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村队长张庆和(村支书阿武的一天)
黎丹
“各位阿叔八爹大婶四奶,大家早上好。现在播放通知,立秋就快到了,天气干燥,大家都要注意森林防火,不能在山上生火。要搞好屋前屋后的卫生清洁,垃圾要倒入收集屋里面……昨天富成阿三的鸡又跑出来了,大家记得禽畜要圈养,不能放出来到处乱跑。美丽家园建设,人人有份,个个有责……”
早上6时,村支书阿武一如既往地来到村部,准时打开话筒,广播里响起那熟悉的大嗓门。阿武对昨天村里的事情进行总结,又开始提醒今天的工作。村头的徐四每天都是随着村中喇叭的响起走出庭院,打扫卫生,捞糠喂鸡;而这时,庙角塘的春娣一家早已食完早餐,催促二妹回校早读,并和家婆一起抬着锄头,去后山的田七地里除草……渐渐地,鹅呱呱,鸭嘎嘎,公鸡打鸣,狗儿对吠,果林、菜地、小河、房屋全都弥漫在雾霭之中。村庄彻底醒了。
广播完毕,村支书阿武坐在沙发上抽几口水烟筒,喝两口水,便走出村部,开始每天例行的村中巡查。
阿武是镇里最早发家致富的先进代表,众人皆知的好心人。他疾恶如仇,乐善好施,但脾气火爆,嗓门也大,一张嘴说话,十几米外都听得清清楚楚。村里的后生仔女只要一见到他,就好似老鼠见到猫,马上躲着走。晚上隔壁人家的小孩子哭闹不停,只要大人说村支书快来了,哭闹的孩子马上就止住了。阿武在村中威信极高,得到全村男女老少的敬重信任。两个儿子也很有出息,一个考了公务员,一个在广州自己开公司做生意。
10年前,经过民主评议阿武当选为村支书,他看到村里到处污水横流,村容村貌落后,田地丢荒无人种,后生仔后生妹纷纷涌去珠三角打工,村中的留守老人成日打牌赌博,深感痛心,于是就将手中经营的一个洗沙场和一个灰沙砖厂交给老婆阿坤嫂打理,专职做好村支书工作,不遗余力地带领村民致富奔康。这不,几年来,经过“三清三拆三整治”、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提升,环村水泥路建好了,路灯安装了,排污系统也建成了。文化公园里鸟语花香,农家娱乐室内棋声阵阵。家家户户饮上了自来水,村民的合作医疗由集体收入统一缴纳。外出打工的后生仔后生妹也回流,选择在家门口的工厂里就业了。
“四婆,吃早餐了没?军仔有无打电话回来问候?来,这是你一家五口的农田补助款,我去银行帮你取回了,记得要放好。”巡到四婆家门口,村支书阿武连忙拿出昨天取回的钱,另外捎多200元,递给了她。
四婆点了点钱,“阿武,你又给多了200元。”
“四婆不用客气的。村里70岁以上的老人,人人每月200元,这是阿坤嫂工厂里分的福利。拿着吧,不要悭,想食什么就买。”
巡完全村,村支书阿武回到家中,开心享用老婆阿坤嫂煮的爱心早餐。
昨天接到电话,海南的黎总一家,还有茂名的小溪等几个同学下午要过来。他们总是说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负离子又多,在黄花梨木底下放养的鸡鹅鸭,还有山上采摘回来的野菜,都是纯天然土生土长的,超级好食,于是十天半月就会赶过来,玩玩扑克,打下牙祭。一想到那几个城里回来的同学饭桌上大口吃肉的模样,阿武微微笑了起来说:“看来是要多准备些原生态食材了。”
抽几口水烟筒,喝两口水,阿武往军水壶里灌上大半斤自酿的菇稔酒,挂在摩托车头,再在车后座扎好开山刀、赶山棍、竹箩,阿武“突突突”地又巡山去了。
那条被阿武称为“阿旺”的赶山狗,早就蹿出门口,熟门熟路地往山上飞驰而去。
这些年来,村支书阿武一直义务兼任村里的巡山员。每隔三两天,他都要到曹岭上走走,看看有没有人偷砍树木,看看又多了哪些野物。采几根石竹笋,寻几朵野生菌,还有野淮山、金刚藤,顺便给村中那些小屁孩采摘些猪肚子、野柠檬、山楂子。阿武有时戏称自己为“巡山大王”。
现在山上的野物越来越多了,有时候成群结队的野猪会从山上跑下来,到田地里糟蹋庄稼,把一大丘一大丘的玉米地、番薯地翻拱一番,才兴冲冲地离去。野猪是国家保护动物,一点都不怕赶山狗凶猛的吠声,村里人也不敢猎杀,只能远远地驱赶。有时还会遇到白鼻狸、毛鸡等。去年有一回走在山林里,是刚刚下过雨的黄昏,阿武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只黄猄,身子上闪着一层黄色的光晕,正优雅地在断崖下啃着青草,那小可爱一见到生人,马上“唆”的一声,往山林深处逃逸而去。
早晨的雾气逐渐消散,太阳刚好爬上山头,阿武终于来到了守山屋,刚喘口气,突然,赶山狗阿旺毫无征兆地在茅草坡那边吠了起来。
他循声往那边望过去,发现了去年那只黄猄,正伏在茅草坡上一动不动。
是的,就是去年那只。
阿武有些迟疑。真是奇了怪了!黄猄习性一向胆小谨慎,遇人即跑,阿旺又吠得这么厉害,它为什么一动不动?按理说这时黄猄早就逃之夭夭了。
阿武快速向着茅草坡那边走去。黄猄依然没动。太奇怪了!那只黄猄竟然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一阵山风从斜脊上掠过来,吹得树叶哗啦哗啦地响,几片黄叶从头顶上飘落下来,秋冬的天气给这里增加了几许萧瑟。山下田地里立着的几个稻草人,也被吹得东倒西歪。是的,立秋过完,就快要入冬了。
阿武麻利地爬上了茅草坡。
那黄猄还是没动。
走近黄猄的刹那,阿武惊呆了。
这只去年就见过的黄猄,此刻正虚弱地伏在草坡上,两眼怯生生地直视着自己,而它右后腿不断往外冒血,一抽一抽地颤动着。原来黄猄是跌断了腿。
阿武心里很清楚,黄猄喜欢单独活动,从不群居,如果发现得再迟一些,它肯定会流尽最后一滴血并最终死去。看来动物和人一样,也会受伤,也会消亡。
蓦地,阿武两眼精光一闪:黎总、小溪几个同学今晚不是要过来吗?那可有口福了!这几十斤重的野黄猄,吃是吃不完的,干脆每人给他打包几斤回去吧。
但阿武的心情转而又沉重起来:和人一样,这也是一条生命啊。
他小心地将黄猄抱回守山屋,抹净血迹,连忙走出去想寻些接骨草回来,一想想还是算了。
阿武又折了回来,朝屋角边的瓦罐里掏出些创伤药,慢慢打开,喷上两口酒,弄软,然后轻轻在黄猄的伤腿上涂抹,再用一条旧布巾,缠绕包扎起来。小心处理完毕后,阿武在屋后边铺些干草,将黄猄轻轻放在上面。又用开山刀砍了些嫩草回来,放在黄猄旁边。
太阳升得更高了。
一只大雁掠过天际。
阿武就坐在守山屋前的石磴上,望着村里的炊烟、远山的雾霭,惬意地啜上几口自酿的菇稔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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