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练习记者思维(一个自称猎奇者)
“新闻必须是新近发生和新近发现的事实。”这句话我们经常听到。而新闻工作者又把新近发生区分为“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两种情况,当下的新闻由于时代的迅速发展和科技的进步,报道速度也越来越快,正在发生的事件在还没有出现结局的时候就已经被报道出来。对于一个事件的连续追踪报道,让报道和时间的发生发展同步进行,已经是当下新闻报道的常态。时代永远在不断跨步向前,每个人都唯恐被时代的洪流所抛弃,我们试图通过新闻来了解时代发展的足迹,但古语又教育我们,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人们在追逐时代洪流的时候,却也逐渐被席卷而去,不得其路。
学院派对新闻的定义主要涵盖了几个方面,比如真实性,客观性。甚至衍生出了真实是新闻的根本要求和生命线,新闻必须是以客观事实为根据的真实的信息。用事实说话,也是新闻的力量和价值所在。这种要求从理论和客观事实来讲没有问题,但是也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局限性,比如新闻在报道事件时太过于追求事实而忽视了某些情感的宣泄。又或者新闻在报道过程中漏掉了某些隐藏在背后的复杂的背景信息。有人会说,如果新闻太过于追求文学性和故事性,那和文学作品又有何分别,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可以对报道事实进行篡改加工,甚至歪曲事实真相吗?关于这个的争论的确在新闻史上出现过,甚至衍生了一种“新新闻主义”的学派,《被仰望与被遗忘的》就是“新新闻主义”的代表人物盖伊·特立斯的新闻作品集,在这本书中,我们能看到在盖伊·特立斯用他犀利的眼光,精准而具有故事性的笔法向我们展示了纽约背景后那些平凡人的故事,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甚至那些镁光灯下闪亮明星背后的尴尬事件。
盖伊·特立斯是美国著名的作家和记者。他曾经在《纽约时报》工作了十年,从一个简单的实习生成长为一名伟大的记者,很多记者的终极梦想在于通过新闻报道改变时代,甚至国家的命运。但他却不满足于报道简单、机械化的新闻,而是成为一名旁观者和好奇者,对于他而言,生活并不是由名人组成的,而是一个个普通的小人物和平凡的小细节丰满起来的。因此他常年深潜近纽约这个城市最无人注意的角落,关注那些沉默的人群,试图通过人物背后的细节来反应真实的社会。
一、一个新闻从业者是如何成为一个新新闻的描述者的;
对事件、对他人持续性的保持好奇心可以说是成为一个记者的先决条件,从成为一名记者开始,盖伊·特立斯的理想就是“源源不断的写出有持久价值的作品。”毕竟在他看来,新闻虽然是具有强烈时效性的产物,但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成为易朽的代言词,但是反观文学作品,历史上那些脍炙人口的小说或者经典著作却能够长久保存,且历久弥新。在盖伊·特立斯看来,这些作品的最大优势就在于它们对小人物和私生活的关注。
找到了小说和新闻的最大不同,盖伊·特立斯开始尝试把文学元素引入新闻报道。这种依赖“文学写作”的报道方式,具体出现时间目前来说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但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社会出现的反传统、反权威、反理性的社会氛围所影响。与此同时,社会上出现了很多与之相关的活动,比如著名的“嬉皮士活动”,“黑人民权和女权运动”以及涌现的“存在主义学派”,这些事件的产生及发展,传统的新闻报道方式已经无法满足当时人们对真相的渴望,加上电视的普及和不断涌现的新媒体形式,民众渴望和传统新闻难以满足需求的天平之越发失衡,有别于传统形式的新报道出现,后世我们更喜欢称之为“新新闻主义”。
