通,就答应了拜他为师。”
奚康生皱眉道:“达摩?哦,这位大师我也有所耳闻。据说他是天竺高僧,南朝刘宋之时踏一叶竹苇跨海来到中国,听闻南梁的萧衍曾与他参禅论法。后来他又来到我大魏国境,先后在少林寺、空相寺挂单讲经,不知为何却到了这里?”
尔朱荣道:“我这师傅云游四方,他说想去极北之地看看,所以途经这里。我硬着头皮跟他学了几年打坐参禅,佛经也胡乱念了几本,倒是学得他一路降魔杖法和一路罗汉拳法,阿叔,今日您难得来一趟秀荣川,不如再指点指点小侄。”
尔朱新兴道:“天宝(尔朱荣字),你奚叔叔是天下第一猛将,你那点功夫怎敢在他面前献丑?”
奚康生见尔朱荣满眼热切,便也起身,道:“大哥,贤侄有心习武,这是好事。只是我年纪大了,指点不敢说,陪贤侄过两招吧。”
两人拉开架势,尔朱荣也不客气,闪身跃上,一拳直奔奚康生面门砸来。奚康生有意相试,单臂一格,“砰”地一声,奚康生手臂酸麻,心中暗道:“好大的力气!”两人已斗在一处。
奚康生是武将出身,原没有什么招式可言,一招一式都是沙场厮杀里总结出来的,只是他天生神力,出手时极快极重,能跟他斗到五合以上之人极为罕见,只有当年杨大眼仗着身法迅疾,才在他手下支撑了三十余合。
如今见尔朱荣身法之快,竟似不在杨大眼之下,双拳力量之猛,还在杨大眼之上,当即打叠起精神,全力应对。
二人转眼间斗了四、五十合,尔朱荣一发兴起,双拳隐有风雷之声,奚康生暗自赞许,此人之勇,实在是生平仅见。
也看出他心高气傲,不欲令他扫兴,看准他双拳袭来,诈作闪避不及,让他双拳击上胸膛,便即退后一步,双手格住,道:“贤侄好功夫,老叔甘拜下风。”
尔朱荣只觉双拳仿佛打在一块极韧的牛皮之上,见他气定神闲,知道他有意相让,点点头道:“叔叔好本事,小侄自愧不如。不过小侄还有一套杖法......。”
尔朱新兴忙道:“天宝!奚叔叔拳脚上的功夫你已经领教了,怎么还要讨教兵器?他的槊可不是拿来比武用的,你不可自取其辱!”
奚康生回到席上,道:“贤侄武艺精湛,将来为将为帅,必可大展宏图。老叔年老体衰,筋骨不济,今日就到这里吧。”
尔朱荣虽心有不甘,见此情景也只有惆怅坐下。红烛摇曳,酒酣耳热,一时重又欢声笑语起来。
尔朱新兴向奚康生道:“贤弟,你这些年先征南齐,又抗南梁,还到陇右剿灭妖僧法庆的叛乱,镇守泾州(今甘肃平凉)又去镇守相州(今河南安阳),东奔西走,你虽比为兄年轻十多岁,面容好似比我还苍老些呀!”。
奚康生苦笑道:“小弟就是这个劳苦命,当今天下,多事之秋,我也是身不由己。不过说到苍老,其实是前些年一场大病所致。”
尔朱新兴道:“哦,贤弟素来体态康健,壮实如牛,怎地会有大病?”
奚康生摇头叹息道:“那年相州遭遇大旱,我向大赵天王石虎塑像求雨无果,一气之下就鞭打了塑像。又到西门豹祠求雨,也没有结果,就砍断西门豹塑像的舌头。不久,我就大病了一场,我的两个儿子也暴病身亡,如今只剩奚难当一子。唉,这世间果然有报应一说。”
尔朱新兴频频点头道:“不错,天地有灵,报应不爽。我尔朱家历来信佛,这些年人丁兴旺、牛马滋繁,倒是十分兴盛,部族人口已有十多万,牲畜塞满山谷,这都是托佛祖庇佑的福。”
奚康生由衷赞道:“哥哥一心向佛,小弟佩服。正因为此,这些年我在泾州先后开凿了北石窟寺(在今甘肃庆阳西南覆钟山上)和南石窟寺(在今甘肃平凉泾川县),广塑佛像,以期消除这些年四方杀伐造下的罪业。”
尔朱新兴合十道:“阿弥陀佛,贤弟有此功德,必有善报!”又道:“你久历封疆,这次回洛阳,是否要在朝中任职了?”
奚康生点头道:“不错,元叉大人有书信给我,有意这次让我回朝担任光禄卿,领右卫将军。”
其实他心里另有隐情,只是事属机密,不便宣之于口。
他口中的元叉,乃是当朝侍中、领军将军,既是朝中胡太后的妹夫,也是他自己的儿女亲家,他的儿子奚难当娶的正是元叉的女儿。
奚康生也有意采访民风,不经意地问道:“大哥,近几年北疆日子怎么样?可还太平安逸吗?”
尔朱新兴缓缓放下酒杯,莫测高深的眼光注视奚康生,道:“贤弟,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奚康生微笑道:“大哥,我们生死兄弟,你岂会以假话骗我?”
尔朱新兴道:“近年来我这秀荣川骏马充塞山谷,牛羊骆驼不可计数,你说我这日子太不太平?安不安逸?”
奚康生若有所思道:“那岂不是很好?”尔朱新兴眨眨眼,道:“那你可知我为何能蓄养这么多牛马牲畜?”奚康生摇首,静听尔朱新兴下文。
尔朱新兴叹息一声,道:“如今牛马价格一日一涨,多少有心之人预付重金向我采购马匹,以备不时之需,否则我哪有能力蓄养这么多牛马?所以我敢断言——天下大乱将起!”
