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是小丑有的人是真正的小丑（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

本文作者：绿流 胡小仙

近期，国内电影院里缺乏重量级的作品。而正在北美市场热映中的《小丑》，则在这个初冬掀起了一股不小的热浪，成为是年末中最具话题的一部电影。

这部几乎由杰昆·菲尼克斯一人挑起的主角戏获得一致的好评，甚至有人已经提前将奥斯卡影帝给他预订了。他将片中那个执拗的“杀人狂”角色出演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搅动了观众内心深处最柔弱部分，有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痛楚。

华金·菲尼克斯出演的亚瑟身形消瘦，眼窝凹陷，表情怪异，如同陷入地狱的冤魂。都说真正好的电影会给人带来美学、情感和精神上的复杂体验，《小丑》实在不美，从头到尾都是以一种灰暗的丑陋的疯狂的方式展示给观众，但“通俗是抵达观众的最佳方式”，影片的伟大之处，就是深度的挖掘边缘的题材，让更多的人去了解、驳析和探索这个复杂的社会，矛盾的人性。

《小丑》的故事很丧。亚瑟·弗莱克以扮演小丑为生，在街头表演时会遭受到嘲弄、抢劫，而老板又是苛刻的。和大多数社畜一样，亚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而且他从小就患有精神疾病，会不受控制地随时随地突然大笑，不管他心里面是否想笑，这让我想到了《人间失格》里故意逗人发笑来掩藏自己真实想法的叶藏。

有时候，亚瑟突然放声大笑，却是在他愤怒、痛苦和悲伤的时候，并且这笑由不得他控制，笑声很大，却干涩、刺耳。他越想控制自己的笑，越笑得疯狂，那时候他眼里全是挣扎的苦痛。这笑声里满含着心酸与扭曲下的痛苦，这种怪异的大笑，也引起他人的厌恶和恼怒。有时候他会主动递上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请原谅我的大笑，我可能有点神经方面的毛病。看完纸片的人，依然还会带着鄙视的眼神看着他。有时候，等不及他递上卡片，就已经遭遇一顿暴打。

但亚瑟一开始并没有对生活失望，在街上被人打了，回到公司还能和同事们开玩笑；自己的生活已经够苦了，还是会精心照料母亲；在工作上也有进取心，他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成为脱口秀演员，收看名嘴莫瑞每一期的脱口秀节目，还拿小本本记下笑点，以便为他的“笑话”提供素材。这又让我想起关于日本漫才艺人的丧系励志电视剧《火花》，而亚瑟在生活中屡战屡败，一次次遭遇背叛的样子，又像是男版被嫌弃的松子。

在电视机里，是哥谭另一类人的生活：豪门韦恩企业的CEO托马斯·韦恩正在积极参与市长竞选，电视里，他被人们簇拥、爱戴；国民主持人莫瑞主持着一档搞笑综艺节目，给家家户户带去欢乐，他的成就正是亚瑟努力的目标。

哥谭是撕裂的世界，贫穷如亚瑟，服用的精神药物都需要靠社会救济来提供；富有如韦恩老爷，豪门族长进军政界意气风发势不可挡。

至于亚瑟，他的母亲身体孱弱，家里一贫如洗。出生在这样一个贫穷、粗鄙和困境的家庭里，一旦遇到挫折很容易蜕变成强烈的自卑和完全的自暴自弃。母亲叫他的小名“快乐”，但是他们从来就不快乐。

他兢兢业业地为商家做广告，结果却被街头小混混无由来地抢走广告牌，还一顿乱打。

他去求助心理医生，却发生自己的心里话，对方从来就没有被好好地倾听过。

公司同事给了他一把枪，他原以为是同事在关心自己的安危，结果转身那哥们就把自己洗了个干净，还诬陷亚瑟找他买枪。

他喜欢上了女邻居，但当自己狼狈时，这个黑人女子却投来了无法接受的眼光。

他被开除，痛苦地坐在地铁上，结果病发，痛苦又扭曲地狂笑，结果被小混混以为找事，又是一通狂扁。

在他几乎失去生存的勇气时，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哥谭市市长候选人托马斯·韦恩。他打开了孱弱的母亲的信，母亲年轻时曾给这位富翁家做过事，每天她都会给托马斯写一封信，信中她诚恳的希望托马斯能帮助自己与儿子改变困境。以前他几乎不关注过这些信，但是那一天，他认真看了信，并带着最后的希望找到托马斯，称他为“爸”。却得到托马斯一番嘲讽“你的母亲是精神病人，你是她收养的孩子，你不要报有幻想，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他将脱口秀大佬瑞莫当成偶像，却发现偶像毫不在意地在蹂躏自己的人格，当自己当没有出息的贱民。

