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足鸟(没有脚的鸟)

今天,郭川太太肖莉在油多拉影像生活群,分享了一张当年郭川和我参加香港皇家游艇会组织的2006年香港——菲律宾San Fernando 帆船航海赛时候,我们所在的春风号的船员合影照,照片里我们刚刚率先冲线,正在为获得比赛的第一名欢呼。

看着照片很感慨。忍不住又想起一年前,郭川在挑战单人创纪录航行时意外失联,至今音讯皆无。而四哥,也在三年前因为肺癌而离开。

郭川很勇敢 ?不是这样的,生活中,他只是一个“一面哭泣一面追求的人”,一个当哭则哭想做就做的家伙。在我看来,他的勇敢来自于对生活的爱,对自由的向往。

据茨威格在《人类的群星闪耀时》中的描述,在南极的冰天雪地中等待死亡的时候,英国皇家海军上校斯科特用最后的体力给妻子朋友写信。他对妻子说:“关于这次远征的一切,我能告诉你什么呢。它比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不知要好多少!”

他还对朋友说:“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一个伟大的发现者。但是我们的结局将证明,我们民族还没有丧失那种勇敢精神和忍耐力量。”

我相信这些话,也正是郭川心里的话。愿他在自己的旅途中,一路侧风。

下面是我的航海日记《春风南行》,记录着我们这一群被称作“没有脚的鸟”的人,驾着的春风号帆船,在南中国海航行的故事。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1)

2006年3月21日,香港

依旧胡子拉茬的三哥在“春风”号上已经等候我多时,比起上次在越南牙庄时他瘦了许多,溜圆的肚皮瘪了下去。他说上次从越南绕道菲律宾回来的路上把他累惨了,遇上六十节大风不说,船的发电机还坏了,变成一艘纯粹靠风吹的帆船。原本六天的路走了十二天。

那一定是累瘦的? 不是,他说回到香港后被“猪朋狗友”拉到一个岛上去喝酒,喝得大醉伤了身体……

中午十二点半,瘦高的四哥出现在码头,他一上船就开始给我上课,好像我们马上就要出发。首先要知道救生衣、救生圈、救生筏在哪里怎么用。帆船比赛规定每艘船上都要备有足够全体船员乘坐的救生筏,四哥说每个船员都应该知道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打开救生筏,为落水的队友投掷救生设备。我操练了一下,嗯,三十秒内可以搞定救生筏。

第二课是看海图。三年前魏军船长给我上过,但是我没“毕业”。我想怎么可能轮到我来看海图导航呢?

三哥在一旁说了:要是我们大家都晕浪,那就只有靠你了。顿时让我觉得肩上担子很重,不敢大意。知道经纬度吧?圆规知道吧?怎么测距,怎么计算航行角度,可以,已经够用了。

3月22日

在北区医院门口见到穿着白大褂皮鞋西裤胡子刮得整齐的司徒耀桂先生。再看看他身边胡子拉茬裤子破了一个洞脚大得像骆驼掌似的三哥,谁也不相信他们会是一对好朋友。

今天司徒先生有个摘除肾脏的手术,他说两小时就能搞定。听口气就象说“把球帆升起来!”那么容易。

我就是特意赶来拍摄司徒先生做手术的,想看看穿上白大褂的司徒医生和穿航海服的司徒船长到底有什么不同。我记得两年前在环海南岛帆船赛时司徒先生说过他的医术要比他开船强多了。

手术开始十分钟后我离开手术室,心里老在琢磨:一个人怎么才能做到既是香港最棒的赛船船长又是最好的泌尿科大夫呢?而且据三哥说五十岁的司徒最近正在上一个西餐厨艺培训班,立志把自己再培养成一位烹饪好手。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2)

下午三点,“春风”号上岸维护,主要是检查船底和用高压水枪清洁船身,这是每次远航都要做的功课。三哥说把船底用高压水枪清洗一遍,这样船身更光滑,会跑得更快。

每个经过“春风”号的认识三哥的人,必定跑过来和他逗笑一番。“三哥,你把螺旋桨的保护漆都磨掉啦!这样一泡海水就生锈转不动啦!三哥,给船底抹点油吧,那样跑得更快!”

三哥象《魔界》里为矮人国放焰火的的巨人甘道夫,总能为大家带来那么多的快乐。

吊在空中的“春风”号象条12吨重的大鲸鱼,它的桅高17米,身长43英尺,瑞典制造。“春风”号跑得并不快,最快也只到过十二节,是一艘标准的游艇帆船。

四哥说: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咖啡还没煮好呢!我真的很喜欢他这种生活态度,就像他把这艘船叫 “春风” 号一样:就让风温柔地吹动船帆,让日子悠悠荡荡的在海上漂着吧,谁跑得过时间呢?

