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七日(故乡六日第一日)

乡愁七日(故乡六日第一日)(1)

故乡六日

(纪实作品)

杨崇德

第一日

1

2022年10月2日,我乘坐长沙南至怀化南的第一班高铁,清晨6点15出发,7点37回到怀化。

我85岁的老母亲,早就在怀化城里,对我望眼欲穿了。

7点40,弟弟开着车,载着母亲,来怀化南站迎接我。母亲见了我,高兴得露出了她那口假牙,笑得直摆头。尔后,我们驱车直奔三姐那间租居屋,一起去吃早饭。

在三姐简陋的租居屋过道里,正坐着她的小儿子方群,还有我故乡穷天的乡人友良老弟。我把买给三姐的那箱酸奶,提进租居屋时,一转身,又在厨房的当口,碰到了故乡穷天的乡人友胡子。

友胡子和我是同年,儿时要好的玩伴之一。他现在在怀化城里当保安。此时,友胡子蹲正在锅子旁边,帮我三姐在炒鱼。

友胡子见了我,嘴巴裂得比天还要宽,他兴奋地说:“崇德啊,你来得可真早!在外面稍坐一会儿,马上就要呷饭了!呷完早饭,我们今天一起回穷天去!”

母亲正在给我二姐打电话。母亲有点耳背,说话声音像是在喊。她用她的老年机喊道:“花肚肚啊,代果从长沙来了,今天,你去不去穷天啊?”

花肚肚是我二姐的名字,起得古里古怪。据说,二姐小时候,不小心被米汤烫到肚子,烫花了肚皮,就叫成了花肚肚。我为二姐这个丑名字,一直感到很可惜,因为她毕竟是个女人,名字上含了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也就太不雅致了。好在她后来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了叫杨长香。可能是她自己改的。

二姐在电话里询问着大姐是否去。

母亲告诉她说:“你大姐一下子又改变主意了,她也去!正在整理东西!”母亲的口气似乎更加兴奋了,因为大姐原来说她离不开身,去不了。这多少让母亲有些失望。

这样,我们六姊妹,除了小妹崇香今天要到长沙给她女儿进新屋点灶火外,其他五个,都愿意陪着母亲,在这美好的国庆假日里,一起回到故乡穷天小住几天。如果我的大妹今年三月没死的话,我相信,她今天一定也会在同行之中!

穷天,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地方。

穷天,埋着我们至爱的老父亲。

回穷天小住几天,一直是母亲期盼和高兴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正是国庆假期,大家都可以丢开城里的繁忙事,不再去管孙儿孙女,给自己争得了绝对自由的时间!

跟着母亲回穷天,仿佛我们一下子又回到了曾经的儿女时代!

2

友良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皮卡车,老弟和大舅的满儿子春连,也都开着各自的私家小车,载着我们一大家人,以及在怀化过生活的穷天乡亲,顶着这个比六月里还酷热的大太阳,一起回故乡去。

我、友胡子、外甥方群以及他那个肥胖小儿,同坐在友良的皮卡车上,我们在前面开路。

友良把他的皮卡车开得比小车还要快。两边的树木把眼睛都闪花了。

车子快到我们四卧龙村时,友良对我说:“代果哥,我们要不要到竹沿头那条旅游路上去转一下?那条路正在修,我们可以从竹沿头村,一直开到我们穷天屋对面的白洲坡山顶上!站在山顶上,可以好生看一看我们穷天呢!”

友良比我小七岁,按照我们穷天的辈分,我应该叫他叔叔。可他现在却叫我哥。显然,这是乱了辈分的一种尊重叫法,我有点担当不起。

我说:“那也好,反正我有四十多年没到那个山顶了。再说,我弟弟他们的车,还在后面,估计还没过新建呢!”

