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我是你的新娘(昕之语我是你的新娘)
(我同院的一位老人,战争年代,结婚不久,丈夫从军,她苦熬了六十多年,也没能等到丈夫归来)
桃花纷落,经过的人儿驻足,缅怀逝去的春天,他们只看到了凋谢的花瓣,忘却了树上的青果。花开花谢,是自然规律不必伤感更不应该落寞。
明年春天,粉红的桃花依旧含笑春风,而这位年终八十八岁的老太太,却再也不会见到明年摇曳的桃花了,也不会亲口偿食糯软、香甜的水蜜桃了。
六十多年前,二十一岁的她,面若盛开的桃花,刚刚新婚燕尔,征兵的任务来到她居住的村庄,战争年代虽深知保家卫国,但是子弹不长眼呀!又有几户老人甘心把儿子送往前线?
人们用最古老的方式抓阄论命,结果她的公爹不幸抓到了一个参军的纸团,上有老人,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作为顶梁柱的公爹,只好让年已十八岁,刚结婚不久的长子替父从军。
已经身怀有孕,过门时间不长的新媳妇,除了以泪洗面,只能去接受和面对这个现实。
丈夫与同村的几个小伙子出发了,告别爹娘,告别新婚妻子和妻子腹中不知男女的孩子,告别尚在吃奶的最小的弟弟,走了!与千千万万的青年共赴战场。
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几个月后,妻子生下一名瘦弱的女婴,交通信息不方便,她日夜盼望着战争结束,丈夫平安归来。婆婆因为想念儿子,黑白地啼哭,眼睛不大好使了,恰是哺乳期又伤心过度,奶水回去加之营养跟不上,婆婆的乳房干瘪了,小叔子饿得“哇哇”叫,这样作为长嫂,妮儿就把还在襁褓中的小叔子抱过来,与女儿一起喂养。
日子艰难,再加上战乱,婆婆、娘家都不好过,穷人除了彼此互相安慰几句暖心的话,陪着流几滴伤心的泪,别的也只有一起熬着。
好在一家人互相亲爱、互相温暖,相互扶持着一点点向前挪。吃糠咽菜、剥榆树皮、挖野菜,甚至每逢集市,你会背着女儿,手里拿着笤帚和簸箕,来回步行十多里路,去扫被人们踩在脚下的花生壳,带回家来在石碾上滚几个来回,拌上开水喝这样的草面子度日。
面黄肌瘦、破衣烂衫怕什么呀,至少没有被饿死、冻死,总算熬到了解放。国民党逃到了台湾,战争结束了,怎么还不见丈夫回来呀?哪怕缺胳膊少腿,回来俺会好好伺候的,咱闺女会叫“爹”了,能帮我拔拔猪草、喂喂鸡鹅了,日夜思念的人,咋还不回来呀?
一天,区上来了两个人,他们走后婆婆大哭起来,公爹也蹲在地上,默默地吸着旱烟,不停地发出“瞎瞎”的悲声。左邻右舍来了,你知道你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丈夫再也回不来了,那一别竟是永生,每一个思念他的夜里,你睁大的双眼,看不清丈夫的模样,无论怎么回忆,丈夫都是一个模糊的面影。娘说:“‘女大三,抱金砖’,妮儿嫁到那户,虽贫寒却是厚道人家,不会给妮儿受气。”
如今,那个还没有亲近够的丈夫,那个还没有完全熟悉的丈夫,那个还是一脸稚气又有些腼腆的丈夫,撇下你和遗腹子的闺女,再也不回来了,今后的日子可咋混呀!
再走一步吗?看看邻家带孩子改嫁的女子,不仅自己受气,连亲生的骨肉也跟着受不尽的委屈,还是留下来吧!丈夫虽然不在了,公婆还好,几个弟弟妹妹也亲香。
从此,妮儿守寡苦熬了六十多年,以八十八岁的高寿与天国的丈夫团圆。苏东坡悼念亡妻“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十年的时间,他都唯恐妻子认不出自己,何况你是一个甲子?
日子再苦再难,不还得往前奔?思念成疾的婆婆身体越来越差,看瓜地睡在窝棚里的公爹、因为夜里大雨来得急,被冲倒的窝棚柱子砸成重伤而离世。
弟弟妹妹还没有成人,这个家不能散,一定得撑起来。妮儿用柔弱却坚韧的双肩扛了起来。她倒着儿时被裹变形的小脚,黑白地忙碌着,白天带领弟弟妹妹忙一家人的吃食,油灯下忙着钻、缝补他们的衣衫;迎娶的迎娶,出嫁的出嫁,妮儿似乎代替丈夫尽作为长子的义务和职责,曾经吃过你乳汁的小弟弟也成人了。
老嫂比母,妮儿就一直跟着小弟弟一家生活,帮弟妹带孩子、守家,苦日子、难日子她跌跌撞撞坚持走到了人生的暮年。
小弟弟是仁义又有作为的农民企业家,不仅带领全村致富,还修桥、铺路、建学校、架设电线、安装电话,妮儿的村成了当地最早有电灯、通电话的寨子。
弟妹宽厚、勤劳,视妮儿这位大嫂如婆母,家里富裕了,小弟弟决定带着老嫂子坐坐飞机,去上海的烈士陵园查询一下丈夫的下落,因为听说丈夫当年是在长江流域作战时牺牲的。
大字不识,没有出过远门的乡下老太婆,有一天也坐上了银色的大鸟,穿行于棉花团似的白云间,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大都市上海,走访了几家烈士陵园,没有寻到丈夫的名字。
民政部门的管理人员说,当时战士们牺牲后,就地埋葬并且竖立了木板牌子做碑,上面有姓名的,后来因为南方雨水太多,木头牌子腐烂,大多数牺牲的战士成了无名烈士,建议他们到无名烈士墓祭扫祭扫。
站在无名烈士碑前,千言万语、千思万念,早已石化于心,妮儿异常平静地立在那儿,还劝慰面露悲色的小弟弟,她告诉丈夫:自己活得还好,女儿出嫁了,并有了外孙;小弟弟全家待自己很好,不必挂念!
今天,在桃花谢了春红,荷花散发清香的日子里,妮儿像一盏耗尽油的灯终于熬干了,你她终于可以去见还停留在青春年少时期的丈夫了。
不知作为耄耋老人的妮儿,在另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模样?她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容去续自己的前缘?去做自己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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