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偏执师兄（少爷的脑洞要上天）

文/今次

我努力想出各种戏码，甚至还调查清楚了她的身份，安排了陆白羽，假意想夺取鬼医韩久的医术秘籍，自己再英雄救美，以此打破她的心防。

可是我忘记了，假戏最是容易真做。

这场戏子之间的较量，我赢了。

　　一

　　在我出师那一天，我师父曾问过我：“繁繁，你觉得京城最多的是什么人？”

　　我想了想，无比诚恳道：“有钱人？”

　　我师父摇了摇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是有钱又闲得蛋疼的人。”

　　当初我尚且年幼，不明白我师父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我在京城摸爬滚打了三四年，才渐渐明白这话的深意。

　　京城有钱的人多，有钱却用来乱花的人更多。

　　而现在，我面前就躺着这一类人中的个中翘楚–宰相家的三公子，赵秦。

　　赵秦穿着一身湿漉漉的白衣，紧闭双目横躺在距离我三步开外的草地上。我默默看了一眼他那微微扇动的眼睫毛，又低头拧了拧自己衣服上的水。

　　赵秦“落水”了，是我这个好心的“过路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河水中捞起来的。

　　我慢条斯理地拧干了身上的水，又开始摘系在腰上的玉佩，可是那绳子系得紧，过了好半天我也没能摘下来，于是我又开始去撸手腕上的手镯。

　　还没等我撸下来呢，赵秦就睁开眼朝我吼道：“沈繁繁，你能不能动作快点儿？湿衣服穿着难受！”

　　我随口应付：“这就好这就好。”

　　赵秦这才不耐烦地又闭上眼装作不省人事。我终于撸下了镯子，假装不经意间落在了赵秦身上，在起身准备离开那会儿，我又犹豫了。

　　这里可有三条离开的小路呢……

　　我犹豫的空当，赵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夹杂着怒火：“沈繁繁！”

　　我干笑道：“该从哪条路走呀？这……这剧本里您可没写。”

　　“走中间！”

　　“好好好，我这就走。”

　　我刚迈出两步，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只得斟酌着退回去道：“赵公子……”

　　“你又干吗？”赵秦一脸“你再不走，我就打死你”的表情。

　　“……按剧本安排，这里需要另外一个姑娘出现，刚好碰上您清醒，您才误以为是她救了您。”我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可是，您只请了我这一个戏子，是让我一人演两人吗？这可是要收双份钱的。”

　　赵秦沉默了许久才沉着声音说：“沈繁繁，你真的是这京城最出色的戏子吗？”

　　我眨巴眨巴眼：“当然。就算您不相信我，您也应该相信您的眼光呀。”

　　二

　　我是个戏子，美貌和智慧并存的那种。像我这么优秀的戏子，在京城圈子里不红那是不可能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一红，赵秦就找上了门，直接甩给我一袋南海珍珠，让我陪他演几出戏。

　　我平生最欣赏像赵秦这种浑身上下透露出“我是肥羊，快来宰我呀”气息的冤大头，所以二话不说便接下了这个活。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赵秦口中所说的戏如此地……嗯，与众不同。

　　没有沙场的浴血奋战，没有官场的尔虞我诈，也没有江湖的侠义豪情，有的只是“我喜欢你呀，可是你竟然不知道我喜欢你”。

　　就比如今天，剧本的主要内容就是我救了落水的赵秦后匆匆离去，而清醒过来的赵秦误以为是别的姑娘救了他。经过一系列的虐恋情深，他最后抱着我的尸体，手中拿着我那日不小心遗失的手镯，才幡然醒悟，痛不欲生–啊，原来那天救我的人是她！

　　宰相家的三公子竟然喜欢演这种戏码，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由于缺失主要配角，今天的戏份并不能圆满完成，早就不耐烦穿着一身湿衣的赵秦决定换一套干爽的衣服再做安排。就在他拿出准备的换洗衣服时，几步开外的河面上漂过一个人。

　　我指了指那边：“赵公子，那里竟然有人在模仿您耶！”

　　赵秦：“……”

　　赵秦冲我翻了个白眼，将换洗衣服往我手中一塞，一个猛扑扎进河水中，将那人给捞了起来。经过这么一出，他再次彻底成了一个落汤鸡，长而翘的睫毛仿佛都被浸湿了，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泛着水光。

　　赵秦其实长得挺好看的，从河里爬上来的时候也颇有几分美人出浴的意思。他将救上来的人往地上一放，一把从我身上抓过衣服，边往后面的小树林走边嘟囔：“黏糊糊的真难受。”