甚至，就连自己的母亲，年轻时居然是个疯子，对幼小的自己施加了诸多虐待。

当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所有的生路都被堵死。此时的小丑该怎么选择呢？他不是像《当幸福来敲门》里的威尔·史密斯那样，无论生活虐我多少遍，我都待生活如初恋。也不是像《边城浪子》里的傅红雪那样，打碎了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吞咽，挺起身躯自己默默承受，依旧做个大英雄。彻底无望的亚瑟，选择了奋起。

起初，他并不是故意的，甚至视枪如毒药，但当小混混对他肆无忌惮地施暴时，他下意识地拿出了枪，并向社会渣渣发射。结果，出了人命之后，亚瑟原以为自己会很内疚，结果他发现自己得到了释放。甚至，他忍不住跳了一段独舞。原来，生活还可以如此。

邪恶之门，就此打开。堕落，就此诞生，亚瑟开始了报复每一个嘲讽他、责骂他的人。就像《女魔头》里的“理查兹·塞隆”，邪恶之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控制不住。甚至，会脱缰而去。

在看《我们与恶的距离》里，那个为杀人犯辩护的律师，遭到他人的攻击、威胁，乃至向他投了一身的粪便。人们只想早早的将杀人犯斩而后快，却没有人想过：他是怎么成为一名杀人犯？律师真正想做的是了解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而并非为杀人犯辩解。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解释。

（《我们与恶之间的距离》剧照）

这个世界缺少耐心。

旁观者的利已主义、精英们的优越感，以及同为底层人之间的幸灾乐祸，让“小丑”们找不到追求自我价值的道路。冷漠的社会，冰冷的体制，即使有为穷人服务的心理医生、教育机构等，也都是形式大于实质，他们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远远的避开低层人群，而不是融入普通人群里，寻找他们的痛点，他们瞧不起那些愚蠢、无知的穷人。可是，任何时代都有低俗、愚蠢和贫穷的底层人群，负重前行的他们也不是没有努力过，而是从出生到成长，都背负着重重的壳，没有人帮他们掀开背上的“包袱”，也很难遇到可以改变他们命运的机遇。他们能做的，就是艰难的活到死。只是，亚瑟选择了另一个极端，反社会人格在他的体内开始蔓延，并一发不可收拾。

话说回来，《小丑》里面，“蝙蝠侠”布鲁斯·韦恩也是存在的，不过此时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在父母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生活，他和亚瑟有过短暂的交集，只是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将会成为他一生的敌人。

不过，这里的亚瑟也不是诺兰执导的《蝙蝠侠2：黑暗骑士》中希斯·莱杰所扮演的那个小丑，从时间上看，亚瑟是第一任小丑。

其实，《小丑》是独立于DC宇宙的故事，虽然人物稍有重合，但整体故事的取材并不来源于原漫，而是导演托德·菲利普斯按照自己的认知，自编自导所创造的新故事。背景设定在80年代。

小丑是蝙蝠侠的对手，被IGN评选为史上最伟大漫画反派角色第一名。蝙蝠侠象征着光明、正义，而小丑是黑暗、混乱的代言。但是《小丑》中，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歇斯底里、毫无底线搞破坏的疯子，而是一个努力生活，又无数次被现实击溃的中年人。

化用太宰治《斜阳》中的一段话吧：我伪装成小丑，人们就嘲弄我，我不受控大笑，人人都以为我很开心。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不停呻吟时，人人却认为我在无病呻吟。总觉得这个世界走样了，结果，除了自杀别无它法，不是吗?