新建,是我故乡穷天所在的镇名。而四卧龙呢,则是我故乡穷天所在的村名。

新建镇上的公路,四十多年前就修通了,现在更宽更直了;四卧龙村的公路,也于十多年前修好了,一修就是高等级。车子跑在镇上和村上,可以开得像子弹一样快。

唯独我们穷天(生产队),处在高山之巅,悬崖峭壁的。一直以来,我们走的,却是一条用锄头挖出来的岩土路,两边茅草丛生,树木林立,道路坑坑洼洼。春天一下雨,岩土路上就会现出大大小小的渠沟,里面可以养鱼。

为了穷天这条3.4公里的颠簸岩土路,两年前,我们多次向中方县政府反映情况。领导先是很重视,但又惋惜地说,哎呀呀,只是太可惜了,你们所在四卧龙村,又不是贫困村!要不,你们穷天这条路,政府早就安排扶贫资金给解决了!

所以,我故乡穷天的路,也就成了中方县最后的攻坚之路!

国庆前夕,县政府终于将我们穷天这条路的道路硬化方案批下来了!

政府的主管部门同意:国庆期间,穷天的路,可以动工了!

这难道不是我们穷天人民迎接国庆的最大福利吗?

3

友良的皮卡车,刷哪刷哪地碾在比邻的竹沿头村那条新开的旅游路上,不多功夫,皮卡车就爬到了白洲坡山顶。

下了车,友良指着山下面的村子说:“代果哥,你好生看一看,下面就是我们穷天!”

我瞪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好久才认我的故乡穷天来。自从1986年参加工作,这个山头我就从来没来过了,树长高了,草长深了,从前砍柴的那条小路,已无迹可寻了。

故乡的房屋,零零散散地立在太阳坡的青山脚下。

太阳坡看上去像一头卧睡的黑熊。进村的拐弯处,高高家的房子格外显眼,主要是他家门口有个宽敞的水泥坪,太阳照射下,闪闪发亮。还有就是,高高家的屋门前,立了一根高高耸立的旗杆,旗杆顶上飘扬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突然之间,让我觉得我们穷天有了革命的味道。

然而,站在白洲坡的山顶上,我却看不到一个行走的故乡人。甚至,也看不到一缕炊烟,故乡又仿佛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人气。

稻田大都处在荒芜之中,能够继续当作稻田的,分明已经都收完了中稻。田里的禾墩,泛黄泛黄的,有人甚至在一些收割完的稻田里放过火,留下了一团一团的黑色,与这大山的金秋颜色,有些不对称了。

我也分辨不出我脚下这块土地了,这里,已变成了公路的雏形。挖土机正在前面挖山,碎石机正在后面隆隆地碎石。

友良告诉我说:“这里是我们白洲坡的正山头,那个丰水坡水库,就在前面那个山头的下面。你好生看看,左边这个顶上长着几棵死松树的山顶,就是我们的九坡坳上了。”

我望着左边这个尖尖的山顶,惊叹不已,因为,它是我们穷天标志性的山头,它像个几千年的老佛爷,一直坐在我们屋对面,审视着我们这些子孙。它的延伸处,又像一道屏障,把我们穷天与邻村的半坡田生产队隔开,它的胸前是穷天,它的背部是半坡田。它高耸着,直冲云天,它的顶峰上面那几棵千年松,如果不是半坡田的人烧田坎失了火,烧到这里,估计还会郁郁葱葱。只可惜,那几棵长不高的千年松死了,却七八年不倒。反正,在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九坡坳上就是这个神奇的样子!

4

皮卡车返回下到比邻的竹沿头村,再返回到我们四卧龙村。顺着那条杂草丛生的坑洼岩土路,我们一路颠簸地来到故乡。

故乡静寂寂的。

下车时,崩檀叔光着上半身,从屋子的后门钻出来,他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他说:“崇德啊,你今天来穷天了?你来得正是时候,你老弟那个鱼塘里的水,都快干完了,正好可以捉鱼呢!”

大舅的儿子春连已经来了。他正坐在我们屋脚下友明叔的房子旁边。春连没有我家的钥匙,他只能坐在友明叔的屋边休息。

弟弟的车还没来。

春连说:“崇喜哥他们,可能还在新建街上卖东西呢。”

我也没带屋里的钥匙。

钥匙在娘手上。娘和大姐、二姐、三姐以及弟弟还在新建买菜和生活用品。这么多人回来小住,家里什么都没有,吃的用的,都需要买。

我也走到友明叔的屋脚边。友明叔见我大老远从长沙来了,急忙搬出一张高脚凳,要我坐下来休息休息。

友良却坐不住,跑到友明叔屋下面的水井里,喝了几口井水,他抹着嘴巴对我说:“哎呀呀,穷天虽然穷,但这口井水,又冰又甜!喝上几口,肚子里真是凉快休了!”