奚康生悚然动容道:“何故竟会如此?”
尔朱新兴沉声道:“贤弟,如今天下有四大隐患,你可知道?”奚康生道:“不知。”
尔朱新兴道:“其一,自孝文皇帝南迁后,北疆六镇数十万鲜卑军户粮饷难以为继,生存日渐艰难,士卒怨声载道,局势极为动荡。”
奚康生默然片刻,道:“我也深有感受,当年我随大哥你在柔玄当兵时何等荣耀,任谁见了都要羡慕不已,如今朝廷尽把一些犯事官员发配六镇,又克扣粮饷,难怪六镇兵士怨恨。”
尔朱新兴道:“其二,朝廷上下贪腐横行,小人当道,授官一昧按资排辈,真正的人才却不能录用。”
他指了指尔朱荣,道:“去年我儿天宝曾赴肆州从军,那刺史尉庆宾居然公然索贿,否则就不授官职,我儿一怒之下回了秀荣川。我尔朱世家身有爵位尚且如此,吏治之败坏可想而知!”
奚康生见尔朱荣怒容满面,暗自摇头。
尔朱新兴又道:“其三,洛阳权贵穷奢极欲,竞相夸富,边民穷困潦倒,他们却一掷千金!我听说高阳王元雍富可敌国,家中僮仆六千,仅歌女舞妓就超过五百,每顿饭价值数万钱!”
“还有那河间王元琛,一心要与元雍比富,马匹食槽都用纯银打造,家中酒具都是玛瑙翡翠制成,还扬言‘我不遗憾没见过石崇,我只遗憾石崇没见过我’!章武王元融见了元琛的富有,居然气病了三天。”
琛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融素以富自负,归而惋叹,卧疾三日。——《资治通鉴·梁纪·梁纪五》
奚康生想起高欢身上陈旧残破的皮甲,再想想朝中王公大臣种种斗富夸奢的行径,也只有叹息。
忽地,尔朱荣插口怒道:“其四,就是那胡太后,任性妄为,为祸天下!”
奚康生心中一动,一面道:“贤侄,慎言!”一面却又道:“太后文武双全,喜好读书,文采出众,又善于射箭,据说能箭射针眼,贤侄为何说她为祸天下呢?”
尔朱荣长身而起,大声道:“她身为太后,居然自称为‘朕’,她下的命令称为‘圣旨’,她还妄自代替天子主持祭祀大典,天子反倒形同虚设,如此颠倒乾坤,牝鸡司晨,岂不可恨?”
“她赏赐无度,对亲贵近臣动辄赏赐万金,又奢侈无度,国库都被她挥霍一空。”
“再有,最可恨的,是她性情淫荡,先是逼着杨大眼将军之子杨华与之通奸,杨华受逼不过,叛逃了南梁,她又逼奸自己的小叔子清河王元怿!这样一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怎么能母仪天下?”尔朱荣痛心疾首,滔滔不绝,尔朱新兴并不阻止,席中尔朱氏众人也都频频点头。
奚康生木然不语,心中想起亲家元叉私下派心腹给他传话:“速回京城,合力铲除胡后,匡扶社稷,还政天子!”心中已暗暗下定了决心,当即笑道:“大哥、贤侄,今日柔然大汗在此,我等莫谈这些扫兴之事,还是痛饮美酒吧!”频频举杯敬酒,众人这才岔开了话题。
却说庭院外,奚康生随行的千余名兵士也各分到三斤羊肉,一壶酒,都是大嚼畅饮。有人却打趣高欢道:“贺六浑,你看中了哪家婆娘?我看你是痴心妄想,你这小子家里穷得叮当响,马都是借来的,谁会嫁给你?”
高欢也不生气,仰首望天打个哈哈,道:“你们懂什么?我高欢今日虽穷,来日必建功立业,凭本事赚得天大的富贵,我那韩家妹妹慧眼识人,早就对我倾心相许了!”
众人又自哄笑,有相熟的同伴笑道:“你莫非看上了太安郡(今山西寿阳)韩轨韩大郎的妹子?我劝你早早死心吧!她爹妈是代北有名的富商,会把女儿嫁给你?”
高欢“哼”了一声,摸摸背上用油布裹好的大雁,大声道:“你们这些污鳖杂鱼,有眼不识金镶玉,懒得理你们!”
次日清晨,奚康生告别尔朱新兴,继续奔洛阳而来。
不一日,洛阳在望,早有司空、京兆王元继,侍中崔光率四方馆的官员赶来迎接阿那瑰。
当时,北魏虽然动荡不休,但仍是天下第一强国,专门在洛水桥以南建有四馆:南朝来降的安置到金陵馆,三年之后如果还愿意留下,就在归正里赐宅居住;北方来降的安置在燕然馆,赐宅在归德里;东方来降的安置在扶桑馆,赐宅在慕化里;西方来降的安置在崦嵫(yān zī,古语落日处之意)馆,赐宅在慕义里。
众人将阿那瑰送到燕然馆安歇,只待次日觐见太后和天子。
次日,胡太后和天子元诩在显阳殿接见阿那瑰,册封阿那瑰为朔方公、蠕蠕王。蠕蠕,即柔然,北魏道武帝以来,始终以此称呼柔然,就是公文诏旨也是这样。
自此,阿那瑰在洛阳居住下来。
未完待续,总是忍不住想尝试武侠小说,毕竟几十年的金庸迷呀!不过后面还是尽可能按历史小说来写,大家不要见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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