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沙雕作者小说点击榜(棒棒老糜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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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志明
农民来到重庆城里当棒棒,是因为重庆是最好讨生活最容易讨生活的地方。
有人说,当年蒋委员长为躲日本人就是跑到重庆这个地方来讨生活的。重庆这个地方不仅有钱人容易讨生活,而像老糜这样的没有钱的穷人下力人也可以讨生活。
因为他们讨生活不需要什么多少文化文凭,也不需要多少技术技能,更不需要多少投资投入,只要有担得起百十来斤的力气就行了。所以他们最大的投入就是一根竹杠或者一根木棒。竹杠或者木棒上面还要套有一条绳索,以备不时之需。但大多数都是竹杠,因其既坚韧且质轻,便于上手。
因此,以重庆人的直率、诙谐或者说调侃,就直接形象地给了他们一个昵称或者蔑称“棒棒”。有一点城里人睥睨、轻视乡下人下力人的味道。
于是“棒棒”就有了两个含义:一个是指他们的劳动工具;另一个是指持这种工具劳动维持生活的人。
后来,有重庆市民以及重庆的媒体认为称呼他们“棒棒”是对他们的不尊重,应该称呼“力哥”为好。于是,在官方场合或者媒体上就多称呼“力哥”,但普通老百姓还是习惯称呼“棒棒”。其实,他们自己或者老百姓都认为叫“棒棒”还亲切些亲近些。
俗话说“好个重庆城,山高路不平”。鉴于重庆这个山城的特点,人们爬坡上坎不方便,如果再负有重物就更显得吃力了。“棒棒”(力哥)的产生就方便了市民也方便了集体和单位。可以说他们为重庆的繁荣发展是作出了贡献的。其实,这种人是重庆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有的,只不过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大量农民进入城市务工打工找活干使“棒棒”进入了鼎盛时期。
老糜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从两百多公里外的农村来到重庆当棒棒的。当时也就二十多岁。现在他已经五十刚过了。
老糜眼睛不大偏小,鼻子不高偏塌,嘴唇不薄偏厚,胡子稀拉偏少。整个人看上去都是一副憨厚相。但由于劳作的辛苦,面容有点超前,看上去有五十五六的样子。虽然也就一米六的样子个子偏矮,但力气是有的。在秋收打谷子的时候一挑谷子两百多斤,他担起也要走多远的。也就是人们说的是有劳动力的。在农村那就是凭劳动力吃饭。在农村没有劳动力那就惨了那就真的就活不出来了。
天还没有怎么亮,老糜就又被吵醒了。
在这个老旧社区里几乎天天是这样。这里原是一家大型国有工厂的家属区,十多年前工厂破产了。满五十岁的男职工和满四十五的女职工就安排提前退休了,没有到五十岁的男职工和没有到四十五的女职工就拿了两三万补偿出去自谋生路去了,职工子女也逐渐长大出去上学或者参加工作了。慢慢地十多年过去了,许多当年企业分的福利房就没有人住了,后来有的人就将房子卖了,也有不少人将房子出租给了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或者像老糜这样的为人临时搬运物资、物品或者家什什么的力哥。下力人为谋生,因此起早摸黑披星戴月的,这些房子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也都是单间或者两间的,不太隔音,加之下力人习惯大声武气地说话。因此不被吵醒才奇了怪。
老糜也该起床了,今天他要早点坐几站公共汽车去石灰市菜市场为重庆宾馆员工餐厅送菜。当他赶到菜市场的时候,市场里已经是摩肩接踵人流如织人声鼎沸。送菜来的、打菜的(打菜,重庆指大宗批发买菜去转手卖的人)以及买早菜赶早市的老头老太婆使菜市场热气腾腾热热闹闹。菜老板已经将菜呀肉呀分种类准备好了。老糜这一挑大约一百斤多一点,他要担到大约一公里之外的重庆宾馆去。
这家重庆宾馆是重庆市最早的涉外单位。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为美国援华飞行员修的“美军招待所”。抗日战争胜利后又改名为“胜利大厦”。新中国成立后,又曾经先后为“西南局第一招待所”“重庆市第一招待所”。一九五六年才开始叫“重庆宾馆”。
重庆宾馆的主体建筑系琉璃瓦屋顶翘檐式传统中式建筑,建筑外貌富有中式传统庭院魅力,建筑外观具有浓郁的地方民族特点。宾馆建筑采用中国传统园林式建筑风格,其设计立足于环境体察和场所感悟,着重表现其深沉的历史感、浓郁的文化性和强烈的纪念性。建筑立面造型及细部着意于从传统建筑中概括提炼,采用暖白色的墙砖,仿汉白玉栏杆,浅灰色花岗石台座,配以金黄色琉璃瓦屋顶。在绿树的掩映下,整组建筑显得华丽高贵,端庄典雅。宾馆由嘉宾楼、贵宾楼等多栋建筑围合而成。各栋建筑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同时配以宫殿顶、重檐十字脊等多种传统屋顶形式,给人以强烈丰富的视觉效果。建筑所围合而成的庭院吸收了多种传统园林手法,高低参错,随景游移,此起彼伏,上下穿插,水石巧施,游廊四合,体现了传统围合空间亲切、宁静,领域感、安全感充分的环境氛围。当然,这些是棒棒老糜不懂的也是不关心的。但他也认为宾馆的房子修得好修得漂亮。
但由于它是几十年前修建的,限于当时的情况和条件,它的规划设计今天就不太适应了。加之后来城市建设的变迁,以及地势的受限自身小的改造改建都没有解决汽车到不了后勤部门和员工生活区的问题。所以要人工将一些物资担到后面去。
一公里的路程,老糜一口气换了几下肩就送到了宾馆的员工餐厅。这时候,宾馆的员工才陆陆续续地来餐厅用早餐。
老糜将菜交给了接收的餐厅保管员后,他一边离去又一步一回头地看那些穿着各式服装的年轻员工高高兴兴地用餐。他觉得这些人太幸福了,不仅有干净舒适漂亮的工作环境,而且还免费吃得那么丰盛。他的眼里流露出羡慕,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回头慢吞吞地出员工餐厅。
“棒棒,看到起!”一个吼声吓了他一跳。在餐厅门口,一个险些与他撞个满怀的行李生一手推开支在眼前的棒棒,急匆匆地往餐厅里跑去。嘴里还喊着“总台的人快点吃饭,下面退房的客人排起队了!”
离开员工餐厅不到两分钟,还在宾馆的车场里,老糜突然有了要尿尿的感觉。他想,今天早上是不是吃假了一点是不是煮的稀饭太清了。他知道员工餐厅外面有一个卫生间可以解决。但退回去又要爬几十步梯坎,他不想走回头路。就径直往贵宾楼的大堂里去,他是搞懂了的,那里面肯定有解决三急的地方。
他拿着棒棒(竹杠)大摇大摆地就朝大堂里面走,没有顾及他与高档豪华富丽堂皇不相称的衣着行头。
早上是客人进房退房的高峰期,员工们都在忙,有的在给客人办理进房退房手续,有的在给客人清理行李,没有谁注意到他。他找到了卫生间,将棒棒在墙上一靠,就伸手去裤裆里掏家伙准备撒过痛快。
这时候,一个音调不高但很严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哪个叫你跑到这里面来的?”他一愣,手在裤裆里捏着那家伙进出不是,一脸尴尬地忘着这位穿着深色黑西服比他高出近一个头的中年男子。
“我是来给员工餐厅送菜的。”
“送菜的,那你应该在后面员工餐厅那里去方便。这里是对客服务的,非客人包括员工都不允许在这里使用的。”
“对不起,我不懂规矩,下次不来这里了。”
那个管理人员见他人憨厚态度老实,语气也柔和了一些:“你看你衣服脏兮兮的,又拿着棍棍棒棒,本地人知道是做啥子的。外地来的客人还有那么多外国客人会怎么想?”