为了这次远行菲律宾,三哥四哥已经整整准备了一个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准备工作——用密封水桶打上24升的淡水。帆船出海时规定每人必须备上四升淡水以防海上不测。

四哥笑眯眯的看着“春风”号说:现在家里没有的东西,“春风”号上都有了。

3月23日

天气阴沉。三哥昨晚上网查了气象云图,说是有一个低气压角正好顶在香港一带海域,帆船一出海我们就会遇上东北来的大风。

参加这次由香港游艇会举办的香港——菲律宾San Fernando比赛的帆船共有24艘,分为三个组别:超级赛艇,赛艇,游艇。“春风”号属于游艇,这一组的参赛船只是最多的。从香港到San Fernando的航程共480海里。

可是四哥说San Fernando不是我们的目的地,等我们冲过比赛终点线后将不作停留继续向南200海里,到明都洛岛边一个叫 Puerto Galera 的小岛去潜水晒太阳。全程走下来大约要六天。 如果我们拿了冠军也不去领奖么?我很惊讶。

这两天在香港游艇会的码头上总能遇见原先“情怀”号上的菲律宾水手刁粉和奥兰多。他们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告诉我这回上的是一艘叫 “Kirafiki” 的赛船,因为要随船回到家乡菲律宾,他们都特别开心。

我问四哥为什么不请两个能干的菲律宾水手帮忙?四哥说他买船时的想法就是买一条自己一个人能开得走的船,何况现在有三哥在。四哥开玩笑说一条船上说两种话已经很多了(广东话、普通话),再加上说英语会被累死的。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3)

晚上三哥一边唱着“ Tell Laura I love her, Tell Laura I need her……”一边在为自己准备出行的行李。每次出门,他总是像回家一样高兴,他才是那只没有脚的鸟,随风而行,四海为家。

昨天在欣赏他的老照片时我见过美丽的 Laura,是他三十年前的一位跳芭蕾的女友。照片是三哥拍的,逆光,椭圆形的脸蛋,长发飘飘…… 三哥一生浪漫,有过很多故事。他对自己的爱情故事的总结陈词是:男人真命苦!

行囊准备好:一个小背包,四件衣裤,一本航海日记和七付眼睛!我说怎么要七付呢?三哥把它们捧在怀里,你看有老花近视太阳还有睡觉时用的遮光镜!

白色的“春风”号已经静静地停靠在游艇会的码头边。四哥说万事俱备,随时可以出发了。

船员也全部到位:三哥,四哥,司徒耀桂先生,Henry, 郭川和我。我和司徒先生很有缘,三年来总是意外地和他同船,无论去海南,去越南,还是去菲律宾。Henry是一位香港朋友,个子很小但看上去很精神,年龄和司徒先生相仿。

郭川和我一样来自国内,其实我们在去年就在青岛见过,他是“青岛”号的船长。他比我大几岁,壮实的身体,也爱摄影,拿着一台佳能相机。这哥们北大MBA,才三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是司局级干部。不过他个性鲜明,酷爱自由,觉得官场混得不自在,居然辞职不干,这些年成天上天下海玩户外。

3月24日

上午九点三十分,我们的船第一艘驶离游艇会码头,岸上船上的水手们都在和我们招手,祝我们好运。

刚刚下过一阵雨,气温降了很多。昨天在赛前新闻发布会上气象专家说这次航行的风将很好,一路吹到菲律宾,最小也有三级。司徒先生可不信,他说跑了十几趟菲律宾了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好事。尤其在将近San Fernando的那段海域经常是没风的,五十海里路会走上一天。

比赛出发点离一座妈祖庙不远,四哥按老规矩带大家拜过妈祖,还把船在原地转了三圈算是给妈祖磕头。

将近正午,司徒先生慢慢地戴上墨镜手套太阳帽,穿上航海服帆船鞋,比赛就要开始。主帆前帆都升起来了,Freefire , Moonbiue, Polostart, Siren……好多我认识的老朋友都在眼前晃动。

上次去越南的冠军Scandia没来么?我问司徒先生。它来不了了,三个月前它在澳大利亚海域沉没了。司徒先生告诉我Scandia是一艘以企业名字命名的船,非常先进的设计,但是为了宣传企业疲于比赛疏于维护,太可惜了。

一阵风吹过,二十来条参赛船就像一群快要被收网的大鱼,在海面上来回冲撞。每艘船都在等待发令汽笛响,希望成为第一艘快速冲过起跑线的船,这是帆船赛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我们的舵手当然是去年香港帆船场地赛Sportboare(赛艇)总冠军得主司徒先生,三哥四哥老当益壮在控帆,Henry计时。有时难免两艘船狭路相逢,我和郭川就负责跟着司徒先生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向对方高喊:“starboard !”我想这些话的意思多半是:你再不让开我就让开啦!

