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是根据三国演义中哪个故事演化而来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晚唐诗人杜牧的名作《赤壁》诗曰: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其中的后两句最被称赏,大致意思是说,假如东风不帮助周瑜,东吴二乔就会被掳往曹操的铜雀台了。这里,杜牧可能是觉得,赤壁之战中周瑜火攻获胜,全依赖决战时刻刮起的强劲东风——这样的诗句,给人以暗含讥讽的感觉,仿佛周瑜获胜仅凭侥幸。
但实际上我们从反面思考这个问题,杜牧标新立异地说周瑜的成功在于侥幸,可以推知绝大多数诗人是认可周瑜的匡世功业的。并且,杜牧此诗,实质上也并未抹杀这一功业。
周瑜雕像。图源:赤壁发布
而的确,唐代诗人写赤壁大战以及周瑜功绩的有很多。
李白《赤壁歌送别》三四句写得尤为明确,诗云:
二龙争战决雌雄,赤壁楼船扫地空。
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
君去沧江望澄碧,鲸鲵唐突留馀迹。
一一书来报故人,我欲因之壮心魄。
胡曾《咏史诗·赤壁》诗曰:“烈火西焚魏帝旗,周郎开国虎争时。交兵不假挥长剑,已挫英雄百万师。”刘长卿《观校猎,上淮西相公》有曰:“三十拥旄谁不羡,周郎少小立奇功。”孙元晏《吴·赤壁》诗云:“会猎书来举国惊,只应周鲁不教迎。曹公一战奔波后,赤壁功传万古名。”陆龟蒙《算山》有云:“水绕苍山固护来,当时盘踞实雄才。周郎计策清宵定,曹氏楼船白昼灰。”
通览这些热情洋溢的诗篇,可见,唐代诗人热切地要建立恢弘功业,他们的书写里,“火烧赤壁”并没有诸葛亮啥事,他们对于周郎是非常推崇的,认为周瑜功高盖世,万古流芳。其中陆龟蒙“周郎计策清宵定,曹氏楼船白昼灰”之语,更是写出了周瑜不畏强敌,指挥若定,用兵迅捷,大获成功。这样的两句,或许对于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之“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有着直接的启发作用。
而既然这么多的唐诗都肯定周郎的功绩,那为什么大才子杜牧偏偏要吟咏“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呢?这仅仅是他非要标新立异吗?其实,周瑜史实里,他短暂的36年的英雄岁月里,后世文人往往既敬佩其功业,又尤其羡慕其际遇。周瑜的人生际遇,少年与孙策知交,青壮年被孙权信任,《三国志·吴书·周瑜传》说是“言听计从”,这样的君臣相得,怎么能不令往往感到壮志难酬的封建文人不感慨、不羡慕呢。因此,注解过《孙子兵法》堪称著名军事理论家的杜牧,其《赤壁》诗,或许是在借咏史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而思想内涵的深层次里是恃才傲物、俾睨群雄的苍凉。
不过,求根溯源,“东风不与周郎便”之“东风”,却也并不是杜牧的首创,唐诗中最早将“周郎”与“东风”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是李贺《春怀引》。李贺《春怀引》诗曰:
芳蹊密影成花洞,柳结浓烟花带重。
蟾蜍碾玉挂明弓,捍拨装金打仙凤。
宝枕垂云选春梦,钿合碧寒龙脑冻。
阿侯系锦觅周郎,凭仗东风好相送。
李贺诗歌向来难解。这首诗大约是写佳人赏花游园,月下弹琵琶。又写熏香入眠,希望梦到心上人,梦里或者可以把这丝锦包着的龙脑香送给心上人。最后两句里的“周郎”其实是情郎代称,而“东风”或即指“春风”,这或许其实是在写美好旖旎的男女之情,与三国周郎赤壁可能是并不相干的。
三国赤壁古战场。图源:赤壁发布
再往上追溯,《晋书·艺术传·戴洋传》里记载“神道”大师戴洋的一则神奇预言里忽然有“东风”与“周瑜”直接相关的话语。这则记载说:
时梁国人反……(戴)洋曰:“……甲子日东风而雷西行……昔吴伐关羽,天雷在前,周瑜拜贺……”……果平梁城。
文段里戴洋所说的“吴伐关羽”,是指吴国兴兵讨伐关羽,夺取荆州之战,这显然是周瑜去世后的战事。既如此,为何又有“周瑜拜贺”呢?这应当是指周瑜在戴洋等神道大师的话语系统里早已经成神了,联系“天雷在前”的说法,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信仰。因此,“天雷在前,周瑜拜贺”或许就是一种当时的人们认可与传颂的周瑜显灵故事,而这样的显灵当然可以有大风助长威势,所以这话语系统里的“东风而雷西行”就成了周瑜显灵的标配。也就是说,故事里周瑜是乘着东风的翅膀大显神通的。甚至,这样一来,仿佛“东风”就有了“周瑜专属”的性质。
理顺一下,似乎从民间传说里的神异到诗人笔下的朦胧,周瑜都与东风产生了某种看似必然的关联。先是“东风而雷西行”“天雷在前,周瑜拜贺”;再是“阿侯系锦觅周郎,凭仗东风好相送”;再往下就是这杜牧名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然而,尽管我们人人都知道“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但真实的赤壁之战时刮的其实应该是南风。
《三国志·吴书·周瑜传》载曰:“……遇于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欲降。又豫备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盖降。盖放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这是最全面生动的赤壁之战记载,说明了双方位置,详写火攻、诈降准备,实施火攻,取得胜利等,可谓张弛有道,史家良笔。而加以认真分析,则周瑜从南岸攻曹军北岸,其黄盖火攻时的“时风盛猛”,应当是风助火势的南风。
翼江亭,原为周瑜的前沿观察哨和指挥所。图源:赤壁发布
最早的直接的“南风”相关文献记载见于南朝宋代裴松之《三国志注》:“赤壁之败,盖有运数。实由疾疫大兴,以损凌厉之锋;凯风自南,用成焚如之势。天实为之,岂人事哉?”这是裴松之对赤壁之战进行全知、旁观评价,认为曹操之败,实系天意。其中的“凯风自南,用成焚如之势”,就是明确说“南风大与周郎便”的。而这“凯风自南”直接来自《诗经·邶风·凯风》,该诗云: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凯风》这首诗比较凄苦,或与闻一多所解之“慰母”“谏父”主题有关,可能是一首儿子歌颂母亲并作自责的诗歌。虽然诗旨难以精准把握,但前两章的首句都是“凯风自南”,这“凯风自南”一语明明白白指南风是毫无疑问的;其实单单“凯风”二字后世就明确以之指代“南风”,也算是一个成语或典故。
那啥,如果说火烧赤壁刮的真的是南风,杜牧的那名句应该改成“南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吗?或者文雅一点,“凯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你觉得呢?
撰文:孙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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