说曹操曹操到,正在这时就来了一个红脸膛大胡子身材高大的老外,一边不解地看着他和他的棒棒一边尽量往里去。明显是想距离他远一些。
他被老外的眼神弄得很不好意思,也可能是尿涨很了也可能是刚才被人家指责精神紧张,他歇了近半分钟才解出小溲来。他着急离开还没有放干净就将东西揉进去了,没有像平时要拿着抖几下。由于操之过急结果那东西在拉链上刮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老外以为他做怪象,也向他友好地露出怪笑。刚一放进去,意犹未尽的他感觉滴了一些尿在裤裆里,还有几滴顺着大腿往下流。
出得门来,没有谁注意他,但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一直埋着头。不到一米六的个头似乎也矮了一些,脸似乎也有些发烫,低着头三步并作两步就慌慌张张地快步向宾馆大门口走去。
刚走出宾馆的停车场快到大门口了,就看见一辆长安小货车迎面驶来。一群端着棒棒的棒棒兄弟,跟在后面“嗷嗷”欢呼着跑进来了。
当车子驶到他跟前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宾馆采供部郝经理在向他挥手,意思他明白是叫他快跟着返回宾馆。郝经理姓郝名果,是一个很热心帮忙的人,对人没有一点架子。对他们这些棒棒也没有瞧不起的情形。有人说“郝果郝果,找到他就有好结果。”
车子停下后,当他们五六个棒棒围在郝经理的四周正在听其安排将这一车棉品送到棉品库房时。那个穿深色黑西服的中年男子此时正在贵宾楼大门外远远地望着他们,刚才小货车进来这一幕他早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真有点哭笑不得。他走了过来,声音不低不高叫了一声郝经理。郝经理回头一看是总经理马上就问找我有事吗。
总经理微笑着说,郝经理你以前是当坦克兵吗。
郝一脸诧异,没有呀,我兵都没有当过。
你家里老人是干过坦克兵的吗。
也没有,我爸爸妈妈是三军医大的医务人员。
老糜等几个棒棒也在旁边停下手傻呆呆地望着,不知道总经理说的什么也不明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总经理似笑非笑要笑不笑,那刚才我看你就像坐在坦克上冲在前面,后面一群步兵端着枪跟着你冲锋。郝一脸绯红辩解,刚才我想抓紧时间。
总经理表情严肃起来,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想过没有,一群人拿着棍棍棒棒闹嘛嘛地冲进来,这像一个高星级涉外酒店的服务环境吗。你心里有没有酒店意识。
郝经理说下回我一定注意。见郝没有强词夺理老总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可以等车停好后,再出去叫棒棒进来搬东西或者叫大院门外的保安喊几个棒棒进来也可以嘛,非得这么大呼小叫的一窝蜂吗。你没有去国外考察过,也听了去国外考察回来的传达学习。人家的酒店白天基本上看不见多少工作人员,服务都是尽量避开客人避让客人,特别是后台的更应注意。一切服务都不要影响客人的休息或者活动。总经理看了一眼郝经理后面的棒棒又说,还有你看他们有的人着装也不整洁,今后要叫他们注意。或者考虑以后进宾馆搬东西时临时统一穿什么服装。
总经理在郝经理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两下转身走后好一阵,郝才回过神来叫棒棒快搬。
老糜这些棒棒们这一下也长了见识,增加了知识。这些平时不拘小节搞惯了的农村人,这下再摸到活儿时也只是手脚不停没有嘻嘻哈哈地高声喧哗了。
也就一刻钟的事情一辆小货车装的棉品被他们轻松搞定。他们跟着郝经理去采供部办公室领力资,也就是领搬运费。去采供部领钱棒棒们当然巴心不得,心里一阵一阵兴奋。当然,他们高兴去采供部领钱还有别的原因。
进到采供部,郝经理叫他们在外面大的一间屋等一下说财务部的出纳马上下来给他们发力资,喝水自己倒。他们是愿意等的,因为采供部是后勤部门,撞不到住馆客人,也就是他们这些非宾馆人员唯一可以稍事休息的地方。可以在那些从客房、餐厅、大堂、酒吧、夜总会等经营部门淘汰下来的沙发上多坐一会。吹吹空调,擦擦汗,喝喝水。这里也宽敞,由于常常需要临时堆放一些东西在这里。所以棒棒们也喜欢到这里来,一个是有活儿干,喜欢还有另外的原因。
出纳终于来了,采供部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她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的声音。顿时,等着领工钱的棒棒们骚动起来了,她来了意味着辛辛苦苦下了力马上就有收获了。有两三个急的立即起身去围在出纳葛大姐的临时办公桌那里。他们经常来这里的,搞得清楚哪个坐那张办公桌的。也搞得清楚葛大姐这个不是采购部编制的人员临时来采购部做事的人喜欢坐哪里。
在领工钱的时候,是棒棒们唯一有能够近距离接触到女人的机会,是唯一能够盯着一个女人看个够的机会。宾馆美女如云,但大多数是在一线经营部门,棒棒们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搭上两句话。山城的大街上美女不少,但你不可能老是盯着人家看。俗话说,人看人看一眼,狗看人不转眼。否则,要遭一顿臭骂的。
葛大姐其实真的是一些棒棒也可以喊姐了。她四十好几了,听说她的娃儿都上大学了。但在农村人眼里大城市的女人的确显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她中等个头有点胖,身材丰满、皮肤白皙。乡下人形容不好,棒棒们认为葛大姐长得嫩东东的,水灵灵的。
重庆的夏季时间持续较长,天气炎热,大姐那白衬衣工作服稍微小了点,穿在她身上显得紧箍箍的,将那原本就大的“眯眯”(重庆人对乳房的称呼),挤得又满又高。从胸前的两颗扣子之间绷开的括号一样的口子里可以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的大号胸罩。短袖里露出两截肉汲汲圆滚滚白生生的藕节般的手膀子,没有摩挲也知道充满弹性。
这个女人虽然上了年纪徐娘半老但确实风韵犹存。对这些常年在外家口未带饥渴的男人们来说是有着无限的吸引力的。站在她身边,她身上散发出的女人的体味和香水味,足以弥盖棒棒们自己身上的汗味。她坐在办公桌前,他们还能不时居高临下地往她深深的乳沟里瞟上几眼,过一过眼瘾。也就是过去川渝人说的“打眼睛牙祭”(打牙祭,川渝方言指吃肉食品等好的东西。打眼睛牙祭,意思是看女人)。
其实,葛大姐是讨厌给棒棒们发力资的。力资有时候仅仅是几块钱,棒棒们不可能给你开发票只有打白条。因要报账必须要棒棒们写一张收条并签名盖上手印。葛大姐填好报销单郝经理签字财务部经理审核分管副总经理签字最后总经理签字才能够报到账。常常要先垫上钱给人家棒棒报销后再冲账。麻烦得很。
还有就是棒棒们在发力资时把她围得紧紧的。棒棒们从事的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出汗较多,又限于条件,常常没有及时洗澡抹汗。加上衣服也没有每天换洗,有的衣服上已经呈现出白色的汗斑。汗臭狐臭都有。每每发力资的时候,只要那些棒棒围拢她就要连声叫唤“站开些,过去点,围那么紧干啥子”。
虽然他们退了一步,但他们的眼光还是在她的胸脯上、脸上、手膀子上来回扫描。