被称为“新新闻主义之父”的并不是我们本书的作者盖伊.特里斯,而是美国人汤姆.沃尔夫,在《华盛顿邮报》担任记者期间的沃尔夫,就已经被其他记者称为另类,在他人眼中,沃尔夫对传统意义上更抓公众眼球的政治事件和公众人物不怎么感兴趣,他总是去关注社会边缘的人物,在沃尔夫看来,当时的创作,无论是小说还是媒体报道,都无法抓住真正的美国精神,那种媒体的客观报道,伟人的纪实描写,都是所有人都不需要的东西。于是沃尔夫认为自己倒不如做个村子里搜集信息的人,或者是来自火星、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人。倾听这个世界上那些倾诉欲极强的人,透过他们一个个鲜活的故事,我们能感受到时代最强烈的气息。
和沃尔夫一样,本书作者盖伊.特里斯一样是具有好奇心的人,他不仅将文学技巧引入纪实书写,更是通过好奇心观察到被大众所忽视的边缘人群,对美国社会做了切片般的精准分析。特里斯在各种场合对人物进行观察,记录他们在不同环境下所做的种种反应。他不会从个人主观角度介入其中,对当事人产生影响。他从客观角度出发,努力的把握整个人物对话、情绪的演变,甚至描绘了紧张、冲突的关系和偶尔的戏剧性场面,以“旁观者”的视角开始分析社会背后的有趣人物。跳脱了以往我们对传统新闻的理解,用“新新闻”的手法对人物和事件进行报道,允许记者从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所报道的人物和事件。
二、用匠人的方式去记录新闻,有着怎样的魅力;
“匠人”这个词语我们近年来经常会见到,我们常用它来形容技艺精湛的人,拥有“匠人精神”就是对工作执着、对所做的事情和生产的产品精益求精、精雕细琢的专业精神。如果你在网上搜索“匠人精神”或者“工匠精神”,会搜索到很多与日本相关的例子。日本也成为了“匠人”的代名词,比如60年专注做寿司的“寿司之神”,都是被媒体反复提及并广为流传的案例。
同样,秉承“新新闻主义”写作报道的诸如盖伊.特里斯一样的代言人们,也在用“匠人精神”耕耘在“新新闻”这种纪实性写作上。虽然他倡导的是“新新闻主义”,但他仍然坚持以一种传统的方式操作他手中的选题,你可以说他固执,也可以理解他在强调新闻这个特殊职业的秩序感。可能在很多人看来,“新新闻主义”就是“记者加非虚构写作”的混合写作形式,但事实上这种写作方式是一种用大量实地采访的方式去描绘真实的故事。
盖伊.特里斯对“匠人精神”的追求来自于他的裁缝父亲,从小优雅得体的穿着让他培养起了一种对“手艺”的执着。在他看来,写作就像父亲制作西服一样,需要极大的耐心、精确、对细节的关注、对完美的追求,以及对作品能够长久存在下去的信念与渴望。
结合盖伊.特里斯的文章以及绝大部分“新新闻主义”作者共同的特点,我们可以把“新新闻主义”的写作手法分为四种,第一是散文式笔法,文字追求优美流畅。既然“新新闻主义”提倡的是“用文学的手法描述事件”,那自然与文学作品中的优美文字相挂钩,比如在描述纽约城的特点时,盖伊就把纽约比作一个秃鹰,这只曾经穴居峭壁上的巨大秃鹰现在飞到了摩天大楼上,偶尔也会俯冲到中央公园、华尔街或者哈德孙河上不是一只鸽子,观鸟者能看到过一些鹰隼在城市上空悠然盘旋。在这里我们能看到“新新闻主义”强调的事作品本身蕴含了散文的某种写作特征,用作者真挚自然、深沉恬淡的笔墨缓缓道来,如一缕清风改变了过去新闻语言千人一面的单调和沉闷,呈现出别具一格的局面。第二点,就是戏剧化结构和情节,在描述纽约为什么被称为“被忽视之城”的时候,盖伊.特里斯摒弃了传统的观察方式,通过睡在停着汽车下面的野猫、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帝国大厦顶部爬行,用这些经常被人忽视的动物来类比那些在城市中不被注意到的人。通过一个片段、一个情节,加以放大,我们能够得以从一点而窥全貌。这里就凸显了“新新闻主义”和小说一样的写作技巧,通过刻花强烈的视觉和具有情感效果的画面,让受众产生立体感,从而能够更集中,更突出地表现新闻事实和主题。还有“新新闻主义之父”的沃尔夫撰写的《年度时尚女孩》,在文章开头,就用文学的笔法刻画了滚石乐队音乐会上的一幕,“留着齐刘海的、长头飘飘的、头发高耸蓬松的、顶着蜂窝式发型的、戴着甲壳虫帽子的、身材好但是脸蛋丑的、睫毛浓密的、眼睛上贴着花纸的、穿着宽松毛衣的…….成百上千个热血澎湃的小嫩芽们,在音乐戏剧许愿那个务必巨大且陈旧破败的天使圆顶下扭动着、尖叫着、东奔西走着——他们是不是超级棒?” 这一系列比喻用下来,给人以一种电影横摇镜头的画面感,也让人在头脑中瞬间就有了形象感。但是,话说回来,“新新闻主义”虽然讲求的是文学性报道,通过较多的描绘手法把在线的情境写的栩栩如生,但也要严格遵守新闻真实性的第一原则,不能夸张,虚构,只是在现有情境下描绘。
