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纪实故事(我的长水河知青经历)

我的长水河知青经历(一)

原创 李金魁

推荐选拔

推荐选拔 — 我有两次险些被推荐选拔,一次险些被推荐,另一次险些被选拔。大概是 1973 年或 1972 年,八分场一连,王绪积连长主荐。那年我干活挺卖力气,和弟兄们关系也好,好多人投我的票,即使不全票,百分之八十总有了。正兴高采烈,连长忽然叫停,紧急召集部分人员开会。会后再选,就没几个人选我了,肯定不知什么地方出毛病了。

直到第二年我才打听明白,是一位上海小兄弟检举了我拉票。小兄弟没说谎,我确实曾对他说过:投哥哥一票。他大概没觉得这是严重的拉票行为,多少日子一直没向官家告发,直到投票紧张时,才有人告诉他应该检举拉票。俗语云:自作孽,不可活。我既然拉了票,倒霉就怪不得别人了。

有时想想,人的一生真的很有趣,一句近于玩笑的话,竟然能改变一个人一生的生活轨迹。长远打算,人生规划,都是扯淡,一句话就都作废了。我忽然想到,若由王连长主持美国选统就热闹了,每一位竞选人每天扯着脖子喊的只有五个字:“投哥哥一票”,王连长是否要把他们的候选资格都取消了呢。

第二次大概是 1975 年,二十二队,我几乎获全票,这次没人检举。结果是当地的一位女生上学了,没我什么事,用现代的话说,“灭了你,与你无关”。我不服气就到总场去打听,找到了张副总场长。张副总长好像是文革中毕业的大学生,出身于师院或黑大,据说是和范正美一起干革命的。那天张副总正和几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在马路上快快乐乐地唠嗑搞革命,被我打搅了,也没生气。听了我的陈诉后很惋惜地对我说:你的问题主要是年龄太大了,看看明年能不能有机会吧。如果他说任何一句其他的话,我都有可能认为那是句人话,唯独这句,怎么听也不像人话。今年年龄大了,明年看看,明年我能缩回去吗,我能越活越年轻吗。

推荐和选拔,推荐,逗你玩,选拔才要动真格的。这种取士方法不是我们的新发明,汉代就有了,那时叫举孝廉。乡里举荐又孝又廉的青年才俊,即推荐,上面酌情授官,即选拔。曹操就是推荐选拔上来的,三国演义里记载,曹操对韩遂说:“我与尔父同举孝廉”,套近乎,离间其和马超的关系。隋文帝开皇七年开始考秀才,废举荐,开科举之先河。

2017.11.27

知青纪实故事(我的长水河知青经历)(1)

长水河农场八分场

作者曾经耕种过的那片黑土地

考大学

考大学 — 恢复高考,允许学生念书的上谕见于 1977 年 10 月 11 日的人民日报。我激动地想起了毛主席的诗:“三十一年归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我出生于公元 1946 年,1977 年正好 31 岁,符合主席的要求,一定能高高地中了回家。

上谕当然是华章,北方十月,春花、夏花、秋花统统落尽,地道的落花时节。主席虽然说了三十一年,政府却规定 31 岁的不许报考,即 1947 年以前出生的不让上大学。我们高中班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出生于 1946 年或更早,同班同学,有的让念书,有的不让念,定规矩的人长脑子了吗,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政府虽然不讲理,你也不能拿它的话当放屁,花俩钱,上派出所活动活动,就 47 年出生了。我的最老的大学同学都响应政府号召,出生于 1947 年,毕业时一位四川好友告诉我,他其实是44 年出生的。这种混账规定当然行不通,全国的举子们闹起来了,官家让步,哪年出生的不管了,只要是活人就允许报考。

虽然 46 年出生的也行了,我也犯不着再花一份钱改回去,于是我的官定出生年份永远地定位于1947 年。我若是个官,晚退休一年能多得许多好处,可惜不是。晚一年,少拿一年养老金,少吃一年免费药,少享受一年各类老年优惠票,总共多少钱,亏吃大了,可笑的是,这些亏还是我自己花钱亲自从派出所买来的。当年到底是哪个孙子定的 30 岁。

考大学时我在二十二队,给齐齐哈尔和哈尔滨的新知青们办过补习班,不好办。新知青中年龄最大的是 1954 年出生的,他们的中学教育完全处于文革期间。我讲解一元一次方程移项要变号,一位女生对我说:“大哥这事你就别说了,上学时老师就告诉变号,我变不了。”可能她的老师觉得变不了也不耽误革命,就不让变了。还讲过物理和化学,结论是没必要讲了,没人明白。

