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拿着四本离婚证（拿着离婚证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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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着拿着四本离婚证

拿着离婚证，相拥而泣

（范通成）

　

民政局门口，殷锋与何雨珈拥抱着，难过的泪水打湿了他们手里的离婚证。

“是什么让我们无可奈何地走到今天？”何雨珈哭音颤抖。

殷锋低下头，吻了吻这个半小时前还是现任妻子的女人，长叹一声。

两个人紧紧地抱着，无不希望时间过慢点，或者走回去，可是，它没有一丝人的情感，步子不急不慢，走到黄昏。夜色渐浓里，冬天的太阳正在西斜，殷锋拉起前妻的手离开了民政局。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在见证他俩婚恋开始到结束的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走过他俩幽会无数次的公园，走过他们同窗共读四年的大学校门前的大广场，向他们首次睡在一起的旅馆走去。

“今晚过后，咱们便是、便是路人甲和乙”，床头的红灯映射着何雨珈泪丝不断的娇容。粉色的灯光里，她缓缓脱下灰色的牛仔裤。殷锋背对着她，坐在床沿，弓着身子，一个劲儿地抽着烟，不停地问自己：“一年后的今天，与心爱的女人到民政局办离婚证；一年前的今天在做什么？”他当然知道，不但他知道，他的妻子也知道，因为它是那么甜蜜、那么幸福，如何忘得了的呢？放在婚房衣柜里的婚纱只穿过两次，一次在店里试穿，另一次便是在一年前的婚礼上。脱下它才十二个月，这对新人的婚姻就走到了尽头……

这个婚姻，何雨珈盼了多少年啊！让殷锋及其家人付出多少心血啊！

在忧愁悲伤的烟雾里，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殷锋、何雨珈，大学恋人。毕业后，他俩留在了大学母校所在的城市。光阴飞快，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看着身边的同学、朋友结婚、有了娃，何雨珈嘴上不说而心着急。殷锋不是闷墩儿，挑了个机会，向她求了婚。

求了婚，双方父母便在成都市新都区斑竹园镇见面。“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则是两个家庭的事”，“蜀家将”火锅店里的包间里，两家人围着桌子坐下来，互相敬了酒后，何父开门见山，“虽然现在不是过去的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恋爱由你们去，但是，要结婚成一家人，就不能完全顺着你们的性子来。”

在一旁的殷母问：“你们两个确定了？婚姻是人生大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殷锋、何雨珈同时点头。

这一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都赞同这门亲事，饭菜间洋溢着浓浓的喜悦。

在这喜悦里，何母端着酒杯站起来，向殷锋举起酒杯，殷锋慌忙拿着酒杯站起来。何母激动得双眼微红，说：“靓仔，谢谢你看得起俺家的囡囡。俺相信自己的眼光，你肯定不是不对自己老婆好的人，把她托给你啊，俺和孩子她爸都放心。接下来俺说的话啊，不是很中听，请你和你的爸爸妈妈啊，不要介意。

“养儿育女，把屎把尿，上学读书，这二十几年来，不容易啊！儿女成年了，成家立业的事，又得操心，这一切，都是希望儿女不再吃自己吃过的苦。囡囡不知道是哪天踩到狗屎运，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小伙子。当然了，囡囡，我们看到长大的，谁能娶到她将是很大的福气……”

何父打断她的话：“别废话，说重点。”

何母转过头，白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对着殷锋说了：“先走一口。”喝下酒，她犹豫了一下，说：“今晚的会面，大家都中，同意了年轻人的婚事。只有彩礼这一项没说说了。亲家母啊，你觉得，彩礼该多少合适？”

殷母担心的话题到底来了，不过来得太突然，她赶忙咽下菜，看了看笑脸盈盈的何母，一脸不知所措，转头看了看殷父。殷父抿了抿酒，回答：“这姑娘嫁到我们家，是我们的福气，感谢你们都来不及，怎么好意思自作主张地定下彩礼？”

何父与他碰了碰杯，说：“彩礼，从古代到现在，一直存在，它不是交易，而是珍惜妻子的一种形式，所以，彩礼越高表明对妻子的珍爱度越高。在我们兄弟之间，莫必要讲这虚的，只要俩个孩子真心实意就行，所以依愚弟看，彩礼嘛，只要六十万，你看要得不？”

六十万！殷锋和他的父母听完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脊背一阵发凉。

气氛沉默了下来，殷父握着酒杯，咳了一下，仰头抿了口：“六十万……对于父母的养育之情，几个六十万都还不尽！但是，亲家啊，我们都是农村的，家里的条件很差……这个数啊，能不能少点？”

何母说：“当下这个行情，不少啦！去年囡囡的表姐结婚，彩礼五十五万，还得要求男方在城里有车有房。亲家啊，你看，囡囡这么标致，如果换做别个小伙子啊，不下八十万，莫有车啊房啊，都不得许哈。我们只要六十万，不要车子房子，因为你家的小伙儿啊确实看着眼顺！”

何母说得没错，当下的彩礼却是如此，殷家人没有理由讨价还价，只是默默地埋头喝酒。

气氛再次静默下来，殷锋与何雨珈紧张地十指紧紧地相扣。

“好吧！”殷父终于决定了，他站起来，向何父、何母举起了酒杯，“就这个数吧！我们答应！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我们一定把这彩礼凑齐！”

三个月里，殷家人为了凑齐彩礼六十万，整日努力着，殷父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做好几份工作，下了班，顾不上吃饭，四处借钱。时间过得真快！三个月的时间，一下子就只剩下几天。这时，从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那里借来的钱、不菲的收入、家里多年的积蓄加在一起已经是一大笔，可是，离六十万仍然差一大截。