老糜倒是不急,因为即使领了钱这会儿出去也不一定马上就找得到活儿干,干脆就在这里享受免费的空调和开水,多休息一会。
老糜是棒棒中稍微有一点文化的人,上高中的时候成绩还可以,是可能考上大学的。但因为家里当时经济困难,就没有去参加高考。在家里干了几年的农活,后来不甘心就跑到重庆来当棒棒了。他看不起有些弟兄见了女人饿痨饿相的样子。他心里想你挤那么拢围那么近你还敢碰人家一下摸人家一下吗?还不是只有 “打干呵嗨”( 呵嗨,方言呵欠。打干呵嗨,意思是对女性你只有看一看,不能有所行动)。
坐在沙发上,看见眼前的情形,他想起前些年,有一次也是帮采供部去比武场下面退一小箱不合格的印刷品。因为东西不大也不多,他将棒棒靠在采供部的门背后就提着前往了。印刷品交给厂家后,他没事了,就到路边的一个上千平方的小游园里看人家下象棋。他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就天就黑了。直到肚子里饥肠辘辘才想起该回家了。
他起身往小游园外面走的时候,不时有一些不认识的女人向他打望,有的还向他露出讪笑,他不明就里心里嘀咕人都认不到笑啥子神经病吗。
正在这时,他听见一声短促的警车鸣笛声。又猛然听到有男人严厉的喊叫声“站到起,不准跑!站到站到。”他突然看见一些女人像扑鸭子一样地四散而逃。有的被人拦住了,有的跑掉了。被拦住的还有个别男人。他才知道这是便衣警察在 “扫黄”,清理那些做皮肉生意的人。
他正犹豫是否看一下热闹才回家,一个警察拦住他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答我是棒棒刚才去送货路过这里看人家下象棋的。警察说你是送货的棒棒咋过没有看见你的棒棒呢。他将货物小没有带棒棒的情况给警察讲了。警察又问是啥子货物送到哪里是哪个喊你送的身份证呢。他一一作了回答。警察才让他离开。
那天离开时,他突然一阵阵心跳感到紧张后怕。虽然他没有做啥子见不得人的坏事。
第二天,他将昨日自己遇到扫黄的稀奇事给棒棒兄弟们一聊。谁知道那些棒棒兄弟却笑话他少见多怪,哪个国家哪个朝代哪个城市都有这些事情。有人还告诉他,比武坝那里以前甚至有专门针对棒棒做皮肉生意的。价格低廉十块钱来一次。还有名有姓给他讲你认识的哪个哪个棒棒都去干过的。其中哪个哪个还遭拘留罚款的。哪个哪个还惹起性病的,医了好多钱。把他当时吓出一身冷汗,心里想今后再也不在那里逗留了。万一遭扭倒起走不掉岔虚了脚(方言,意思同失足。多指在男女关系问题上出事)还不知道是咋个回事脱不了身惹一身臊说不清楚才丢人现眼。
其实,他心里还是常常想女人的。有好多次为人送货他都经过一个立交桥下,那里有一些简陋的小旅馆美容美发店之类的。小旅馆深色的窗帘低垂,美容美发店粉色灯光暧昧。每次都看见好几家的门口都或站或坐有打扮得花枝招展装化得很浓的女人在向路过的男人们打招呼。有一次,经过那里他看见一个浓妆艳抹女人眯眯特别大乳沟特别深特别暴露,女人看他的眼神表情也特别勾魂。让他心里怦怦直跳。返程的时候他可以走另一条路快些但他竟然有了还是走来的路再去看看那个女人的大眯眯的想法。但他最终还是克服了这种欲望没有再回去。
领钱后棒棒们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去,几个相好的准备约起去打平伙(方言,吃饭AA制的意思)吃点什么。这时候听见里间郝经理在接电话“要得,时间改到今天晚上九点送来嘛。十几吨的大车呀,好,我这里多准备点人下货。”
还没有走出门外的棒棒马上高兴地吼了起来“又有业务了,又有业务了。”刚出门的一听马上就回转来,兴奋得连声问“做啥子做啥子,好久做。”大家争先恐后地往郝经理里面的办公室挤。蜂拥而至的棒棒将郝经理不到十平方的办公室挤得满当当的。郝经理见状,站起身来挥手都给我出去,还早得很的事情着啥子急,要晚上九点钟去了。
郝经理想到先前老总的批评才决定在晚上九点接收从广州发到火车东站的月饼馅料。他叫葛大姐你做十张纸条盖上采供部的公章,发给他们一个人一张。晚上凭条子来参加下货。没有条子的,叫保安不要放进来。
棒棒们听郝经理这么一说,马上就奔到葛大姐那里又打起围来。葛大姐见状心里老烦,又叫开了站远点站远点,我才懒得给你一个一个的发也。我一下交给老糜你去发给他们。
大家“哦——”地一声欢呼,又一下子给老糜来个一哄而上,差点将坐在沙发上的老糜压倒。老糜大叫挤啥子急啥子,葛大姐条子都还没有做好。棒棒们才又退回各自先前的位置,手杵各自的棒棒或站或坐,姿态不一。
他们眼光都是盯住葛大姐的,但这回没有看她其他部位。只是眼巴巴地(方言,渴望的意思)看着葛大姐的手在文具筒里取出剪刀从抽屉里拿出便签纸裁出一张张纸条,“砰”一下又“砰”一下再“砰”一下地在纸条上盖章。
拿着纸条出得宾馆大门来,大家一哄而散。有几个人约起打平伙去了。
老糜没有去,是为了节约钱(他老想着老家要修房子的事情),因为他们打平伙一般都要喝几瓶老山城啤酒,太浪费了。啤酒几啪尿一屙就没有事了,做活不经饿。他还是“老三篇”去吃豆花饭炒回锅肉喝连锅汤(连锅汤,即炒菜后不用洗锅舀一瓢水倒在里面撒一把葱粒一点盐烧开即可,约等于刷锅水),这样的话既节约做活又经得起饿抵得到事。
他来到宾馆后面一条背街的巷子里,进了一家名叫“下岗职工饭馆”的只有几张桌子的小餐馆。不是这家餐馆的饭菜味道多么好多么好吃,而是价格低经济实惠。另一个原因是他听说是下岗职工开的有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他只点了一碗豆花要了一份回锅肉,可也足足等了十多分钟。因为周边很多单位都没有员工餐厅,打工的人不少,小店菜品价格低米饭尽吃,所以中午生意特别好,几张桌子座无虚席。
在他还没有找到座位的时候,他就觉得肚子里已经咕咕叫了。为此,他眼睛非常留意有没有快吃完了的顾客。这时候他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已经吃完了,但他望着正在忙着去厨房端菜的老板,又瞄了瞄四周,见四下无人注意立即起身没有叫老板收钱就急急忙忙地快步走了。老糜想提醒他没有买单,但终于没有敢开口他知道城里一些无赖杂皮是不好惹的,得罪不起。
男子刚一离开,老板就从厨房端菜出来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给老板讲了刚才一个男的吃了跑堂(方言,吃饭没有给钱就离开了)。那个五十多岁的老板一听马上就问朝哪边走的。老糜给他指了出门往右手方向走的。他立马就追了出去,顾不得身上拴着的围裙都没有脱下。
没有五分钟的时间,老板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进门看见老糜就叫他:“棒棒兄弟,谢谢你,人追到了钱收回来了。不是你的话,我这二十多元就打水漂了。妈哟,格老子吃跑堂吃到我这里来了。”老板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空碗还一边自言自语“这种人多了我不亏到唐家沱才怪”(唐家沱是重庆市中心长江下下游不远的一段回水江段,旧时洪水期间常常有上游下来的尸体浮财漂流到此打旋,不往下走。重庆人形容亏得厉害,常常这样说。)。
老糜一边在老板抹了的桌子那里坐下一边随声附和:“这种无赖都有,简直是脸都不要了。所以我看见你出来就给你讲了”。旁边一位老者连称这位棒棒兄弟正直敢于抵制歪风邪气,老板你应该奖励他,这一顿你请他吃了不收钱。
