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言情短篇小说破镜重圆(都市现代长篇言情小说玉碎香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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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言情短篇小说破镜重圆

第 24 章 半瓶醋同情肖美女 结伴行同上百鹤山

第二天早晨,范廷簇和肖美玉吃过早饭就一起上路了。他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迎面扑来清新爽朗的空气。肖美玉经过昨天下午与范廷簇开怀的畅谈,使她完全改变了对范廷簇的看法。她没有想到,范廷簇居然是这么一个开朗爽快的同龄人。她后悔自己不该当这个倒楣的小组长,应该由范廷簇来承担。她想到这里,郁闷的心情,才开始活跃起来:“廷簇,能不能把你这些年来的经历讲出来听听,昨天听你讲了一小段,还满有意思的。”肖美玉无话找话地说,“两个人就这么走在路上,不摆一点闲谈,我觉得怪无聊的。”

“好象没有什么值得要说的呀!”范廷簇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你能不能说得细致一点。这么多年的经历,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回味的吗?”

“也不是没有。煤炭那么黑,烧燃起来也有很高的温度。”范廷簇恋恋不舍地说,“最值得我回味的,就是在陆军医院里的那一段生活,恐怕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值得骄傲、最引以为自豪的生活经历了。”

“你这一说,我也跟着羡慕起来。”肖美玉用无比倾慕的眼光,看着范廷簇,“不妨说来听听,让我也分享一点儿快乐吧,”

“如果用感觉来形容,那就是愉快和幸福。”范廷簇怡然自得地说,“在陆军医院生活的几年中,我不知道什么叫烦恼,什么叫悲伤,什么叫忧愁,什么叫惆怅?这些我一概不知。我只感觉到同志间的亲密,医生护士间的和谐。只要你工作上出了一点小问题,不会等到第二天才会有人帮助你。当晚就会有三四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找你谈心。她们运用车轮战术,一个接着一个找你谈,直到谈得你心服口服,诚恳认错。你想,这样的环境,你还会犯错误吗?下乡支农回来,护士们抢着给你洗衣服。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那你就换换口味,说点别的吧。”肖美玉故意点醒说,“说说你女朋友是怎样跟你认识的?”

“哦,说这个,很简单。”范廷簇看了看肖美玉,审缜而又委婉地说道,“如果用师徒关系来比喻,那我是她的师傅,她是我的徒弟,因为我带过她上班。她来报到的时候,护士长就把她交给了我,要我在一年以内,教会她所有的内科临床护理知识和治疗技术。”

“哦,一年就爱上你了,称得上速战速决。”肖美玉觑了范廷簇一眼,半信半疑地问。

“寸步不离,天天带她上班是只有一年,但实际相处就不只一年了。”范廷簇解释道,“因为我们都在一个科,除了轮流上班以外,政治学习,集体活动,都在一起。碰到同时轮休星期天的时候,我们还相约一起爬泸山,转琼海,好不愉快!就这样,到通知我退伍的时候,至少也相处了三四年吧。”

“她爱你什么?”肖美玉伸出手肘碰了一下范廷簇,又不厌其烦地问道,“能透露一点儿秘密么?”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范廷簇如实地说,“甚至我还想不通,我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娃儿,居然她会看得上我。退伍以前就不说了,因为那个时候,医院有培养提拔我的打算,也都在情理之中。问题是我都退伍回家当农民了,她还不改变她的初衷。信里还说什么,这里不能没有我,那里不能没有我,简直到了无比痴迷的程度。你相信不,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傻的女人。”

“爱情这个东西,可能谁也琢磨不透。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爱情的滋味。”肖美玉悄悄瞟了范廷簇一眼,“爱情就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东西,没有规律,没有套路,没有章法,没有制度。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中国只有一部《婚姻法》,还没有一部《爱情法》。所以,古往今来,围绕爱情,不知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两人正讨论得热烈,顺着乡间小路,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柳暗花明的村庄。就在离村庄一公里多的路旁,有一个狭长的草坪,周围长着几株柳树。在柳树的后面,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松树林。在草坪的一端,立着一块年程久远的长方形的石碑,上面镌刻着“鸳鸯坪”三个魏体字。

在草坪边沿斜坡上的丛林之中,毫无规则地分布着一些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坟莹。看上去,时间已经比较久远了。范廷簇没有走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鸳鸯坪”的来历。而肖美玉的家还要继续往前走,她们到公社,到更远的地方,必须从这儿经过。因此,肖美玉从小到大,究竟从这儿走过多少回,她是无法记得清的了。她听老人们讲过“鸳鸯坪”的来历:鸳鸯坪就是旧时情人殉情的地方。意思是表示,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都要共埋一处。

一对钟爱的青年男女,无论什么原因阻止了他们的自由恋爱或自愿结合,他们就会以殉情的方式,表示抗议或反对。他们有了殉情的思想准备以后,就事先穿好新的服装,准备好喜欢吃的食物和殉情用的必须品,按照约定时间,双双来到“鸳鸯坪”,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坐下,然后一边吃带去的食物,一边相互倾诉无尽的恋情。一阵山盟海誓之后,就一起殉情了。直到家里的亲人发现,找到了他们,才将他们收敛掩埋在附近的坟地里。新中国实行自由恋爱以后,殉情的现象已经绝迹,只有“鸳鸯坪”三个字的石碑还在。

肖美玉和范廷簇在这里伫立了一会儿,又继续朝前走。这时,太阳已经当顶。按时间估计,约莫在中午十二点左右。范廷簇感到,肚皮开始有点饿了,只是不便提出来找户人家解决吃饭的问题。肖美玉也有同样的感觉,一时半会儿又还走不到家。自己饿了不打紧,不要把范廷簇也饿了。于是提议,找户人家把饭吃了在走。正好拿定主意时,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嫂,挑着水桶从路坎上的瓦房子里走出来。肖美玉迎上前去,“大姐,我们饿得走不动了,能在你家吃顿饭吗?我们给钱给粮票。”

“吃顿饭,到莫得啥子,只怕你们吃不惯。”大嫂爽快地说,“要你们啥子粮票,量你两口儿也吃不了多少。”

“我们……”范廷簇正要插话解释他们不是两口儿,肖美玉急忙伸手扯了一下范廷簇背后的衣服,立刻制止道:“没有啥子吃不惯,我们也是农村出来的。”

“那你们就在这儿等一哈哈(即一会儿),我把水挑回来你们就跟我进屋刻()。”大嫂爽朗地笑着说。

大约几分钟的功夫,大嫂就在井里打了两桶水挑上来,肖美玉和范廷簇跟在大嫂后面走进了院子。

没有多久,菜饭上桌了。一碗腊肉,一碗青菜,一碗豆腐,还有一碗炒洋芋丝,看上去特别的清爽。

“你们二位请过来吃饭了,菜不好,不好意思。”

