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子家里讨债 小女人讨债

在女子家里讨债 小女人讨债(1)

在女子家里讨债 小女人讨债(2)

文︱时兆娟

图︱network

2002年的春节就要到了。照例,又要盘点家里的账目往来,该清的清清,图个安心过年。

父亲犹犹豫豫提到一笔帐:邓县淅川交界的朱营有个人,几年前拉走了一车粉条,还差七百多块钱。去要了几次都没有给,今年还去不去呢?

我看看一声接一声咳嗽的他,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我去!”

腊月二十五,爱人带着孩子和我一块去到南阳,在工贸中心买了部红色的夏新手机和一张新卡,把他那部旧得黑砖头样的诺基亚装到了我包里,送我坐上通向淅川的班车:“到那了记住先给我打个电话。”

车子慢慢腾腾在路上晃,售票员站在敞开的车门口,拉着腔调喊:“邓县淅川,快走了,快走了,最后一班,没车了。”

启动停下,上人下人,从后半晌开始,一直晃到天就要黑了,终于在路边停了下来:“到了,下来吧。”

我站在路边往四周看,模模糊糊的感觉前面黑乎乎的大轮廓是个村子。

空气阴冷,天空似乎还飘着小雨雪,路边一间房子孤零零地,昏黄的灯光照着门外一块楼板上几个歪歪扭扭的油漆字:风炮补胎。

我呵着双手进了屋,一位矮瘦的老头从轮胎、气泵中抬起头来,眨巴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我。

听我说到来意,老头呆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眼里像立刻长出了一根锥子,上上下下地要把我剜透:“你一个年轻女的,敢自己来找他要账?”

我好生奇怪,连声追问,老头最后叹了口气:“这个人倒是在家。你不知道,这人在我们这地方坏事做尽了,他从谁家门前走一趟,那家保准一晚上就睡不着。不过他家的老婆子是个好人。你就前后贴住她就没事。”

老头不住地摇头叹气,一副大祸就要临头的神情,说得我的心里真也真有点紧张,心想要是真的遭到了什么不法侵害,我的人生还真是有点冤屈。

又一转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见机行事也就是了,还能咋地。

打定主意,我对老头开了腔:“叔啊,你看我,一个年轻女的,家里撇着吃奶的孩子,这要不是困难谁也不想出来受这罪。我今个遇到你了,也是咱爷们福分。你看我脚踏生地,我想让你帮我一下。”

老头迟疑地看着我,我伸手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写下了我的名字、住址和家里的电话,递了过去:“这是我家里的联系方式。我要是要到钱了呢,走时候我来给您说;要是我没有来,麻烦您到时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就说我去他们家了”。

——我不想告诉家人这些情况,我怕他们担心。你别说,还真有一丝悲壮。

老头接过来,郑重的夹在了他的账本里。

在女子家里讨债 小女人讨债(3)

我踩着疙瘩溜丢的路面进了村,几番问询之下,终于敲响了门。“谁啊?”隔着院墙,我问:“我是方城的,这是朱叔家吗?”

随着“吱呀”的一声,一位个子低矮的老妇人打开了老旧狭窄的大门,热情地骂着“汪汪”乱叫的狗,把我带进了主房。

房内,一位大个子老男人正坐在一把老式的木圈椅上磕着瓜子,听我简单的介绍后,阴沉着脸对老太婆说:“做饭吧。”

我慌不迭的跟在老婆婆后面进了厨房,坚决要帮她烧锅。老婆婆添上水,在锅上盖上了一个中间钻有几个圆孔的木锅排,放上了几个包子。

一边搅着碗里的面糊一边和我拉着家常,我们俩从孩子还吃着奶开始,聊到我家的母亲去世,弟弟妹妹都在上学,直到老人家表示:坚决要给我儿子做双老虎头的棉靴,明年来了送给我。

我们三个人,围着小方桌的三个角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包子的芯还是凉的,吃了几口我便开始胃疼。强坚持吃完,老婆婆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我拿出包里的钩针和毛线,开始勾我儿子的小罩衣。

老头还坐在圈椅上,眼睛看着房顶,点着了一根烟,空中烟雾缭绕,头顶灯光昏黄。

在女子家里讨债 小女人讨债(4)

等到老婆婆收拾利落,我相跟着她进了卧室。农村常见的老式房屋,耳房门上挂着半截的门帘,收拾的非常干净。我脱下了棉裤,穿着一件秋裤坐进了被窝。

一声狗咬。老婆婆叫着狗的名字出去了。

门帘一掀,一个高高的身影头一低进了里屋,两步跨到了床前。

我抬起眼皮看看他,继续低下头勾着毛衣。短暂的静止之后,老头开腔了。

“这钱今年你拿不走。”

“这钱今年我一定要拿走!”