老板一听连声说要得要得。他问老糜今天中午还是老三篇吗。我给你豆花饭,加一个红烧牛肉,再来一个番茄鸡蛋汤,还要一瓶老山城(啤酒)。回锅肉今天就不吃了,要不要得。
老糜连连摆手要不得,超支了超支了,我一天的伙食费都不够。
老板说我们都听刚才这位老师的建议,就这样子定了我请客。老板还对周围的顾客说,这个棒棒兄弟很仁义很耿直,知道我是下岗职工经常来照顾我的生意。见再三推辞不过,老糜很不好意思只好红着脸埋下头不顾旁人的眼光赶紧吃起来。
餐馆没有空调,只有墙上的电扇,他刚从宾馆采供部的空调环境出来因此不太适应小餐馆的炎热环境,他又吃得快汗水都下来了。真应了那句话“吃自己伤心落泪,吃人家汗流浃背”。于是他三下五除二将这顿午饭解决后,谢过老板就急匆匆地往宾馆赶。因为大街上的无论那一边都没有阴凉之处,玻璃幕墙反光的缘故。
他来到宾馆后门垃圾房外面围墙边休息。那里有一个几百平方的空地,有几棵很大的黄桷树和一些小叶榕可以遮荫。还有一些花台石凳可以坐。人们常常在这里下象棋斗地主跳坝坝舞休闲,以及擦皮鞋补皮鞋修锁配钥匙的劳作。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曾是外界陆路通向渝中半岛的唯一通道。处于上半城中心区临江门高处要冲地带,在中一路、民生路和临江路交汇点,是通往解放碑的门户。因人流密集也是棒棒们揽活的好地方。老梅也常常在这里休息或者等活干。
老糜他也适合搞服务性的工作,因为他替人家搬了东西常常记得住人家的名字。如果下次在啥地方遇到,他都主动招呼人家。由此日积月累,好像他的熟人很多似的。尤其是重庆宾馆周边这一带。特别是碰见郝经理这些经常有业务的人他每每都要问一句有没有啥子需要搬的。重庆宾馆很多人他都认识,很多人的职务工作岗位刚变化几天他就知道了。人混熟了宾馆的人一有啥子需要棒棒的事情,第一个就想到他。当然,他也不过份计较,有些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他也帮忙搬一下就没有要钱。他认一个老理:吃得亏打得堆。只有能够吃亏大家才靠得拢才能友好相处,人家有好事情才会想到你。
在这个地方休息,宾馆的人有事情能够很快很方便找到他。有时候是人家亲自来,有时候是打电话或者对讲机叫保安喊他。有时候也是直接给他打手机,因为他经常主动给那些可能有业务的人留下手机号码。宾馆不少人都有他的手机号码。
棒棒们大多数是坐在花台边,或将棒棒放在屁股底下席地而坐。除了斗地主之外,有时候也看看收来卖的废报纸或者旧书或者旧杂志之类。但更多的时候是一起吹牛谈天,也就是川渝人说的“摆龙门阵”。
但棒棒们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歇气休息眼睛都是挂到周围的耳朵都是竖起的,可以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是在观察四下留意周边有没有人需要提供搬运的服务。从他们的眼巴巴的表情里可以看出他们对揽活的渴望。一旦有“棒棒”的喊声响起,他们无论在干啥,都可以像触电般地一跃而起,朝着提供业务的人像子弹一般地射了出去,像快马一般地奔了过去。有时候马路对面的人在喊,他们为了领先抢到业务可以不顾川流不息的车辆在车流中不要命的奔跑穿行。遇到有隔离带不论是绿化植物做的还是铁栅杆他们都可以像刘翔一样跨过去。
“摆龙门阵”时国家的事家乡的事家里的事城里的事啥子新闻旧闻见闻稀奇都可以聊。当然包括男人女人的事。
棒棒们喜欢呆在这个空地的小游园里一个原因是这附近单位多商店多经营活动多,经常都有需要搬运东西的活干。还有是这里有高星级的涉外宾馆,大商城商店人流量大,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其中漂亮的当然少不了,他们正好打望。打望的时候也可以对一下过往的女人品头论足说三道四,当然不能让她听见。如果听见了以重庆人的火暴脾气那可不得了。
棒棒们在地上或坐或蹲,远远低于款款而来飘然而去行走着的女人。人们说居高临下看得清楚,那是对纵观全面而言。实际上向上仰视,才真正有利于局部细致的观察。他们可以看到穿各式鞋子的小脚,也可以看到修长的美腿,再往上可以看到丰腴的美臀,以及或纤细或丰硕的腰身。当然再往上就看到各种各样的眯眯了,这也往往是他们眼光停留最久的部位。
但是最刺激他们眼球撩人心火的还是那些年轻妹儿被牛仔裤包裹得紧绷鼓翘勾勒出左右两个半球的屁股。男人们在一起免不了有意无意地要说一些荤言子,也就是川渝人说的“摆骚龙门阵”。有句最不文雅的俗语“一天不说那些,活儿都要少干些”。
今天的活老糜真的少干了,中午他在这里白等了两个多钟头,如果不是怕影响采供部他们的工作他早就想又到采供部去坐了。到了下午三点过,他以为今天下午没有希望正准备离去时,一个中年男子朝着他们在喊“棒棒!棒棒!”他从坐着的花台边一跃而起向中年男子奔了过去。
那几个坐在地上用扑克牌斗地主的棒棒兄弟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中年男子身边问老板有啥子东西要搬。原来,中年男子从旁边一家商店买了一大纸箱啥东西,要他搬到对面临江们的公交车站去坐公共汽车。
那纸箱说重不重一只手就能提起,但倒大不大扛上肩又搁不稳。一个箱子不称头,老梅只有用绳索将纸箱捆住再用竹杠穿上撬上肩背在背上跟在中年男子后面往临江们车站赶去。刚到车站不一会,车子就来了。
老糜将纸箱背上车,非常利索就将捆住纸箱的绳索解了套,接着伸手向中年男子要力资。中年男子说你接着把我送到火车站去才给你钱。老糜急了我们说好是送到临江们你坐公共汽车的咋个又要送到火车站嘛。我去火车站搬东西不得行,那里的棒棒看见了以为是来他们的地盘抢业务的要打我。中年男子不相信也不同意,老糜也要不到力资不下车不罢休。公共汽车启动了离站了好远他俩还在争执。中年男子对他的哀求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老糜更急了下一个站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候从车厢后面站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先生指责中年男子:“你这个人咋个(方言,怎么、怎么样的意思)这么不讲道理欺负人家下力人?人家不愿意去火车站你就把力钱给人家嘛人家好下车。”中年男子对着老先生“关你啥子事你来打帮腔。”老先生更激动了:“你有种你能干你给我两个来,你不要欺负农村人不要欺负弱者。”
车上的乘客早就看不惯那个中年男子的嚣张气焰,见老先生出头了大家也跟着打干帮众人异口同声“快把钱给别个让人家早点下车。”在公共汽车已经快到朝天门的时老糜终于得到了自己早应该得到的力钱。
他下车后还心有不甘心有不平还回头往已经启动的公共汽车上望那个不讲理的中年男子。他回头望时却看见老先生也下了公共汽车。他连忙上前连声向老先生表示感谢。老先生说兄弟不客气。分手时,他看见老先生往朝天门文具批发市场梯坎上去。他估计老先生要采购啥东西连忙跟上去说老师你要买啥子东西我给你搬不要钱。老先生笑了,我只买十几本荣誉证书,表彰优秀党员用的。不重,我轻轻就提得起。谢谢你兄弟。
老梅再次谢了老先生急急忙忙往回赶去。
当他回到重庆宾馆外面的小游园不久,就看见先前公共汽车上为他打抱不平的老先生从斑马线上提着一捆红色的荣誉证书横穿马路过来了。他迎了上去问老师你咋个走到这里来了。老先生答我就在这重庆宾馆工作。
“我咋个没有看到过你呢?”