出发很顺利,在我们后面甚至还跟着几艘赛船。这次参赛的游艇有九艘,四哥说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一艘46英尺叫Soko三帆英国船。

正如气象预报所说,那个顶在香港的低气压早就在外海等我们多时。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我成了船上第一个晕船的倒霉蛋。Henry分析是我拍摄时太专注,精神消耗得厉害。四哥说是我把用来祭妈祖的油腻叉烧肉吃太多了。司徒医生则认为突然参加大运动量的升帆工作也会导致呕吐。

总之我在后来的24小时里只产生了一个悲哀的念头:别再拍帆船了,都已经绕着南中国海走上一圈,可以收手了。我还下定决心回家时一定要坐飞机,飞哪都可以只要是陆地。

随我之后晕菜的还有郭川,司徒先生,三哥。这连四哥都没见过:司徒和三哥会晕船?

“春风”号真的是在迎风破浪向前行,浪与浪之间的间距特别短,船尾才跌下浪谷,船头已经被新的浪头抬起,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我们的船像安了四个椭圆形轮子的汽车跌跌撞撞地行走在烂泥地。

一整天下来我几乎什么也没吃,迷迷糊糊中有无数熟悉的脸在眼前晃动,最后定格在我那一脸悲伤的老婆,她手上拿着一个破碗,对我说:“看看这就是你的胃啊!”

我胃里那一块钱硬币大小溃疡真的开始抗议了,疼痛已经辐射到我的胸口。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4)

3月25日

凌晨四点,我从船舱里倾斜的沙发椅上爬了起来。在半梦半醒地躺在沙发的几个小时里,我起码有五次成功的被巨浪掀到的地板上。我再也受不了这种煎饼式睡觉,决定即便是被浪浇得湿透也不呆在船舱里。

舱外只有四哥孤零零站在黑暗中把着舵。我找了个海浪不容易浇到的角落蜷成一团。

不知道为什么海生了这么大的气?周围的风,迎面的浪变得那么锐利,在我们四周盘旋,时不时就有一个团浪越过船头摔碎在甲板上浇四哥一身。舵手的位置毫无遮挡,在浪来袭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脸歪到一边。厚厚的航海服把四哥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无论风浪怎么大他的肩膀总是坚定不动,那种坚定让我对他身上隐藏的忍受力产生无穷的联想。

风声太响,我们无法交谈。其实这时候我特别想问他:都六十多岁了,为什么还要跑到海上来?这种生活真的很享受?

Sailing音乐:Rod Stewart - Atlantic Crossing

3月26日

太阳升起的时候是小个子Henry值班,他说那时候太阳真美,红红的阳光照着,浪高虽然还有四米,但已经没那么紧促,变成舒缓的长浪。

一定是清晨的美景把Henry打动了,他开始象哲人一样思考:生活就像航海,你不知道明天会遇见什么样的风浪。如果生活中遇见了挫折,也不要逃避,就好象你现在上了这船遇见风浪,只有忍耐坚持勇敢面对,一直等到靠岸后才能真正解脱。我们现在这点困难算什么?两百年前欧洲的那些航海家才叫了不起!那时他们没有这个这个这个……(他把手在身边划了一圈,我知道他说那时没电没有GPS没有海事电话甚至没有像样的海图……)

相比Henry,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成不了一个好水手。希望以后象四哥这样的好心船主再不要相信那些戴着眼镜细胳膊细腿的人,他们一天到晚只会耽于幻想,甚至连自己吃饭都想偷懒。他们只关注自己兴趣的事情,永远成不了一个无私奉献的水手。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5)

上午十一点,四哥说现在已经进入吕宋海,东北风终于被东边的吕宋岛挡住,风速由三十节转到八.九节。

海水湛蓝,飞鱼在浪里穿梭,阳光炽烈,司徒先生说不看GPS都知道我们已经进入菲律宾海域了。

傍晚时分,风渐渐小起来。四哥要求大家把船开得接近陆地一些,这样可以利用早晚陆地和海洋的温差产生的对流风跑得快一些。

午夜时分,星光灿烂。我和郭川坐在甲板上捧着咖啡,听三哥讲故事。三哥的故事太多,从加拿大开着双桅船去南美,在阿富汗采大麻花粉,在非洲卡拉哈里吃蜥蜴……真是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以过着这么随意的生活,怎么可以有那么多奇遇?

