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堆大墓有没有宝藏(马王堆一号墓朱玄四重棺)
引言:“天子之棺四重”,长沙马王堆軑侯夫人却采用了四重棺,实为僭越之举。但焦点不在等级,而关乎信仰:四重棺即四重不同时空,引领逝者向死而生!
(一)马王堆一号墓棺椁之制
所谓棺椁,其实很好理解:棺是放置尸体的盛具,即“棺,关也,所以掩尸”,而椁则是棺外面的盛具,正所谓“椁,周于棺”。公元3世纪的赵咨认为,棺椁的发明在墓葬史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毕竟它第一次为死者物化和凝固了一个特殊的空间,而在此之前则是直接以泥土和石子充塞于尸体周围。
马王堆一号墓棺椁示意图
与“棺椁”相适应的的是“竖穴土坑”这种墓葬形式:也即垂直向下挖一个大坑,然后于墓坑内部搭建椁室,接着在下葬时将棺放置于椁室中央,棺内则安置尸体,最后在棺椁之间的边箱放置随葬器物。这一套流程,不妨理解为俄罗斯套娃的形式,只不过这里所有的焦点都在最内部的尸体。
《礼记·檀弓上》:“衣足以饰身,棺周于衣,椁周于棺,土周于椁,反壤树之哉。”
马王堆一号墓棺椁示意图
马王堆的这种棺椁结构,被称作“井椁”,井椁从春秋战国时期即有此传统,马王堆亦在延续使用。所谓井椁,《礼记·正义》中有记载:“盖椁周于棺,其形方,又空其中,以俟下棺。有似于井,故云井椁”。
至于棺椁之制,则有两种不同算法:一种以棺的数量来计算,如《礼记·檀弓上》所言;另外一种则是棺椁合并起来的算法,以《庄子·天下篇》和《荀子·礼论篇》为主,我们分开叙述之:
1.《礼记·檀弓上》:
天子之棺四重:水兕革棺被之,其厚三寸,杝棺一,梓棺二,四者皆周。棺束缩二衡三,衽每束一。伯椁以端长六尺。”郑玄注:“诸公三重,诸侯两重,大夫一重,士不重。”
按郑玄的注来看,是将内棺作为基数来算,如此一来,大夫一重便是两层,以此类推诸侯三层、诸公四层,天子便是五重棺,至于士不重,表示其仅有内棺而已。
2.《庄子·杂篇·天下》:
“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
这里的几重便做几层解,所以士再重就是二层的意思。至于棺椁各是多少?按照长沙楚墓的考古发现来看,大致是这样的:士一棺一椁、大夫二棺一椁、诸侯四棺一椁,天子则是五棺两椁。
马王堆一号墓四棺一椁示意图
所以,以马王堆墓主的身份来看采用四棺一椁,实际上是符合《礼记》以及《庄子》这两种古籍中所记述的棺椁制度的。
(二)马王堆一号墓四重棺实际上这种以“棺椁”为核心、竖穴土坑墓延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从商到汉初一直均处于主导墓型。而在长江中游的楚地也即马王堆墓中,四重内外棺的出现,为艺术家在其上绘制精致而神奇的想象提供了客观条件。
马王堆一号墓L1(内)—L4(外)
如同马王堆帛画所展示的死后升仙过程,四重内棺同样表达着墓主在经历从死到生的递进变化,这一过程逻辑严密而又井然有序。需要注意的是,这个过程是由内向外进行逐层呈现的:每一层棺的颜色和图像,便界定了每一重空间的性质以及经历此道程序的意义。
为了方便后文叙述转化过程,先将每层棺的色彩及图案,在此之前一并列出:
最内层:锦饰内棺
外髹黑漆,其上有两道宽十二厘米帛束(六七层)缠绕棺体,盖板和四壁板上贴一层锦装饰勾连菱形纹,锦上复贴鸟羽。
第二层:朱地彩绘
外髹朱漆为地,其上勾勒各种图案:盖板上绘对称的二龙二虎;头挡绘图案化的高山,山侧有鹿;足挡为双龙穿壁,左侧挡板绘龙、虎、鹿、朱雀以及仙人;右侧边纹为菱形云纹,画面为繁复的勾连云纹。
第三层:黑地彩绘
以黑漆为地,彩绘了复杂多变的云气纹,以及穿插其间、形态生动的许多神怪和禽兽。其中一种面部似羊非羊,似虎非虎,顶竖长角,兽身有尾的怪物形象为主体。
最外层:黑漆素棺
外表涂棕黑色漆,素面无任何纹饰,发掘报告以及研究者也往往因此忽视其意义。
(三)内外棺之四重空间解析那么,该如何去阐释内外棺之间的这四重生命历程?以学者巫鸿的研究为例,提供了一种由外而内的逻辑顺序:最外层的黑漆素棺,意在将墓主与生者分离开来;第二重黑地彩绘棺,代表了她正在进入受到神灵保护的地府;第三重朱地彩绘棺,则已经完全变为了不死之仙境。
马王堆帛画局部
至于锦饰的内棺,在巫鸿这里并未纳入讨论范围,巫鸿认为“内棺在丧葬仪式中的特殊功能,应该把它与其他三重外棺区分开来,只有内棺才能被称作‘柩’,并且出现在‘殡礼’中”,这种观点的确值得商榷。
丧葬仪式
另外一种解释以学者贺西林为代表,在巫鸿从外向内阐释的基础之上,将其与覆盖在锦饰内棺的帛画内容联系起来,认为“内棺上的羽饰具有羽化升天的功能和象征寓意,表明墓主之魂还将继续飞升。”
但锦饰内棺已经是最内一层还能往哪飞?便只能是帛画中展示的多重空间。提出墓主将循着内外棺L4-L3-L2-L1(由外向内)进而是“T形帛画”(由下向上)的顺序,去经历从死亡到再生再到永生的过程。
马王堆一号墓帛画三重空间
那么,还有没有另外一种从内向外揭示整个生命历程的可能性?学者姜生便另辟蹊径从此出发,提供了极为精彩的论述:
首先,将最内层的锦饰内棺(L1)解释为“九泉冥界,归土为鬼”,认为这具直接装殓死者的尸体的最里层锦饰内棺,乃象征了人死后所归“九泉之下”的冥界,所谓入土为鬼,这是死后生命历程的第一步!