“这么多菜了,还说菜不好。”肖美玉笑眯眯地笑着说,“给你找麻烦了,大嫂,你们家的男人呢,怎么不来吃饭。”

“他们都刻()打水库刻了,吃住都在工地上,一家只留一个大人在屋头。”大嫂说,“你两口儿不要客气,反正吃多也是一顿,吃少也是一顿,二天(即以后或将来的意思)我有机会到你们家,你们还不是要拿饭给我吃。”

“吃饭肯定没有问题,只是饭菜没有大嫂做的味道好。”肖美玉感激地说。

“死妹子,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在挖苦我。”大嫂开心地笑着说,“只要你们不嫌弃,路过这儿就进来。”大嫂说完了,似乎才突然发现,“哎,我到是忘了问你两口儿,咋个没带个娃儿喃,”

“哦,大嫂,娃儿在他外婆家。”肖美玉十分机灵地抢着回答说,“带起出门不利索。”

“也到是。”大嫂回答道。

吃完了饭,肖美玉坚持要给大嫂钱和粮票,大嫂又好歹不收:“死妹子,你要这样,就见外了,你是怕我二天刻(去)你家么!”肖美玉见大嫂好歹不要,也就千恩万谢地告辞了。走了一段,大嫂还站在门口,“你两口儿无论哪个时候,路过这儿就进来坐坐。”

“好了,大嫂,你回去吧,”肖美玉挥了挥手,“我们一定还会来的。”

范廷簇一路走,一路笑个不停。

“廷簇,你笑什么,不会是拣着金子了吧。”

“我是在笑,我们怎么就成了两口儿了呢?”

“这有什么好笑的。”肖美玉正南齐北地说,“你我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年龄相差又不大,人家自然就会想到这一层喽,你不会以为我配不上你吧。”肖美玉说着,脸上显出不服气的样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我可不敢这么想。”范廷簇立刻声明道。

“那我要是这么想了呢?”肖美玉把头凑过来,偏起脑袋问范廷簇。

“你明明知道我有女朋友了”,范廷簇砍明了说,“你无论怎样都不会这么想的。”

“不见得。任何事情都可以改变,”肖美玉得寸进尺地说,“更何况你跟她还不现实”。

“是不现实。”范廷簇犹如触电一般,毫不否认地说,“她是工人,我是农民,而且她还有提拔军职护士的可能。她有工资,我只有工分。”

“这不就对了。”肖美玉兴奋的两手一摊:“多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所以我说,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越往里走,山脉越大,风景也越好,庄户人家也更少了。除了一条深沟毫无尽头地往里延伸以外,两边全是森林。偶尔有几户人家,分布在白云的深处。远远望去,仿佛几支长方型的饲养蜜蜂的蜂房,挂在无边森林的空隙之中。

范廷簇看了一阵,突然问道,“哎,美玉,你家住这个地方叫什么地名,不会没有地名吧。”

“有啊,叫百鹤山。”肖美玉随口回答道。

“百鹤山。”范廷簇重复了一回,接着又问道,“百鹤,什么百鹤,不会是中草药中的那个百合吧。”

“不是,是仙鹤的鹤,鹤发童颜的鹤。”肖美玉解释说,“是一百只仙鹤生活过的地方。”

“听你这么说来,这儿肯定有一个故事,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童话故事。”范廷簇兴致勃勃地说,“美玉,你知道么,说来听听。”范廷簇痴痴地看了一眼肖美玉,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瞧你这么漂亮,说不定你就是某一只仙鹤的化身。”

“我漂亮吗?”肖美玉听了范廷簇的夸奖,停下脚步两眼盯盯地看着范廷簇,偏起脑壳问道,“你说我漂亮,我真的漂亮吗?”

“真的很漂亮,漂亮得没法形容!”

“我不信,肯定是你敷衍我的。”

“好了,赶快讲故事吧,”范廷簇牵了牵肖美玉的衣服,“我都等不及了。”

“很早很早以前,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大群仙鹤。但是,就没有人数得清究竟是多少只,因为它们在飞翔中不断地变幻着队形。”肖美玉估摸加猜想地说,“停下来落在树上的时候,又经常地飞来飞去。有一天,山下一对很要好的青年男女上山砍柴,看见这些百鹤在树林中翱翔,于是,就想搞清楚这群百鹤究竟有多少只。在这以前,他们也听说过没人数得清楚这群百鹤的数量。他俩坐在白鹤站着的树下,数啊数,数了好多遍,每一次得出的数量都不一样。你想啊,白鹤怎么会站在一棵树上不动呢?当你费气八力把这棵树上的白鹤数了只剩一两只的时候,它又飞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就这样,你永远也数不清楚这群白鹤究竟是多少只。”

“那么,一百只白鹤的数量又是怎么得来的呢?”范廷簇又问。

“你莫着急嘛!听我慢慢讲啊!”肖美玉现编排着说,“这一对青年男女从小就青梅竹马,渐渐长大后又在一起读书,后来彼此产生了爱慕之情,用现在的话说,叫谈起了恋爱。虽然两个青年男女平素感情很好,可是,因受门第观念的影响,女方家父母竭力反对。最后女孩子过于钟爱男青年,就告诉她的父母,说,如果父母不同意她跟那位青年在一起,她就去道观里面当尼姑。

父母也只有这样一个女儿,假如她真的去道观里当了尼姑,那么,他们家也就从此绝后了。于是就对女儿让步说,只要男青年能把山上的那一群白鹤准确无误地数清是多少只,就同意他们俩人的婚事。女孩儿的父母心想,那么多人都没有把那群白鹤的准确数量弄清楚,他有那个本事?即便是答应了女儿,也等于没有答应。

“男青年为了实现与女青年永远在一起的夙愿,就从山下带了食物上山,到白鹤经常停息的森林里,搭了一个窝棚,天天在那里数那群白鹤。久而久之,这些白鹤就与这位男青年建立了感情。它们无论成群结队地飞多远,最后还是要飞回男青年住的地方来。女方父母给女儿交代的时候,不管那群白鹤是多少只,最后要由她的父母认定,不是男青年说多少只就是多少只。

男青年数了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弄清楚究竟是多少只白鹤,每次数下来,总是有两三只出入。正当他灰心丧气的时候,女青年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叫他在山上采集一些藤条,然后做成一个个鸟笼,而每只鸟笼呢,又只能容纳一只白鹤,分别挂在他住的窝棚周围的树上。先按大概数来做,最后差几个鸟窝,就在做几个扑上。并且要做到白鹤进窝以后,就没法出来,好让女方的父母去确认。