三哥喝了一口咖啡,叹口气说:这咖啡还是差了点,要是你们喝了我的“三哥咖啡”一定更喜欢。他说亚洲咖啡以马来西亚和中亚的摩卡咖啡最好,把这两种咖啡各半再加上少量茴香粉就是“三哥咖啡”,人人喝了都说好。但是我估计自己不会喜欢,因为三哥喝咖啡是从来不加糖和奶。

3月27日

凌晨5点,听到呼啦啦的帆抖动声,该不是在收球帆吧?我飞快从船舱爬出去想做个帮手。

三哥、四哥、Henry都静静坐在甲板上,说早就换过前帆了,可是没用,从昨晚十二点开始就没什么风。我看了眼GPS,航速为零。

圆圆的蓝月在帆顶晃动,海面像湖水一样平静。 三哥依旧把着舵,因为借着洋流的速度船还在往前漂,流速大约一节。

这样的夜色最适合聊天了。四哥开始怀念起自己的年轻时代,那时生活压力不大,大家都没钱,平静快乐。他曾在英国读过五年书。回到香港后在保险公司供职,三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是一家国际保险公司在东南亚的最高长官。接触帆船是在70年代初,后来就收不住手了。四哥曾经同时拥有有三条帆船,现在乘坐的这艘“春风”二号是2003年新买的。他说用上十年吧,那时七十三岁,自己也该退休了,留点力气在岸上走。

四哥点了支烟,一边抽一遍自言自语:如过我再买一条船的话,一定得买有很多马达的那种,岁月不饶人,很多事情我已经做不了了。现在我爬一次桅杆顶的话,非要在上面待上十五分钟才有力气下来。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6)

6:07分太阳升起来了,海面依旧平静,没有风。在这片和平安宁的蓝色天地间,仿佛前两天的风浪根本没有发生过,大海把它所有的情绪都藏进几百米的深蓝里。

阳光温和,水面柔和的没有一丝破绽,水中有珍珠般透明的水母星星点点划过。我骨子里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个弄潮儿,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船一直这么静静的荡下去。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个,掌舵的三哥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晒太阳,郭川和Henry早就已经跳下海绕着船游起泳。

7:00 司徒先生起床。看完GPS后在甲板上巡视一圈,说快要起风了。看我眼神有疑问,他指着远处水面说:你看水面上已经有细细的波纹了。

7:36 四哥快看!五点钟方向有一艘帆船!出海三天,我们的对手终于出现。

8:02 船速到了一节,司徒先生说我们冲出去了!我听懂那意思是我们快找到风了。

8:03 参赛船只例行通报,天哪,Freefire已经到达终点San Fernando!

8:55 司徒先生继续努力说:我们冲出去我们冲出去!船速0.47节。

11:50 十小时以来我们的船向南走了大约十五海里,司徒先生说这主要还是洋流推着走的。我们换了面薄的小风帆,船速开始达到2节。

12:00 听说Polo start已经耐不住无风的航行,开起马达走了。

午饭是意大利面条和冻鸡块,美味极了!这几天一直是三哥在为我们掌勺。为了鼓舞士气,他还宣布今晚有司徒太太为大家做的台湾风味猪脚大餐。引来一片喝彩。

13:10 海面出现一种奇怪的渔船,船的两侧有像翅膀一样的架子,船行时船上的人象骑马似的站着。四哥笑呵呵地说这叫“Banca”,这就是菲律宾了。

15:01 船依旧以1节2节的速度爬行,我们参加的是一场乌龟赛跑比赛。身后的那艘船倒是如影随形不即不离。我倒挺希望它能在日落前赶上来,让我拍上几张好照片。和我一样想法的还有郭川。

三哥在船舱里放起了非洲土著音乐,强烈的节奏和粗狂的旋律让大家来了不少情绪,又开始说笑起来。

海水已经不是深蓝,而更加接近天蓝了。Henry趴在船尾盯着海水,怀疑有一条白色大鱼正在跟着我们船前进。哪里是呀!那是太阳光入水后折射船的倒影。我一直期望能从水中仰拍一个帆船在晃动的光柱间航行的镜头,现在是最棒的光线。