我也跑下去喝井水。只见水井旁边,放着两个带把的小竹筒。我舀了一筒井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故乡的水,一流进我的肠胃,就觉得故乡一下子钻到了我的心底,凉凉爽爽,痛痛快快。

友良一听说我弟弟的那个鱼塘快干了,立马就从友明叔家里找出一把捞鱼的网兜,径直去了友明叔家的茅厕旁边,逃过那个水沟,站在了我弟的鱼塘坝上。

我顺着友明叔的屋脚走了过去。弟弟那口鱼塘,水干得只剩一洼小池了,水黄黄的,像是一塘金子。鱼塘四周已经露出了一大片淤泥,早被太阳晒成了灰白色。

三姐那个胖孙子,也飞快地奔了过去。他靠在友明叔家的茅厕门板边,兴奋地叫了起来。我要他别靠着茅厕门板,脏死了,他却不怎么听。一股陈年的大粪味,从茅厕里飘了出来。

我立刻退了回来,站在了友明叔屋边的空隙处。我的老家与友明叔是上下邻居。这时,我看到了我家那幢被桐油油得黑漆漆的老屋。那是父亲留给我们的财富。父亲走了,这老屋也就长年锁着。

此时,友良已经网到了一条草鱼。巴掌宽,头很大,身子较小,尾巴叉尖。草鱼长成了雄鱼样,看来,这条鱼一定是在这里忍饥挨饿久了。弟弟常年生活在城里,老屋没有人住,鱼塘没有看管,这鱼怎么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友良将那条可怜的草鱼,网到水井下面那口菜井里。鱼得了清澈的井水,顿时就变得欢快起来,它张合着嘴,静静地浮在菜水井中。

5

弟弟的车终于来了。

一拨人从车里出来,然后,提的提,扛的扛,大包小包,大袋小袋,直往屋里去。

打开我家的老屋中堂门,里面满是灰尘。再开房门,房里也是一股久违的陈味。父亲的遗像,就挂在房门旁边,他慈祥地注视着我们,似乎在说:你们今天也回穷天来看一看啊?

打开灶屋后门,屋后的水沟旁边,全都长满了杂草。它们经历了这特别的干秋,过早地枯萎了。

拧一下水沟边那个用布包着的白色塑料水龙头,一股清澈的山间水,哗哗地流了出来。还好,这么干的天气,这条山间自来水,竟然还没有断流。

大家分头行动了,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拖的拖,抹的抹。我们要把故乡的老屋,打理得充满人气、充满光辉来!

我家屋门口的过道上,坐着从怀化一道而来的乡人友良、友胡子、西瓜、报童,还有大舅的儿子春连、友明叔的儿子金龙。大家都在议论着今天的晚餐。主要是请四卧龙村的书记和剥落形的王子过来吃晚饭,商量我们穷天明天开工修路的事。

我们穷天这条路,是从四卧龙村剥落形生产队通过来的。

要落实县政府的施工方案,必须由现在的狭小岩土路,扩大成五米宽的水泥路,路面总体宽度要达到八米。

这就要多少占用剥落形一些村民的山和地。

剥落形有几个人,以为我们穷天挖到了金矿,纷纷狮子大开口,巴掌宽的一块荒地,要几万,几棵小树木,要几十万。

他们或许不知道,我们穷天这条路,政府只管路面补偿,五米宽的水泥路面,每公里,补三十八万,而且要到施工验收以后。政府主管部门不管改道的路基,改道所产生的一切纠纷,由我们穷天人自己来协商解决。

说实话,为了这条近3.4公里的山路硬化,政府已经是相当支持了,我们穷天人也已经是用尽了心了。前期修路的所有资金,都是我们穷天人垫支的,甚至连穷天嫁出去的女儿,也在捐助。现在,同村异组的剥落形人,却要喊高价,这无异于让我们这条艰难之路,更加更加难于上青天了!