经过反复试验,男青年终于做成了白鹤钻进鸟笼以后,碰着设在鸟笼里面的机关,仙鹤进去了鸟笼就自动把门关了。于是进了鸟笼的百鹤就出不来。秋冬交替时节,天气渐渐寒冷起来。男青年在每一个鸟窝里,都放置了足够让白鹤保暖的绒毛草。到了夜间,这些白鹤都会自动钻进去取暖,到了早晨,它们又飞出来觅食。只是这个时候,男青年还没有给白鹤的鸟笼设置半自动装置。经过这样长时间的培训和交流,这些白鹤都形成了早出晚归的良好习惯。

最后,男青年终于弄清楚这群白鹤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只。因为他挂了一百个鸟笼,每一个鸟笼里只有一只白鹤。到他要请岳父、岳母上山确认有多少只白鹤的头一天晚上,他把所有的鸟笼都设置了半自动装置,结果,这一百只仙鹤全部都被关在鸟笼里。第二天一大早,女儿和父母一起上山去清点白鹤,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只。

就这样,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于是,就在男青年搭窝棚的地方,小两口开始在那里修房造屋,挖土凿井,开垦土地,种庄稼,饲养牲畜,世世代代,繁衍生息。据说,他们祖上的祖上的祖上,好几代人,都活了百岁以上。头发象白鹤的羽毛,面庞象小孩儿的脸,所以叫鹤发童颜。后来,就把这个地方取名为白鹤山。”

“这个故事你怎么这样熟悉,不会是你现炒现卖的吧。”范廷簇怀疑地笑着说。

“这就是我们肖家的历史,我都不知道我们究竟是肖家的多少代传人了。”肖美玉自豪地说。

“我不信,这是你现编的。”

“信不信,由你喽!”

范廷簇一边听肖美玉讲故事,一边不停地看着眼前的山光水色。当他看到远山的白云深处有几户人家的小屋时,他停下脚步,抬起右手指着很远的前方说道,“美玉,你看那里像什么?”

肖美玉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几户高山上住着的人家吗,有啥好稀奇的。”

“不,我是说它像哪个诗人笔下描写的环境?”

“这个我到是没有在意。”肖美玉还是懒心无肠地说,“这条路是我家通往外界的唯一的山路,一年四季,我去去来来要走很多回,看多了也就看俗了,感觉不出有啥不一样的地方。”肖美玉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回答有点答非所问,于是又反问道,“你说像哪个诗人笔下描写的环境?”

范廷簇听了,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些景色,很象我们读过的唐朝诗人杜牧笔下的《山行》描写的那一处环境。”

“你还记得吗?”

“记得。”

“记得就背出来我听听,我有好多年没有这些闲情娱致了。”

范廷簇清了清嗓子:“‘眼望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你还有兴致来背古诗,说明你现在心境很好嘛。”肖美玉猜想着说,“我可是跟你恰恰相反,越是走近我的住家,我的心里越是不好受。”

“这又是何故?”范廷簇有点儿纳闷。

“越是离我家越近,我越是担心我母亲的病。”肖美玉不无伤感地说,“我一见到我的母亲,我的心里就象油炸一般。可以说,你无法想象我的感受。”

“这个我理解。”范廷簇安慰说,“你也要把心情尽量放得宽松一些。你母亲这样的病,只能用轻松愉快的情绪安慰她,影响她,千万不能在刺激她老人家了。”范廷簇说完又问道,“还有多远?”。

“这个山头爬上顶,下一道坡,在翻过一座小山梁就到了。”肖美玉说,“大概还要个把小时,因为现在走的是上坡。”

“今天看样子是回不去喽?”

“你不是要给你的女朋友创造幸福吗?”肖美玉调侃地说,“今晚你就先在我家幸福幸福吧。”

虽然是在爬坡,全身都在出汗,可是,空气还是凉凉的。山路上格外的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和林涛翻滚的声音。如果只有一个人行走,绝对会有毛骨悚然的恐怖。

“平时进出就你一个人走吗?”范廷簇惊慄地问。

“是啊,”肖美玉很干脆地回答说,“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谁?”

“天呐,就是我,我都不敢。”范廷簇感叹着说,“你还是个女孩子,胆子也真够大的。”

“没有办法。谁让我出生在这大山里呢?”肖美玉说完了,又自己安慰自己,“习惯了,也无所谓。我跟你比起来,不知你比我幸福了多少倍!所以,我不在乎幸福不幸福。你那个女朋友不要说在我这里过一天,光是爬这个坡,恐怕就够她受的了,哪里还有幸福可言。所以我说,幸福就是个感觉。我敢断言,要是你那个女朋友来爬这个坡,没到山顶,她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问题在于,人家追求的是爱情,而不是幸福,所以我就没辙了。”

“爱情跟幸福一样,也是一种感觉。”肖美玉肯定地说,“你觉得她喜欢你,愿意跟你接近,你就以为她在爱你。你觉得她对你不满意,在背后说你的怪话,你肯定就认为她在恨你。”

“不,我认为爱情跟幸福有本质的区别。”范廷簇反驳说,“虽然它们在概念上同属于一种形式——感觉,但是,幸福可以没有,爱情却不能没有。”

“我不赞同你这种说法。”肖美玉又竭力辩驳道,“既然都是感觉,就没有本质的区别。无论是爱情还是幸福,你感觉到了它就存在,你没有感觉到,它就不存在。”

“你违反了哲学最基本的存在决定意识的认识论”。范廷簇纠正道,“无论是爱情还是幸福,都有一定的表现形式。只有这种形式存在某个场合,你才能感觉得到。既然她们都不存在,你还能感觉到什么?”

经范廷簇这么一说,肖美玉才恍然大悟,“哎呀,你看我真是糊涂得可以。爱情也好,幸福也罢,她们的表现形式都不存在了,还能感觉到什么呢,真是荒唐!”

