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最佳译本(可凡倾听回顾许渊冲先生)
澎湃新闻记者 黄小河
【编者按】2021年6月17日,许渊冲先生在北京家中去世,享年100岁。
2017年,《可凡倾听》节目曾采访过许老先生。据该节目制片人表示,正在将许渊冲先生这期节目重新编排,计划于本周六晚播出。
曹可凡、许渊冲
2017年,主持人曹可凡采访许渊冲先生之后有感而发,写下这样一段话——
“昨日有幸赴京采访96岁高龄著名翻译家,北京大学教授许渊冲教授。许老自幼受表叔熊式一影响,热爱翻译事业。当年西南联大求学时曾受教于吴宓、叶公超、闻一多、朱自清及钱鍾书等,同学中则有杨振宁、朱光亚、汪曾祺等。抗战时期,还受聘于‘飞虎队’,为陈纳德将军担任情报翻译。许渊冲翻译理念注重‘音美、形美、意美’,其翻译外国名著《约翰·克利斯朵夫》、《高老头》及《红与黑》等均有口皆碑。许老于中国古典诗词翻译亦独树一帜,如柳宗元《江雪》英译几成典范。虽已近期颐之年,许老仍每日翻译不辍,甚至通宵达旦。老人毕生以传播中外文化为己任,对物质享受从不在意。他至今住逼仄狭小,且无电梯筒子楼,艰难上下五层楼,但他仍保持乐观心态,每日还以骑自行车作为锻炼,沉浸于莎士比亚美妙意境中,乐此不疲。谢谢先生拨冗接受采访。祝先生身笔两健。”
许渊冲毕生致力于翻译工作,在国内外出版《诗经》、《楚辞》、《李白诗选》、《西厢记》、《莎士比亚选集》、《红与黑》、《包法利夫人》、《约翰·克利斯朵夫》等中、英、法文学作品120余部,是中国诗词英法韵译的顶尖专家。2010年,他获得中国翻译协会“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2014年8月,翻译界最高奖项之一——国际译联“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授予许渊冲,他是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
许渊冲
小时候对英语并不感兴趣
1921年,许渊冲出生于江西南昌,在两岁时母亲就开始教他认字,管财务的父亲的规矩也给了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可以说,许渊冲翻译的重要标准“三美”理论,最初就是得益于父母亲的自小教诲。
1926年,许老进入南昌实验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开始学习英语。但那时候的许渊冲对英语却并不感兴趣。后来,因为英文歌曲的美感,许老才逐渐产生兴趣。
“其实我小时候学英文也不好。为什么呢,因为中英文完全不同,你想想daughter,我记成‘刀豆’还好记点。所以那时候学中文比英文好。因为英文很不(好记),所以我小时候不喜欢英文。怎么喜欢英文的呢,因为喜欢唱歌,唱儿歌。”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这个音乐美,所以有兴趣了,有兴趣但是在小学时候学得不好,为什么呢,都需要感性词来记得,用理性不多。到中学,第一年还比较好,按部就班,二年级忽然变成,既不讲生字,直接来讲课文,结果反而坏了。就是说不是仔细讲解,所以我兴趣反而降低了。”
“我英文好是到了高中才好起来的。到高中二年级的时候,老师要我们班上背30篇短文章,包括莎士比亚的《凯撒大帝》(Julius Caesar),最著名的是这句,‘Not that I loved Caesar less, but that I loved Rome more(并非我不爱凯撒,而是我更爱罗马)’,真的美,很容易就背熟了。背熟了以后模仿造句。”
从小就是一个很有诗意的人
许老常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在翻译毛泽东诗词、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及《罗密欧与朱丽叶》、《红与黑》等作品中,他的“三美”(音美、形美、意美)理论都有充分运用。这不单单来源于他对美的极强感悟,还与自小就有的浪漫情怀不无关系。在他的自传《梦与真》里,还记录下他为童年小伙伴的过世而写下的小诗。
在许渊冲的记忆里,中学时代来往的都是男同学。进入西南联大后,才开始和女同学有接触。碰到自己爱慕的女孩子,他靠的是一手诗意的才华。许渊冲曾兴致勃勃地写了英文信,信里装着两首译诗,一首是林徽因的《别丢掉》,一首是徐志摩的《偶然》,献给自己心仪的女生。
1959年,许渊冲与夫人照君合影。
西南联大四年,见好就学