　　我瞄了一眼被赵秦救上来的人，看模样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落水了。我本无意管这闲事，偏偏这一眼我瞅到了他腰间的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

　　我没忍住，上前两步伸手想去摸一摸，却不料刚巧撞上那少年缓缓睁开的双眼。

　　这可就尴尬了……

　　我连忙收回手调整表情，冲那小少年微微一笑，眼睛里满盛真诚：“你没事儿吧？”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瞬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没……没事儿。”

　　正好赵秦换好了衣服从小树林中走出来，冲我招了招手：“今天就这样吧，走了。”

　　我问他：“那这人怎么办？”

　　赵秦又看了一眼那少年：“醒了？那就让他自己回家吧。”

　　我有些遗憾，不趁机以救命之恩要些好处吗？我依依不舍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少年–腰间的玉佩，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赵秦走了。

　　身为京城世家公子哥中的一员，赵秦着实有些不同。

　　他并不住在舒适的宰相府中，而是在京城郊外租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甚至连个下人都没有，东厢房里住着赵秦，西厢房里住着我。

　　没错，这是赵大金主的要求，为了随时配合他演戏，我从戏园子里搬了过来。

　　当晚，赵秦发起了高烧。

　　众所周知，宰相家三公子身体并不是很好，从小就是个病罐子，被各种珍稀药材养着。也不知半年前这赵秦发了什么疯，突然要从府里搬出来，宰相夫妇拗不过他，只得听之任之。

　　今天一天泡了两次河水，以赵秦这种身体，不生病才怪。

　　我要去找大夫，烧得满脸通红的赵秦却死活拦着不让我去，我无可奈何，只得烧了壶水一直喂给他喝。

　　赵秦哪怕烧得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也还是精确无比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手心的温度烫得我浑身一激灵。

　　赵秦说：“我研究过许多戏文，在男主重伤的时候，女主只要悉心照料，两人的感情就会发生飞一般的转变。”

　　我：“……你病糊涂了。”

　　赵秦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今晚，你的戏份就是要好好照顾我。”

　　我抽了抽嘴角：“戏文里还演过，男主在山洞里冻得直哆嗦，两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呢，我是不是还要抱着你睡啊？”

　　赵秦眼神呆滞了一秒，而后竟认真地回答：“这个戏份也可以加进去。”

　　说罢，不等我反应，他竟直接将我一扯，反身将我压在他身下，半搂着我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

　　我抿了抿唇，小声问道：“每个人接近我都有所企图，你呢？你有什么企图？”

　　赵秦在半睡半醒中嘟嘟囔囔：“我要……。”

　　“要什么？”

　　等我再问，赵秦却已经沉睡了过去。

　　赵秦虽然发高烧昏睡，搂着我的力气却不小，我挣扎了半天都没能挣脱出来。许是我动作太大，他烧得满脸通红，紧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我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乖乖地半躺在他怀中合上了眼。

　　三

　　赵秦不是个正常人，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

　　高烧不退的他过了七日终于又活蹦乱跳起来，甚至还兴致盎然地又翻出了一个剧本。

　　这一次是一个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故事–英雄救美。

　　虽然我并不太明白赵秦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和我演戏，演的还是这些儿女情长的戏码，但这并不影响我赚钱。

　　剧本里调戏我的流氓赵秦已经都安排好了，我一走进京城西市的小道里，三四个流氓就冲我包围了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娘子去哪里呀？陪哥几个玩玩儿？”

　　不错，这次赵秦找的几个配角演得相当到位。

　　我配合着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畏畏缩缩往后退了几步，那几人紧跟了几步上来。我算着时间，余光瞥见赵秦的身影，正努力酝酿出美人得救的仰慕情绪，不料却横空杀出一个程咬金。

　　是昨日被赵秦救上来的落水少年，他抽出腰间的剑，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就将那些不成气候的流氓吓得屁滚尿流。

　　慢了半拍的赵秦脸上难得露出错愕的表情，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少年。

　　少年收起剑，扭扭捏捏地凑了过来：“昨日，谢谢你救了我。”

　　我看了看他腰间依旧佩戴着的玉佩，挤出真诚的笑容：“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被破坏了精心安排的戏码，赵秦一脸不爽，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往回扯：“时候还早，我们再来一次。”

　　我被赵秦扯得踉跄了几步，那少年紧追着赶了上来：“在下陆白羽，不知……两位是何关系？”