夜深了，殷家的灯火仍然没有熄灭。殷锋的老父老母正在清理钱，两位老人面前的桌面上铺满着花花绿绿的纸票。

“怎么办啊！”殷母一脸焦急。

“哎”，父亲看看满桌子的钱，摇了摇头，坐进烟雾里。过了许久，才说：“你先去睡吧，明天我上午去银行一趟，下午去娃儿的二姑夫家看看。”

夜深了，桌子上的饭菜被殷母热好了几道。又热完饭菜的殷母，斜倚在门上，打起了电话：“老头子，你回来没有哇？菜都凉啦！”殷父在电话里不耐烦：“挂了！挂了！在路上，骑着车的！”

半个钟头后，载着殷父的摩托车的车灯照进了殷家的小院。

“你怎么啦！”殷母吓得大叫。

殷父看了看绑着白色布条的带子，轻描淡写地说：“被狗咬了而已。”

吃完饭，殷父和殷母清了清钱。清完钱，殷父终于松了口气，六十万元终于凑齐！顿时，硕大的眼泪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留了下来，烟雾袅绕里，他讲起了今天的经历：

上午，他去银行，原打算贷两万元，哪知道银行死活只给他贷一万八；他与银行的工作人员吵了一架，人家以什么工作制度做抵挡，无奈，他只好收下这一万八的现金。早上八点去银行，办完贷款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他顾不上休息，只买了个五角钱的馒头，拿着空的、皱巴巴的矿泉水瓶子跑到客运站里的厕所里接了一瓶的水，然后，匆匆忙忙地坐上开往殷锋的二姑夫住的S市的长途客运车，在车上就用这瓶水和馒头打发了中午饭。

四个小时候，终于到了二姑夫家。二姑夫面露难色说，他只能借出两万，因为他家的孩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读大学，孩子的学费还差八千。殷父一脸苦笑，拿上钱，边走边想办法。这时，一只发了疯、身子高大的土狗从密密的草丛里冲出来，朝他没遮没拦的腿肚子给了一口。一口下去，居然不松口，死死地咬着，疼得殷父大声惨叫。

二姑夫闻声赶来，看到那只疯狗，便在路上捡起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棒。这只狗也不傻，看到拿着长棒的二姑夫，一边朝它扔石子，一边大声吼叫地向它冲来，把头迅速一转，没入了密密的草林里，这一转带走一块不大不小的腿肉，疼得殷父当场就昏死过去。

等到二姑夫冲到他面前的时候，殷父的惨叫引来了许多村民，赶来的途中，有人拨打了120。不一会儿，从镇上疾驰而来的救护车把伤者带走了。

犬伤，说不严重也严重，幸庆的是，所有的医疗费用均由医保报销，没有动用殷父身上的一分钱。打了狂犬疫苗，伤口消了炎，绑上白布条，在病床上休息两个小时，殷父打算出院。医生、护士来劝说他，叫他再休息一下，他执意出院，医院就放了他。

“怎么办呢？还差三千多。”殷父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看到白大褂走来走去，他感到无助渐渐弥漫全身，于是，泪湿了眼眶。坐了一会，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着，边走边想办法，看到街上跪在地上求助的人，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天发出一声长叹：“锋儿啊，老汉儿无能呀！”说完，就跪了下去，跪在了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也许，殷父感动了上天了吧，他这一跪，跪来了三千元。

在殷家人的努力下，特别在殷父付出巨大的牺牲下，殷锋和何雨珈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有情人终于了眷属。然而，这六十万彩礼对殷家产生的负面影响并没有给爱情一个面子，自行消弭，不仅没有消弭，还扩大了。六十万掏空了这个农村家庭的多年积蓄，还欠下一大笔款项，导致刚刚奔上小康生活的家庭只剩下这栋两楼一顶的精致漂亮的房子。

也许，“夫妻一条心，泥土变黄金”只是人们美好的向往吧。在巨额债务的压力下，殷家四口人不得不勒紧裤腰带、努力存钱。婚后五个月，何雨珈的肚子没有隆起，不是她不想怀，更不是殷锋或她“不行”，而是怀不起，这一点，殷家明白；当然，何家也明白，但是，何家不会因此退彩礼，因为退彩礼只发生在离婚——事实上离婚少有退彩礼的，所以，因为女儿婆家生活拮据而退彩礼，像什么样子呢？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所以，殷、何两家没有一个人在何雨珈或者殷锋面前说与何雨珈怀孕相关的话。

然而，不孕并没有省出几颗碎银，相反，生活对殷家越来越严酷。这年六月底，殷母突发急性阑尾炎住进医院，花去了一大笔医疗费用——她的医保报销的并没有减轻这个家庭的经济负担。

在殷母住院期间，何雨珈忍不住了，与殷锋大吵一架，殷锋首次提出“离婚”这两个字眼。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出现也就容易的多了。这对小夫妻在时分时合的过程中，他们的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

一番云雨后，天，渐渐亮起来，尽管他俩请旅馆换成非常厚的窗帘，还是阻挡不了白日的亮光一点点地溜进属于他俩的房间。相拥而眠的俩个人同时醒来，互相看着对方，不说话。“哎，时间到了，再见”，殷锋慢慢地坐起来，穿着衣服。何雨珈回答：“再见！下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我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不再是我的恋人，只是普通朋友，也许，走出这扇门，便各自天涯、一别两宽，此生再无相见了吧……”（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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