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修复瓷器的故事（每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子消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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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盛夏七月，肆无忌惮的阳光把一切晒得滚烫，傍晚过后，夜风才稍稍送来几分凉意。

“浪花”平台的某个直播间里，已经聚集了上万名观看直播的观众，他们都是为年轻漂亮的女主播宁青瓷而来。

主播的颜值固然加分，但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她所直播的内容——春涧的古法制瓷。

曾经盛极一时的著名瓷城春涧，因为固守一方不肯做出改变，渐渐被遗忘在时光的缝隙里。而今又重新回到人们视线中，竟是源于一桩恶性纵火案件：

花季少女许青，被烧死在一方废弃的瓷窑中。

此案在全国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大半个月过去了，凶手仍然未抓到；一名女记者童苏苏打算前往春涧进行调查走访，却在抵达的第二日就此失踪，杳无音信。

一死一失踪，春涧设施落后，很多地方的监控都因为年久失修损坏，两起案子最终都成了悬案。

案件虽然未破，反而让春涧的古法制瓷又火热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宁青瓷的直播横空出世，很快就获得了极高的人气。

“抱歉，遇到了一点事，今晚就不直播烧瓷了。”镜头前，宁青瓷的脸上流露出微微的歉意，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我陪大家聊聊天吧。”

见无制瓷可看，很多人兴致缺缺地退了出去，但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抱着和美女聊天的想法刷起弹幕。不知不觉中便聊到深夜，一片静谧中宁青瓷察觉到，聒噪的虫鸣忽然低至无声。

忽然间，房门“哐哐”地响起来，似乎有什么人在外面叩响了门板。宁青瓷浑身一僵，无数恐怖电影的桥段涌上心头，好在打开的直播镜头给了她勇气。她壮着胆子过去开了门，下一秒，一片火红的熊熊火海自黑暗中涌出，面目狰狞地向她扑了过来！

1

难得周末，霍小桃哪儿也不想去，打算安心在家挺尸。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刚咬着黄桃打开新一期的综艺，工作电话就响了起来。

霍小桃接起电话：“许队？”

“霍小桃，你的假期结束了。”她的上司许文杰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引得霍小桃当场一声惨叫，然而他置若罔闻，“总部派下任务了，今天中午十一点的火车，去春涧调查个案子。”

昨天半夜，名叫“青瓷窑炉”的直播间内，女主播宁青瓷家遭遇大火，危急之时，她以冰系异能对抗火焰，画面惊心动魄，引得上百万人涌入直播间。随后镜头烧毁，直播画面切断。

“居然是珍贵的自然系异能者。”霍小桃皱起眉毛。

短短十多秒的视频里，火焰灼灼，宁青瓷向后闪躲，同时手中凭空挥出大片冰雪。簌簌的雪花与火焰相撞，蒸腾成翻涌的水雾，画面随即转黑。资料的末尾处写道：宁青瓷被男友沈凡从火中救出，但因吸入过量烟雾，陷入深度昏迷。

2

春涧唯一的医院，虽然外表有些陈旧，但好在设施还算完善。霍小桃直达重症病房，宁青瓷正躺在床上，面上还残留着几分焦黑的颜色，头发被烧得卷曲，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从状态来看，她的昏迷不仅仅是因为吸入过量烟雾，还有过度使用异能导致的能量抽空。

霍小桃在心里暗暗评估着。宁青瓷的床边守着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她打量他几眼，记起这是之前网上还算挺火的一个游戏主播。

“你好，我是青瓷的男朋友沈凡。”

男人站起来和霍小桃握手，提到“青瓷”两个字，声音微微带了些哽咽。熟悉的嗓音让霍小桃越发肯定了他的身份：“昨天晚上，是你救的人吗？”

“是。”

“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霍小桃眼神锐利。

“你这是拿我当嫌疑人了吗？”沈凡苦笑一声，解释道，“我和青瓷大一就在一起了，她父母双亡，由爷爷抚养长大。我们毕业之后，她爷爷去世了，她坚持回春涧继承家业，但我想留在上海，这才闹得不欢而散。”

“冷战了半个月，我扛不住先认输，但她拉黑了我的微信，我只好过来找她。”沈凡说着，眼圈微红，“还好我来了，不然青瓷她……”