　　赵秦一脸不高兴，我抢在他开口之前回道：“他呀，是我的东家。”

　　赵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置可否。

　　陆白羽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朝赵秦拱了拱手：“不知是否签了卖身契？在下愿意为这位姑娘赎身。”

　　我眨巴眨巴眼，一脸天真地问道：“为什么呀？”

　　陆白羽羞红了脸，干咳了一声，道：“……在下……在下心悦于姑娘……”

　　不知陆白羽哪句话戳中了赵秦，赵秦身子一颤，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闭嘴！”

　　陆白羽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赵秦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白羽许久，而后转身拽住我往回走。

　　我最终还是没能和陆白羽走。

　　赵秦不知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戏也不演了，一脸苦大仇深地将我拉回了家，回去了也不吭声，就坐在我面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开口道：“看我干什么？”

　　赵秦垂下眼眸，好半晌后才低声道：“为什么那个陆白羽见你两面就喜欢上你了？”

　　我随口道：“因为我好看呗。”

　　“……”

　　很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赵秦满意，于是我只得又回道：“因为他以为我救了他，感动得要以身相许，嗯，也是因为我比较好看。”

　　赵秦还是一脸无法理解：“就这么简单？”

　　我被他逗笑了：“你重金聘请我之前，应该调查过我吧？难道你不知道我之所以能成为京城最出名的戏子，除了演技精湛、美貌如花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赵秦没吭声。

　　我凑近他，笑得眉眼弯弯：“因为我还是戏子中的传说呀！每一个和我搭过戏的男人，最后都会爱上我呢。”

　　我话音刚落，赵秦就接上一句话：“那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一个名字在嘴边兜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赵秦看了我半晌，见我不说话，话题突然又一转：“那我怎么没有喜欢上你？”

　　我松了一口气，努力忽视赵秦上一句话所带来的情绪影响，正色道：“那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放心，看在你给我那么多酬金的分儿上，你如果想要这份额外服务，我可以免费提供。”

　　我本是开玩笑，没想到赵秦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啊。”

　　我愣了愣，半晌后才笑出声：“哈哈哈，赵大公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我师父果然没说错，京城有钱又闲得蛋疼的人可真多。

　　这不，眼前就有一个，花费重金就为了……嗯，为了学会如何喜欢上一个戏子。

　　四

　　当一个万人迷可真累。

　　这边赵秦重金聘请我和他玩儿恋爱小游戏，那边陆白羽不知怎么又找上了门。

　　这日清晨，我刚推开房门，就看见那边墙头上趴着一个身影。许是没想到会被我当场发现，陆白羽爬墙的姿势僵硬了一下，然后才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起来。

　　“沈……沈姑娘，我并不是坏人。”

　　我注意到他今天又带着那枚看上去价值连城的玉佩，于是我冲他笑道：“我知道。”

　　陆白羽有些腼腆：“我……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我看了看东厢房，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想来赵秦还没有起身，于是冲陆白羽招了招手：“我们去屋后的小河边儿说吧。”

　　陆白羽眼睛一亮，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院子的后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河，犹记得当时赵秦不知道打哪儿翻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戏本，里面写的是男主不小心偷看了女主洗澡，两人一来二去就这么好上了。赵秦兴致勃勃地邀请我出演女主，被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我向来卖艺不卖身。

　　可是，赵秦是金主，我不能拒绝得那么明显，于是我委婉地告诉他：“女人嘛，总有那么几天身子不爽利又不能下水。”

　　赵秦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略一思索道：“那我下水吧。”

　　于是，那一晚，我被重金诱惑，“偷看”赵秦洗了一晚上的澡。

　　而这条小河，就是赵秦洗澡的那条河。

　　回想起来，赵秦这大半年来还真是一直努力地在和我出演感情戏呢。想到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我竟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原来，不知不觉我和赵秦相处已有大半年。

　　一旁的陆白羽被我笑蒙了：“沈姑娘，你在笑什么？”

　　我抿唇：“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而已。”

　　陆白羽垂眸，小心翼翼地问我：“沈姑娘……你有喜欢的人吗？”

　　同样一个问题，被陆白羽问我竟然相当淡定，依旧勾唇微笑：“当然有啊。”

　　陆白羽有些失落。

　　我继续道：“说起来，我喜欢的那个人和你还真有点儿像呢，面对外人都是像你这么腼腆。”