亚瑟真的想过自杀，他在家里练习过。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虽然他有精神疾病，但也是多次被逼上绝路后才扣动了扳机。不过，这子弹没有射向自己。

第一次，是杀死了三个骚扰女孩的社会青年，但新闻上报道的是“三名年轻人被小丑杀害”，公众并不知道这三名年轻人做过什么。当然了，亚瑟枪杀他们的本意并不是为女孩伸张正义，而是他刚刚在那时候发病，突然狂笑，遭到了社会青年的殴打。

电视新闻里对三个青年的死深表同情，但在现实社会的底层，亚瑟的女邻居就明确表示，这三个人混账该死，而更多的底层人，在此案的激发下，都化妆成小丑的样子，上街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一下子，小丑的面具，就具有了《v字仇杀队》中v先生面具的相同意义。

而亚瑟本人，在阴沟里挣扎，从来没有想过社会正义、公平这些宏大的主题，更没有zz立场。却无意中成为了蝙蝠侠对立面的icon。哥谭的世界，从来就是这么荒诞。

在DC的系列作品中，哥谭人民的刻画一直很真实、现实。不客气地说，他们就是“乌合之众”，没有自己的独立意志，不管他们站队的是正义蝙蝠侠抑或罪恶小丑，本质上都没有区别——缺乏思考，极容易被煽动。

在《黑暗骑士》中，人们争相假扮蝙蝠侠去“伸张正义”，但当小丑宣布“只要蝙蝠侠一天不自首，往后每天都会有人死亡”时，他们却毫无对策，只能施压给蝙蝠侠。所以在《黑暗骑士》中，蝙蝠侠不是输给了小丑，而是输给了人性，看似无辜的平民正是平庸的恶的体现。

（《蝙蝠侠：黑暗骑士》剧照）

在《小丑》中，哥谭人民亦如是，他们连小丑是谁都不知道，更不了解亚瑟的经历，也无法改变他贫穷的生活。他们扮演小丑，仅仅是利用小丑杀人案这个契机来自我发泄而已。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哥谭人，他们毕竟是普通人，不是个个都能有高智识，他们之所以选择简单粗暴的发泄是因为他们除此之外毫无他法。而此时，精英如韦恩老爷们，粉饰太平辈莫瑞们，又在做什么呢？

哥谭的撕裂，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也不是某一边的责任。正如《黑暗骑士》中所说的，蝙蝠侠和小丑是硬币的两面，有你才有我。黑暗是光明的儿子，道貌岸然的光明催生了黑暗之子。

不过小丑的一生比蝙蝠侠悲惨多了。蝙蝠侠幼年失去了父亲，而小丑的一生，是一直在失去。

最开始他以为韦恩老爷是他的生父，满怀希望走上寻父之路，却不但被证明韦恩不是父亲，还得知了相依为命的母亲也不是生母的真相。原来母亲是养母，有妄想症，虐待亚瑟，并默许他被继父虐待。亚瑟的精神疾病和童年生活脱不了干系，被虐待时，大笑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

主持人莫瑞长期以来是亚瑟精神上的父亲，是贫苦生活中的精神支柱，亚瑟受莫瑞激励想要成为脱口秀演员，努力克服自身缺陷，练习脱口秀，争取上节目的机会。但莫瑞带给他的只有嘲笑和一次次伤害。有的人就是故意践踏别人的梦想。

最终，亚瑟杀母弑父。

如果，如果亚瑟真的是韦恩的儿子，那么他从小就可以过着蝙蝠侠小时候那样富足的生活，长大以后，还会是现在这样子吗？贫穷是一切苦难的原罪。

亚瑟是目前DC宇宙中第一个小丑，在文学中还有一个更早的小丑和他有着相似的经历，那就是雨果《笑面人》的主人公格温普兰，他本是爵士的儿子，因为宫廷阴谋被卖给人贩子，童贩用毁容手术，让他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他脸部永远呈现笑容，当小丑赚钱。艰辛地生活了15年后，他的身份被人发现，再次卷入上流社会的阴谋，他想为人民陈述苦难而不得，只能孤身返回民间，失去了爵位、爱人、尊严，最终投海自杀。

笑面人是18世纪的小丑，他还有着浪漫主义文学时代对真、善、美的期待，小丑是现代社会中的笑面人，拼尽全力挣扎过后只剩下的伤痕与绝望。

当他失去一切后，又被哥谭人抬上神坛，嘴角红色的妆容残了，用口中鲜血重新画一个笑脸，在万众狂欢之中高举双臂，他，终于自由了吗？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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