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讲解(北京往事白爷)

北京往事讲解(北京往事白爷)(1)

二十年前,我来到北京,租住在京西的一个大杂院,院子里有一棵大大的石榴树,房东姓白,都叫他白爷,我第一次见他时,白爷穿着大背心,大短裤,左手扇着蒲扇,半躺在摇椅上,旁边一个收音机,放着咿咿呀呀的京剧,右手在摇椅的扶手上打着拍子,一副世间万物皆在心外的姿态。白老太太很爱聊天,她带着我看了好几间房,她家房子是真多,算上我住的这个院子,她还有两套院子,大概二三十间房,用北京人的话说,就是吃瓦片儿,老太太说,有什么事言语一声,我以为老太太是客气,后来才知道,敢情人家那不是客气,你要真有事,她还真能帮忙。

大杂院里住满了人,只是没厕所,要有个大事小情的,都得去胡同口那个公共厕所,每天早晨,你要是不早点起床排队,能急得你满地乱转,上班或许还得迟到。院子中间有一个公用的水龙头,打水时得避开白老太太,以免让她唠叨浪费,晚上超过十点要是还没关灯,老太太准来敲门提醒你,她那个节约的劲儿真是让人佩服,连我这个年青小伙都快仰慕她了,可后来交电费时,我又不仰慕她了,因为电费是要我自己掏钱,那时候,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敲门让我关灯呢。

有一个周末,我问白爷:“白爷,北京什么小吃最有名?”他说:“那肯定是北京烤鸭啊,前门全聚德的,最正宗。”我问:“那能有多好吃啊?”他说:“那好吃得就甭提了,只是太贵了,你消费不起。不过今天我也没事,带你去尝尝护国寺小吃得了。”我说:“好啊,今天我请您吧。”于是,我满怀激情地坐上了他那辆不知道是几手的拉达车,车子一发动,满院子的蓝烟,白爷说好久没开了,得让它活动活动筋骨了,我说,白爷,您这车是烧煤球的吧,说完,我哈哈大笑,他说,看不出来,你没来几天,北京话没少学啊。我说,我们老板那台夏利就是烧煤球的。

白爷能侃,一路上给我讲着北京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还有他年青时的英雄事迹,我半真半假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护国寺大街,远远地看见护国寺小吃的门楼,雕梁画柱,飞檐走拱,典型的古式建筑,我们把车找了个位置停下,一起走进了饭店。

饭店里的人很多,吃饭的人都排到了门口,他说,你头一次来,估计不知道吃什么,你先找位置坐下,以免一会儿取了餐没地方坐。我答应着,四下张望,终于在靠近洗手池的地方找了两个座位。很快他就回来了,并且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放着一碗有肠有肚的浓汤,另一碗像是豆浆,但没那么白。白爷边往桌上放边给我介绍:“这一碗是羊杂汤,这一碗叫豆汁儿,这个是麻豆腐,这个叫焦圈。”我得谦让一下,于是我说:“您爱吃哪碗?”他开玩笑地说:“您没传染病吧?”我说:“没有啊,您呢?”“我也没有啊,那客气什么啊,一块吃吧。”我用勺子先来了一口羊杂汤,说实话,有点膻,味道勉强能接受,但我没说我不爱吃动物内脏,以免扫了他的兴,他说,再来口豆汁尝尝,我换了个勺子,来了一口豆汁,刚一入口,感觉味道特别怪,我忙捂住嘴强咽下去,说:“这就是豆汁儿,怎么有点馊了呢?”他大笑,说:“你第一次喝豆汁儿吧,喝过几次,就能接受了。豆汁儿是真正北京有外地无的东西,一口豆汁儿能立马辨出是不是北京人,若是眉开眼笑,长出一口气,那就是北京人;若是龇牙咧嘴,并大呼一声‘馊了’,那多半是外地人了。”我连忙吃了一口咸菜,拿起一个焦圈来,咬了一口,这个还行,又酥又脆,味道有点像北方的炸馓子,只不过一种是面条状,一种是圆圈状。白爷又说:“来,尝一口麻豆腐。”说完,他先夹了一口,我看他没什么表情,便也用筷子夹了一点放在嘴里,刚入口,一股浓重的羊油味和豆腥味四溢开来,我想立刻找点喝的,可看了看豆汁,又看了看羊杂汤,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放下筷子,苦着脸说:“白爷,说实话,你是真心带我吃饭,还是想整我啊?”白爷笑了,说:“这可都是正宗的北京小吃,你看看墙上,香港明星张国荣前段时间就在这家店里喝过豆汁儿。”我疑惑着,在墙上搜寻着照片,果然,在饭店最显眼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张国荣和老板的合影,我不禁佩服起张国荣来,连我这个北方人尚难以接受的口味,他一个香港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喝下去的。

北京往事讲解(北京往事白爷)(2)

我说:“白爷,敢情您还是追星族啊。”他说:“什么追星不追星的,我告诉你,我年青那会儿,可比他们帅多了。”我捧着他说:“嗯,能看得出来。”他得意地说:“想当初,我在胡同里,那可是一呼百应,谁要有事提我名,一准好使,想跟我的姑娘多了去了。”我说:“那您不就是传说中的老炮儿吗?”他挑了挑眉毛,说:“那倒谈不上,反正当年要是提到我白小六,都得给点面儿。”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他说:“你知道吗,天安门前的那个旗杆,是谁给立起来的,就有我一个,人民大会堂那个吊顶的大红星,也是我们安的,还有天坛祈年殿,也是我带人重修的。”我差点把豆汁给喷出来,白爷有点不爽,说:“怎么着,不信啊。”我说:“信信信,您别误会,我这是没见过世面,给惊着了。”他慢条斯理地掏出烟来,点了一支,边抽边说:“我告诉你,我年青那会儿,干什么都能干成。”我说:“您现在也不老啊,正当年呐。”他说:“现在不行了,什么都不想干了。”这时饭店服务员走过来说:“师傅,麻烦您把烟掐了啊,这儿不让抽烟。”白爷连忙答应着,把烟按灭在了两张餐巾纸上。

这顿饭,我马马虎虎地吃完了,我喊服务员结账,白爷说他已经买过单了,我连忙说:“说好了我请客,哪能让您花钱呢。”白爷笑着说:“什么钱不钱的,乐呵乐呵得了。”白爷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块焦圈,又喝了一口豆汁,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还把椅子往后靠了一下,身子也向后伸了伸腰,我看着他好像很享受的模样,心里不禁犯了嘀咕,难道我们俩吃的不是一个味儿?但当我看到依然还有排队喝豆汁儿的人时,又忽然觉得是自己有点不合口味,一个小吃,历经百年,经久不衰,自然有它的道理。

白爷年青时是在首钢上班,我想,天安门的旗杆没准还真是他们公司安装的,至于人民大会堂和天坛的事,就全当他和我开个玩笑吧。我在大杂院住了两年,换了新工作之后就离开了那儿,之后的几年里,北京的其他小吃,诸如:卤煮、爆肚、炸灌肠、北京烤鸭等等,我都尝过了,味道各有不同,只是少了一起聊天的白爷。有一次开车路过我原来住的地方,看见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绿地,不知道白爷搬到哪去了,也不知道他的新家,是不是还能种上一棵石榴树,放下一把摇椅,几个年青人围着他,听他侃山聊天说段子呢。

北京往事讲解(北京往事白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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