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到洋县看油菜花（一路花开第二章）

手机定好导航，连夜出发，到湖南吉首时，已是第二天天亮了。找了个早点铺，搞点吃的，打个电话给四哥报平安。把车开在偏僻处，调好闹钟，在车里睡它个两小时。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接着出发，中间加个油，吃个饭，下午三点多，到了马良镇。

大货车已经停在一个小山脚下，四哥正在下蜂箱。四哥见到我，说：一路辛苦了，赶紧歇会儿。我说沿途歇了两回，还行，就拿起扁担挑蜂箱。四哥告诉我蜂箱的摆法是有讲究的，要考虑坐北朝南、梯队排列、背风向阳。两人轮流上上下下，放下所有蜂箱。四哥拿个喷水壶喷水。我和货车司机把帐篷搬下来，小货车上的东西也一并下了。货车开走，四哥招呼我坐下歇会儿，说不能一下子把人搞伤了，何况现在是两个人了，不急。眼前有一条江，四哥说那就是汉江，这个镇之所以叫马良镇，是因为三国名士马良曾隐居此地研修学问而得名。我说四哥养蜂驻扎地都是好地方，四哥笑笑说：养蜂人可不只是养蜂，也要养人。

我们把帐篷搭建起来，大件抬进去，四哥去开巢门，我摆放东西。

又是一年花开时，黄萼裳裳待君至。养蜂人裹一身花香，拥一季花鲜，走进湖北，赴一场“甜蜜之约”。

三月，最灿烂的花，一定是油菜花。“江汉平原美如画，最是沙洋油菜花。”四哥说：沙洋县是全国油料产业带的核心区，常年连片种植油菜超过70万亩。当地政府也欢迎全国各地养蜂人来放飞蜜蜂，不收任何场地费，农业科技人员免费提供技术指导和病虫害防治。这里的老百姓淳朴善良，经常给养蜂人送些蔬菜和水果，感谢蜜蜂为他们的农作物授粉。沙洋每个乡镇都有养蜂人，四哥的同行就去了曾集镇，养蜂人成了汉江岸边一道独特的风景。

第二天，我们对蜂箱进行全面检查。在箱子里憋了一天，蜜蜂可憋不住了，陆陆续续出巢，盘旋在蜂箱上空，嗡嗡声不绝于耳。咦，怎么换了一个地方？嘿，主人带我们转场了，得对蜂箱的位置进行定位。嗯，不然回家找不着门。说完，就成群结队飞走了。四哥说：出巢的蜜蜂遇到鲜花绽放，会特别开心。

流蜜期是养蜂人最辛苦而又最甜蜜的时候。我们采取“强群取蜜，弱群繁殖；新王群取蜜，老王群繁殖”的养殖策略，做到取蜜、繁殖两不误。蜂箱是两层箱，上层是生产区，产蜜；下层是繁殖区，供蜂王产卵，幼蜂生长。大清早我们就打着手电检查蜂箱，掌握蜂群的情况，以便采取必要措施。一圈下来，天已蒙蒙亮，少许蜜蜂飞进飞出。随着东方拂晓，雾气散开，蜜蜂倾巢而出，山脚下到处是蜜蜂飞翔的身影和嗡嗡的响声。四哥做早饭，我上街买东西，回来时早饭正好做好。由于长期日晒雨淋，加上经常搬运，蜂箱损坏了不少，四哥就干起木工活，自己动手修理，那架势还真有模有样呢。半上午，是蜜蜂出入蜂房最频繁的时段，把巢门中二指般大小的缝隙拥挤得密不透风，我就去用手指头轻轻拨开缝隙，让蜂群进出。花开灿烂，蜜蜂可劲儿采。时至中午，我洗菜，四哥烧饭，很快就开饭了。饭后歇会儿，看看手机上的气象短讯，春季阴晴不定，得随时掌握天气变化。一天之中，最惬意的事，便是提炼蜂蜜。我们采用最原始最纯净的方法，先让蜜蜂全部进入蜂箱，给蜜蜂们吐蜜的时间。等蜜蜂们吐完蜜之后，再从蜂箱中抽出装有被蜂蜡封盖的巢板，清理干净粘在板上的蜜蜂，再将蜂巢上的蜡盖用刀割去，将两块巢板放入特制的圆桶，慢慢摇动滚轴，一滴滴的蜂蜜被飞旋的滚轴甩开至圆桶四壁，缓缓流淌到桶底。蜂蜜慢慢上升，四哥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我们把蜜桶里的杂质和蜂蜜分离出来，去掉杂质，留下纯净的蜂蜜，一桶珍贵的蜂蜜就正式出炉了。装瓶，包装。暮色将至，吃罢晚饭，将蜂箱整理一番后，还得给蜂巢里放蜂虫，直至深夜。