霍小桃看了一眼他被燎出一串水泡的手，不得不感慨沈凡对女朋友是真的好。虽然这泪眼汪汪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夸张了，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反而问起了现场的情况。

“你到现场的时候，大概是几点？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沈凡想了一下：“我到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在网上看到失火的消息，我急得要命，一路打车过来的。那个时候整片房子连着瓷窑已经烧成一片了，现场……没见到有什么人。”

因为春涧设施落后，宁青瓷所居住的老街又很是狭窄，等大火被扑灭时，整个现场已经被完全烧毁，连土壤都是焦黑色的。

这些在许文杰发来的资料里都有写，问过沈凡后得到的也是相同的回答。但霍小桃仍然不死心，打算抽空去现场查看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3

“没有？”

霍小桃看着面前的警察唐修：“整条街道，就没有一个摄像头吗？”

“有是有，但是很久没有检修过，坏掉了……”小警察无奈地说，“之前出事之后一直说要配新设备，但资金还卡着没下来，就这么耽误了。”

霍小桃相当无语。她带着苏玄亭来警察局，本来是想查一下监控。昨晚的火势那么凶猛，一定是多处点火，还加了充足的燃料。纵火人逗留时间过长，总能找到点线索。

没想到，整条老街竟然没有一个还在工作的摄像头。

苏玄亭在她身后忽然开口：“之前的纵火案和失踪案发生后，春涧一方发布声明，表示会立即更新监控设施。因为款项原因而耽误了——能知道这件事的人，想必也不多吧？”

霍小桃恍然大悟。她扫了唐修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把前两起案子的案卷记录复制一份给自己，等她有空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然后便告辞离开。

“你怀疑这三起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往出走的路上，苏玄亭问她。

“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有关联。”霍小桃分析，“许青在上高中，人际关系简单，她父亲也说她没有什么仇敌；童苏苏为了获得一手新闻，谁也没通知，一个人秘密前来，然后就此失踪；宁青瓷刚回春涧半个月，每天的生活就是直播制瓷，鲜少外出。”

“这三个人的共同点就是年轻、女性、无复杂社会关系，而且春涧也不是一点监控都没有。三起案件都完美地避开了有监控的区域，说没有关联我都不信。”

霍小桃讲得头头是道，苏玄亭眯了眯眼睛，正要说点什么，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的大厅门口。那里站着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正和值班的警察说着什么，二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霍小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虽然不甚清晰，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人还活着吗？”

“情况不是很好，人还在医院昏迷着，家里的房子也烧没了。”

霍小桃下意识与苏玄亭对视一眼，从他瞳孔中窥见自己神情惊异的倒影：这个人正在打听的，居然是宁青瓷的消息？

他们走出警局，却没急着离开，很默契地在门口等着。春涧的警察局无疑比医院要崭新许多，新漆过的灰色墙壁看上去有种庄严的肃穆感。

霍小桃等得无聊，干脆拿出手机翻看唐修发给她的卷宗。她扫了几行，刚看到“死者许青以奇怪的直立姿势被烧死于瓷窑中”，身边的苏玄亭就戳了戳她的胳膊：“人出来了。”

待人走到近前，霍小桃才发现他长着一张非常慈祥的脸，眉目间都是亲和。她递出证件：“你好，我是超委会总部调查组专员霍小桃，是本次春涧纵火案的主要负责人。”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解释：他叫宋成，是春涧以前的镇长，也是宁青瓷曾经的邻居。目前已经退休在家，因为担心宁青瓷的安危，所以才来找人问问情况。

担心安危来警察局询问？霍小桃满心疑问，好心提醒道：“宁青瓷目前就在市人民医院的重症病房，如果你担心她，可以去医院看看。”

“……嗯。”宋成答应着，只是神情看起来并不热络，“我是想去医院看她的，只不过今天太晚了，怕打扰到她养病，还是改天再说吧。”

4

宋成离开了，霍小桃皱眉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苏玄亭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开口：“这人肯定知道点什么。”

不用他说霍小桃也知道，她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人，转过头：“先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宁家老宅位于春涧旧城区的一条老街上，这里的大多房屋都许久不住人，看上去格外荒凉。因为大火刚扑灭也没几个小时，整条街道都弥漫着浓重的焦味。