想到船底铺位上小睡一会儿,可实在太热了。真难想象就在两天前我曾躺在这同样的地方冻得全身发抖。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7)

三哥光着屁股在船上已经大半天了,吊儿郎当很自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他带的衣服不够呢还是习惯了赤条条开船。我最近一次穿得比游泳运动员还少是我两岁时,我妈妈的“剑宝宝”还扎着一条小辫子。看来我算不上一个自然主义者,当我脱光自己在船尾解手时还有点浑身不自在。

比赛的终点已经在望,方向122度,70海里。不过GPS显示按我们现在的速度还得走上50小时。

整个世界就像被魔法定住了,每一处浪涌,远处的帆船,天边的云,火热的阳光……什么时候我们的帆才能够象一张弓那样绷紧?让我们的船身尽可能地倾斜吧,让所有的可乐罐都在场地翻滚,让我们上天堂或者下地狱吧,只要别把我们吊在半空中。

我问四哥是不是每次航行都要象西天取经一样没受够九九八十一难就到不了目的地?他苦笑一下,说老天爷也难办啊!

打破这种宁静的是我们身后的那艘影子一样的船。根据上午大家向组委会汇报的经纬位置,四哥推断它是SOKO。SOKO是一条英国船,三帆,46英尺。在相同的航行条件下,我们是跑不过它的。现在SOKO在身后的帆影越来越大,通过相机的长焦镜头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它的球帆上白色的倒 “T” 形标志。

2004年度香港赛船总冠军司徒先生开始不住回头看他的对手,三十年前就在海上漂的四哥亲自出马操控起球帆,现在是他们露真功夫的时候,我们这些帮不上忙的则在一边开心地大叫:“比赛开始了!”

船速超过五节!GPS又说了:现在再有11小时就到San Fernando。 三哥在厨房里也操刀上阵剁起猪脚,准备为我们做上一顿中西合璧的大餐。 太阳就要西沉,司徒先生回头说:待会儿风景会很好看。

七点多时海面上一片漆黑,今天的月亮要等到八点才出来,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三哥把船灯关掉,坏笑着说看SOKO怎么跟我们。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8)

3月28日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San Fernando已经在望了,两个圆形的清真寺顶非常醒目。现在有两条船尾随着我们,刚完成位置通报的三哥说那两条是开着机器放弃比赛的船,胜利在望了,船上一片欢笑。

进入最后一个转向角,身后的一条船忽然赶上来,定睛一看怎么回事?是SOKO!看来他们在汇报自己方位时用了小诡计,麻痹我们。

Henry站在船头大声呼喊:谁给我一把AK47!

由于昨晚夜航时出了意外,我们的球帆被风撕破,现在我们即便顺风,也只能靠主帆和前帆提供动力了。我们的对手也没把球帆升起,是想来一次真刀真枪的比赛?终点线就在三海里外。 -

关键时刻一定是司徒先生掌舵,他把的视线完全锁定在帆上。那里写满了我看不懂的有关风和海流的消息。

8:45 停了一个小时的风渐起。船速2节,船号是HK2088有两张前帆的SOKO和我们几乎齐头并进,肉眼就数得清甲板上有八名老外船员。

海面出奇宁静,耳边最大的声响是舱底的电风扇声,风小得可怜,时间又凝住了。 在我们九点钟方向一千米处的那艘双桅船就是终点的标志,它的后面是朝阳下的San Fernando。

“把前帆收紧一点。”船速1.34节,司徒先生手上只剩最后一道题:什么时候进入转向角?三哥从船舱出来,提供电脑计算出的转向角位置。

坐在船尾的四哥又点起他的健牌烟。再等等!现在就看我们和SOKO谁先犯错。如果转向角计算错误,意味着要多进行一次转向,也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无足鸟(没有脚的鸟)(9)

三张帆的SOKO转向不如两帆的“春风”方便,终于忍不住开始转向,船头直指终点线。可是这时他们的帆形象抖被单似的乱起来,船几乎要停住了。

司徒先生和四哥用广东话作了简单交流,好像是说再往前点可以利用西角海湾洄流的潮水提高速度。我记得司徒先生曾告诉过我:航海比赛不要只想着走最近的距离,更应该考虑速度,用速度换时间。

十五分钟后“春风”号开始转向。 过十分钟,由于计算错误,SOKO不得不进行再一次转向。

9:27 海面上意外来的一股风把“春风”号率先送过终点线。经过93小时的苦乐航行,“春风”号成为此次比赛第一艘冲过终点线的游艇,比 SOKO提前12分钟过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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