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乐园诗词(年年舂米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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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乐园诗词(年年舂米嫁姑娘)

田园乐园诗词

知了叫,早谷黄,年年舂米嫁姑娘。

——童谣

李诗德

青青的秧苗刚插下去,麦子还未黄,缸里的米早已见底了。经过了一个寒冬,随着天气变暖,人也就活泛起来。人一活泛,胃口特别地好,恨不得像出栏的牛儿将满地的青草一口吞下。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是很难深切地理解“青黄不接”一词的含义的。我能幸运地存活下来,实属不易。20世纪60年代,历史干瘦得只剩下一张嘴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饥饿较之于战争能让一个民族更具有坚强的韧性。三年的自然灾害,人为的灾祸,让我本来就先天不足的体质,经受了生与死的考验。

耕耙水响时节,大人们紧了紧裤带,上工去了。村子里空空荡荡的,空得像没有任何可供消化的食物一样的肠胃。我坐在低矮的茅屋前,抱着小妹,一边左右摇晃,一边唱那首歌谣:“知了叫,早谷黄,年年舂米嫁姑娘。”我根本就不懂歌谣的意思,小妹也不懂,她好像装懂似的一边吮着大姆指,一边用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朝我眨着眼,显得十分安静。小妹一张粉嫩的小脸,藕节般的手臂,水灵灵的,极像屋旁才开放的一朵蔷薇花。屋旁的那簇蔷薇,每到春天,几番风雨之后,花儿就开了,白里透红的花瓣上,沾几滴露水,晶莹剔透,将贫瘠的村子点染出几分奢侈。在我的记忆中,昙花一现的小妹,是那么娇艳,那么短暂,她来到这个世上不到两岁,还来不及学会一个词语,来不及和我问好和告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走得那样轻巧,像一阵风,无由地掠过之后,小草依然,那间低矮的茅屋依然,而我却是第一次领略了对死亡的恐惧。面对死亡的威胁,无援无助,除了无望与无奈的激愤,剩下的只有哀恸。而也就是这个小妹,在我的心底种下的多愁善感的种子,让我有了与我这个年龄不符的早熟。

在我还小的时候,爷爷奶奶、父母亲除了想方设法能让我喝上一口稀饭以外,就是给我设定一个不可逾越的活动范围。走出家门,最远不能超过门前禾场外的那条小路,左右不能跑出隔壁三家。一时见不到我,他们就会四处叫唤,怕我在自家门前突然丢失。我就像一只小鸟被关在笼子里,笼子周围还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让我不知道天高地厚。突然有一天,父母给了我一个小妹,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的一个宝贝,让我心疼不已,爱不释手。我整天抱着她一边摇晃一边跟她唱歌、说话,“小妹妹——哦哦哦——乖乖乖——哦哦哦——”这些含混不清的话语,像小蜜蜂的翅膀,嗡嗡嗡扇得她昏昏入睡。每当这时,没有人能从我怀中将她夺走。有时她在摇篮里睡熟了,我一时兴起,也会将她抱起,对父母谎称她已醒。小妹也喜欢和我玩耍,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她都会张着耳朵,东张西望地到处找,即便是在母亲怀中吃奶,只要我用手摸摸她的小脸蛋,她也会暂时丢开几乎没有奶水的奶头,转过脸来和我对视一笑。

没有奶水喂养的小妹,显得十分懂事,饿极了她也只是哇哇地哭那么几声,马上就会安静下来,她也许知道,再哭再闹也得不到她所想,反而消耗体力。每天一碗半碗的稀糊糊便是她的美餐,有时实在没有办法了,母亲就会把糠菜之类的东西放在嘴里嚼碎,然后嘴对嘴地喂她,她也会欣然接受。

乖巧的小妹,让人怜爱的小妹,我根本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离开我。她走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从屋前飘过的白云,望着屋旁那棵槐树上叽叽喳喳闹着的鸟儿,望着远处一马平川的田野,一望就是半天。在我小小的心思中,固执地以为,小妹只是出门走亲戚了,她一定会在我的守望中如期归来。父母根本领会不到我凝重的心事,在我看来,对于失去小妹,他们只当是失去了一只鸡或者一只鸭,伤心一阵子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们还以为我病了。

那是一个青黄不接的日子。当我在抚摸小妹的脸蛋时,她虽然也对我笑,但她眼神中流露出了与往日不一样的神色,让我看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她的眸子不像往常那样清澈,并且在转过头去的瞬间,眼神中清晰地闪过一丝白光,带有一种可怕的怨恨色彩,这让我极为恐惧。“小妹病了,小妹病了”,我大喊起来。母亲根本不理会我的大惊小怪,并斥责我是瞎说。又过了两天,小妹开始成天哇哇哇地哭,烦躁不安地舞动着小脚小手,无论我抱着她摇晃,她再也不给我笑脸。直到这时,母亲这才有所警觉。