霍小桃被气味折磨得够呛，无奈下只好催生了一枝桂花，清甜的花香让她的鼻子好受了一点。苏玄亭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火灾现场拉着警戒线，但是已经有些七零八落。苏玄亭说：“昨天半夜警方取了证，今天早上就有几个记者过来拍照发新闻——好在因为童苏苏失踪案，同行都有了顾忌，来的人并不多，所以现场没怎么被破坏。”

霍小桃绕尚带着火焰余温的断壁残垣走了一圈，一片狼藉，毫无收获：“都烧成这样了，还有啥可破坏的？”

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纵火的人为痕迹，完美得就像是一场天降灾祸。苏玄亭站在废墟的最高处往外张望，然后冲她招了招手：“你看。”

霍小桃循着他眼神看去，正好能看到不远处被一方围墙遮掩的二层小楼和巨大瓷窑。此刻，窑炉正冒着袅袅白烟，翻滚着飘向天际。

“有人？”霍小桃忍不住诧异，“不是说这条街上基本上已经没人居住了吗？”

“去看看。”

霍小桃和苏玄亭循着烟雾找过去，叩响了一座破落小院的大门。过了许久门才被打开，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嗓音嘶哑：“有事吗？”

霍小桃拿出证件自我介绍，又问：“请问你的名字？”

“谭真。”

“好的谭先生，昨晚你有注意到什么可疑人物吗？”

“没有。”谭真语气冷淡。

“那，发现起火，你就没想过报警吗？”

“我睡得早而且睡得死，什么也没听到。”谭真不耐烦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我一炉瓷器马上就好，没什么事你们就可以走了。”

“啪”的一声，木门在面前猛然关上，险些撞到霍小桃的鼻子。她有些恼怒地踢了门一脚：“这什么态度？”

一无所获之下，她只能和苏玄亭重返现场，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坐下。时至傍晚，天色微微暗下来，夕阳的光芒和云霞在天边逶迤成瑰丽的一片。

霍小桃心烦意乱，抬手催生出两个桃子，递了一个给苏玄亭：“跑来跑去的累死了，吃点水果解解渴。”

苏玄亭接过桃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是木生异能者？”

“是啊。”

“桂花，桃子……你的异能，就这么用？”

“那不然咧？”霍小桃啃了口甜美多汁的水蜜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省下多少买水果的钱吗？再说了，不这样，异能还能怎么用？”

苏玄亭漫不经心地笑：“那用处可多了去了，修桥铺路，杀人放火……”

“等等——杀人放火？”

霍小桃猛然从地面弹起来，顾不得心疼滚落在地的桃子。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擦过她的脑海：“我发现我的思想还停留在以前的误区。这几起纵火案手法完美，找不到嫌疑人，现场毫无痕迹，很有可能是因为和火系异能者有关啊！”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当即掏出手机给许文杰发消息，打算向总部申请权限，查看一下春涧当地是否有火系异能者。消息发完，她冲还坐在地面上慢悠悠吃桃子的苏玄亭道：“走吧。”

他伸出一只手：“腿麻了，拉我一把。”

“……”

两人并肩走出宁家的院子，霍小桃察觉到什么似的，蓦然转头，发现几步之外的杂物堆旁，站着一个眼神阴郁的青年男人。他半边身体和脸颊都是被烧伤的痕迹，看上去狰狞可怖。

她忽然感到身上传来一股凉意，像是被毒蛇盯上。苏玄亭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向这边跨了两步，把霍小桃挡在身后。那男人又看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地转头离去。

霍小桃一咬牙正要追上去，苏玄亭忽然抬手拦住了她：“算了。”

5

“你拦我干嘛？没发现那个人很可疑吗？”眼睁睁看着那个阴沉的青年消失在视线中，霍小桃十分焦急。

苏玄亭说：“看上去就不是善茬，说不定觉醒了什么穷凶极恶的异能。天都黑了，你一个只会变花草水果的木生异能者追过去，还是女孩子，不怕不安全吗？”

“不是还有你吗？大哥，你可是个男的！”

苏玄亭一脸无辜地摊摊手：“可是我没觉醒异能啊。”

