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600字及读后感(突然想写一封信)
散文 突然想写一封信
刘金忠
我从事文字工作大半辈子,这期间,写过很多信,也收到过很多信,如果把一生收到的信件保存下来,应该有满满一大箱子了,可惜,几十年来并没在意保留这些来往信件。那么,以前收到的那些信件呢?我赶忙到柜子里去寻找,还好,有一部分还在,有亲人写给我的,有朋友、战友写给我的,也有一些是报刊社编辑寄来的采用通知或退稿信,看到这些信,看到信封上和信笺上那些熟悉的地址、姓名以及墨水渐淡的字迹,我的心才有些许宽慰,这都是有关我个人的历史记录,这些信件我必须好好保存,也许,若干年后,它们就成了文物了。
于今回想起来,自己竟有多年不曾写信了。我最早写信是在上小学三年级时,我的家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父亲的老家在河北,他没上过学,解放前参加革命,新中国成立后就留在辽西一个县里工作,病退后居住在一个叫小峪的小山村里。那时,河北老家我叔叔家的一个堂哥经常给父亲写信,父亲总是让我代笔回信,一来二去我就掌握了写信的基本格式,比如抬头怎么写,落款怎么落,内容如何叙述等等。当然,信是以父亲的口气写的,落款处总忘不了写上金忠代笔字样。我小时候作文还不错,可能与我经常为父亲代笔写信有一定关系。那时,我们公社有个姓谢的邮递员,他40多岁,人们叫他老谢,他骑着一辆旧自行车,每天都要来我们村送信送报纸,老谢个子不高,又黑又瘦,话不多,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认识他。我们是山区,他一个人要管十几个村的邮递工作,忙得很,特别敬业,一天要跑上百里山路,路况又不好,都是砂石路,自行车颠簸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老谢非常辛苦,有时村民见了他就热情地打招呼:“老谢,吃了饭再走吧!”老谢总是憨厚地一笑:“顾不上啊,信还没送完呢。”要知道,那个年代,每天要有多少封信在路上走,能给千家万户带来多少快乐啊。
1970年,我参军时,父亲已经病逝了,身在远方军营里的我,就是靠一封封书信与母亲保持沟通信息。刚到部队时就听到这样一句话:新兵的信多,老兵的病多。我当的是铁道兵,施工环境险恶,都是在大山沟里,条件非常艰苦,也非常危险。有的老兵为躲避上工就泡病号。而刚到部队的新兵对什么都新鲜,加上穿上军装都有一种荣誉感,急于把喜讯报告给更多的人,就拼命写信。我在新兵连时就曾一天写过几十封信。信寄出后,就陷入苦苦的等待,需要板着指头算日期,大约这封信在路上要走几天,回信几天后能收到。那种等待也是一种幸福,等待来自那字里行间的暖心的话语,等待几千里外报来的平安消息。当然,也有例外。我当兵前,对在我们村下乡的一位女知青很有好感,当兵后就在给她的信里倾吐了爱慕之情,没想到她给我的回信只有半页纸,狠狠斥责了我一通,还告诉我,如果是这样,以后就再也不要给她写信了。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没想到那个在我眼里俨然是一位女神的女孩出手竟这样重,打得我猝不及防,精神几乎崩溃了,一连几天,情绪陷于绝望的低谷,失眠,发呆,心中的苦又无法诉说,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封信,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威力。那时的军人写信都不用贴邮票,盖上一个三角形的红色印章,信就可以畅通无阻,写信再多也不会有经济负担。后来我被分到老连队后,工作就是打山洞,又苦又累,还经常发生伤亡事故。我就把自己的畏难情绪在信中透露给了母亲,母亲早年读过几年书,会写信,字迹还很漂亮,其中,还偶尔出现几个繁体字。母亲回信中对我进行了耐心安慰,其中一句话对我影响很大,母亲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古话我以前不知听过多少遍,但在当时的环境里,我默默流泪了,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心,母亲是在借用古人的训诫鼓励我,教育我,要迎难而上,去实现一个男子汉的远大抱负。那时,连队战士的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特别是南方一些省的战士中有不少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们写家信很发愁,只好请“枪手”代劳,我就当过这样的“枪手”,一个皮肤黝黑的湖南兵,让我替他写家信,我很痛快地答应了,他让我帮他给未婚妻写情书,我也乐于帮忙,以我当时的文字叙述能力,加上抒情发挥,信写得很有情感色彩,念给他听了后,这个湖南兵非常满意,还特地买了两包香烟酬谢我。后来,我从连队调出来,就一直在机关从事文字工作,并通过努力走上了文学之路,发表了一些作品,当上了部队文工团的创作员。