杨振宁曾说:“我那时在西南联大本科所学到的东西及后来两年硕士生所学到的东西,比起同时期美国最好的大学,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许渊冲也曾在《联大与哈佛》一文中说道:“联大可以说是超过哈佛,因为它不仅拥有当时地球上最聪明的头脑,还有全世界讲课最好的教授。”
这所抗日战争时期由清华、北大、南开在昆明组成的西南联合大学,汇集了闻一多、陈寅恪、朱自清、钱钟书、沈从文、胡适、吴宓、叶公超、刘文典等闻名于世的大师,更是培育了无数了不起的学生:杨振宁、王传纶、朱光亚、王希季、查良铮、杜运燮、何兆武等等。和这些老师和同学一起,许渊冲度过了精彩纷呈的大学时代,也为他之后的成就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谈及这些如雷贯耳的大学者,许老如数家珍。是叶公超教会他“一个作者的风格固然重要,但是文法更重要。一个民族的文法重于作者的风格”;是闻一多教会他要把感情摆进句子里,是朱自清教会他“赋比兴”的差别……许渊冲说:“我这个一生最大的好处就是我是见好就学,所有好的老师,我见好就学”,“你坏处我不管,我只要管你的好处。我要把你的好处变成我的好处。我现在是吸收很多人的好处。”
1942年,许渊冲与同学,摄于西南联大附近英国花园。
杨振宁是许渊冲在各种场合常常会提及的一个人。两人成为同学的时候,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六岁,都是被西南联大破格录取。他们共同接受了联大自由和民主的教育。只是在大学毕业后,杨振宁去了美国继续他对科学真理的追求。而许渊冲则选择了欧洲,研究文学和美的创造。
杨振宁和许渊冲经常会讨论,中国古诗词如何翻译,比如晏几道的诗词,争论该翻成“扇底风”还是“扇影风”,“他是用科学态度对待翻译,我是用艺术态度对待翻译,我重的是美,他重的是真。这我就想到叶公超那句话了,个人风格不如民族文化更重要。”
1997年5月,许渊冲与杨振宁久别重逢,合影于清华大学。
翻译界里的“少数派”
在诗意里,许渊冲徜徉了一生。他翻译古诗、戏剧、现代诗,在一个“雅”字上独具创新,译出了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韵味,更多的是诗情画意。钱钟书先生就曾大赞他的翻译,“(钱钟书)认为我是‘戴着手铐脚镣跳舞,跳得灵活自如,令人惊奇’。这个评价已经很高了。”
2014年,授予许渊冲“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颁奖仪式在京举行。
傅雷先生说过,所谓最好的译文,就是好像外国作者是在用中文写。许渊冲也一直在强调语言的美感。或许因为这样,他常常受到质疑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是翻译界里的“少数派”。但是许渊冲应对的方法往往就是公开比较,以理服人。
因为对自己的翻译有着足够的信心,所以底气十足。即使面对权威,他坚持翻译之美的原则也从未动摇。甚至是翻译界的泰斗傅雷,许渊冲也认为并非不可逾越,“(许光锐)写了篇文章,一万多字,附在《约翰·克利斯朵夫》里面。看他那篇就明白了,他(许光锐)每段每段比,我每段都胜过他(傅雷)。”
中国人常讲“谦虚使人进步”,但有时候,我们更需要自信,相信自己的实力,勇于捍卫自己的成果。许渊冲如此做了,有人看他狂,可他狂得可爱,狂得有资本。“我有一句话不好意思说,不是院士胜院士,遗欧赠美千首诗。这话我为什么说呢,跟他(朱光亚)有关。后来他是中国工程院院长。他买了我的《唐诗三百首(汉英对照)》,每个院士一套,要他们学习我这个。所以我说,我不是院士胜院士,我虽然不是院士,院士都读我的书。”
在《可凡倾听》节目组采访时,当时九十多岁高龄的许渊冲,依然保持着每天翻译一页《莎士比亚全集》,依然可以每天工作到凌晨三四点,依然热衷于骑着自行车出门。在他看来,每天都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就是幸福。而他见好就学的人生态度,让他一生受用。
“我不管长寿短寿,我觉得一个人,人生我是,尽其所能,得其所好。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做的事,这就是幸福。每天把每天的事情做好。还有,尽量多的,见好就学。”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徐亦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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