“哈？”霍小桃不敢置信，“你连异能都没觉醒，是怎么加入超委会的，还是A级成员？”

“我会写代码，被当成技术型人才招进来的。”苏玄亭镇定自若，理由很充分的样子，“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明天你申请的权限批下来了再说。”

反正人也跑没影儿了，无奈之下，霍小桃只好同意。

她拉着苏玄亭找了家酒店，开了两个经济型单人间，叹了口气：“唉，总部太抠了，出来一趟就给报3000，什么都得省着花。”

“是啊，两个人就给3000，随便一用就没有了。”

霍小桃动作蓦然一顿，随即抬起眼笑笑：“好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市政厅查资料呢。”

“晚安。”

她关上房门，把苏玄亭的问候关在门外，尔后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总部的经费报销是按人头算的，一个人是3000——到底是安全组的标准和调查组不一样，还是有人在说谎呢？

霍小桃拿出手机，盯着许文杰的头像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默默收了起来。因为白天劳累一天，她只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片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大地的正中央似乎长着一根闪闪发光的藤蔓。年轻的少女被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坚持向藤蔓步步迈进。蓦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天地，一只狰狞巨兽从风雪里闯出，将少女叼在齿间，猛地咬合——

霍小桃猛然从床上弹起来，大汗淋漓，剧烈地喘着气。这诡异又血腥的噩梦让她再也睡不着，干脆打算推门去走廊散散心。

城市的冷清连带着酒店生意也不好，今天入住的客人大概只有她和苏玄亭两个人。霍小桃顺着走廊遛到酒店侧厅，在一旁的书架上发现一本封面古怪的书，书名写着《春涧异闻录》。

她顿感好奇，拿起书翻了两页，目光忽然定格在一处。

“血祭瓷，双十年岁上下女子，于古法窑炉中站立烧灼。若想一次即成，须以古法瓷窑为引，大火生新炉，血肉做材料，引火烧制可得血祭瓷。将烧制的血祭瓷摆在家中，便保心想事成，百年昌盛。”

每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子消失后，都有一套新的瓷器出炉。

霍小桃不敢置信，她死死盯着这几行字看了许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有些颤抖地打开白日里唐修发来的案卷，手指飞速滑动。

“死者许青，18岁，以奇怪的直立姿势被烧死于瓷窑中，尸体碳化严重。”

“失踪者童苏苏，23岁。”

“宁青瓷今年大学毕业，也是20岁左右……”霍小桃喃喃着，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想浮上心头，“这三个人——凶手是想把她们炼成瓷器！”

6

霍小桃几乎一夜没合眼睛，那个可怕的猜测令她坐立难安，直至天蒙蒙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后，她简单整理了下就去敲苏玄亭的门，然而半天都没人来开。

“您是找昨天跟您一起入住的那位先生吗？”来打扫卫生的阿姨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有说要去哪里吗？”

阿姨摇头：“没有。”

霍小桃这才发现意识到，她居然没有留下苏玄亭的任何联系方式。低头看看手机，许文杰已经发来权限账号和密码，查询的权限是有时效性的，无奈之下，她只能独自一人先赶往市政厅。

按照超委会的规定，每个异能者都有权对自己的异能种类进行保密，就像普通人保护自己的身份证号。像霍小桃这样的委员会专员，也只有在调查案件时才有查询别人异能的权限。她用市政厅的电脑和网络登入内网，然后登陆了许文杰发来的账号。

令霍小桃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在春涧市的档案中查到任何火系异能的记录，甚至连一个自然系异能者都没有，包括正在昏迷中的冰系异能者宁青瓷。

春涧当地定居的人并不多，异能者也少，她一咬牙干脆一个一个往下看。大部分人觉醒的异能，都是诸如嗅觉提升、熬夜不困等没什么用的能力，但昨天在警局碰到的宋成，居然是罕见的精神控制类异能。

这下霍小桃越发怀疑他和几起纵火案有关。她顺手关了电脑，联系唐修问到了宋成家的地址，很快赶了过去。

作为曾经的一镇之长，宋成家却并不怎么豪华，仅仅居住在一个普通的老小区里，电梯里贴满了小广告。霍小桃敲开了宋家的门，宋成看到她，脸上挂起客套的微笑：“是超委会的霍专员啊，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称呼叫得霍小桃十分别扭，不过她无暇抠这种细节：“昨晚宁家发生火灾时，你在哪儿？”

