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伯乐老师（我与默然老师的那些深情往事）

【戏剧名家讲故事】

作者：李宝群

李默然是著名的表演艺术家，是新中国第一代话剧大师，他在电影《甲午风云》中所诠释的“邓世昌”，多少年来依然留在观众心中。虽然默然老师去世已经十年了，但我仍常常怀念他。对我的多部剧本，默然老师都关注过，他给我写的每一封信都非常细致，可以说是字斟句酌，既有他看剧本的整体感受，更有详细的修改意见和建议……

李宝群

20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还是个中学生，家乡沈阳多座剧场都在演话剧，默然老师主演的话剧《报春花》《市委书记》在我心中播下了最初的戏剧种子。八十年代，我大学毕业，又看了他主演的话剧《李尔王》。散场后，我在夜色中走了很久。莎士比亚征服了我，默然老师征服了我。我看到了最好的演员、最好的戏剧。

1999年，我创作了话剧《父亲》，默然老师看了初稿便让辽艺“抓住不放”。在中国剧协的剧本研讨会上，专家们肯定了这个戏，但也有人提出一些和我的创作意图相左的意见，正当我为难时，默然老师全力支持了我。《父亲》投入排练，演出反响强烈，后经导演曹其敬老师复排，获得了国内众多戏剧奖项。《父亲》演了20年，仅在辽宁人民艺术剧院演出就达五百余场，还被山西省话剧院等多家院团，上海戏剧学院、中国戏曲学院等数十所院校排演，同名电影获开罗国际电影节大奖。该片每年父亲节都在上海播映。

可以说，没有默然老师的支持，就没有《父亲》这个作品。也正是这部作品和默然老师的支持让我走上了现实主义创作之路。

2007年初，我完成了话剧《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的剧本。默然老师第一时间看了剧本，又给我写了一封长信，提出修改建议。随后，他又帮辽艺联系导演，先找了徐晓钟老师，晓钟老师推荐了查明哲导演。配齐了优质创作班子的演出大获成功。我的话剧作品“工人三部曲”第三部《黑石岭的日子》完成后，他又给我写了长信，提出具体意见，还建议请查明哲导演来排……

今世能遇到默然老师真是我的幸运。很多人评价他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注重文艺创作方向”。在我心中，他不仅政治水平高，更是艺术造诣深。他是谙熟戏剧规律、眼光独具的艺术家。默然老师非常看重话剧的现实主义传统，看重现实题材创作。他并不排斥其他创作方法，出国考察归来，他详细介绍国外各种戏剧演出。他喜欢经典名剧，他说辽艺是排中外名剧起家的，自己还演过不少外国戏，对世界优秀戏剧的学习是必要的。但显然，对现实题材，默然老师情有独钟，对扎扎实实反映现实生活的剧作，他总是给予肯定和扶植。他重视戏剧的人民性，希望多表现工人、农民，多反映当下现实生活，要多演出，演给普通百姓看。

他非常重视编剧。他多次讲：编剧是设计师，剧院是在剧作基础上建高楼大厦。《父亲》在京演出结束时他在台上大声喊“李宝群在哪”，最先把我介绍给北京观众。他深知创作源于剧作家对生活的长期积累和思考，所以，从不强求编剧写不熟悉的东西。我在辽宁排了20部戏，没有一部是他定的命题。他也从不强求编剧接受他的意见，总是说意见仅供你参考。

他主张编剧要充分了解生活，真正被生活打动有感而发，不能胡编乱造。他极注重人物塑造，哪些人物写得好，哪些人物一般化概念化，他一个一个帮我分析，出主意帮我丰富人物。他看重剧本有没有“戏”，戏剧性如何，高潮戏写得如何。他还非常注重剧本的文学性，他曾给我背诵陈白露的大段台词、周朴园与侍萍见面时的台词，希望我们编剧向曹禺先生学习。艺术源于生活，重视人物塑造，重视剧作戏剧性和文学性，台词的艺术性，这些是他一生悟出来的真谛。

默然老师非常尊重导演。陈薪伊、曹其敬、查明哲来辽宁排戏，他都叮嘱我们好好向大导演学习。他看了查导的《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非常兴奋。辽艺要排新戏他都建议请查导，而且说：不急，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排。

他对演员表演要求非常严格。每次看戏，他都要谈表演上存在的问题，哪个演员还要下功夫，台词还要加强，演员十分受益。这些年，辽艺大旗不倒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中青年演员很好地继承了老一辈的表演风格和演剧传统。

默然老师非常爱惜人才。我去和他谈我要调离辽宁加盟总政话剧团，他一言不发神情凝重，最后他说：“你要走有你的道理，我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但我不同意你走”。离开他家，一路上我都在流泪，我舍不得辽宁，舍不得默然老师……

2012年秋，默然老师走了。在辽宁开追思会那天，他的许多学生、同事、同行和热爱他的戏迷从全国各地赶来。皑皑白雪覆盖了沈阳城，我想起去北京报到前，默然老师充满感情地叮嘱我：永远不要脱离生活；走好未来的路，到了北京多学习，要继续给家乡写戏。

人物链接：

李宝群，国家一级编剧，创作过话剧《父亲》《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黑石岭的日子》《香山之夜》等；小剧场话剧《带陌生女人回家》《两个底层人的夜生活》《两只蚂蚁的地下室》《两只蚂蚁在路上》，独角戏《乡村往事》《花心小丑》等；芭蕾舞剧《二泉映月》；歌剧《鹰》《红海滩》；儿童剧《第七片花瓣》《鸟儿飞向太阳河》等五十余部戏剧作品。作品数次获文华大奖、“五个一”工程奖，曹禺戏剧文学奖，金狮奖等国家级奖项。

《光明日报》（ 2022年09月07日16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