两人争论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翻过山顶。

“喏,那儿就是我家,到了。”肖美玉停下脚步,指着前面山凹里正在冒着炊烟的一处瓦房子说。

范廷簇顺着肖美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山凹里的住房仿佛是一座庄园。走近看时,才发现是一处怡情养性的好去处。房子周围有几棵高大奇伟的杏子树。离住房不远,是一口清澈透明的水井。西南地区的水井,与北方的水井不同,确切地说,它是一口有地下昼夜冒水的大储水池,一般也就是三五米深,六七米见方,井边都长着三两株垂柳,水面上浮着一些滚动着露珠的荷叶。然后,一条用石板铺成的一米左右宽的小路,从住家延伸到水井。房子外面,是一圈高高的围墙。

墙脚边上,是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住房的后边,是一条两面长满灌木丛的山沟。一年四季,山泉不知疲倦地在沟里潺潺地流淌。沟的上面,用几根圆木并排着搭了一座木桥,上面铺了一层泥土,可以通到对面的山林之中。

“汪汪汪,汪汪汪”的犬吠,把范廷簇给吓了一跳。他跟在肖美玉的后面,走进了大门。肖美玉把狗栓在了一根房拄上,带范廷簇跨进了正房的堂屋,然后向范廷簇介绍到,“廷簇,这是我母亲。”

老人家呆呆地目视着范廷簇。微微干瘪的嘴唇紧闭着,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肖大妈,我来看你来了。”范廷簇尊崇地说。

“你是我家美玉的男朋友哇?”肖大妈特别关切地问。

“妈,他是我的同学,是我们一起做事的同志。”肖美玉解释道,“他是我请来给你看病的。”

“看病,给我看啥子病?”肖大妈否认说,“我好好儿的,我有啥子病。”

“没有病就好,没有病就好。”肖美玉哄着母亲说,“廷簇,我们还是到院子里去坐吧。”

范廷簇从堂屋里走出来,刚好从石梯上下到院坝里,就听到大门 “哧溜”一声打开了。范廷簇迎面看时,一位姑娘抱着几棵青菜和莴笋进来了。肖美玉连忙介绍道,“廷簇,这是我妹妹肖美蓉。”说完,又转过脸去对妹妹说,“美蓉,快过来叫范哥。”

“姐,怎么会叫范哥呢,他又不是我的姐夫哥?”肖美蓉随口说道。

“哦,是你姐说错了,应该叫范大哥才对。”肖美玉红着脸纠正说,“他是我专门请来给老妈看病的。快去做饭吧,我们都饿了。”

肖美蓉听了姐姐的话,进厨房做饭去了。肖美玉带着范廷簇在院子里看了一番,又仔细观摩了一阵房屋的建筑风格以及窗格门扇的花纹雕饰,预测这房子至少在一百年以上。在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墙角上竖着一块长方形的匾额,上书“忠孝传家”四个子。匾额的右下角,还付有模糊不清的“某某钦赐”四个小字。范廷簇一看,便知肖美玉家是一户世代相传的忠孝之家。

正当范廷簇无比钦佩之时,忽听肖美玉说道,“听我们老人说,我家祖上原本是很殷实的人家。祖上的祖上,还有人在朝廷做过不小的官,所以才有这块皇帝钦赐的匾额。只是到了爷爷的爷爷那一辈,才渐渐衰落下来。到了父亲和我们这一代,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就是这个样子,也比我们家好啊!”范廷簇羡慕地说。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又回到正房的堂屋来了。这时,范廷簇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专程来看肖大妈的,差点把正事给忽略了。于是顺手拿了一根凳子,坐在肖大妈对面与老人家攀谈起来。

然而,肖大妈毕竟是有精神病的人,总是呆呆地看着范廷簇。问她什么,她只是微微地笑而不答。

肖美玉在旁边越看越着急:“廷簇,我母亲的病有希望治好么?”

“凭我的经验,肖大妈患的是抑郁型精神分裂症。”范廷簇说,“只要配合吃一些药,坚持给予精神上的抚慰,尽量避免精神刺激,保持情绪的稳定。少则三两个月,多则半年,渐渐是会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当然,不吃药,肯定不行。”

“只要你能把我母亲医好。”肖美玉激动不已,“无论你讲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范廷簇把嘴凑到肖美玉的耳朵旁,开玩笑地低声说道,“做我的女朋友,你愿意吗?”

肖美玉举起手来,在范廷簇的肩上狠劲打了一下:“死范廷簇,你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还说这个,真不害羞。”

两人说完,肖美蓉叫吃饭了。肖美玉在堂屋里摆上饭桌,肖美蓉一样一样把菜端上来。按照农村规矩,肖美玉把母亲扶在正上方,即农村所说的上八位,然后将范廷簇安排在右侧面,她在范廷簇的正对面,小妹肖美蓉自然在下方就坐了。

“我们吃饭吧,肯定早就饿坏了。”肖美玉说。

“哎,你们家,人都来齐了。”范廷簇问。

“来齐了,除了母亲,就我们两姐妹。”

范廷簇听了,鼻子酸酸的,也不便在问什么。

“喝点酒吗?廷簇。”肖美玉说,“走累了,喝点酒活泛一下筋骨。”

“不了,没有喝酒的习惯。”范廷簇说。

“那好,我们就吃饭吧。”

晚饭过后,肖美玉陪着范廷簇在房屋周围转了一圈。范廷簇忍不住问道,“美玉,吃饭时怎么没有见你父亲呢?哥哥、弟弟都没有吗?”

“我爹两年前就去世了。我爹我妈只生了我们两姐妹。”肖美玉悲痛地说,“就因为我坎坷的命运,我爹气了不知多少回,最后一病不起,离我而去。我爹走后,我妈也跟着气疯了。”肖美玉说着,禁不住掉下了伤感的眼泪。

“对不起,美玉,我不该问你这些令人伤心的事情。”范廷簇安慰说,“我一定尽力把肖大妈的病治好。”

“廷簇,你在这儿稍待几分钟,我回屋去一趟就出来。”肖美玉说着,风一样地就消失了。

不一会儿,肖美玉拿着一叠浅黄色的草纸和几拄香蜡回来了。走到范廷簇跟前说道,“廷簇,走,陪我去给我父亲烧点钱纸。”肖美玉说完,带着范廷簇走过那座圆木搭成的小木桥,然后登上一个椭圆形的小山包上,朝着一座坐北朝南的坟莹走去。夕阳的余晖,涂抹在肖美玉的父亲肖凤翔的墓碑上。

肖美玉走近父亲的墓前,恭敬地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然后把香蜡纸点燃,说道,“大大(即爸爸),你老人家就放心地走吧,我已经找到给妈妈看病的人了,他说他会把妈妈的病治好的,你也保佑母亲早日康复。”肖美玉确认燃烧钱纸香蜡的火星全部熄灭了,他们才沿着刚才走过的小路回到家里。

这时,妹妹肖美蓉已经收拾好碗筷,胸前挂着一副围腰,正在给一头母猪喂食。七八个活蹦乱跳的小猪崽,正在母猪的肚皮下面争着吃奶。

“你妹妹真能干,做完这样又做那样。”范廷簇看了,赞叹地说。

“是啊,我们这个家,就全靠她撑着了。”肖美玉感叹地说,“屋里屋外,就全靠我妹操劳。既要操持家务,又要照顾母亲。”

“姐,你说这些做啥呀!”肖美蓉看了一眼肖美玉,“农村家庭不做这些又能干啥?”