“我在家。”

“有什么证据或者证人么？”

宋成扫了她一眼，笑容未变：“霍专员怀疑我是凶手吗？疑罪从无，那也得你先拿出证据来才行。”

霍小桃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又问：“你听说过血祭瓷吗？”然后紧紧盯着他的脸，企图从神情的变化中发现一些破绽。

宋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新鲜的瓷器吗？霍专员对我们春涧本地的特色倒是很了解，可惜我还有事要忙，没空陪你聊这些了，霍专员慢走。”

霍小桃心里有了数，倒也没再纠缠，只是默默走进电梯又下了楼，却没有立刻离开。自始至终把她拦在门口，指不定家里就有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宋成家在三楼，层数并不高，霍小桃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溜进去，找找证据和线索。

7

“那用处可多了去了，修桥铺路，杀人放火……”

蓦然间，苏玄亭的话又一次闪过她脑海。霍小桃抬起一只手看了看，白皙的掌心钻出一棵嫩绿的幼苗，并飞速生成长长的藤蔓。这东西相当结实，只要催生它的异能者不死，就永远不会断。

霍小桃催生出三根藤蔓，感受着身体内能量的飞速抽空，然后将藤蔓结成绳索，让它十分有灵性地顺着墙壁攀岩而上，搭出一条陡峭的“路”来。

顺着藤蔓爬上去，霍小桃从后窗翻进宋成家中。她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动作，生怕被发现。

大床，书桌，衣柜，显而易见，这是一间卧室。霍小桃的目光沿着屋内陈设一寸寸打量过去，忽然停在书架上的相框上，险些惊讶得叫出声来：

照片上那个和宋成并肩而立，半边脸都藏在阴影里的男人，赫然就是他们昨天在宁家老宅门口遇到的那个青年！

霍小桃拿出手机拍照取证，接着动作幅度极轻地在屋内翻找，最终从床下扒拉出一本书来。看书名，正是那本《春涧异闻录》。

拍照，存图，备份。

她刚舒了口气，手中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霍小桃吓得险些魂飞魄散，马上把铃声调成了静音。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没有出声。

“霍小桃。”电话那头居然传来苏玄亭的声音，“我早上去了趟医院，宁青瓷已经醒过来了，沈凡应该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另外我也已经找到了那个纵火的火系异能者，就是我们昨天见到的，宁青瓷的邻居谭真。并且，失踪者童苏苏的焦尸，就藏在他家那座巨大的瓷窑中。”

信息量太大，霍小桃隔了好几秒才消化完毕。她努力压制内心的惊骇，却也不敢说话，只压低了嗓门，轻轻“嗯”了一声。

苏玄亭听出了不对劲：“你人在哪儿？”

霍小桃声音极低：“宋成家。”

“……”苏玄亭顿了顿，语气忽然肃冷起来，“小心！”

电话挂断，霍小桃敏锐地感知到身后的风声，几近本能地躬身一躲。猛然回头，果然发现了握着刀站在她身后的宋成。那张狰狞的面孔之上，曾经的虚伪慈祥荡然无存。

一击未中，宋成又举刀刺了过来。霍小桃来不及细想，抬手催生出一颗坚硬的苹果，挡下这气势汹汹的一刀。刀尖深深插进苹果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宋成见状，没有尝试拔刀再刺，反而牢牢地盯住了霍小桃的眼睛，本来浑浊的老眼之中一时闪现寒光。霍小桃愣了几秒，意识到他要使用精神控制异能时，却已经晚了。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霎那间，她的意识仍旧住在她身体里，却仿佛被鸠占鹊巢的入侵者赶到了角落，只能眼巴巴看着思想和身体都被操控。

她眼看着宋成脸上露出松快的微笑，自己的手已经抓住刀柄，反手对准了心脏——下一秒，她的意识却又重新掌控了身体。

“怎么可能？！”

宋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霍小桃也有点懵，但好在飞速反应过来，利用身体里剩余不多的能量催生出最后一根藤蔓，牢牢地捆住了宋成。