“今年手里紧张。”

“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给你说拿不走就是拿不走,明年再说。”

我抬头又看了他一眼,五十多岁,又高又壮的个子,铁塔一样杵在床前。深蓝色的中山服,面色阴沉。

我微微动了一下胳膊,把线在左手无名指上缠了几圈,右手一点没有停。

“年关到了,按理说也该到清的时候了。如果是第一次,您不方便也就算了。已经五年了,哪一次来我们都得几十块钱路费背。这且不说,我家里老人孩子,上学的生病的,都需要钱。

我这次来,就准备等您想办法周转一下,一定要让我拿走。您和我父亲相逢一场,也是朋友缘分。您就当为朋友帮了个忙。”

老头一看我油盐不进,表情一扭曲,声音提高了:“给你说拿不走就是拿不走,你怎么这么死劲头。反正我连过年钱都没有。那批粉条我也没有赚钱。你明天回去告诉你爸,就说明年来。明年我一定给你准备好。”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慢慢解开手上的毛线,掀开被子,拿过了旁边椅子上搭着的棉裤,穿的整整齐齐的,站在了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看了一眼,

“啪”一声拍在了那张老式的菜柜桌上,扳着一个桌子角往上一掀,桌子太重,我一下没有把它掀翻,桌子腿“哐嘡”一声着了地,上面放着的瓶瓶器器愰愰啷啷地响了起来。

院里的狗嘶声狂吠起来,右边邻居家的鸡子一定是靠山墙在卧着,一阵噗噗楞楞地乱动。

我用右手指着他:“凭什么你说不给就不给我?我也告诉你,这钱如果你不让我拿走,今年的春节大家都别想过好。

你粉条赚钱赔钱关我什么事?我们做的又不是合伙生意。货钱两清,生意落地。你赔钱就成了不给我的理由?那你要是赚钱了准备给我分多少?

当初我们的货物卖的风快,朋友牵线让你一分钱不付的拉走了一车货,我父亲就是看你也还江湖义气,相信了你的人品。

当初困难也就算了。五年了,几百块钱你让我们一遍遍地跑,过年过节,你在家里舒舒服服,我们跑腿背钱,你一遍遍地找各种理由推脱折腾我们。

既然你连几百钱都周转不来,当初你凭什么给喷下大话?我不管你生什么法子,给钱我就走,不给钱我就住你家了。我看过年了你家还住着一个要账的,你这老脸准备往哪搁。”

老头一下子愣住了,我看到他的脸急剧地变着色,胸脯一起一伏,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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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朱叔正在给我想办法呢,啥时拿到钱我就回家了。没事,挺好的。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反正拿到钱我就回去了。你们在家该干啥干啥吧,饺子馅剁剁。”

老头嘴巴一张一合,直到我挂断电话,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真是有点困难。你爸当初来拿钱的时候,村里几个小伙子说,把他的货款劫下来,是我不让,我说不能做那坏良心的事。你,你,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可真是讲义气。”

我把手一挥:“那可谢谢您了。真幸亏您提醒了他们,没让他们走到断子绝孙的路上去。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对一个生意人生这样恶毒的念头。

我父亲一生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渣没见过,什么样的场合没经历过。何况上面还有天理国法。当初他们要真为了区区一车货款动了邪念,兴许现在老婆早就改嫁给别的男人了,儿子不定喊谁喊爹呢。”

老头面色灰黑,佝偻着身子咳嗽了两声。

我缓了缓口气:“朱叔,不管怎么说,遇见就是缘分。您有困难可以理解,我家里老人孩子,上学吃药,条条都得等用钱。今年生意也不好。

今晚您帮我想想办法,如果您以后还做这生意,您放心,只要我们周转得开,拿不拿钱货您还随便拉。我也要好好谢谢你。这一次咱爷们也见心底了,您是个磊落之人。困难时期,相互帮助吧。”

老头点着头,“嗯嗯嗯嗯”转身离开了。老婆婆进了屋,我重又脱下了衣服,挨着她,亲亲热热地说起了家里的鸡毛蒜皮。

在女子家里讨债 小女人讨债(6)

第二天,五点多,老头就在外面喊我:“你起来吧,南阳还有一笔账。咱俩一块要要去。”

村庄还沉浸在清冷的静默中,天上的雪花不断地飘落。

我俩佝着腰,在一户一户连续的狗咬声中,抖抖瑟瑟地来到公路边等车。地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我借着远处驶过的车灯,默默的记下了“风炮补胎”下面的那个电话号码。

来到南阳,白河南的一处家属院,已是早饭时分。

敲开一户人家的门,一家人正围着吃早饭。女主人收拾利落,进屋取出来钱递给了老头。老头转身递给我,我从兜里掏出当初他打的欠条,转身离去。

走多远,还听到老头在后面喊:“问候你爸好。”我回身一笑:“谢谢朱叔!”

回到家里,我掏出来钱递给父亲。儿子一头扎进了怀里,小头抵着脖子拱来拱去舍不得分开。

我拨通了心底那个号码:“叔啊,我到家了。账要回来了,谢谢您啊。有时间您来方城,一定到我们家做客,我请您吃方城烩面。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

老人在那头激动的说:“我知道了知道了,早上你俩等车的时候,我听到了你们俩的声音。妮啊,你不知道,多少人在他身上瞎了钱啊,昨黑你自个,我真是担心的一夜没睡……”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那位老人还好吗?那间房子恐怕也不在路边了,唯有祝福他老人家吧。

也祝福那位当年的朱叔:人在江湖飘,行善积德少挨刀。希望他经济状况好转,该还的都已还上,这样,安度晚年才能心安理得吧!(2017.10.22)

*作者︱时兆娟:河南省.方城县第七小学教师,「青眼有加 id: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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