“我在后面的方楼办公室上班,一般需要搬运的事情比较少。”
“这么多年了,上下班我也应该碰到你呀。”
“我年龄大一般早上七点过就到了办公室了,可能你还没有来。我经常开会写东西也走得比较晚,那时候没有啥业务你也走了。”
“老师,你贵姓。今后有啥子搬运的事情找我哟。”
“我姓何。要得,小兄弟今后有啥子事情直接找你。”说完何老师就匆匆忙忙进宾馆里面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六点,宾馆白班的员工开始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地下班了。虽然可以吃饭了,但他却没有急着离去。一个是今天中午吃得较多吃得较好没有咋个饿。另外是他准备尽量晚一点吃饭。因为上午在采供部听郝经理说的今晚上是十几吨月饼馅料,十个人搬一个人头上就是一吨多,即使每一趟担一百公斤也要跑十多趟。可能晚上十二点都收不了工。如果饭吃早了到那时候也就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遭不住了,来不起了,吃早了坚持不了那么久。
更重要的原因是再看看这条街这时候还有没有业务做,有时候下班了也常常有“漏油”捡。可是他眼巴巴地饿着肚子在这里等到了晚上八点都没有一个人请他帮忙拿一根草一张纸。中秋节临近了,有的人已经开始提着单位发的月饼了,但即使提着三五盒月饼的很艰难行走的人都没有谁叫他帮忙。他想报纸上还说喊他们为“棒棒”不好,这时候我还巴心不得(方言,非常想非常渴望的意思)哪个喊“棒棒”也,到处都在叫我们才好哟。
八点过了,夜幕早已降临,路灯的光影透过黄桷树的枝叶照射到地面光怪陆离只离斑驳。时间不早了,老糜要赶紧去吃饭了。九点钟还要到郝经理的采供部报到。但到哪里去吃饭又使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去下岗职工小饭馆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中午就白吃了一顿,占了人家的便宜。稍稍的犹豫,还是去了下岗职工小饭馆。他认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以实际行动来感谢老板的好心。
他去的时候,老板不在有事情提前离开了。这样倒还使他感觉轻松不少。
他向小饭馆的帮工小伙子要的还是他的老三篇豆花饭炒回锅肉喝连锅汤。帮工不熟悉业务动作较慢害得他等了好一阵。吃饭以后,他要了一根牙签一边剔着牙缝一边急着往宾馆采供部走去。把喝连锅汤的事情搞忘了。帮工手艺差一些,好像盐巴罐子打破了回锅肉炒得太咸,还没有走到采供部他就想喝水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还没有进到采供部的门就听见郝经理在招呼先到的棒棒兄弟你们喝茶嘛。今天晚上要搞很久,所以我到员工餐厅借了一个大盆子泡茶给你们喝。你们到时候渴了自己动手拿纸杯喝。棒棒们很感动连声说郝经理考虑得太周到了谢谢郝经理。老糜第一个走到盆子面前。他看见盆中茶水呈深褐色,很明显郝赵经理舍得放茶叶的原因。他用瓢舀了一杯茶水倒在纸杯里喝,茶水已经不烫嘴了,显然郝经理已经准备了好一阵了。郝经理真是一个好人,他心里想。他一口气就喝了两杯,口里不渴了。
听见里面郝经理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了。“车子来了吗。好,好。你安排他停在海鲜厅下面的坝子里。我马上下来呐。”
郝经理招呼大家跟我走货来了。十个人像部队的一个班,齐刷刷地跟着郝经理出发了。但不整齐,有的将棒棒提在手中,有的却扛在肩上,有的甚至在地上拖着走。
走到海鲜厅的大门口,老糜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今天才认识的熟人宾馆办公室的何老师。原来,何老师听说今天晚上要进月饼馅料也主动留下帮忙照看。下到坝子里,郝经理与送货的人简单做了交接,就安排棒棒们动手搬运。他请何老师帮忙计数。
月饼馅料是一个个圆铁桶包装的,一个桶可能有三十来公斤。这点重量对于棒棒们算不得啥子。但是由于铁桶没有套绳索的固定的把手或提环啥的,加之正值天气炎热,又是从广州到重庆的长途运输,馅料里的油水糖水等蒸发到了铁桶的表面滑腻粘手,绳索套上去容易打滑。棒棒们个个干得汗流浃背,衣衫都湿透了。反正这里晚上已经没有客人了,有的棒棒干脆将衣衫丢在货车旁赤膊上阵。每个人几乎跑两趟下来都要绕二十来公尺到采供部去牛饮一下茶水。郝经理见状干脆喊人将茶水端到了棒棒必经之路的海鲜厅大门口。
今天晚上这个业务真还不容易,近十二点了一个人起码还要跑两趟才能够完成。棒棒们个个都搞得脚趴手软,体力差的有些喊来不起了。郝经理知道后,叫大家先休息一下他自己掏钱请棒棒们在员工餐厅吃夜宵。
每个人一大碗牛肉面下肚,经过十多分钟的休息,大家又有了精神,不到二十分钟就将全部馅料搬运到了库房。
活儿结束时赵经理说了一句力资大家明天来采供部找葛大姐拿棒棒们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各自散去了。
何老师问老糜你住在哪里。糜答。何说我们是一个方向,这时候没有公共汽车了,我们一起打车走。郝经理过来说老何我们一起走。郝知道何老师住哪里。何答好,我们将这个糜兄弟一下带起走。赵答可以。
老糜本来对何老师叫他一起走都还在思量跟不跟着去,又见郝经理也一起,他更觉得不太好了。他推辞撒谎说郝经理何老师你们先走我今天晚上到附近一个老乡那里去住明天还可以多睡一会。
他想到了他经常收工后一身脏衣服上公共汽车城里人都避之不及的情形。有一次在轻轨上明明有空座位他觉得自己裤子脏也不好意思坐怕将座位搞脏了。还是一位老大姐再三说农民兄弟坐嘛你搬东西辛苦了坐下休息一下嘛,他才坐下。今天晚上出汗特别多自己都闻到了一身汗臭,出租车空间那么小汗臭让郝经理何老师闻到不好。
等郝经理他们坐的出租车离开转弯看不见后,他才打起精神准备往四五个站外的租住的那个工厂老社区步行走去。
正在这时,宾馆大门外的巡逻保安大声叫他“棒棒棒棒,糜棒棒,等到有事情。”他赶紧跑向保安。保安说旅游天地有一个醉酒的客人需要送回家,你快过去那边等起的。他立即将棒棒扔在保安值班室,向宾馆左侧的旅游天地跑了去。
等他赶到旅游天地大厅门口时,只见两个个导游妹儿正扶着给一个二三十岁的女性喂水。
导游妹儿一个是菲菲一个是齐奇她俩也是认得他的一见他就惊抓抓地叫“老糜快来帮忙。”原来她俩分别带旅游直通车的游客去永川的乐和乐都和北碚的金刀峡玩,景区的好看好玩好耍使客人流连忘返滞留良久加上路上临时堵车回来晚了。她俩在这里不期而遇。菲菲车上的一个女游客是和单位的同事一起去的。进入重庆主城以后,客人们陆陆续续就近下车离去了。这个女游客的同事们也都下完了。但这个女游客因为同事一起高兴酒喝高了在车上睡着了。直到直通车到达旅游天地终点菲菲检查时才听见后排座位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菲菲叫她时她已经睡了好大一阵酒醒了一些,知道自己家住哪里但还是站不太起行走踉踉跄跄。两个导游妹儿要把她弄回家几乎不可能,于是请重宾巡逻保安叫一个棒棒来帮忙将她送回家。