所以,请村书记和王子过来呷饭喝酒,也是相当重要且必不可少的事。

村书记是一个村的最高长官,而且他又是剥落形生产队的人。为什么非要请王子呢?王子年纪比村支书大许多,也是剥落形的人。关键是,王子一直在新建镇畜牧站工作,见世面的时间长,嘴巴子会讲,逻辑还清晰,他在剥落形的威望,简直要盖过村书记。

请他们来穷天呷饭喝酒,听一听我们穷天人的艰难困苦,听一听我们穷天人对这条路的无限期望,然后,再请他们跟剥落形那几个“要高价”的父老乡亲们解释解释,别要价太高,别雁过拔毛,也要体量体量我们穷天人的难,放我们穷天人一条生路。都是一个村的人,为什么不高抬贵手呢?

6

我们决定,宴请就放在高高家里进行。友良领着我去高高家先看一看。

半路上,友良从皮卡车上卸下一个崭新的大鼓,说:“这是春喜赞助的,为我们院子买了个新鼓。”我知道,这是死人时专用的,以前生产队那个鼓已经打破了,也不知道送走了多少父老乡亲。

我想帮友良抬鼓。他说:“这鼓看起来很大,很轻的,我一个人就行了,不用帮忙。”友良把那个大鼓高高地举起来,放在了春喜爹的猪栏楼上。

高高家门口红旗飘扬。

喊了几声“高高”,没有人应。却蹿出来一条黑狗,脖子上还有稻草,可能是从田里玩耍过。

狗对着我叫,我后退了几步。嘴里仍在喊:高高、高高——

……

为了表示我们穷天人的最大真诚,我们打算用穷天水库里最新鲜、最干净的鱼,来好好招待一下我们的镇领导和村领导。

穷天只有两座山间水库,都是我父亲当队长时修筑的。一座叫丰水坡水库,那里面的水太冷,长不大什么鱼;另一座叫寨家坪水库,就在我们生产队的老晒谷坪下面。我们穷天田垅里的水,都往这座水库里流,冲下去的泥草较多,适合养鱼。这水库现在由贤庭叔、贤争叔、崩檀叔三家共同承包,据说养了些鱼。由于去寨家坪的那条路,多年没人行走,已经荒芜了,三户养鱼人养了四年多的鱼,一直没有捕捞过。

我们一伙人又去高高家,落实晚餐的事。这回,高高出来了,他在房里看电视。

高高是我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当过兵,后来在铁路上工作。退休两年多了,一直舍不得我们穷天老家,于是将城里人不要的沙发、凳子、席梦思、瓷砖、铝合金栏干等物件,一车一车地远到穷天,他已经把他的木屋,打造成了一栋别样的别墅来了。

更让人敬仰的是,高高还花了八百六十块钱,买了一根十几米长的铝合金旗杆,上面挂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高高说他是军人,他对五星红旗有一种本能的热爱,重要节日,他和他老婆还要出来升国旗呢!

真让人感动!

贤庭叔的小儿子报童说:“今晚要呷鱼,就干脆到寨家坪水库里去捞!反正,我爹也是其中一个承包人,我为我爹作了这个主。”

友良说:“那是不是也要征求一下贤争和崩檀哥他们的意见呢?他们两个,也是水库的合伙承包人。”

高高说:“贤争叔不在家,他去了怀化。崩檀叔也很好说话,到时候我跟他们两个说一说,都是为了修路的事,他们一定会没什么意见的。”

太阳越过亭午的时候,我们八个穷天男人,手持柴刀和鱼网,为了今天的晚宴,一起到寨家坪水库捞鱼去了。

路过生产队时期的晒谷坪,这里已经荒得不成样子。到处是茅草,到处是小树,到处是藤蔓。顺着晒谷坪下面那条昔日的土路,我们向寨家坪水库一步一步摸下去。

一边慢慢停停地往下面伸脚,一边都在感叹这岁月的骤变。儿时,这里的路虽然小,但路上的岩石都被踩得光溜溜的。夏日里,男孩子们几乎要在这条路上踩过几个来回。砍柴时,踩个来回;晚上到水库里洗澡,又踩个来回。然而现在,我们却在高深茂密的芭茅丛里钻移,像在山上寻觅野猪的脚印一样。

终于看到寨家坪水库了,它看上去,就像一块长长的鞋垫,两边的树木和杂草,侵蚀着水面。

来到水库堤坝上,我惊讶不已:这哪像过去那个土石紧筑的堤坝呀?这分明就是一块葛藤缠绕的荒芜地!如果不是下面那泓黑绿绿的水平布着,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魂牵梦萦的寨家坪水库了!