初试在总场学校。政治卷答得非常顺当,因为我有押题的本事,认准了一篇人民日报社论,几乎全文背下来,当年的记忆力极好,时事政策部分都在我背的范围里。考作文出毛病了,基本处于失魂落魄状态,半堂时间过去了一个字也没写出来。高三二的伊范监考,着急了,提醒我动笔,没时间了。她的话如醍醐灌顶,把我浇明白了,三魂七魄都归位,匆匆作了篇锦绣文章,把初试应付过去了。在此郑重向伊范致谢,若无她灌顶,也许我现在还在长水河种地呢。

复试在北安。天没亮,大概三四点钟就坐蹦蹦车出发了,一百多里地,郑庆海小师傅辛苦了,谢谢。考数学和理化两场我大概积了德,发现一位监考女老师总来看我卷子,然后去另一座位,如是两处往复凡四五次,以我小人之心揣度,她在帮助另一位同学。如果真帮到了,算我做了一件好事。考语文十分幸运,占了个大大的便宜。由于我远处山野,没有任何备考资料,连教科书都是考前两周才凑齐的,自然没有任何范文可读。

考前半小时左右,大家在一个厅里等候,一位同学身边放着一本范文集,我借过来翻翻,看到一篇文章,“每当我唱起东方红”, 从头读到尾。十分钟后开考,作文题即为“每当我唱起东方红”,我这辈子从来没碰上过这么巧的好事,思路已具,心情舒畅,自然是洋洋洒洒地写得痛快淋漓。不知道谁是那篇范文的作者,也不知道借给我文集的那位同学的大名,谢谢二位。

过年回家时听说可以查分,我一个乡下人,没处去查。虽然主席已给我断出来了今年回家,还是心里没底;又听说已经开始录取,更着急。按照规矩,得“找找人”,可又谁也不认识,忘了是为恒还是国霖提议,找郭宪章校长,他长师专。我们三人队伍浩浩荡荡地去了,心中坦然,革命期间没做过孽,从无对先生不敬。郭老师慨然答应需要时录入师专。

后来家父带我去省招生办打听,运气挺好,见到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负责招生的李有祥老师。我报上大名,他恍惚记得录过此人,但不确,需查找记录,嘱我们明日再去。次日虽没听到喜鹊叫,却听到了好消息,已录入船院,四门课程打了396 分,平均每门 99 分,这个数字吉祥,所以他记住了。报考时我没报船院,只报了个吉林大学数学系,其余都是中专,因为知道没人愿意招三十多岁的老学生。

果然,虽然我的分数达到吉大录取线,且第一志愿为吉大,仍不录取,理由是不招外省大龄学生。托词而已,关键是我没有“合适的,能说得上话的人”,我确知吉大招了外省大龄学生。其实吉大不录我是对的,三十多岁开始学数学,只能学出个教书匠的水平,不可能在数学上有任何建树。李有祥老师告诉我,招生有规矩,某档以上的学生不清空,不能开下一档,因此必须得有个具首批招生资格的学校把我招了,才能开第二档,于是我就船院了。

又忽然想起了 1966 年报考大学的事,那年我 20 岁,似乎学什么都可以,其实不是“学什么都可以”,只能学规定可以学的。我报了科技大学的近代力学系,班主任苏林老师给改为清华大学的土木建筑系,因为近代力学只有进步学生才能学,我不进步,不是团员。专业如同剑术,政治如同气功,不能无招胜有招,只能以气驭剑,以浩然的政治正气驾驭力学之剑。

有人说七七级学生都是精英。这话对于当年考上大学的应届高中毕业生来说是正确的,因为他们经历十年革命的摧残,仍能奋发向上,作为硕果存留下来,一定是精英。像我这样的七七级,从乡下直接考上大学的六六届高中毕业生,则一定不是精英,而是废物度很高的废物。因为如果废物度稍微低一点,也不至于整整十年不能逃出樊笼,脱离苦海。世事不洞明,人情不练达,家里再没点势力,只会念书,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法活的。

2017.11.30

作者老照片和近照

知青纪实故事(我的长水河知青经历)(2)

李金魁和夫人关瑞珠

知青纪实故事(我的长水河知青经历)(3)

同班同学 下乡荒友

赵为恒(左)李金魁(中)于国霖(右)

在哈尔滨松花江畔

【作者简介】

李金魁:祖籍河北抚宁,1946年出生于哈尔滨市。1950年入敏山幼稚园,算是开蒙。1963年入哈尔滨第二中学高中部(次年校名改为哈尔滨第三中学),1966年毕业,适逢文革。1968年下乡到黑龙江省北安长水河农场八分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十年。1977年考入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学习,为七七级,金属材料热处理专业。1989年获哈尔滨工业大学工学博士学位,之后又完成博士后研究。1991年出国,曾在法国、美国和加拿大的一些大学和研究机构工作。2011年退休。

知青纪实故事(我的长水河知青经历)(4)

来源:知青50年

编辑:兴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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