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天，已到了三月底，四哥教会了我如何饲喂、育王、分蜂、并群、介王、防病等养蜂技术，一个真心教，一个实意学。四哥说：趁油菜花开正浓时，你得去观赏观赏，莫辜负了大好春光。我说：我们身后就是山，我上山去观赏，揽景入怀，大气些。四哥说那座山叫马良山。

顺着山脚往上爬，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山顶。山不高，海拔大概在150米左右，但位置好，坐落在汉江边，是广袤江汉平原的独一名山。原名内方山，与河南嵩山（外方山）齐名，也被誉为“汉水西来第一山”，因马良曾在这里修治学问，内方山后来改称马良山。史书记载：马良五兄弟都很有才学，但马良是最有出息的“尖子”。马良的两道眉毛生来银白色，所以人称道“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蜀国刘备割据荆州期间，封他为从事，他跟随刘备，替刘备出谋划策，深得刘备赏识。刘备当上皇帝，又封他为侍中。后来，蜀汉东征，讨伐吴国，诸葛亮派他深入到武陵廉并五溪蛮夷，他指挥兵马调度有方，夷族纷纷降服。他一直忠心耿耿追随刘备，为蜀汉效力。刘备失败后，他也被杀，所以当地人把他列为圣贤。

马良镇地处荆山余脉向汉江平原过渡的坡岗丘陵地带。站在山顶远眺，四周有许多山峰环拥，每座山峰峭拨削立，石骨玲珑，与贵州的山峰相比，更多的是一种秀丽感。错落有致的油菜花漫山遍野，竞相怒放，流金溢彩，汇集成壮观花海，果然是一张巨幅油画。花海里，油菜花被种成各种图案、文字，高低起伏，层次分明，还有亭台楼榭，小桥流水，青草池塘，农家小屋，游人如织，阡陌如带。春暖花开，美在忐忑，远方、天空、绿地、繁花，美成了一首曼妙悠远的诗歌。“油菜花开满地黄，丛间蝶舞蜜蜂忙。清风吹拂金波涌，飘溢醉人浓郁香”，我的蜜蜂就在那里采蜜吧？北望，就是风光秀美的马良古镇，襟带汉水，肘腋两湖，如依山傍水的一个埠头，小巧、精致、脱俗，透露出一种小家碧玉的神韵。远处，顺江而下的帆船停泊岸边，走来一位漂泊他乡的游子，觅一间齐楚的临江楼阁，在小镇古巷和青山绿水间放纵自己的目光。汉水蜿蜒而来，沉静温婉，波澜不惊。江面粼粼波光，山影重重叠叠，万象生辉，气宇恢弘。马良山，犹如一位秀发飘飘的少女，临江而望她的情郎，过尽千帆皆不是，斜辉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尘世间，分分合合，都是缘深浅。千帆过尽，天地穿越，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心随景移，人的思绪也自然而然地飞越千山万水，萌生出无尽的联想。唐代诗人王维创作一首《汉江临眺》，诗曰：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油菜花花语】油菜花的花语是加油，这是因为它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并且也是大片聚集在一起生长的，所以就有了加油的花语。它的象征寓意也是很好的，象征着生机、精力旺盛、快乐和正能量的精神。

连续几日时阴时雨，油菜花开已过盛期，蜜蜂采回来的蜜渐渐少些了。傍晚，饭后，闲来无事，我说：四哥，拉拉二胡呗。四哥就拿出他的二胡，端坐在一张凳子上，两腿放平，两脚着地，二胡搁在左腿腿根部位，琴身略微往前倾斜一点，咳嗽两声，说拉首《二泉映月》吧。右手大拇指搭在马尾顶端，中指和食指抵住琴弦，左手虎口夹住琴杆，四根手指按在琴弦上。随着马尾弓一拉，一声饱含心酸的叹息响起，以轻微的声音，低沉的音色，把人拉进意境中。接着右手缓慢而深沉地运弓，左手在琴杆上上下下移动，琴声压抑，稍有起伏。此后节奏多变，时而抖弓，时而颤音，按弦指力的轻重造成琴音的顿挫，旋律由深沉到激昂到悲壮再到傲然，让人心酸。后来音调婉转下行，由扬到抑，节奏舒缓，声音柔和，好像无限的惆怅和感叹。整首乐曲有时像对美好景色的回忆，有时又像对黑暗社会的控诉，深刻地表现了作者在旧社会饱尝辛酸的感受和倔强不屈的性格，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心有戚戚，意犹未尽。