“有了机会,姐就让你出去闯,永远离开这个大山沟。”

“离开谁都行,就是不能离开我姐。”肖美蓉把目光投向范廷簇,“范大哥,我跟你说,我姐对我可好了,我要一辈子都守着她。”

“我这个妹呀,既温柔,又宽厚,还最让得人。”肖美玉笑着夸奖说,“你要是没有女朋友啊,我就把她许配给你了,让你幸福一辈子。”

“姐,还是你自己要吧,你们都相识这么久了。”肖美蓉说完,红着脸提着潲水桶进了厨房。

这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夜幕笼罩了百鹤山。肖美玉找了一盏煤油灯来将灯点燃,厨房里也亮起了煤油灯。

“美玉,你看明天怎样安排,是回公社,还是你有事情需要处理。”范廷簇在昏暗的灯光下,问肖美玉。

“你不是说加工材料还需要补充情况吗?”

“那不过是我来看肖大妈的托词罢了。”范廷簇颇为自信地说,“我看材料的加工修改,只需在文字上做点手脚就够了,无须在补充什么情况。”

“如果不需要补充情况,我们就回公社修改材料吧。”肖美玉说。

“我看不如这样,修改材料,工作队不是给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吗?”范廷簇说,“修改材料要不了一个星期,至多二到三天足够了。先前我看到树林中有两棵死了很久的干松树,不如明天我们把它砍了,劈成柴块,把它背回来,堆放在大门口,在晒一下,就够你们烧一阵子了。然后在把承包地里的庄家料理一下,我们在说开证明买药的事。这些事情办完了,我们在回公社加工修改材料也来得及。”

“这下我要听你的了,你怎样安排,我就怎样服从。”肖美玉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前段时间我对你不太了解,有时难免自以为是,盛气凌人,还要请你多多包涵。”

“肖组长,你又多虑了,我才没有这方面的感觉呢!”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不是?”肖美玉假装生气地说,“我这个组长是工作队瞎蒙的。从今天起我俩打个调,你是组长,我是组员,怎么样。”

“其实,组长不组长都无关紧要。”范廷簇充满同情地说,“象你这样的家庭环境,根本就不该抽你。把你抽出去了,就剩小妹一个人在家。”

“你是后悔你不该认识我,对吧!”肖美玉带着无比庆幸的口吻说,“不抽我,我又怎能遇上你呢?我不认识你,那将是我终身的遗憾!”

“你这话有点儿夸张了。”范廷簇不假思索地说,“你不认识我,你就不是肖美玉啦?”

“那到不是。 我是说,我不认识你,我妈就没人给她治病了。”肖美玉强调说,“我妈的病没人治,我这一辈子心里好受么?”

范廷簇正想说点什么,肖美蓉把洗脸水端来了,“范大哥,你洗脸吧。”肖美蓉放下盆子说,“洗了脸,我在给你端洗脚水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范廷簇接过盆子,“你们这么客气,我反到不好意思了。”

“要不是为了给我母亲看病,八乘大轿抬你,你也不会来。”肖美玉毫无顾虑地说。

“你也不要把我当外人。说白了,我们都是农民,我只是不甘心在农村待一辈子。”范廷簇说,“我们既然认识了,就不要那么客气。”

“好吧,那我就把你当自家人”肖美玉不假思索地说,“你呢,也随便一点。”

“姐,你又把话说走火了。”肖美蓉接着说道,“自家人,自家人就是我姐夫喽!”

“死丫头,一天就想人家给你当姐夫。”肖美玉故意抢白道,“你也不想想,你范大哥会看得上你姐吗?”

“姐那么漂亮,我想应该是看得上吧。”肖美蓉说着,悄悄瞟了范廷簇一眼。

说笑一阵,各自歇息。

第二天吃过早饭,范廷簇拿上肖美玉准备好的斧头和背架,跟在肖美玉的后面朝着那两棵自生自灭的干松树走去。

“好,你在旁边休息一下,我来砍树。”范廷簇说完,放下背架,抡起斧头使劲砍了起来。肖美玉放好茶盅,打开温水瓶,给范廷簇泡了一盅茶水。不一会儿,范廷簇砍倒了一棵松树,每段砍成一米多长,然后从中间一破两半,在把两半破成四半。不到一个小时,砍倒的那棵松树就破完了。一堆水分干了一大半的松树柴,就堆在肖美玉的旁边了。

“廷簇,还是休息一会儿吧,看你累得一身的汗,头发都湿了。”肖美玉说,“你本来是客人,反倒给我家干起苦力活来了。”肖美玉说着,就双手捧着茶盅递给范廷簇。

“你们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少一个男劳力。”范廷簇满怀一颗同情心,“一户农村家庭,没有一个男劳力怎么行?女孩子在能干,毕竟体力是有限的。”

“是啊,可惜你又不愿意。”肖美玉顺着范廷簇的话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到我们家来充当这个男劳力。我们两姐妹,任你挑选一个。”

范廷簇喝了一口茶,“美玉,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廷簇,我是认真的,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肖美玉期待地说,“假如我们家里有你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我们不知要轻松好多。”

“我是肯定不行的。”范廷簇也毫不隐瞒地说,“一方面我不甘心在农村待一辈子,我相信有了机会,我能闯出一条路来。另一方面,我的女朋友也还没有个了断。”

“来,坐下来好好歇一会儿。”肖美玉顺手抓了一把干松毛铺在地上,示意范廷簇坐在上面,“廷簇,实话给你说,我实在是太羡慕你那个女朋友了。”

“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她无非就是有个工作罢了。”范廷簇毫不在意地说,“将来有了机会,你也会有工作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肖美玉坦率地解释说,“我羡慕她,是她有你这样一个值得依靠的男朋友。”

“这个你不用羡慕。”范廷簇鼓励说,“将来你找的男朋友,不知比我强多少倍!”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所以你尽找些搪塞我的话来安慰我。”肖美玉说着,晶莹的泪珠扑蔌蔌地滚了下来,“廷簇,你不知道我有多艰难,我好希望有你终生的帮助啊!”