第三点就是外界对“新新闻主义”批判最为猛烈的主观化报道,传统的新闻主义理论强调客观性,反对在作品中夹带作者的主观意见、感受和情绪,但是“新新闻主义”却认为这只是传统理论对新闻客观性和真实性的某种刻意、虚伪的掩饰。在他们看来,只有以“主体”介入到人和事物中去,才能切实感受到当事人的情感。这样的文字也更具有可读性和说服力。就像盖伊.特里斯曾说,“美国的魔力,存在与它的非虚构人物身上。”比如在描述纽约是个特色之城的时候,盖伊.特里斯就说“纽约福利广场每天都挤满一群特别的观众。他们无孔不入,总能找到座位,而且都是些揣摩法官思想的能手。这些人被称为‘法庭旁听迷’。人们每天都能看到他们在法庭里晃来晃去,挖空心思地大厅陪审团的情况;他们对律师们品头论足,时常给案子妄下裁决。”这段描写一群痴迷旁听的法庭客,就是作者亲身体验和观察得来的。读者一读不会感觉到空洞,而是切切实实的情感共鸣。这种主观化情绪的深入有点类似我们现在所说的“体验化报道”,记者通过参与被报道者的工作或者生活实践,亲身体验其中酸甜苦辣,这样在报道的过程中,记者的参与意识较浓,鼻尖中能透着感情写作自己的感受,而这感受正是打动读者的关键所在。
第四点就是“新新闻主义”最接近小说的写法,记者通过对话全记录的形式记录受访者的对话,这种对话体的形式可以让受众体会身临其境的感觉,同样真实的对话最能迅速、最有效地描绘出人物的性格。在本书第三部分“走向深处”中,作者盖伊.特里斯就集中描写了曾经活跃在社会各个舞台上的几位名人的梦想与他们不为人知的幕后故事。在描写著名拳击手乔.路易斯的时候,盖伊就着重描写了路易斯和妙龄女郎在纽约玩了三天之后,回到洛杉矶与第三任妻子见面后充满火药味很浓的对话。此外,在写《乔舒亚.洛根的柔软心灵》时,盖伊在采访的时候亲身经历了洛根和他的明星麦克尼尔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于是他将这段争吵写道这段报道中,盖伊认为,这场争吵甚至比排演节目更具戏剧性,如果按照正常的报道形式是不能揭示如此复杂的情感的。新新闻主义者认为,与其像传统新闻报道那样偶尔引用一些人物的谈话或者奇闻异事,不如充分地做这些谈话记录。通过让笔下人物“开口说话”的小说体形式,挖掘人物内心的思想感情和性格特征。这些真实的语言,对人物的刻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让人物更加立体丰满起来。
三、新闻与文学的联姻有着怎样的火花产生,对新闻界有着怎样的影响。
盖伊.特里斯曾经说过他对“新新闻主义”的看法,就是“我曾在一本书上花了十年,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延续,尽管其中有些信息显得有些老,但有些东西和时代无关,那就是品质。”在伴随着科技不断进步、思想不断交通,新闻迅速贬值的时代,有价值的新闻显得尤为重要。并不是说这个时代缺乏有价值的新闻,而是这些新闻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把海明威的冰山写作理论挪移到新闻报道上来,一个普通的记者报道新闻,也只是能看到海平面上的部分,真正的冰山掩藏在平静的水平面之下。而新新闻主义这种依赖“文学写作”的报道方式,恰恰是记者采取宏观的角度,深入到冰山之下、深渊之中,去找寻真正有价值的新闻报道。而这本《被仰望与被遗忘的》可以说是新新闻主义代表人物盖伊.特里斯的继承制作,如果你把这本书想象为一部关于纽约的纪录片也不为过,你可以发现它的节奏是娓娓道来的感觉。通过第一部分的纽约各色特点,你会发现你就像跟随作者的步伐,去不停的扫描纽约城的边边角角,日日夜夜,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城市,在作者描写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笔下,如一层画卷缓缓向我们展开,让我们从不同角度去看待纽约背后的故事。