我在文工团工作时,与两个战友关系最好,其中一个已经提干了,当仓库保管员,绰号“大个子”,他比我们两个大几岁,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有共同语言,没事就在一起玩。大个子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我们两个都是光棍汉,他老婆来探亲时和我们都很熟。我们两个都知道大个子家里困难,就帮他申请了救济款。又一次,大个子的老婆来信,我们俩就想捉弄大个子一下,我们先把信封粘结处揭开,在信的结尾空白处模仿他老婆的笔迹加了几句话,大意是说,家里盖房子,又生了第二胎,家里没钱了,快点寄来300元。然后把信封粘好后交给了大个子。过了一会,我们悄悄去看大个子有什么反应。只见大个子默默躺在床上,双手捧着后脑勺望着天花板发呆。我们强憋着笑问:“大个子,怎么了?”大个子看也不看我们,自言自语地说:“300元啊,我去哪里拿300元啊。”那时候他每月工资才52元,不吃不喝也要挣半年啊,这可把大个子愁坏了。我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大个子一愣,翻身又拿出那封信看了一遍,发现了问题,知道是我们在捣鬼,起来就追打我们,我们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我妻子是我们一个村的,她没读几年书,与我订婚之前,从来没写过信,与我订婚后也慢慢学会了写信。我们的通信没有浪漫情书里的甜言蜜语,都是叙述家里的事和个人的近况,朴实无华,却也渗透了彼此的牵挂。我不知道,妻子当时是怎样给我写出那一封封信的,家里没有桌子,只有坐在炕上吃饭用的小桌,而四平八稳地坐在饭桌前写信不太可能,要么她是站在屋里地面上就着柜子盖上写的,要么是坐在炕上借用窗台写的,劳动之余,一个姑娘家要避开别人给自己的未婚夫写信,也是难为了她。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她写的信竟有了很大进步,除了个别错别字之外,她在语言的表达上和书写的条理上都无可挑剔,字虽不算好看,但一笔一画都显示了她的用功和用心。后来,她在河南参加工作后,我们的通信都始终保持着一周一封信的频率。直到我转业到地方在一家报社工作,结束了两地分居生活,我们的通信才告结束。不过,她后来还给我写过信,那在家里当我们发生矛盾时。我们家庭矛盾从来没有疾风暴雨式的冲突,没有激烈的争吵和打骂,而是冷战,谁也不理谁,在这种情况下,她会默默地给我写信,陈述对我的意见,解释她的理由和观点,往往一写就是好几页稿纸。写好后也不给我看,我发现后她还要抢回去,我曾戏称她这是“搞创作”。夫妻同居一室竟然还要写信,这恐怕在全国也不多吧,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我猜想,她是不太善于表达的人,采取了这种方式来宣泄内心的积郁,而我慢慢也习惯了她的这种方式,后来每当生气后她在埋头写作,我就笑问:“又开始搞创作了?”她也就不再生气了。应该说,经过我们多年的通信来往,妻子的文字表达能力有很大提高,她也看了很多书,比起当年第一次给我回信时的作难好多了,她曾说过,那封信把她快要憋哭了,面对信纸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
我在报社当编辑的时候,有一段难忘的经历也与书信有关。来自驻马店的一个打工青年热爱文学,我曾在写作上和生活上帮助过他,他也把我当成了亲人。我帮他介绍过工作,他没钱时我也资助过。这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作者,也有很传奇的经历,离开我居住的城市后,他身无分文却去闯荡天下,走到哪里就在当地打工,有钱就坐车,没钱就步行,经常要在田头、山野夜宿,多次遇到过危险,他随身只带了几本书,抽空就看书。他就这样几乎走遍了全国,还曾在拉萨租了一辆自行车独自去上珠峰,而且还真的登上了海拔五六千多米的高度才回来。我曾写过一篇散文来披露我们的交往,并为他一个人的作品刊发了一个专版,我写的散文题目是《无发信地址的来信》。他去周游全国,每到一地,写了作品就寄给我,而在信封上从来不写发信地址,因为他今天在这里,明天说不定就到了另一个地方,我能理解他不具地址的原因。后来,这个年轻人在广州打工认识了一个台湾女子,与其结婚,现定居台湾了。
自古以来,书信就是人们彼此联系的通讯工具,古时交通不便,通讯手段很不发达,千里万里驿马飞奔,一封信到收信人手里该是何等艰难。杜甫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张籍的“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王驾的“一行书信千行泪,秋到君边衣到无”,宋代李清照的“云中谁寄锦书来”,陆游的“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晏几道的“凤楼人待锦书来”,都为世人所称道,也寄予了书信以最美好的赞誉,更是对这种人们交流感情的载体赋予了诗化的意象。可以想象,当远方的亲人急切盼望家书飞越关山万重来到身边时,会带给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多少安慰和欢乐啊,就像信的开头写的那样:见字如面,读信就是听到亲人在面前说话呀,这等于是久别后的重逢,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怎能不让人惊喜之余潸然泪下?无怪乎人们把信使以及后来的邮递员称之为“鸿雁传书”,至今,这些传奇故事到处都在发生着。