　　我话音刚落，陆白羽就有些惊喜地抬起头靠近我：“真的吗？”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陆白羽的五官，点头道：“是的呀。其实，这么一看，他和你长得还有几分相像呢。”

　　陆白羽激动起来，甚至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甚至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体的颤抖：“真的？那……那沈姑娘你喜欢的人在哪里？”

　　“他啊……”我长叹一口气，余光瞥见陆白羽腰间的玉佩正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死了呢。但是我却没办法忘记他，因为，面前就有人装成他的模样来接近我……”

　　我话音刚落，陆白羽那枚玉佩便射出一道黑影，那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到我掌心里，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瞬间就钻进了我的掌心。

　　身体传来一阵酥麻感。

　　那是毒虫。

　　陆白羽一反常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你就是鬼医最喜欢的女人？他死之前是不是把医术秘籍全都交给你了？老实点儿，把鬼医的秘籍都交出来！”

　　鬼医……

　　我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时隔三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并没有意想之中那种心痛的感觉，缠绕在心间的只有一抹惆怅。

　　不期然地，我脑海中竟浮现出赵秦的身影。

　　我耸了耸肩：“你是故意扮成这副模样来接近我的？说什么心悦于我要跟我表白，都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吧？”

　　陆白羽笑：“就算你知道了，现在也已经晚了！”

　　我委实有些发愁，怎么现如今这世道，坏人都这么啰唆？他们难道不知道，反派多死于话多吗？

　　我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慢慢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瓶子，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当着陆白羽的面咽了下去，末了我冲他一笑：“你可能不知道，我沈繁繁可是精通蛊毒之术呢。”

　　陆白羽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道：“不可能！你不可能解得了我的蛊毒！”

　　我冲他耸肩，往前走了一步：“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陆白羽脸色一沉，直接抽出腰间的剑朝我刺了过来。我不慌不忙，又掏出一个闲来无事做的机关朝他扔了过去。

　　这机关虽小，但不是寻常人对付得了了的。

　　我冲陆白羽笑，可是笑容在机关落地却没有任何反应时凝固了。

　　我的机关坏了？这怎么可能？！

　　不等我反应过来，陆白羽已经挥剑刺了过来，我躲闪不得，下意识闭上眼，却突然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我鼻尖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我睁开眼，正好对上赵秦那黑得犹如深夜的眸子。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却噎在了心中，只觉得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

　　难怪那些戏文中，有那么多的英雄救美情节……

　　赵秦忍着痛，回头冲陆白羽扔出一道飞镖，陆白羽猝不及防应声倒地。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觉得我必须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于是我憋出一句话：“哎呀，这一幕英雄救美演得可真好，嗯，还省了请配角的钱呢！”

　　对于这句话，赵秦只是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然后，这个白眼翻不回来了–赵秦他……晕过去了。

　　赵秦倒下去的那一刻，我下意识伸手去接住他，却被他撞倒在地。我脑袋被硬硬的土地撞得有些发昏，眼前是赵秦失血过头的苍白脸庞，那一刻，我心中莫名浮现一个念头–

　　我是不是可以彻底放下韩久了？

　　五

　　韩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那种鬼医。而赵秦只是个性子倔强、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这两者相比，高下立判。

　　韩久个性内向，赵秦则有些暴躁。

　　韩久长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赵秦却是浓眉大眼。

　　韩久对我很好，赵秦却只会使唤着我和他一起玩儿恋爱小游戏。

　　……

　　两个人可谓是天差地别。

　　我心里明白，我不该拿赵秦和韩久比，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这种忍不住在我照顾赵秦的大半个月中愈演愈烈。

　　高烧刚愈的赵秦又倒下了，他在床上再次躺了大半个月。

　　我觉着，我收了赵秦那么多酬金，是时候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了。赵秦卧床了大半个月，我端茶倒水地跟着伺候了大半个月，势必要让他感受到贴心和爱的关怀。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赵秦的伤势终于有所好转。在他能坐起来的第一天，他冲我招了招手，看样子是要与我来一场心与心的交流。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并不想过去，赵秦却从枕头下掏出一块金条。

　　我：“……”

　　我乖乖地搬了把凳子坐在赵秦的窗前。

　　赵秦问我：“陆白羽为什么要杀你？”

　　我一本正经道：“因为求而不得。他爱我爱得太深，可是我拒绝了他，所以他恼羞成怒要将我杀了。”

　　赵秦冷笑一声：“那鬼医又是谁？”