老糜过去也帮忙背过行走有困难的人,但大多数是老人或者伤病员。这一次是一个年轻女性需要他背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迟迟未动手。菲菲齐奇见了以为老糜担心不给力资或者是他想傲价想多要点。两人急了异口同声说我们要给你钱的还可以再加一个夜班费的钱。老穈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急性子的齐奇说那就快走嘛。
老糜在菲菲齐奇的配合下好不容易才将女士背在背上,在他俩的扶助下离开旅游天地。一时也打不到车。女士的家平时步行不到五分钟的路程,菲菲说干脆直接把她送到家吧。女士身高不到一米六虽然体重不是太重,但是醉酒后手臂不配合搭力老望下掉。老糜只得走几步又将女士往上耸一耸,菲菲齐奇也帮着将其屁股往上提。
他们跌跌撞撞偏偏倒倒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女士的楼下。这是一个几层楼的房子没有电梯。劳累了一天的老糜这时候简直来不起了,不仅腿提不起,更因为背着女士需要反手勾住其大腿根部十分费劲十分不顺手又十分软手。只好将女士放下扶着,在楼下歇一会让老糜喘一口气。
菲菲说那不背了你抱着她上身我和齐奇抬脚这样子可能省力些。可是楼道窄,这样拖着一个不能配合的人实在不好走,上了一层楼大家都喊遭不住受不了。老糜咬咬牙说还是我一个人来。他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将女士抱了起来艰难地一步一歇地往上走。终于到了。到了她住家的五楼。
老糜想既然已经到了就没有将女士放下准备门开后直接将她抱进屋。
齐奇叫开了门是女士的丈夫开的门。那个男子看见妻子头搭在老糜的肩膀上和老糜头靠在一起,老糜头向后微仰紧紧抱着妻子的屁股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是咋过送她回来的?”
“背回来的”菲菲答。
“背回来的?这明明是抱起的还说是背。”男子用手指着老糜。
“上楼这里实在背不起了才抱的”老糜答。
“你这个傻逼棒棒还要狡辩!”说着就给老糜一耳光扫来。老糜下意识地一退,男子的手掌仅仅手指少部分碰到了老糜的鼻子,手掌大部分打在了其妻子的后脑上。
老糜鼻子一酸眼泪下来了。不仅是鼻子敏感被打痛了更是因为下力人费力不讨好受了委屈。他将女士往男子怀里一送简直是嚎叫起来“老子今天撞了鬼了,早晓得你是这种人哪个龟孙子才把她送回来。”说完转身就咚咚咚地往楼下跑。菲菲齐奇可可可的脚步声也急匆匆响起来了,虽然节奏没有那么快。她俩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等到我们等到我们。
老糜在楼下等菲菲齐奇,他知道刚才一时冲动丢下她俩对不起她们。这样做是不厚道的。
她俩下来后见他眼睛里泪水还在灯光下闪烁。安慰他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和这种人怄气不值得。分手的时候,两个妹儿再三说一定要想开些。如果想不开我们今天就不应该找你来惹得你心情不好。老糜说两个妹儿我不会怪你们是那个男的可恶。她俩说那就好回去好好休息,我们钱包里钱只够打的了没有多的明天下午你到旅游天地来把力资给你。老糜说不急这一会你们都是好人经常关照我。
又是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满天星光月色陪着老糜向他居住的老社区走去。虽然他身子带着疲乏但心情却非常轻松。虽说是凌晨一点多了,一城的灯火仍然璀璨夺目流光溢彩,天上的街市与与人间的城市融为一体。山城的万家灯火似乎将天空也映得明晃晃的,有一点梦幻的味道。老糜经常起早摸黑两头见月亮星星的但这么晚还在外面行走还在领略山城的夜色也是第一次。
大概一个钟头,他回到了自己的租住屋。屋子里虽然简陋,但锅碗瓢盆等基本的生活用具还是有的,有的是房东的有的是他自己添置的。每每回到这里他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也就是一种家的感觉。今天晚上他又想起了当年第一天来重庆当棒棒没有住的情景。
那是一个秋收以后的日子,他是那天中午到的重庆。原来是准备来找一个老乡介绍活儿做的,但是好不容易问到了老乡打工的那个私人的小工厂,老乡却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不知去向。那时候没有手机联系很不方便。夜幕降临了,这第一个夜晚无处落脚无家可归,他哭的心情都有了,几次眼泪都包起了差一点掉下来。这时候他才那么深深地感到自己农村旧房子虽然破旧但一家人在一起还是多好的。他感觉城市的万家灯火仿佛都在讥笑他像一个流浪汉。当晚他碰见最便宜的旅馆都要二十元一天,还要吃饭,他不敢想他身上带的几百元钱能够花得到几天。
那个时候他也胆子小,不敢往一些小巷子里面去找住宿的地方怕碰到坏人,他决定往火车站这些闹热的地方比较安全。他还想说不定可以在车站的候车室睡上第一个晚上。等他到了火车站一看,才知道现在的候车室是要凭车票才能进去休息的。他在火车站周围逛了很久,困得不行了,本想在车站广场坐一夜了。刚刚坐下,他看见对面公路的立交桥刚刚从地面起始向上延伸的那一段的下面有一段空间是容得下人爬进去的是可以遮风避雨的。他赶紧起身,拍拍屁股就朝那里疾步走去。
到了近处,才看清楚立交桥与地面起始处桥与基础桥墩之间大约有高一公尺的空间宽几平方的空地。借助路灯的光线他看见里面还有破旧的的棕垫棉絮等,显然以前是有人住过的。现在有没有人住呢,他不知道。他想如果人家等一会来了我让他就是了。既然这么想他就心安理得地将里面东西理一理顺一顺躺下睡觉了。身心疲惫的他很快就睡着了,虽然一夜各种车辆都在他的头上奔流也有个别蚊子在耳边嗡嗡地唱歌。
当然这种地方是睡不清静的,天未亮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他还是等到天亮才“起床”下到地面。在车站的公共厕所里去方便也顺便洗了一把脸。他看见一列火车来了,乘客不断线地从车站里面出来,有一些拿着竹杠或者木棒的人不断地向迎面走来的提着包袱背着包袱的人问“东西要不要人搬”、“包包要不要人拿”之类的话语。他明白了,这就是早就听说的“棒棒”,靠帮人搬运东西为生。
他虽然心里看不起做这个事情,但他马上意识到做这个事情简单,只要有事情做马上也就能拿到现钱。于是他打听哪里可以买到竹杠绳子,人家告诉他车站右边马路对面有一个竹木市场有买的。他花了不到二十元买了竹杠绳子就学着人家的样子干了起来。但是车站周围的棒棒们已经形成了几个老乡为主的帮派,他一个新来的经常都遭他们排挤。人家结伙成群破坏他即将到手的活,他想揽到活越来越困难。于是他不断转移揽活的地点最终才在重庆宾馆附近站住了脚跟。
刚来的时候为了省钱,他有几个礼拜没有考虑去租房子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又转移到长江边一幢高层建筑的外立面的墙角住了几个星期。给老婆打电话也没有告诉自己干啥工作住什么地方。后来和一些棒棒弟兄混熟了,就和他们一起搭伙住在一起了。也是为了节约租金。如果不是老婆第一次来看他,他准备就这么一直住下去。