有人说,盖伊.特里斯的真正贡献,其实并不在于他是否已把新闻纪实性写作的艺术性提高到可以与小说艺术相比你的成都,而是在于他确实以其出色的实践为后来的“非虚构写作”开除了新的路径。这一介于小说虚构视界与新闻现实之间的领域,在盖伊.特里斯的开拓下显得极为有意义。但是“新新闻主义”自发展以来,一直备受主流新闻理论界质疑。在传统新闻界看来,这是新闻记者为了追求所谓的戏剧性效果,对现有事实进行篡改加工,从而歪曲真相。事实上,虽然“新新闻主义”一直强调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写作,但随着1981年《华盛顿邮报》记者珍妮特.库克因虚构新闻人物而被收回已经办法的普利策新闻奖,新闻学界借此对新新闻主义展开了猛烈的抨击,这种和文学紧紧捆绑的文艺写作手法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是,尽管新新闻主义逐渐消失在公众视野,但是我们却不能忽视它带给我们的冲击,尤其是后来对世界,尤其是中国形成的扩散性影响,逐渐发展沉了深度报道、特稿等“新新闻主义”变体写作体裁。1995年,美国的大学新闻学院也开设了“创造性非虚构写作”的研究生课程,某种程度上标志着“新新闻主义”的卷土重来。新新闻主义仿佛获得了二次生命般,在此重回大众视野。
说到新新闻主义对中国的深度影响,就不得不提《南方周末》典型的“特稿”辉煌案例。针对如何辨别一篇报道是否是特稿的时候,普利策新闻奖给出的条件是“除了具有独家新闻、调查性报道和现场报道的共有获奖特质外,特稿更加注重高度的文学性和创造性。”从“文学性”和“创造性”这两者本身来看,我们似乎隐隐看到了当年“新新闻主义”本身的影子。南方周末的特稿期初是针对一个话题进行深度采访并用文字形式展现出一类人,某个事件背后的具体含义。而借助特稿,能够给人以更大的空间,让人去延伸自己想表达的东西。特稿本身所具有的容量和篇幅,能够给予记者顺畅的展现文字,展现对事物的观察角度,让记者和受众都可以深入去探究一个问题。特稿本身首先应该是一个好故事,这就跟小说一样,好故事应该包含了戏剧性、冲突性、独特性,并在真实事件中包含了延展性西靠和复杂性背景介绍。正如冰山一样,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浮出水面的一角,特稿本身就是记者用文字带领读者去深入挖掘冰山下面本质的或者长久的东西。南方周末首席记者南香红曾说,记者想办法把繁杂的历史和现实进行还原,还原成最普通的简单的东西,还原成妇孺皆知的东西,而这些最本质的东西,是最能够引起不同人群的共鸣,最长久的东西。这也许是对特稿本质的最好诠释了。
就像盖伊.特里斯在深入采访对象时,他把这个过程比作一个“追求“的过程,在遇到一位他感兴趣的书写对象时,他会要求和对方见面十次、十五次、二十次。一开始或许只是陌生人之间的偶然交谈,没有明确的目的和方向,在之后逐渐获得信任进而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并借此挖掘”朋友“背后的故事。盖伊.特里斯曾说,一个年老的记者曾经教育他,不要用该死的电话。去见人,看着他们的眼睛,要到场。所以从年轻的时候,盖伊.特里斯学到的观念就是要出现在别人面前,和他们进行眼神交流。
虽然新新闻主义在某些舆论认为已经死亡,老一辈新新闻主义认同者,诸如亨特.汤姆森,沃尔夫认同的第一人称描述,建立在客观事实本身的感情写作逐渐被后来的投机者所摒弃,新新闻主义后来演变成直接虚构创作,要么回归到了传统非虚构的价值观里,关注重大的政治事件等等。但不可否认的事,新新闻主义对新闻报道方面的影响力和延伸作用。它让我们以敏锐的观察力,好奇的视角,文学化的语言去重塑了传统的新闻报道,并给之后的新闻报道提供了诸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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