“美玉,你相信我,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范廷簇说着,放下茶盅站起来,提起斧头又去砍第二棵干松树去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光景,第二棵干松树又被砍倒了。每一节松树,同样砍成一米多长,从中破成四块。半个小时后,又是一堆松树柴堆在那里了。范廷簇把背架支好,将柴捡来放在背架上,栓紧捆实后,一背接着一背地揹,前后跑了四五趟,就把所有的柴揹到了大门口堆放好,看上去大约有六七百斤。

“哎,廷簇,我就不理解了,你都退伍了,为啥你那个女朋友还要巴心巴肝的追着你不放喃?”肖美玉一边做着手里的事情,一边惊奇地问。

“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范廷簇说,“大概居于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她对农村生活的艰难毫不了解,当然就更谈不上体会了。另一方面是感情在起作用。由于我们三四年时间都形影不离,对我又充满了盲目的崇拜,只看到我所有的优点和长处,忽略了我的弱点和没有暴露出来的丑恶的一面。所以,她就感情用事,不改初衷。诚然,不能因为她的执着和钟情,我就接受,从而害她一辈子。”

“廷簇,恕我直言。你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感恩图报。”肖美玉毫不掩饰地说,“她用坚贞不变的爱情感动你,你就拿十全十美的幸福报答她。在我看来,实际上是一种赤裸裸的情感交易。表面上你是对她负责,实则你把对方的爱情扼杀了。假如是我,我也没法承受。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我追求你的时候,只是单方面地想到的是爱情,根本没有考虑幸福不幸福,更谈不上将来的事会是怎么样。”

肖美玉用手捋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头发,继续说道,“站在你女朋友方面,假如你真的要婉拒了她,那你就太残酷、太无情了。站在我的方面,我希望你跟她分手,因为我也想得到你。在幸福和你两者之间,假如要我选择的话,我当仁不让的是选择后者而不是前者。因为我知道,爱情和幸福,跟鱼和熊掌一样,二者不可得兼。”

“即便如此,你还是对我抱有盲目的崇拜。”

“何以见得?”

“因为你对我还缺乏深入的了解,你只看到你容易接受的表面。”范廷簇说,“换言之,你还没有看到我自私丑恶的一面。你之所以没有看到,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没有发生根本的利益冲突。”

“我深信那一步永远不会出现。”肖美玉特别自信地说。

“你这样说未免断言太早。”

“因为到了那一步,我们之间的利益都是共同的了,已经不存在你我之分。”

“有道理。有道理。”范廷簇豁然开朗。

到了第二天晚上,范廷簇突然意识到该动身了。于是对肖美玉说道,“明天我们该回公社了。回去的路上,顺便到大队上把买药的证明开了。然后我开几样药,托人到区医院去买。过几天,在请人到县医药公司买一个血压计和听诊器带回来,因为吃药期间,老人家几乎处于睡眠状态,血压容易升高或降低,所以,要经常给肖大妈检查血压,到时候我教会你们怎样查。后天我就修改材料,在后天就交材料,保证不会耽误工作。”

“好吧,就按你说的进行。”肖美玉坦然地说,“这次你来我家真是把你辛苦了,我们心里真过意不去。”

“你这是什么话,干点农活算什么,我本来就是农民。”范廷簇说,“我也不好意思啊,吃了你家两天的饭,还没有给你们交伙食费呢!”

肖美蓉听了笑着说道,“范大哥,真幽默。”

吃过早饭,范廷簇告别了肖大妈和肖美蓉,跟着肖美玉朝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一路的风景都很好。青山,绿水,蝉鸣,鸟叫,范廷簇一路走走停停,一路观赏风景。

“廷簇,你觉得这些山区的景色美丽么?”肖美玉无话找话地说。

“美丽是美丽。”范廷簇两眼炯炯地望着肖美玉,不假思索地说,“不过,这些山光水色是因你而美丽。”

“此话怎讲?”肖美玉急促地反问道。

“从那天开始步行到你们家,我就特别地留意了一路的山光水色,真是太美了。尤其是快到你们家的时候,那种远山的空灵和壮美,更是令人陶醉。”范廷簇感慨万千地说,“你还记得么,我当时看了那种夕阳下的远山,突然一下就想起唐朝诗人杜牧的七言绝句《山行》诗来。到了你家之后,周围的景色就更加迷人了。尤其是你们两姐妹,从音容笑貌到言谈举止,比周围的山光水色更美。所以,我待下来就不想走了。

“难道这一切,还不是因你而美丽吗?假如我不认识你,即便你家住在瑶池月宫,我能走到这里来吗?假如我不认识你,你两姐妹就算是美丽绝伦的仙女,我能看得到么,我能分享到这样的幸福吗?所以我说,都是因你而美丽。”范廷簇为了排除肖美玉可能产生对她讨好的嫌疑,又进一步解释道,“假如你家不住在那里,无论那里的山水风光优美到什么程度,我们都不会走到那里去的,我们也就无从得知那里的美丽了。”

“哦,难怪你那位女朋友死死缠住你不放,原来你是这样一个富有浪漫情怀的人。”

“浪漫情怀说不上,至多只能算一点兴致罢了。在说兴致也是跟着心境而变化的,心境好,兴致就好。”范廷簇眉飞色舞地说,“这几天跟你在一起,我心情就很愉快,把所有的烦恼都忘的一干二净,所以,兴致也跟着浓起来。”

“既然是这样,你何不永远都跟着我呢?”肖美玉眼珠一亮,趁热打铁地说,“才跟我几天心情就很愉快,那么试想,跟我几个月、几年,你的心情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肯定会兴奋的狂热起来。”

“所以呀,跟谁在一起共事,跟谁在一起生活,这个选择是在重要不过的了。”范廷簇接上肖美玉的话说道,“我要是安心在农村待一辈子,我就别无选择地跟着你了。”

“你想离开农村是一回事,有没有机会离开农村又是一回事。”肖美玉顺水推舟地说,“万一你没有机会离开农村呢?”肖美玉的意思在明白不过了,你要没有机会离开农村,你还跟我吗?

“这个确实很难说。有了机会,能够管你的人不让你走,你也没有办法,正如不让我在诊疗所工作一样。”

“你还在诊疗所工作过,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大队临时抽来的呢?”

说到这里,范廷簇把他从退伍回家以后怎样忙于给乡亲们看病,怎样被大队长排斥到水库工地,以后又怎样安排到公社诊疗所工作,在后来又如何被戏弄到工作队的遭遇,从头至尾地给肖美玉说了一遍。

“好啊,你要不这样,我又怎么能够遇上你呢?”肖美玉倾情地说,“这也许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说起缘分,到是让我想起你比我那个女朋友的经历更加曲折。”范廷簇同情地说,“我那个女朋友只是遭遇过后母的虐待,对社会、对生活失去信心。好在她父亲凭着关系,把她送进了我所在的陆军医院,有了一个衣食无忧的工作。”范廷簇停顿了片刻,仿佛是在调整思绪一般,然后又接着说道,“凭心而论,与我那个女朋友比较,我更加同情和敬佩你了。”

肖美玉听了,突然感到眼前亮了起来,跨步向前,站在范廷簇面前,目光灿烂地说道,“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那天你不是告诉过我,在你为之奋斗的道路上,曾经有过四次不顺利吗?”范廷簇满心敬服地说,“比起你来,不要说我那个女朋友,就是我自己,也是没法跟你比的。生存在那样遥远偏僻的深山密林之中,以极其芊弱的身躯,承受着来自各个方面的生活压力。即便是这样,也还没有因此而倒下,而是坚强乐观地活着。这样的你,难道还不值得我景仰吗?”