站在水库的出水口,八个大男人纷纷脱光了衣服。报童开始下水,友良和友胡子扯着那张大鱼网,开始放线。

我试探性地踩着那些坚硬的石子,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少有的干旱,已经让这座水库消瘦荒凉得难以想象了。

我“噗”地一下,钻入水中。只觉得脚板冰凉冰凉的,这还是儿时的味道。水齐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嘴里吐着齐脸的水,踩着,浮着,慢慢向中心游去。

金龙在岸上告诉我们说:“四年前,这水库放水时,他爹在这里摸到四百多斤田螺,董董摸到五百多斤。那一次,大家一共从这里摸出来一千多斤田螺!”

金龙的意思很分明,这里不仅有大鱼,还有很多大田螺呢。

于是,大家开始往水库周边靠,慢慢地摸。

真的有田螺呢!

已经有人摸到了田螺,把手举得高高的。

我急忙游向堤坝,踩稳脚,俯下身,就开始摸。

我也迅速地摸到了两个田螺,而且是一手摸到的。看来,这里真的是田螺们的故乡了。老弟游过来,就开始发塑料袋,每人一个,大家放肆摸。说不定,今晚大家还有一餐田螺吃呢!

越来越多的人宣布自己摸的战绩。

友胡子攀着对面的石头在骂:妈妈的X,我只摸到两个!看来,这里的田螺肯定被人摸过了!

我们八个大男人,一共摸到七八斤田螺。

上了岸,休息一阵后,崇华宣布收鱼网了。

崇华是我们这伙人当中最沾鱼腥味的人了。有崇华在,不愁今天网不到鱼!

网收到了一半,水面仍是静悄悄的。

报童说:“崇华,今天如果弄不到鱼,你就自己到董董的鱼塘里去弄鱼吧!反正,今天晚上的主菜,就是鱼!”

正说着,收网的友良开始报料了,他说:“网很重了,估计前面有鱼!”

话音刚落,水面“啪”地响了一声。是条大鱼!

终于拉出来一条,是条大头雄鱼,足有六七斤重!

慢慢再拉,又拉出来一条,同样是条大头雄鱼,七八斤重!

网收完了,一共拉出来三条大头雄鱼,足有二十来斤。

今天的晚宴,咱们足足有“鱼”了!

7

6点多钟,负责开车接领导的人来电话说:村书记临时有事,不来了;王子他要来,半小时就到!

杀了两只鸭,煮了一大锅子雄鱼,炒了几碗蛋辣椒,又弄了两个小菜。忙得高高夫妻俩满头是汗。

我们今天没回穷天时,穷天一共只有11个人住在故乡。我们的到来,带来了国庆的喜庆,也带来了走向富裕之路的希望。

锅子里的鱼正在咕咕地冒油泡。晚餐应该就快了。

老弟派人把院子里的贤来叔俩口子、贤庭叔俩口子都请过来。摆了两个大大桌,一个桌子坐呷饭的,一个桌子坐喝酒的。

我们的宴请晚餐正式开始了!

春喜、友胡子、友良、高高他们几个,稍微有点酒量,就重点陪镇干部王子喝酒。

王子大名叫杨贤伟,也不知道怎么叫王子,估计小时候调皮,和王子狗一样吧。王子与我和高高都是小学同学。他见了我们,甚是高兴。几杯酒落肚,王子昔日的同学情也就出来了。

王子裂着他的宽厚嘴巴说:“崇德啊,你小时候,闷声闷气的,可一旦把你惹毛了,你比恶狗还要凶!”