眼见他怎样都挣脱不得，她才终于舒了口气，冷汗涔涔地坐在床边，回拨了苏玄亭的电话。

“我这里也抓到一个嫌疑人。”

她的目光又一次扫过书架上的相框，语气微一停顿：“另外，还有意外收获。”

8

春涧市警察局，刚苏醒不久的受害者宁青瓷坐在轮椅上，由男友沈凡推过来录口供。她的气色还未完全恢复，但比起一旁神色惨白的霍小桃，无疑要好上许多。

苏玄亭俯下身子，看着满脸毫无血色的霍小桃，担心地皱起眉毛：“没事吧，还是很晕吗？”

“没啥事，就是能量抽空了，我缓缓就好了。”霍小桃闭着眼睛，声音有些虚弱，“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谭真的异能的？再跟我说说。”

苏玄亭说，春涧的古法制瓷必须严格遵循时间和火候，差一星半点的，一炉瓷器就会毁掉。他想到昨天谭真来开门时说的，一炉瓷器还在窑中，便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今天早上去打听了一下，又听闻他对春涧制瓷堪称狂热，当初连大学都没去上，十多年来一直蜗居此处。

“这么热爱制瓷的人，能放心丢下窑中的瓷器来给不知道是谁的人开门，就只有一个可能——”苏玄亭说，“他能控制火焰。”

“我在档案库中没有查到他的异能记录。”霍小桃说。

“可以理解，一天都不想离开瓷窑，春涧又没有分会，不愿意去外地登记也是正常。”苏玄亭勾勾唇角。

宁青瓷在一旁默默听完，开口：“原来如此。”

她解释，自己回到春涧后意外觉醒冰系异能，还摸索出一套崭新的制作冰裂纹瓷器的方法。那次谭真上门拜访，发现她新烧制的冰裂纹瓷器，问她讨要制法。宁青瓷不愿意暴露异能，于是婉言谢绝了。

“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宁青瓷说，“其实那时候我想逃出去，但那火焰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我往哪走，它就往哪扑。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有道身影闯进来，拿走了什么东西，火焰都自动为他让路。”

霍小桃若有所思：“看来那个人就是谭真，他来拿的，就是你新烧制的冰裂纹瓷器了。”

她的目光晃过站在宁青瓷身后的沈凡，他目光漫无焦点，似乎在怔怔出神。霍小桃摇摇头，从长椅上站起来，对苏玄亭说：“我好得差不多了，审人去吧。”

他们首先审问的是谭真，为了防止他再纵火伤人，霍小桃给他打了一针了总部提供的自然元素抑制剂。男人缩在椅子里，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颓唐。

他的火系异能，是一次火焰失控时为救自己珍视的瓷器而意外觉醒的，其他方面则都和苏玄亭的推测无异。

那次宋成来找他，无意中撞见他在控火烧瓷，便知道了他的异能。前两次纵火——将许青引到废弃窑炉点火烧死，和将童苏苏推入自家瓷窑，都是在被宋成精神控制的情况下做的。

“第三次……我是主动要求的。”谭真抱着脑袋，一副懊悔万分的模样，“我记恨青瓷那孩子明明有制法却不肯说给我，所以才一时糊涂了……”

霍小桃又试探了两句，发现他对血祭瓷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就是说，虽然这三次火都是谭真放的，但他充其量只能算从犯，甚至只是宋成的一样武器。

真正泯灭人性、妄图用人炼制瓷器的罪犯，应该是那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宋成。

9

霍小桃开门见山，直接调出她拍下的那张合影展示给宋成：“这是你儿子吧，你的血祭瓷是为了他炼的？”

宋成神情一僵，见霍小桃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尽是笃定，终于认命般叹了口气：“是。”

年轻那会儿，宋成也曾志向高远，试图把春涧被遗忘的瓷器推广向全国，甚至亲自开窑烧瓷。然而某天，他的儿子宋明飞不慎跌落窑炉之中，即使很快被救出，但大半身体和脸颊仍然被严重烧伤。

因为那张可怕的毁容脸，宋明飞被同龄人孤立、嘲讽，渐渐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他没考上大学，便一直在家待着，鲜少出门。