信是具有保密特点的,也是很神秘的,它有绝对的专属性和唯一性,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哪里寄来的信,会在发信地址栏写上“地址内详”或在收信人名字后面注明“XXX亲启”,若想提高保密等级,防止丢失,还会寄挂号信,用以区别一般的平信。1980年,我在内蒙古当兵时,曾在内蒙古日报发表过一首短诗《长绿的树》,写的就是街上的邮筒,那时全国各地的邮筒或邮箱里面,每天都是满登登的信件,不同颜色不同样式的信封汇聚在一起,经过分拣,从邮局出发,浩浩荡荡飞向四面八方,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景象啊,不同的字迹。不同的邮戳,满载着人们牵挂和祝福,满载着浓浓的亲情和爱意,一条条看不见的河流纵横交错,来往穿梭,带给人间太多的期盼和喜悦。发出了信,就开始了等待,收到了信,就开始回复,而后又是等待,这无尽的循环中,该有多少喜怒哀乐的故事,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刻在生命的年轮里。钢笔写的,铅笔写的,毛笔写的,圆珠笔写的,一行行字迹是人生的脚印,交给了对方,交给了世界。每个人的字迹都是不同的,正如“文如其人”一样,字迹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或工整,或潦草,或奔放,或娟秀,能体现出明显的个性特征。而现在的电脑打字千篇一律,万人一面,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了,这是时代的进步,却是文化的尴尬。
世界进入了网络时代,作为中华文明一脉的信文化日渐式微,街上的邮箱里难得再有几封信了。自从上世纪80年代末,电话的普及就已经对书信形成了威胁,座机进入家庭,很多人有事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没必要再去写信。再后来手机进入生活,对书信的冲击更大,随时随地都可以与对方交流,谁还费时费劲去写信呢。进入21世纪后,网络的覆盖更将书信逼进了穷途末路。如今,手机短信、微信几乎把书信扫荡出局,特别是微信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世界,不管你身在何方,哪怕是在美国、澳洲,一接通视频,千里万里都可以面对面对话,而且还不用交费,这样方便快捷的交流方式一下子改变了生活,也让书信的功能彻底绝望了。我那在武汉的两个外孙女,一个8岁,一个3岁,玩起手机来比我还溜,每天和我视频,在她们心里,压根就不知道信为何物,也许书信的概念她们今后只能从书本里去了解了。
(朗诵诗《曾经当过兵》作者:刘金忠)
仔细一想,我已经很多年不曾收到别人的书信了,当然也没给别人写过信。前不久,我突然收到一封来自武汉的信,很感意外,地址是陌生的,字迹也不熟悉,是谁写的呢?拆开信封才知道,这个人名我是知道的,但没有任何交往。他来信的原因是因为我在博客里发了一个声明,我在2008年写的一首朗诵诗《曾经当过兵》在网络上很火,经常被转发,特别是当过兵的人都认为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微信里转发的也很多,有一天我在微信里发现山东济宁电视台播出的节目诗朗诵《曾在军旅》就是我的作品《曾经当过兵》,只是个别地方稍加改动后署了谭XX的名字,我很生气,在博客里声明这是侵权,我要追究法律责任。这个人可能通过别人了解到我的声明后,专门写了一封信作出解释。他在信里说,他在微信中看到这首朗诵诗也觉得很好,就发到微信群里了,转发时这首诗没有作者署名,他的战友以为是他写的,就把他当成作者了,署上他的名字又发到微信群里去了,纯属误传,并不是他有意抄袭,并表示也理解我的维权声明,自己的作品署了别人名字在微信里传来传去,作者肯定非常生气。我没有回信,在手机里发短信告诉他,既然这样,我就不再追究,同时撤下来我在博客里的声明。都是当过兵的人,有着同样的情怀,解释清楚了也就算了,没有必要再深究下去。
这是我十几年来收到的唯一的一封信,一下子勾起了我心里有关信的情结,这些年来,曾经那么熟悉的信,现在竟是这样陌生了,世界变化是如此之快,就像是做梦一样。科技的高度发展的今天,微信、刷脸、手机支付等全面走进了生活,不知不觉间,当年的一切都恍若隔世了,怎能不让人有千年一瞬之感。80多岁的老妪经常玩微信,收破烂的老汉也会支付宝,再过几十年,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谁能预测?