　　我低头不语，赵秦也不说话，气氛就这样僵持着，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后，赵秦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说：“我听见了，你有喜欢的人，而且……已经不在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的心跳，闷声闷气道：“是曾经喜欢过……”

　　赵秦嚼着这两个字：“曾经？”

　　我却不想再多解释。

　　我并不是个长情的人，也不是个冷血的人。

　　一个人离开我太久，也许我会还记得他，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对他的感情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浓烈。

　　而一个人与我相处太久，我再冷情冷血，心底里再惦记着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寂寞久了，心底固守的那座城墙难免会坍塌。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于是，我鼓起勇气抬头对赵秦说：“五天后是七夕节，我这里有一个很好的剧本，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赵秦面露疑惑。

　　我努力装作不在乎：“看在你给了我这么多酬金的分儿上，我这次就当友情出演了，不要钱。这次过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少江湖人觊觎韩久的医术，而江湖又传闻韩久死之前将医术尽数传给了我，哪怕我隐姓埋名却也还是躲不过。陆白羽的出现意味着我在京城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既然如此，京城我自然是待不下去了。

　　我努力装作无所谓地与赵秦对视，可是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良久后，我终于听见赵秦说：“好。”

　　六

　　我骗了赵秦，我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好剧本，我连夜从戏园子里相好的姐妹那里拿来了戏园最新上演的戏文里的一段剧本。

　　戏园最新上演的是以七夕为背景的戏文，我将那一段改了改，改成了两个年轻男女在七夕灯会上互相诉说爱意的戏码。

　　一个字，俗。

　　两个字，真俗。

　　这是比英雄救美还俗气的戏码，我却在半夜改这段戏的时候乐得笑出了声。隔天我将剧本给了赵秦，赵秦皱着眉头看了许久，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只是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彩。

　　很快就到了七夕节，街道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我和赵秦混入其中，就像两个最平凡的陷入爱河中的男女。

　　路道并不太宽阔，行人又太多，难免会产生摩擦，时不时会有人迎面走来不小心撞到我。我余光瞥见赵秦几次伸出手似乎是想护我，但又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于是我开口对他说：“演戏要敬业，你没看过剧本吗？剧本里女主逛街被撞了，男主都会伸手去护住的。”

　　赵秦撇了撇嘴，脸上挂着不耐烦，却还是伸手一把将我搂进怀中。我心里偷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对他道：“所以说啊，你之前的那些戏都演得不够走心。”

　　赵秦冷哼道：“你演得走心？一场戏收我一根金条，演得还真够走心的啊！”

　　我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只得讪笑了一下：“我之前答应你的，嗯，就那个免费提供的额外服务，放心，今晚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地演好这场戏！”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赵秦，灯光下，我仿佛能从赵秦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赵秦怔怔地看了我许久，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伸出一只手盖住了我的眼睛：“别瞪这么大，怪吓人的。”

　　我：“……”

　　我和赵秦做了一切七夕节中年轻男女都会做的事情，两人带上了并不精致的兔子面具，吃了并不好吃的路边摊小吃，甚至还玩儿了小孩子才会喜欢玩儿的捞鱼小游戏。夜渐渐深了，七夕的气氛却慢慢到了高潮。

　　河的对岸炸开了一朵朵烟花，无比地绚烂。

　　人群欢呼起来，人头攒动，不知谁撞了我一下，等我回过神来后我却被挤出了人群，我眼睁睁地看着赵秦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拉我，却没能扯住。

　　我和赵秦走散了，直到月上柳梢头，人群渐渐散去，我还是没能找到他。我在京城的街道里胡乱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西市的拱桥边。拱桥下面的水面上满是情人们放的花灯，而拱桥上也点着一排排的精致红灯。

　　桥的那头，仿佛坐着一个人。

　　我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我快走几步冲了过去：“赵秦？”

　　赵秦身子微微一颤，慢慢站起身来冲我吼道：“剧本里可没有这一段！”

　　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那剧本里还有一段台词呢。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赵秦却突然脸色一变，掉头就走：“我不想听。”

　　我连忙扯住他的手臂：“喂喂喂，你不要胡乱加戏呀。你听我说完，我喜欢……”

　　我话还没说完，赵秦就猛地回头凑了过来，一双眼睛闪烁着比星星还要明亮的光彩，他说：“不要说出来。”

　　我愣了愣，话到了嘴边已经咽不下去了：“我……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上你了。”