因为自己的人生毁于此，宋明飞格外厌憎瓷窑，于是宋成带着他离开老街，搬到了楼房中居住。

当春涧改镇为市后，宋成的权利被架空，没多久就退了休。他看着整日在家死气沉沉的儿子，格外心疼。一次偶然在家中看到一本《春涧异闻录》，在书中看到血祭瓷的制法后，他终于起了邪念。

“这种看上去就像故事会一样的江湖传闻你也信啊？”霍小桃问。

宋成淡淡地说：“异能这东西都出现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呢？”

苏玄亭一直在旁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说话，此刻忽然开了口：“你开始选的那两个人都失败了，第三次怎么还敢尝试，而且不惜声势浩大地烧房子——你怎么就笃定这一次，一定会成功？”

宋成蓦然抬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苏玄亭毫不怯场地和他对视，语气一丝波动也无：“还是说，有人指点了你，告诉你什么样的‘材料’成功率最高？”

闻言，宋成咬着牙偏过头，一言不发。

霍小桃就算再傻，也听出了不对劲。她看看宋成，又看看苏玄亭：“你们在说什么东西？这事儿还有幕后主使？”

她目光澄澈，一双清凌凌的杏眼中满是疑惑。苏玄亭望她半晌，摇摇头，勾起唇角笑了：“没什么。有人不肯坦白，我自然会查清楚。这案子就算结了吧。”

从他那里实在问不出什么，霍小桃只好又将目光落回宋成身上。中年男人佝偻着身子摇头：“霍专员，你不必问了，该认的罪我会认，但这件事我不会说的。”

10

眼看着宋成和谭真被分别关进为异能者特制的拘禁室，霍小桃总算松了口气。她看了看身边的苏玄亭，他正凝视着窗外雨蒙蒙的淡色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玄亭。”霍小桃说，“案子结了，我们走吧。”

男人侧过头，窗外有雨飘进来，落在他发顶，渲染出几分湿漉漉的质感，看上去格外温柔。他笑一笑，向霍小桃这边走来：“好啊。”

两人并肩走出警局，天地间雨丝细密，霍小桃却又一次看到了宋明飞。口罩和长袖掩住了大半身体，但露出的小部分皮肤仍旧千疮百孔。他站在门口，眼神阴沉地看着他们。

霍小桃想起那本《春涧异闻录》，她是在宋明飞的床下找到的，于是大着胆子走过去问他。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宋明飞很爽快地承认了。

“那本书是我的，也是我故意让宋成看到的。”宋明飞声音嘶哑，“然后呢？我没有异能，也什么事都没做，不管是你们超委会还是警方，都定不了我的罪。”

霍小桃无言以对，宋明飞说的，的确是事实。但她心有不甘，咬牙问道：“但是现在被定罪的，可是你的父亲！宋明飞，你无非就是利用了宋成的一片爱子之心，你不觉得很可耻吗？”

“哈哈哈，可耻？”宋明飞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大笑几声，恶狠狠道：“当初是他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为了自己的远大理想，害我掉进瓷窑，前程尽毁，他怎么就不觉得自己可耻呢？”

“只可惜，血祭瓷没炼成，我的脸还是恢复不了，宋成那老头进去得太早了。”宋明飞自顾自摸着自己裸露在外坑洼不平的皮肤，眼中流露出惋惜的神色。

这简直是个疯子！

雨渐渐大了，霍小桃望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半晌无言。苏玄亭拍拍她肩膀，似是安抚：“人性本恶，只需要一点契机就会无限放大，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没有，我只是在想……”霍小桃缓缓道，“那个指点宋成选中宁青瓷的人，到底是谁呢？若不是因为宁青瓷意外觉醒了冰系异能，负隅顽抗了一会儿，这次炼制可能就成功了吧？”

因为在门口逗留的这一会儿，他们正好撞上出来的宁青瓷和沈凡。霍小桃过去打了个招呼，提醒道：“等身体好了，还是尽快去超委会登记一下吧。你的异能是少见的自然系，每个月还可以领到补助。”

宁青瓷点点头，轻声说：“等我们回了上海，就去登记。”

霍小桃惊讶道：“你不打算留在春涧了吗？”