前些年,曾经常听到联想电脑的广告词: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我想把这句广告词改一个字:人类失去梦想,世界将会怎样。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期待中生活,期待着梦想的实现,个人的梦想,民族的梦想,是激发我们前进的动力,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在奋斗和期待中一步步来到我们身边,而当年我们等待远方的来信,也是同样是这种心理。
书信一定会消失,这是完全可以预见到的,但我对书信仍似有不舍之情,从古到今,书信毕竟伴随我们这个民族走过了两三千年,作为中华文明血脉的一支,作为汉字书写的一种格式和习惯,作为一种古老的人类交流工具,这是一种文化积淀,那种带给人们的温暖,那种等待的急切与渴望,那种滋润心灵的幸福与享受,并不会随着书信的衰落而消逝,而是会永远保留在我们的民族记忆中。
等待是一种幸福,等待是一种期盼。在那个完全慢生活的年代,无数来往的信件是我们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维系着我们的亲情、友情,交流着千万里外的信息,保持着一种古老的文化传承,一旦中断或失去它,无疑是我们民族的遗憾。但面前的生活确实已经不再需要这种联络方式了,快节奏的生活必定会扬弃一些陈旧的事物,时间不可能倒流,书信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如果那么多年人们写的信会不会就此烟消云散?当我们的后人们在书籍里看到书信的记载,提出质问,信是什么样子?这是实难作答的。据说,在山东济南建起了一座书信文化博物馆,这是非常令人欣慰的,看来有心人还是大有人在的,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这种书信文化的实物留给后人,留给这个世界。
有时,我会产生一种冲动,突然想写一封信,转念一想,也不禁为自己的荒唐而苦笑,写一封信可以,但写给谁呢?寄给谁呢?写给远在外地女儿家的妻子?她接到信后肯定会说,这老头子一个人在家发疯了吧,天天都在微信视频,还写什么鬼信呀。写给女儿?女儿一定要说,老爸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这年月了,谁还写信啊,电话里、微信里有什么话不能说?还要花费这功夫。写给外地的朋友或战友?他们接到信后也一定满头雾水,这个老刘该不是吃错药了吧,手机、微信不能用?干嘛要写信呀。估计所有的人接到信都会把我当成了怪物,随后付之一笑,电话就打过来了,老刘,你没事吧?给报纸杂志社的编辑朋友写信?有事都在邮箱里附在稿子里说过了,另外再写信那就是脱裤子放屁了。是啊,现在几乎人手一部手机了,我那些家乡的农民亲戚们都是没事就在微信里发帖子,谁还会想到写信呢?接到我的信,会以为发现了一个多年前的穿越者呢。既然给谁写信都不合适,那就写给自己吧。某一天,我端坐案前,面对电脑,铺开一页稿纸,找来一支碳素笔,郑重其事地开始动笔:亲爱的老刘:你好!每天在镜子里见面,但依然十分想念,从出生到今天,几十年了第一次给你写信,还真的有点激动呢。今去信不为别事,就是多年不曾写信了,过一把写信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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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严京平《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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