锦饰内棺
其次,将第二层朱地彩绘棺(L2)认定为“昆仑,登之不死而仙”,头挡所描绘的图案化高山可能正是昆仑神山的具象表达,至于朱红色亦是丹砂色,这也与《山海经》中所言“南望昆仑,其光熊熊”相合。
昆仑与双鹿
接着,是第三层黑地彩绘棺(L3)黑地玄色乃九天之色,棺上则遍布云气纹以及仙人、神怪形象,此外在头挡还出现了妇人形象或为墓主,这些都表明是在描绘死者上升九天而成神成为“真人”之胜景。
云气纹、神怪图
最后,是最外层的黑色素棺(L4)黑而有赤色者为玄,报告中也提及所髹漆为棕黑色,所以在前三者的既有逻辑之上,认为黑漆素棺应当是象征“包天裹地”、“玄之又玄”而为宇宙之本的“大道”。
马王堆帛画最上部“天界”
不得不说,这样的阐释精妙绝伦,一方面在叙事逻辑上能够自如衔接,而且可以与每层棺的图像含义暗中相合。实际上,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作者将其置身于汉初黄老之学并从道家所信仰出发,这是值得肯定的做法。所以,得出的结论也比较令人信服:整个四重棺与从内向外依次表达了汉初死后尸解成仙信仰的四个完整程序:即入冥界、登昆仑、上九天、合大道!
(四)汉初原始的道家信仰老子曾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我们是否可以用马王堆一号墓外棺的黑色素纹来表示这个包含万物的“玄”即大道?其实还有一点细节可以考虑,那就是利仓的二号墓以及其子的三号墓,其外棺表面同样皆髹深棕色漆,并无任何装饰,这表明他们将同样经历同一号墓主相同的生命经历,其归宿是一致的。
马王堆三墓
但有所不同的是,二三号墓的内外棺设计相当简洁,表面几无彩饰,或有贴锦绣(三号墓装饰),在内棺之上却同样覆盖T型帛画(三号墓未知),也就是说这两者省略了一号墓中间两重环节的转化,直接以T型帛画所展示的三道程序,进入最外一层黑色素棺所代表的“大道”之中。
那么,究竟什么是道?在《淮南子·原道训》开篇就已经点明: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
“包裹天地、禀授无形”这八个字很是形象,前者强调其包容、后者强调其无形,以此反观黑色素棺实际上相当契合:
古以黑色解玄字,《说文》“玄,幽远也”。髹黑色漆的外棺至少从颜色上看是在表达宇宙的本色。从其功能上看,外棺处于最外层,不仅包裹层层内棺还将T型帛画(覆于内棺上)也一并囊括在内,正与道之“包裹天地”相合;而除黑色之外,不加任何彩绘装饰,可能与“大道无形”义理相关,因其无形,所以无法用视觉的形象表达出来。
正因为汉初存在这种元气论的宇宙观念,并将其延伸至了地下构建起死后的世界观,而马王堆一号墓的四重套棺,正是这一套严密而有逻辑的思想观念的典型代表。
参考资料:
1.姜生:《汉帝国的遗产:汉鬼考》[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6年.P341-363.
2.巫鸿著.郑岩、王睿等译:《礼仪中的美术》[M].北京:三联书店.2005年.P111-115.
3.湖南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上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73年.P13-27.
4.贺西林.:《从长沙楚墓帛画到马王堆一号汉墓漆棺画与帛画——早期中国墓葬绘画的图像理路》,《艺术史研究》第5辑,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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