“沈凡舍身救我，我怎么还能让他孤身一人待在上海？”宁青瓷温柔地看了沈凡一眼，霍小桃的目光跟过去，正好望见他唇角一闪即逝的微笑。

她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挥挥手，和这两人道了别。然后转头看向苏玄亭：“任务圆满完成，我们可以回总部交差了吧？”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需要在春涧多留几天。”苏玄亭迎着她的目光，眯着眼睛笑起来，“……秘密任务。”

坐上回总部的火车后，霍小桃依旧忍不住反复回想苏玄亭的那个笑。她不是傻白甜，他莫名其妙出现，言行处处透着破绽，所谓的秘密任务之前也一点苗头都没有。她心里已经隐约猜测到苏玄亭的身份是假的，却仍旧不死心地抱有一分希冀。

回到超委会总部，霍小桃向上司汇报完任务成果，似乎很顺口地问了一句：“这次的任务，总部没有再派人吧？”

“嗯，考虑到调查为主，只派了你一个。怎么，胜任不了，下回需要助手？”

霍小桃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顺口问问。接下来我是不是有一周的带薪假期了？”

看着上司点头，她终于放下心来，交完材料便往外走。门外阳光明媚，她忽然想起离开那天晚上，春涧下起了蒙蒙细雨。车站冷白的灯光照着雨丝，苏玄亭立在站台上和她挥手：“霍小桃，再见。”

她本以为是“还会再见”，可谁料是“再也不见”。

尾声

连着几起纵火案和失踪案顺利告破，曾经沉寂没落的春涧及古法瓷器又一次大热起来。无数赞助商瞅准机会进驻春涧，旅游产业和瓷器工厂顺利地发展起来。另外，超委会名声大振，也成功在春涧设立了分会。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和宁青瓷无关了。

因为之前的争吵，她曾质疑过沈凡的感情，但所有怀疑都在他不顾安危冲进来救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她将宁家的老宅修整一番后，便跟着沈凡回到了上海。

沈凡觉醒的异能是手速提升，超委会给的评级是C ，不算高，但对一个游戏主播来说足够有用。加上之前他火场舍身救女友的人设，沈凡目前已经是百万粉的主播，收入足够轻松负担起二人的开销。

宁青瓷洗了澡出来，边擦头发边说：“老在家待着也不成，我还是去找个工作吧。”

沈凡一如既往地、温柔耐心地说：“不用，我养你啊。”

看着女友感动信任的目光，感受着扑进怀中的温软躯体，他终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

那天他很早就到了宁青瓷家的巷口，亲眼目睹了宋成在一旁等候，谭真操纵着火焰轰然点燃整座屋子，却始终按兵不动。

等熊熊火焰映红了半边天空，他终于冲进去，做了救宁青瓷于危难之中的那个英雄。

在打算出发来春涧前，他好几天前就看到了她的直播。镜头里的宁青瓷专注地对着面前的瓷器，眼神明亮炽热，是面对他时从来不曾有过的痴迷。

沈凡忽然觉得害怕，冷暴力逼迫服软不奏效，反倒是他必须确保自己和宁青瓷之间有过不可磨灭的刻骨关系，她才不会将他抛开。

于是他奔赴春涧，在大火将宁青瓷吞噬的前一刻将她救下，并很好地扮演着一个痴情男友的角色。果然，他想要的目的终于达成；而接下来的计划，就是一步步把人圈养成永远也离不开他的金丝雀。

本来这火该由他来放，打火机都已经揣在口袋里，却让人抢先一步。这样也好，他反而摘得更干净。那天冲进去之后，沈凡将口袋里的打火机取出，远远地抛进火焰里，就像他卑劣的想法也能一同随之烧毁殆尽。

——不过没关系，这一切，宁青瓷永远都不会知道。

宁青瓷当然什么也不知道，那天去超委会进行过能力等级认证后，她的异能被评定为A级，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补助，她倒也不急着找工作。令她苦恼的，是另一件事：可能由于水土不服的缘故，这几天她的脸上长了不少痘痘和色斑。

闲来无事，她跟着网络上的攻略做了不少努力，但却没见到什么成效。

然而就在这天清晨起床后，宁青瓷迷迷糊糊对着镜子洗漱，却忽然发现了异样的地方。凑近去看，她脸上的痘痘和斑点全都不见了——她的皮肤越来越光滑，像极了……上好的瓷器。（原标题：《非正常进化：血祭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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