　　赵秦咬着唇，脸上闪过痛苦之色。他伸手按住胸膛，像是忍受不住痛意弯下了腰。我担心地伸手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寂静的夜里，我听见耳边穿来一声幽叹：“你还记得韩久吗？”

　　我如遭雷击。

　　赵秦终于直起了身，慢慢从袖子里掏出什么东西：“不该说的，你不该对我说的。”

　　他盯着我，像是要将我永远地刻在他的脑海中一样，随即他终于掏出了那把匕首，刺进了我的胸膛。

　　我难以置信：“赵秦……”

　　赵秦面无表情地将我推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七

　　我忘了我是谁。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河水旁的草地上，睁开眼第一个瞧见的就是一个略有些腼腆的少年。

　　他冲我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你醒了？没事儿吧？”

　　我头有些痛：“……你……你是谁？”

　　他抿了抿唇，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在下陆白羽。”

　　“是你救了我？”

　　那个自称陆白羽的少年不置可否。

　　我转头去看，却发现三步开外安静地躺着一个兔子面具。

　番外

　　我叫赵秦。

　　我自幼体弱，父母疼惜我，唯恐我出门在外发生点儿什么事儿，所以我自小就被拘在家中。我没什么别的爱好，平日里只能看看小厮偷偷塞给我的戏文，以及围观府中那些带着假面的尔虞我诈。

　　我觉得我天生就该是个戏子，可是，宰相家的公子出去做个戏子委实有些丢人，更何况我还是个短命的。

　　太医说我活不过十八岁。

　　在我十八岁生辰那日，父母忍痛将我送往深山中的庙宇，期盼高僧能救我一命，可是高僧没能救我。我在濒死之际遇到了一个叫作韩久的男人。

　　他给了我一枚药丸，说可以让我再多活十几年，而唯一的代价是，我必须帮他看着一个女子。

　　那是韩久喜欢的女子。

　　韩久说自己活不久了，可他一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喜欢的姑娘会喜欢上别人，就觉得心如刀割。

　　韩久让我待在那女子身边尽力去勾引她，如果她不动心，这事儿便算了了，如果她动心了的话，他就让我亲手杀了她。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男人？

　　韩久为人谨慎，唯恐我办事不尽心，还喂给我一枚蛊毒，说是与他种在那女子体中的蛊毒本是一对，如果我与那女子互相动心，我便会遭受百虫噬心之痛。

　　韩久喜欢的女子名叫沈繁繁，是京城有名的戏子。我派了无数人去勾引她，却无一成功，于是我决定亲自上场。

　　那是我一生之中最后悔的决定。

　　棋逢对手。

　　她是一个好的戏子，却对周围的人都抱以疑心。

　　我只得拿出我毕生的功力与她周旋，努力扮作一个不懂情爱但想去尝试的天真公子哥儿。我努力想出各种戏码，甚至还调查清楚了她的身份，安排了陆白羽，假意想夺取鬼医韩久的医术秘籍，自己再英雄救美，以此打破她的心防。

　　可是我忘记了，假戏最是容易真做。

　　百虫噬心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决定趁着自己并未入情太深时速战速决。我刺伤了沈繁繁，并亲手将她推了河水之中。

　　这场戏子之间的较量，我赢了。

　　我看着河水慢慢吞没沈繁繁的身体，固执地想着，这一场戏，是我赢了。

　　陆白羽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笑得不怀好意：“她真的快要被淹死了哦。”

　　我没有吭声，直到彻底看不见沈繁繁，脑子一空，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跳入了水中。

　　韩久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教给了我他毕生所学。我给沈繁繁喂下了忘忧蛊，能让她忘却一切前尘往事。

　　我将沈繁繁救上了岸，转身要走的时候，陆白羽就像牛皮糖一样紧紧跟着我：“你就把她扔在这儿不管？”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所以？”

　　陆白羽笑了开来：“那我就要冒名顶替了哟！在戏文中，像沈繁繁这种落水又失忆的可怜姑娘，是会爱上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的呢。”

　　我握紧了手，感觉到胸口的蛊毒又在蠢蠢欲动：“随你便。”

　　反正……这场戏也已经落幕了。

　　在我走远之时，我依稀还能听见身后似乎有什么人在交谈。

　　“你……你是谁？”

　　“在下陆白羽。”

　　“是你救了我？”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系着前一天晚上我与沈繁繁买的兔子面具，不料却摸了个空。

　　我心里一痛，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一直催促着我跑回原地。可等我回到河边时候，我发现原本在那儿的两个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个兔子面具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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