四哥问：这首曲子你听过吧？我说听过的，是阿炳的代表作。四哥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舒出烟气，说：瞎子阿炳的故事是我在山上养蜂时，我父亲对我说的。阿炳的父亲是无锡城里雷尊殿的一位当家道士，和一个寡妇同居后生下“私生子”阿炳。按道规道士不能娶妻，阿炳的母亲受族人胁迫，一年后抑郁而死。阿炳8岁时被带回雷尊殿，父子以师徒之名遮人耳目。“师傅”将一腔父爱都给了阿炳，教《三字经》、《百家姓》，习毛笔字，后又将他送入私塾读书。阿炳父亲精通道教音乐，熟稔弦索，阿炳耳濡目染之下，吹拉弹拨样样精通，19岁时已能参与道教音乐演奏，有“小天师”之誉。后来其父去世，阿炳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成为雷尊殿的当家道士。附近混堂老板惦记着阿炳手中田产，引诱阿炳染上嫖娼、吸食鸦片的恶习。嫖娼染疾影响到眼睛，26、7岁时一眼已瞎，35岁双眼失明。因受有钱斋主的嫌弃，他被迫离开道门，虽然穷困潦倒，仍然一身傲骨，不肯求告乞讨，坚持他的“人穷志不穷、人穷嘴不穷、人穷名不穷”的“三不穷”原则，以“瞎子阿炳”之名流落街头卖唱为生。他竭尽全力保持着自己的尊严，每天出门卖艺都身穿长衫，长衫虽旧但没有补丁，留着道士的发髻，墨镜遮挡了他因梅毒致盲而深陷的眼窝，身板依旧挺直，脾气依然暴躁。他每天下午在无锡崇安寺边的茶馆门前围场自编自唱时事新闻，晚上走街串巷，在栈房、戏馆、饭店、码头、妓院等处靠客人点曲赚钱。夜晚回家也是手操二胡，边走边拉，要是生意不好，琴声格外哀怨，令人动容。日后令他名垂千古的《二泉映月》，以及《听松》、《寒春风曲》等二胡名曲便是在走街串巷时即兴创作演奏的。《二泉映月》这首乐曲就像他悲惨一生的真实写照，世界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在第一次听到用二胡演奏的这首乐曲时，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说道:“这样的音乐应该跪下来听!”造化弄人啊，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去世后的放纵，阿炳很可能只是一个生活安稳、普普通通的道乐高手，不会有《二泉映月》的诞生和名垂青史。

一根香烟已抽完，四哥说：这首曲子让人感伤，我再拉首欢快的吧，拉首《赛马》。这首曲子节奏流畅，旋律明朗，情绪奔放，四哥有力地运弓，似乎要把心中的感情抖动，一气呵成，将草原的辽阔和牧民的喜悦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说：四哥真有两下子，二胡拉得能悲能喜。四哥说：早些年跟我父亲养蜂的时候学的，不懂乐谱，跟着模仿，后来有了手机，就找视频看，有空拉拉，自娱自乐。这两首曲子拉起来都有难度，所以我还在练。爱它一生不容易，持恒方称二胡情。四哥问我可喜欢什么乐器，我说我学过架子鼓，鼓棒一敲，咚次哒次，要死的人都活了。四哥哈哈大笑。

沙洋县借油菜花搭台举办油菜花旅游节，有不少游客在观赏美景的同时前来蜂场，亲自在帐篷旁摇蜜，一来可以“眼见为实”买到纯正的蜂蜜，二来也可以体验一把养蜂人的乐趣。附近的村民带些自家种的蔬菜来，也顺便买些蜜。油菜花蜜呈浅琥珀色，易结晶，结晶后呈乳白色，晶体细腻，晶莹剔透。具有草青味清香，口感甜，略有辛辣，贮放日久辣味减轻。油菜花蜜是一种营养丰富的天然食品，可护肤美容、促进消化、补肾益气、保护心血管、提高免疫力。今年湖北气温高，天气又好，花开灿烂，蜜蜂勤劳，花蜜采了不少，难怪四哥说湖北是养蜂人的宝地。

我在马良镇上摆摊，卖了几天蜂蜜。马良人知道：花有开日，也有谢时，养蜂人要转场了，此时不买蜂蜜，更待何时？所以这几天蜂蜜还是卖得不错的。一天中午吃饭时，四哥说：我们在这里停留了一个月，油菜花开得差不多了，蜜也采了个大丰收，我们又得要转场了。下一站到河南，你的家在南阳，要不就去南阳，你也回去看看。我说我现在是一个养蜂人啦，我的家在路上，我得一路追花。四哥大笑，说：河南花多，洛阳牡丹、开封菊花、郑州月季、信阳杜鹃等，世界有名。但花开节令不一样，结合天气、花期、交通、环境等因素，我和同行商量了一下，去开封兰考县，采泡桐花。

待一晴日，我们把帐篷、蜂箱装车。还是上次那个大货车，开车师傅姓刘。这次转场路途不远，四哥安排我跟车，交代了注意事项，他开小货车。再见，秀美马良，下一站，河南兰考固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