酒还没喝几杯,王子就揭起我的短来了。我敬了这个镇干部老同学一杯。

王子补充说:“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放学,我不许你从我们剥落形路过。我在路上拦着你,你急了,拿起一块岩坨,崩的一下,就砸在我的脚指娘上。我搂着脚,只喊哎哟。”

我大吃一惊,小学时候的事,我多半都记得,尤其是做过伤害人的事。我记得似乎隐隐约约了。我端着一杯井水,当作是酒,我又敬了我的老同学王子一杯。

我说:“老同学,往日的事,都是小孩子行为,千万别记在心上,这杯酒,就当作陪当年鲁莽行为的不是吧!”

王子哈哈大笑。

紧接着,王子又说起高高的事情来了,他说:“高高啊,当年,我也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你妈妈后来一看到我,就开骂。”

高高说:“是什么事?我可记不起了。”

王子主动喝了口酒,笑嘻嘻地说:“那时,我们都在四卧龙读小学,你坐在我前面。你老是把头昂在我课桌上面。我很烦。有一次,我就找了根铁丝,在桌子上使劲地掏,等把铁丝掏热了,赶紧将它贴在你后脑壳的脖子上。你哎哟哎哟地叫。后来一看,那根滚热的铁丝,把你的脖子都烧红了,就差点没有冒烟雾呢!哈哈!哈哈!后来,你妈一碰到我,就骂,把我骂得半死!”

高高笑了笑,也不计较什么,就和王子来了一杯。

春喜的酒量,是属于跑世界的量。这全得益于春喜是个石油公司的副老总,他的酒量,真是一年一个样。春喜代表我们穷天人,重重地敬了王子三杯。

贤庭叔代表穷天的长者,也开始说话了,他说:“王子老弟啊,明天,我们穷天的公路就要动工了,你们剥落形的人,还有那么几个,想趁机发点财,这就太不给村里人面子了。”

王子张着嘴在听。

贤庭叔继续说:“能够适当补偿一点的,我们会尽量考虑,但钱也很有限啊!毕竟,修这条路的钱,是先由我们穷天人自己垫付,政府一分钱也没下来。政府等工程完工后,也只按很低的标准补偿一点。希望你们那里的人,也要多多理解,多多支持。都是一个村的人,总不能让我们穷天人苦一辈子吧?你们剥落形离大队近,早就享受到了交通便利的实惠了,也希望你王子老弟,多跟你们剥落形的人劝导劝导,千万不要牙齿根根长得太长了,要价太高了。”

贤庭叔差不多已经把今天的晚宴主题给揭明了。

王子不愧是在畜牧站工作三十多年的王子,虽然喝了六七杯酒,但他心里相当清楚。他表示:穷天修路,是件利在子孙、功在千秋的大事。既然县政府的修路方案,都已经批下来了,我作为镇干部,将全力支持,拥护政府的决定,做好解释和劝导工作。

贤庭叔虽然有点口吃,但决不影响他的口才。更让人佩服的是,贤庭叔已经出口成诗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王子老弟啊,老古套里有句话,说——行短亏心自思平,休生心机害他人。只觉便宜自随心,天公自有安排处。十分真心是五分,留与五分给儿孙。若是十分都失信,后代子孙不如人!”

贤庭叔又将他的古诗解释了一番,大意是:做人不能太亏心,不能害人弄人。

王子作为镇干部,自然很赞赏古人之言了,他说:“穷天修路的事,对于剥落形极个别思想有问题、两眼只看钱的人,他们理解不了贤庭哥说出的这句古训,还是要对极个别的人单独登门解释。我相信,我们剥落形的人,脑壳一定不是岩石,解释清楚了,他们也是会服从大局的。再说,谁又敢阻挠政府的决定呢?是不是?”

与王子一同上来的那位风水爱好者,仔细地看了看日期,说:“明天的日子,很好,可以破土!最好的时辰,我仔细地看了看,应该是在上午九点之后!”

此时,路边那几盏太阳能路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半边月亮也高高地挂在我们穷天的夜空。

屋对面那一座座山峰,隐隐约约地卧在夜幕里,似醉汉,似贵妃......

高高屋前的酒桌上,仍在不时地传出阵阵笑声。

山间的夜鸟,怕是被我们给惊醒了。它们清脆地叫了几声。似在夜歌,也似在祝福。

壹点号 崇德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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