那是他来了几个月后的一天,妻子在电话中说刚刚上了一年级的娃儿暑假想来重庆耍一下,好久没有看见爸爸了。其实他不到两个月前是回老家去了的,他回去帮着家里栽秧子收小春粮食。他知道其实老婆也想来重庆看一看,因为她也没有出过远门,过去最远的也就是走到离家二十多公里远的县城。当然也是思念他的缘故。他劝说老婆暂时不要来,老婆说娃儿非要来不可一天到晚都找她闹。这时候他才想老婆娃儿来了在这里咋个住,必须去租房子自己一个人住了。
那几天他有空就八方打听,也每天看报纸上的租房信息。可是打急抓是不得行的,哪有那么合适的等着你。有的房子他嫌租金太贵,有的房子他嫌离他揽活的地方太远不方便。总之,好久都没有和各种各样的房东谈拢。直到老婆和小孩来的那天,他都没有租到房子。
还记得老婆来的那一天,他去长途汽车站接到她两娘母。见到那么多高楼大厦大车小车儿子兴高采烈。可老婆一听说还没有找到房子就一直脸色不好,心里不愉快的缘故。白天还好一点,他将老婆带来的东西搁在当时和棒棒们搭伙住的屋子里,就陪他们去动物园玩。又去逛街。孩子这一天是高兴的,吃了这样吃那样玩了这样玩那样,整个一天都没有歇气。嘴没有停过手脚也没有停过。可是晚饭一吃过就要显相(方言,露馅、出洋相的意思)了,两口子在哪里去住呢。一个两个棒棒兄弟可以到哪里去挤一挤克服一下让你一家团圆,可七八个人不可能人家都有地方去挤一挤,为你腾地方。到了七点过,他只好在火车站附近坎上铁路坡的小巷里七转八拐找了一个最便宜的三十元钱一天所谓夫妻房的家庭旅馆住下。其他地方还没有这么便宜的旅馆,因为只有在火车站附近人流量大过往外地人多才有这需求
旅馆是一幢四层楼的小楼,但是却不过十个房间。是砖混结构的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修的老房子,现在看来可能是违章建筑。是在第一层的地基上往上面违章搭建了三层。又狭窄又光线不好而且不隔音。
在旅馆里新鲜了一阵子的孩子因为玩得太累,早早地就洗了脸脚睡了。见孩子睡了他们也没有心思看电视就洗漱了也躺下睡觉。旅馆里来来往往进出的人很多,嘈杂得很。老婆担心屋子里任何一点响动隔墙的人都可能听见。
夫妻几个月没有在一起,老糜本想好好地吹一下家乡的龙门阵聊一聊老家的事情。可刚刚一脱掉衣服一关灯,他来不及讲一讲悄悄话亲吻一番温存一番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知是那床太旧还是他用力太猛床发出了叽叽嘎嘎的响声,随着他的节奏床响动的节奏也越来越快。这叽叽嘎嘎的声音影响了老婆的情绪。她是没有出过门的农村人本来就不习惯在不是自己家里的地方住,何况是干这种事。她虽然也想那事,见此情景却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渴望。一方面是怕吵醒娃儿更担心的是隔壁的人听见。她推他让他轻一点慢一点,全身僵硬地被动地应付着他。老糜几个月积存的欲望使他全然不顾老婆的感受,自顾自地很快就完成了高级动物和低级动物一样的最原始的娱乐。
老婆没有埋怨他,想到他在外面当棒棒这样辛苦生活条件这样艰苦怪可怜的,心里如针刺一般。几次都想哭出声来,放声痛哭一场才能疏解心中的郁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老婆坚决要回家去,尽管娃儿闹着不想走。一个是这种居住环境她实在是不适应也实在不适合有家有室的人。老糜和孩子都表露出了依依不舍只有老婆在面子上没有露出半点留恋,是心里难过的缘故。
自那以后,老糜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
自从有了自己的租住屋以后这N多年,每次放暑假了老婆都要带孩子来重庆住上一个多月。老糜往往也要休息几天陪老婆孩子到大礼堂、三峡博物馆、大剧院、科技展览馆、园博园等到处走一走。一家人短暂的团聚是那么宝贵也是那么其乐融融。
在父亲去世以后,老婆孩子在短短的寒假里也开始来重庆了。因为老人走了她认为在家乡没有亲人了没有家了,只有来老糜这里才有家的感觉。
想起父亲,老糜是百感交集。他来重庆是和父亲赌气。因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去南方打工的很多,有的人找了钱回来新房子都盖起了。特别是那些在南方做美容美发按摩的女孩子更是钱来得快。父亲很是羡慕,说他没有出息,一个男子汉就只晓得守到家。应该到外面闯一闯。其实他是放心不下年迈多病的父母。后来母亲先走了,他被父亲的唠叨念够了烦透了,才一气之下跑到重庆来。他想我就是不去南方当“南下干部”,看你把我怎么样。
这些年,其实老糜也找了一些钱。也可能他的收入不低于一些企业的职工。但主要都用在了家里房子的修整上孩子的学费上,特别是他也有意识地存了一些钱准备做孩子以后上大学的费用。孩子现在上高中了。每次回家老穈都给了父亲几百元没有回家在父亲的生日以及一些节日他也都专门给父亲寄了钱的。之所以没有叫老婆转交父亲,就为的是让父亲自己去乡场的邮局取汇款让他高兴高兴。不然,他老说自己的身份证办了没有用处。
但老糜还是感到非常愧疚,没有能在在父亲身边尽孝。父亲发病急,等他赶了回去虽然见上了最后一面但父亲已经不省人事不能言语俩爷子终归没有做最后的沟通与交流。
父亲下葬的时候,他没有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但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泪水。当时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但他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还是孩子。父亲走了自己就是孤儿了,他一直这样认为。
在父亲“头七”(人去世后的第一个第七天)那天,他们兄弟几家人去给父亲上坟。他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他还是因为难过像丢了魂似的。
纸钱和蜡烛烧得烟雾沉沉,呛人的空气直往鼻子里钻燃起的纸屑掉到他的衣服上也没有感觉。大哥过来用扫把打灭了他裤腿上的明火,裤子上已经有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洞。哥哥说可能是老头子对你很少回家没有尽孝有意见故意给你开一个玩笑。他想哥哥说的是对的。
今天虽然太累了时间太晚了异常地想早点睡觉。但他还是准备洗一个澡再睡,因为一身臭汗自己都觉得难闻不舒服,那些明天给你业务做的老板(棒棒们称呼找他们做事的人为老板)闻到了你身上的臭味可能业务都不给你了。
租住的房子虽然一个月仅一百元钱,但也确实很小。就一间屋一个很小的厨房,没有卫生间或者厕所。老房子厨房的落水也不好经常堵塞。要洗澡只有提着烧好的开水到一层楼八个住户仅有的一个蹲位的厕所去自己兑凉水浇着洗。
