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褐举腹蚁 褐蚁挥舞触须

作者：黎荔

今天，一个有关天文学的的传闻上了热搜。

源自于英国《自然》杂志9日在线发表的一篇天文学论文，描述了迄今记录到的第二个重复快速射电暴（FRB）；在《自然》同时发表的另一篇论文中，介绍了包括这次重复快速射电暴在内的13个最新探测到的射电暴。

快速射电暴是指遥远宇宙中突然出现的短暂而猛烈的无线电波暴发，持续时间极短，通常只有几毫秒，却能够释放出相当于太阳在一整天内释放的能量。这是一种物理起源仍然成谜的射电束。这次论文中提到的FRB发现的主要意义在于：这次新发现的13个FRB事件中，有一些信号频率比较低，有一些是重复的信号。

源自同一方向重复信号，的确让人想象无限、脑洞大开。国内外不少媒体都炸了锅，比如BBC“宇宙深处检测到神秘电波信号”。卫报“宇宙深处爆发神秘快速电波，可能是外星人”。新闻一出，国内网友立马炸锅了。一些瞎激动的自媒体推出的诸如“外媒炸裂，真是外星人？宇宙深处神秘信号到底要不要回应”由于过度渲染、盲目猜测，已经被第三方评估为不实信息而屏蔽了，但阻挡不了还有各种对这个天文现象的疯狂解释一波一波没完没了。

自2007年首次发现快速射电暴以来，天文学家一直对这一神秘的信号倍感困惑。在那遥远的宇宙深处，在我们穷极一生仰望不尽的无穷里，到底有没有超出我们想象的外星文明存在？我觉得，在宇宙学的宏观尺度下，山河大地只是微尘，人类更是尘中之尘。人们想弄明白宇宙是什么，就像生命只有一次的夏虫，试图描绘冬天的冰雪一样困难。

想起在刘慈欣《三体2：黑暗森林》的序章中，写到了在杨冬的墓碑上爬行的褐蚁。以蚂蚁的视角开篇，人类文明的400年生死救赎、绝望抗争由此上演。《三体2》开篇写褐蚁的爬行，把褐蚁在墓碑上的行为和思维，用极为详细的语言描述出来，是有着重要寓意的。

首先，以蚂蚁与人类的悬殊对比，描述人类与三体之间的巨大差距，再向更高层次，暗示那些神级的文明。“在这片广阔的疆域上，这种事常常发生，泥土飞走又飞回，峡谷出现又消失，然后是孤峰降临”这些对于虫子翻天覆地的剧变，对于人类来说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而人类在做这些时根本不会为虫子考虑，这就是“毁灭你与你何干”。如果你只看《三体2》的话，你可以将褐蚁看成是井底之蛙的人类，但是等你看完《三体3》，你就会发现，褐蚁既是人类，又是三体星人，还是所有相对于最高等存在的低维生物。蚂蚁视角和思维不能理解人类，就像人类不能理解外星文明。

其次，褐蚁的描写，在于以超脱人类的视角，提醒我们，早在人类行走在大地之前，蚂蚁等各种昆虫，甚至是各种细菌生命体已经在地球上存活数十亿年，他们辛苦耕耘，不断改变着地球的大气成分，地貌形态，最终孕育了出人类，人类仿佛超脱万物，然而万物皆有生存的权利，细想甚至比人类更有权利生存下去。蚂蚁的种族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一亿年了，这个世界有它的一份，它们以及无数千姿百态的地球生物，被人类裹挟着一起当做一场豪赌的筹码，放到了宇宙的赌桌上。

再次，“那只蚂蚁已经爬到了墓碑顶端，骄傲地对着初升的太阳挥舞两只触须”，你可以说这是一只小小虫子的无知者无畏。它们活得那么短暂，“这段时光对于暮色中的大地和刚刚出现的星星来说短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它来说却是漫长的。”褐蚁无论是对于孤峰（墓碑），对于人类，对于地球，对于宇宙都是至为渺小的存在，然而，在生存的舞台上，它生存下去的意志和精神，就如中国神话中的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夸父逐日，为信念而努力，为未来而努力。这是一种心之力，因这心之力，它既是最渺小的，又是最至高的存在。

我们今天所有对神秘的射电暴的猜测，就如《三体2》开篇描绘“褐蚁感到了地面的震动，从震动由弱变强的趋势来判断，它知道地面上的另一个巨大的存在正在向这里运动，它没有理会，继续向孤峰上攀爬。”“它们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但同过去的一亿年一样，双方没有任何交流。”“这扰动随处可见，在地面的每一株小草和草叶上的每一粒露珠中，在天空中的每一片云和云后的每一颗星辰上扰动都是无目的的，但巨量的无目的扰动汇集在一起，目的就出现了。”

生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然是生存，每一个宇宙中渺小的点，都有属于它的生存的意义，都是宇宙以其澎湃的欲望而生生不息的一部分。当整个人类文明史对于宇宙的探索，就如同褐蚁在一块墓碑上踌躇满志一般，那又有什么值得惭愧？

我们这个地球的文明，哪怕在浩瀚幽深的宇宙中，就如沙砾遍布的荒野上，一朵偶然的小花，我们也拥有土地、雨露，还有光线和蜜蜂，当北风无事可做，掠过荒野前来寻找我们，并煽动着一场暴风雨的紧随而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挺起腰，撑住绽放的花瓣。活着就是大地的一份荣耀，除此之外，星辰也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