肖美玉听了,眼泪又止不住滚了下来,“虽然世界如此之大,可是,能够理解我的,惟独只有你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不觉已经来到大队部,他们说明了情况,开了买药的证明,又朝着回公社的路上走去。

回到公社的第一桩事情,范廷簇就到供销社找人帮忙,托人到区医院帮买肖大妈吃的药,他把买药的单子和证明,自己又垫支了二十多块钱,一起交给了托付买药的人,又交代了几句话。第二桩事情,就是去找郝梦多,请人垫钱在县上买一个血压计和听诊器带回来,越快越好。这两样东西,是必须要用的。

肖美玉回到公社以后,还在想着家里的事情。虽然范廷簇帮着把急于要做的农活忙完了,可是,也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啊!自从自己离家以后,家里什么事情,全都丢给了自己疼爱的肖美蓉,特别是照顾母亲的事。要是母亲是个正常人都还好,然而,母亲已经成为一个半疯半颠的老人了。如果自己在家,跟着妹妹一起,做什么事情都有个帮手。可是,可是现在只有美蓉一个人在家。想着这些,肖美玉禁不住又心酸起来。

正当她感到凄凉无助的时候,范廷簇的影子一下又闪现在她的眼前。结识范廷簇也不过是个把月的功夫,具体说就是被公社抽调到工作队以后的事。前一段时间,自己还有些打心眼里看不起人家,总觉得范廷簇灰头土脸,整天沉默寡言,没有一点朝气。对人也不那么热情,遇事不轻易发表意见,性格内向而又古板,甚至就连那两只眼珠都很木然,仿佛身上没有任何的优点,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般如此平庸的人存在。

自从那天在河边柳树林里深谈以后,不,自从肖美玉偷看了郁金香给他的来信以后,她开始改变了对范廷簇的看法。尤其是这几天的亲密接触和在她家里的表现,在她的心目当中,范廷簇已经是另外的一个人,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理想中人。对人敦厚诚实,虽有感恩图报之心,却没有虚荣自负之感;遇事冷静沉着,具有卓识远见;知识丰富而不外露,兴趣多样还不张扬;性格随和而不拘泥,且又乐于帮助别人;只是有点女孩子的德性——多愁善感。她越想越坐不住,总想待在范廷簇身边。

公社食堂一天只吃两顿饭。下午四点多钟吃过晚饭,她连自己住的寝室也不想回去,直接就到范廷簇这儿来了。

范廷簇正在洗衣服。他打算洗完衣服,在看一回材料,就动手修改。肖美玉来时,衣服已经洗完,正在往廊檐下面挂晒。

“廷簇,你在洗衣服啊,怎么不叫我给你洗呢?”

“这点小事,我还要劳驾你吗?”范廷簇说,“走,楼上屋里坐”。

进了寝室,范廷簇给肖美玉倒了一杯开水,“吃饭没有,一会儿就在我们这儿吃。”

“吃过了,我是吃了饭才下来的。”肖美玉说,“公社食堂一天只吃两顿饭,跟我们农村一个样。”

“在吃一点吧,吃那么早,晚上会饿的。”范廷簇说,“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晚上肚子饿了就睡不着。”

“这不叫习惯,这是一种现象。”肖美玉解释道,“肚子饿了,谁都会这样。在我家,让你遭罪了吧。”

“在你家很好啊,我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这也可能是因你而幸福吧。”

“昨天在路上看风景,你说因我而美丽。”肖美玉激情澎湃地说,“今天在这儿说感觉,你又说因我而幸福。明天你又会说因我而什么呢?”

“明天我会说因你而满足。”

“那后天呢?”

“后天我会说因你而骄傲。”

“那么,再后天呢?”

“再后天我会说因你而自豪。”

“再大后天呢?”

“没法形容了。”

“瞧你这张八哥(即鹦鹉)嘴,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两个正说得热闹,粮管所的师傅喊吃饭了。

“走吧,在去吃点,不然你会饿的。”范廷簇说,“公社食堂的伙食我是知道的,那菜里油花花都看不到一点,更别说味道了。即便你吃了,你也吃不饱。”

“廷簇,你太了解我了。”肖美玉感动地说,“我吃不吃得饱饭,你都知道。”

“情理之中的事,应该是知道的。”

“还有我吃的饭吗,没有计划我吃的吧。”

“粮管所有一个人请假回家了,下午她不在这儿吃,正好有你吃的。”

范廷簇说完,带着肖美玉吃饭去了。

晚饭过后,肖美玉仍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她想在范廷簇身边多待一阵,于是,对范廷簇说道,“廷簇,我们还是去那片柳树林里边走一走吧。不知为什么,我总想待在你身边。”

范廷簇听她这么一说,也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并随口回答道,“也许是你感到孤单的原因吧。你长期在家跟亲人在一起,出来离开亲人了,有这种感觉也是很自然的事。”

“好象不一样。”肖美玉感情异样地说,“不是跟谁在一起,都能消除这种孤单的感觉的。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不感到孤单。所以,总想跟你在一起。”

“也许是我们性格相近,有共同的语言,相互之间,没有讨厌的感觉。”范廷簇说,“不然,怎么会有‘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说法呢?”

“照你这么说来,我们算是知己喽!”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我想。”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就到了河边的柳树林里,面对面地斜靠在间隔一米左右的两株柳树上。

“廷簇,买药的事情是我自己去买,还是请人帮忙?”肖美玉试探地问。

“这个事情我已经托人帮忙了,包括买血压计和听诊器。”范廷簇说,“过两天这几样东西就可以到手。”

“我还没有给你钱,你拿什么请人帮忙?”

“钱,我已经给了。到时候,你只管收东西就是了。”范廷簇关切地说,“我说过,我会帮助你的。”

“这怎么行呢?”肖美玉惊呼呐喊地说,“帮了忙,还要出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这样做了,不是就有了吗?”范廷簇十分坦率地说,“帮忙,其中就包含了尽责任和尽义务的成分。”

“这样的忙,我宁愿不要你帮。”肖美玉动情地说,“你已经义务给我母亲看病了,还要让你掏钱,无论怎样也是说不过去的。”

“你不要我帮这个忙,就意味着你母亲的病不治了,同时也意味着你不跟我做朋友了,对不对?我看不会吧。”范廷簇问完了,又接着说道,“其实,用不了几个钱的,你不要那么在意,只是买血压计和听诊器多用几个钱,而且必须得买。买药,更花不了多少钱。”

不等范廷簇说完,肖美玉就抢着说道:“只要能治好我母亲的病,花多少钱我都得花。你告诉我,你为我垫付了多少钱?”