对于小妹的病,从一开始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眼神中那丝可怕的白光在我心里挥之不去,让我忐忑不安。母亲开始四处找偏方,楝树根、车前草、壁上的黄泥土、屋檐上陈年的稻草,只要说是能治病的东西,也不管是治什么病,统统煨成汤药不停地往小妹嘴里灌,小妹倔犟地拒绝着,每次总是搞得满头满脸都是乌黑的汤汁。后来我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病急乱投医”。当时的乡下,方圆几十里没有一家医院,没有一个医生,甚至连个郎中都请不到,有的只是一些土生土长的“巫医马脚”,神的漠然,菩萨的袖手旁观,这也坚定了我一生不信神鬼的信念。我站在一旁,无能为力地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小妹,幼小的心灵承受着绝望的恐惧。恨不得自己把所有汤药一口喝下去,只要小妹的病能够好起来。

小妹一天比一天瘦下去,病情不见好转。我整天待在她身边,怔怔地望着她,她的小脸因发烧而变得红红的,总是闭着眼,偶尔无力地睁开一下,望我一眼,神情中充满期待和哀怨。她幼小的生命已无力与饥饿和疾病抗争,无力和这个奇怪的世界抗争,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像一条孤立无助的小虫。这让我心急如焚,可又无能为力。母亲请村里几个看“外事”的先生轮番来看,所谓“外事”,也就是阴间的事,看是不是闯了鬼,或者是被死去的祖先们不小心“摸”了下。“外事”先生照例是装神弄鬼,焚香化纸地制符水,母亲就在夜深人静时,朝着东南西北的方向烧纸钱,烧得我晕头转向,心惊肉跳。

那天夜里,睡梦中,我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嘤嘤嘤的哭声,哭声断断续续,细细的,像满地锐利的瓷器碎片,直往肉里扎。我光着脚在碎片上奔跑,想要逃脱,而可怕的碎片像夏天泼在地上的水,无边地浸染开去,没有尽头。我感到一种深深的刺疼,就是不知道疼在哪里。在我后来的梦境中,时常会出现这种场景,那种不知疼在哪里的疼总是将我折磨得六神无主,大汗淋漓。

等我睁眼一看,只见母亲守在小妹身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伤心,我就知道事情不妙。早上,母亲把我叫到一旁,说是我一个亲戚会看“外事”,要我去一趟,禀告菩萨,求点符水回来。

母亲肯定是把所有的法子都想绝了,才想到有这么个远房亲戚,在我看来这就是小妹的一根救命稻草。这个亲戚家我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大人陪着去的,我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次要走十多里路去亲戚家,对我来说的确是考验。来不及细想,我二话没说,转身就走。我一边默念着小妹的名字,默念着让小妹快点好起来的话语,凭着一点印象,一路小跑。

走出家门不远,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突然间下起了雨,雨下得细密,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寂静的乡间小道上就我一个小小的人影奔跑在雨中。好在我本身就是赤着脚,也就不怕打湿鞋,只是硬硬的路面上,一下雨便滑,摔倒了爬起来再跑。这一段风风雨雨的旅程,我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和害怕。等我一身泥一身水地摸到亲戚家,狼狈得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说不出话来。问清我的来意之后,亲戚家的爷爷神秘地在他小小的房间里开始作法,最后用纸包了一小撮香灰,让我带回去。

我能为小妹做的,就是这一趟求神。我的虔诚与祈祷毕竟人微言轻,感动不了任何神灵,一撮香灰最终也没能挽救她小小的生命。

直到小妹停止了细微的呼吸,也没搞清是什么病症。我一直以为小妹是因为饥饿而死,就在她奄奄一息之际,母亲找到一个也在哺乳期的乡邻,求爷爷告奶奶地要别人给小妹最后一口奶水。当乳汁流到她嘴边时,她好像已洞察了人世间的一切,对这些俗事兴趣全无。

“知了叫,早谷黄,年年舂米嫁姑娘。”许多年后,一个春夏之交的日子里,这首古老的童谣,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一种感伤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我猛然记起曾经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的小妹,一道残留于我心底的划痕,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这让我长久地沉迷于一种憧憬中:要是小妹也能如我一样,野草般地长大,我们一同游戏、一同劳作,在她出嫁的那天,我还会抱她上马上轿,然后再把她送到另一个生活场景,那该是多么诱人的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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