好得这房子有天然气可用,几分钟一壶水就烧开了。老糜将开水和一桶凉水提到厕所。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邻居们都关灯睡觉了,没有人出来。他就将身上那件旧体恤脱在屋子里仅穿着一条内裤打着光胴胴裸着上身去厕所。他进去后准备将门拉上扣好,可门扣掉了。门扣是那种老式窗子的拉扣代替的,可能年代久了,那木门的孔眼越来越大吃不住螺纹,拉扣松动了离开木板掉在他的手中。他将拉扣的螺栓用力在木板上使劲往里钻,可还是无济于事。如果要重新安装上去必须找一把铁锤来敲打一番。半夜三更敲打不合适,要修一下是明天白天的事了。
老糜只好勉强将门拉拢洗澡。他没有脱内裤,他已经习惯穿着洗。因为在外面做事情经常没有专门洗澡的地方,不方便脱得一丝不挂。只有回到自己的屋里才将内裤脱下来洗。
可就在他蹲在地上用瓢舀水冲头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你这个糜棒棒你这个二流子,咋个洗澡不关门哟!想耍流氓嘛!”他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毛巾将眼睛一抹顿时傻眼:厕所的门真的是大开着。定睛一看原来门扣又分家了,门板上的螺栓又掉了,连同拉杆挂在门框上。他连声对不起,并解释刚才自己是关好门的是门扣松了掉了门自己开了。
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叫马二妹,是一个从年轻时就没有出去工作过也不想劳动的至今还依靠父母的养老金以及吃低保生活的懒人。曾经结过几次婚,男人都对她的懒惰受不了最后都离开了。原来她今天晚上和一些人在大排档喝了夜啤酒,睡到半夜肚子不太舒服忍不住出来上厕所。
她听了老糜的解释还是不依不饶,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几个人来劝她别闹了,她还在说糜棒棒耍流氓。这时候,五十多岁的彭大姐被吵醒出来了。她到厕所门上看了看说不要怪糜棒棒,是这个门的问题马二妹不要讲了。马此时却怪彭大姐多管闲事还来打干帮(方言,指不要报酬的白白帮忙)帮棒棒说话。
一席话将彭大姐惹毛了,她指着马理直气壮地提高声调,我这叫“大路不平旁人铲”。明明是门扣掉了,人家给你解释清楚了你还扭到不放。专门欺负人家下力人哪有这个道理嘛。马二妹还在说他就是耍流氓。彭大姐说他咋个耍的流氓,人家穿起裤子洗澡你看见了啥子讲出来听嘛。话又说回来你婚都结了几次了,大的小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趴的硬的都见过了又有啥子嘛!哼,还在装啥子处(装处,重庆话意思是明明明白装着不明白不知道)?马二妹心里对彭大姐不服气但她知道在彭面前占不了上风,在旁边人的劝说下只好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么一耽搁又是一刻钟过去了。等老糜收拾好躺下去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钟了。
虽然他平静地躺在床上虽然他闭着眼睛虽然一身四肢百骸都像散架了似的,但老糜的心情却不平静久久不能入睡。不仅仅因为今天一天倒霉得很受了几起委屈也因为今天遇到了那么多热心善良乐于助人的重庆人:郝经理、何老师、餐馆老板、餐馆吃饭的老先生、菲菲、齐奇、彭大姐。唉,真是个重庆城,嘿多(重庆话,很多的意思)好心人。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个炎热的夏季不是那么难熬,他觉得自己离乡背井也不是多么艰难。他心里总有一股股暖流一丝丝惬意。想到这里,他不禁眼里饱含着感激的热泪。
这座城市的天气炎热,他早已经习以为常。这个城市的人们更是耿直热情,他也深有感触。虽然这里没有他的户籍,他不是这个城市的在册市民。虽然他最终还是要回到农村老家去,但这座城市他是永远忘不了的,这个城市的好心人他会永远铭记的。
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最近老婆在电话中说他们老家农村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要结合保护长江流域生态平衡的退耕还林,要搞啥子高山移民。他们那个村的人都要搬下山来,到场镇上集中安置居住。建设安置房的资金由国家县里出了大头,农民个人只出小头,这样移民个人掏不了多少钱。乡里面对应该移民的人进行了清理造册。已经在规划测量安置房的地点了。也已经开始着手施工道路的建设了。可能等不到年底就开始正式建设移民住房了。
老婆打算以后搬到场镇后用存下的钱守到家门口做一点小生意,叫他早点回去,不要在城里受苦受累。老糜说还干得动还准备干几年。她说儿子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让老糜最多再为儿子找几年学费就回去。回到那眼下还贫穷但日夜思念的家乡,回到那离开了二十年的生他养他的地方。那里才是他们的根他们的梦他们的魂。想到这些老糜觉得生活还是多美好的,还是有着那么多希望的,还是多有盼头的。
他知道棒棒中有一个唐大哥把在重庆医科大学读书的女儿供出来了在四川省的某个小城市的人民医院工作以后,也回老家去了。还有一个邱大哥也是儿女都成人了都出去打工了成家了,他也回老家和老婆团聚了。更有一些棒棒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行了担挑不行了,也迫不得已回家乡去了。
他发现重庆城里这阵(这时候、目前、现阶段的意思)已经看不到二三十岁的棒棒了,四五十岁的就是最年轻的了。不像当初他们来的时候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四五十岁的很少。这阵的农村年轻人看不起棒棒这个工作,嫌帮人家搬东西下体力既辛苦又丢人,面子上过不去脸上挂不住。没有哪个农村青年还愿意来当棒棒,都到工厂打工去了或者做生意或者自己创业去了。即使一时间没有找到工作没有事情干的也宁愿在社会上晃荡耍起也不愿意来从事这个行当。
如此下去可能再有个十多年重庆就没有棒棒了,老糜这样想。想着想着老糜就进入了梦乡:
他去向郝经理、何老师、餐馆老板、菲菲、齐奇、彭大姐那些好心人一一告别。
他乘坐的火车是高速动车向家乡飞奔而去。
他换公共汽车回家一直都是宽阔平坦的乡村公路。
他老家的场镇上每家每户都是新房子。下了车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看见迎面而来接他的除了老婆儿子还有一个年轻妇女。那年轻妇女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是儿媳妇吗是孙子吗啥时候结婚的我咋个不晓得呢。
他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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