“不多,也就是三五十块吧。”范廷簇撑起面子无所谓地说,“具体开销多少,要带回发票来才知道。”

“还不多。”肖美玉惊呼道,“比那些公社干部一个月的工资都多了,还不多,况且你还没有收入。”

“收入是没有,钱还是有的。”范廷簇解释说,“我那个女朋友每个月还在给我寄钱来,另外我也还有一点退伍费没有用完。”

“这样吧,我卖了小猪儿就有钱了。“肖美玉兴奋地说,“一个小猪儿能卖二三十块钱,两个小猪儿的钱就够了,有了钱我就还你。”

“什么还不还的,说到底也就是三五十块钱,你也把我看的太小器了。”范廷簇说完,又接着先前的话说道,“照你这么说来,你们家那窝小猪儿卖了,差不多就够给肖大妈治病了。不过,其他开支也还需要钱啊!”

“你不用为我们担心,其他开支,我们还有其他门路的收入。”肖美玉说,“现在农村政策逐步放宽,可以卖点农副产品了。在我家那里,还可以卖点花椒、水果、核桃、野生菌之类的山货,零花钱还是有来路的。”

“有就好。”范廷簇深有感触地说,“有了零花钱,就可以买点喜欢的书来看,通过读书不断增长我们的知识,丰富我们的头脑。”

“是啊,这些天我跟你的接触,是觉得你跟其他的同龄人大不一样。”肖美玉发自内心地说,“我发觉你的生活内容相当丰富,目光也格外的敏锐,对客观事物的感悟也更独特,而且能够产生更高层次的联想。于是我就揣摩,你肯定是个平时喜爱学习的家伙,不然,你不会超然于平庸低俗的尘世之上。”

“你太恭维我了。美玉,我是喜欢学习,这一点算你蒙对了。我不愿意把时光浪费在无谓的消耗之中,因为一个人的生命太脆弱、太短暂了。即便生活亏欠了我们,我们也要通过不停的学习,创造自己,弥补生活。那种埋怨尘世,自暴自弃,对于社会,对于自己,都是无济于事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肖美玉不无惋惜地说,“这要看你所处的环境而论,假如你处在一个知识分子成堆,单位又充满正气和学习风气很浓的环境,你就会成为一个勤奋好学,健康向上,积极进取的社会成员。如果你处在一个大家都不爱学习,世风日下,气象低俗不堪的环境,想必对你的影响也是不会好的。你之所以与众不同,我以为,跟陆军医院对你的培养和熏陶是密不可分的。”

“这也要从两个方面来看”。范廷簇分析说,“在好的环境,也有不学无术品质低劣的人。在差的环境,也有好学上进品德高尚的人,关键还是要看自己。我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没有标榜自己的意思,只是希望我们能够共勉。”

“好吧,我一定按照你的意思修炼自己,决不辜负你的期望。”肖美玉说。

“我在宁远的时候,伊然美也很同意我的观点。”

“怎么,伊然美在宁远,我们有好多年没有联系了,我们虽然不在一个班,可她是我最要好的校友。”肖美玉兴奋地说。

“是啊,她在宁远,我还护理过她呢!”范廷簇说。

“你越说我越是听不懂了,你在陆军医院,怎么会护理过她呢?”肖美玉惊鄂地问。

“是这样的。”范廷簇回忆说,“伊然美因为找我没找到患了精神病以后,先是住在地方上的精神病医院。治疗了几个月,病情未见好转,后来就转到我们陆军医院来了。接收伊然美住院的当天,正好我在上班。因为她吃了几个月治疗精神病的药,很容易引起全身乏力,手脚打颤,舌头发抖,刷牙、洗脸、吃饭、喝水,都不能自理,需要护士侍候。”

范廷簇说到这里,他把靠在树上的背直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伊然美转到我们医院来以后,我帮她刷过牙,洗过脸,喂过水,喂过饭,包括我那个女朋友也护理过她。伊然美见到我以后,没有多久,神智就渐渐清晰了。原先收住她的精神病院和我们内科的医生,都感到奇怪。”

“那你肯定就是那个伊然美帮你洗衣服,你躲藏在草垛子里等待衣服晒干,然后伊然美把衣服收来塞进草垛子里了,你穿好衣服才钻出来的那个半瓶醋喽?”肖美玉笑的眯起眼睛说,“这个笑话当时在学校就传开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同学。”

“是啊,当时我们的同学关系处的特别好,这个办法都是她想出来的,因为我没有多余的衣服换下来洗。”范廷簇腼腆地回答说,“你看,七八年前她在中学附近的横滩河里给我洗衣服,而且就在河边守着衣服晒干收回来,塞进我所躲藏的草垛里。七八年后,我又在陆军医院给她刷牙,给她喂水,给她喂饭”。

“是啊,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往往是想到了的不一定发生,发生了的又没有想到。”肖美玉无限感概地说,“你们既然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她就没有向你表示点什么?”

“有过。我也是在她还没有给我寄出的信上看到的。有一个轮休日我去看她,她给我的信就夹在一本杂志里。她去打开水的时候,我就把信偷看了。回来后,她也知道我看了她写给我的信。”范廷簇毫不隐瞒地说,“她对我的表示,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的。她以为我跟我的女朋友郁金香很不现实,郁金香是有固定工作的,而且单位还是解放军的陆军医院。

”而我呢,是一个随时面临退伍又不安排工作的农民娃儿,她也是个农村姑娘。鉴于这种考虑,她认为我跟她之间比较合适,所以,她就提出来了。同时她也表示,如果郁金香与我之间决不分手的话,她也决不横刀夺爱。临别宁远时,我也去鼓励过她。要她在工作之余,充分利用休息时间,把学习写作的事情搞起来。”

“你回来以后,她没有给你来过信吗?”肖美玉问。

“来过。”范廷簇不紧不慢地说,“跟你看过的那封郁金香给我的信夹在一起的,你没有看吗?”

“看过了,只是没有在意写信的人是谁,后面的落款,只写了个爱你的美,你叫我怎么猜呀!”

两人在柳树林里交谈了好一阵。待他们走出柳树林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范廷簇把肖美玉送到她的住处,才回到他住的粮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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