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看的电影说说(一个人的影院-12)
太喜欢张黎导演的这部《人间正道是沧桑》,他的作品以小见大,又能在作品里夹带私货(褒义),让人在观看每一遍时都有不同的味道。
想来,关于这部剧的一切,要从立仁开始说起,从作为“人”的每个角色说起。
一、不信儒家的儒生
《人间正道》的一切,从立仁藏枪准备刺杀开始,这既是清末民初许多革命者的缩影,也是立仁这个人物建立起来的基座。不得不说,立仁这个人物本就是这个故事的核心人物之一,加上黄志忠老师超凡的表演——结合我的观剧感受,可能也远远超过他自己其他表演,比如海瑞——将整个剧成功地立住了。
很多观众(包括答主、各种评论等等)都称,立仁在这个故事里是一个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代表。
不假,“立仁”之名就是儒家的核心概念,立仁投奔广州前也是国文先生。但这个名字,应该是杨庭鹤老先生给长子起的,换句话说,这是先人和民众对某些革命先行者的期望,甚至也是这些人的自许和定位。
可意愿不是现实,他们真的做到了吗?没有。
立仁一出场,就已经变身为一个刺杀者了,如果说仗义杀人,还可谓孟子的“舍生取义”。他自广州时期就和楚材一起做了秘书和情报工作,前者在传统中国是所谓“近侍(剧中也直接用了类似的词)”,即宦官一类的角色,后者更是传统儒家极其不齿,视为酷吏的工作。从事这样工作的立仁,怎么可能是一个儒生呢?
其实,立仁本心最相信的是什么,剧里也有明明白白的直接展示,就在第四十一集立青家里大婚,兄弟二人的对话上:
先是立仁好奇立青会不会为娶了师母而对瞿恩心存愧疚。
立青坦诚自己和林娥之间都绕不开瞿恩
立仁感受到“瞿恩”这两个字的压力,转而问道,“是不是感觉愧对自己的老师啊?”立青却没有回答,而是跟着问了自己哥哥一个问题。
立青的潜台词就是,你杨立仁手上血债累累,我娶老师的遗孀你还来问我人伦,难道你就在乎人伦吗,你怎么好意思来问我呢?
立仁显然听懂了,一笑,说道:
这时立仁已经意识到,立青要跟他聊的,不仅仅是瞿恩,还有瞿霞。实际上,立仁本身好奇的,只是为什么立青会做出娶林娥的选择;而在立青眼里,立仁正是最应该为青、林、恩、霞四个人的感情悲剧负责的。于是,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立仁接着说:
已是抗战末期,立仁此时谈笑自若
有人会说,没错啊,难道儒家不讲王道吗?讲,当然讲。最初讲王道的人,是孟子,我们看看他是怎么讲的: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孟子•梁惠王上》)。
孟子说,按照道理做事,不折腾,保障民生,有了人道,才有王道,这是成就王道的第一步。而立仁所说的“王道”,则要凌驾到人伦、人理、人道以上!
这就不是儒家思想了,而是法家手段。
更何况,立仁后面还说了“霸道”,谁是又讲“王道”又讲“霸道”的呢?法家大师,秦国改革一把手,商鞅:
卫鞅曰:“吾说公以帝道,其志不开悟矣。”後五日,复求见鞅。鞅复见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罢而孝公复让景监,景监亦让鞅。鞅曰:“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请复见鞅。”鞅复见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罢而去。孝公谓景监曰:“汝客善,可与语矣。”鞅曰:“吾说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诚复见我,我知之矣。”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跶之前於席也。语数日不厌(《史记•商君列传》)。
商鞅先是以上古三皇五帝的帝道,觐见秦孝公,孝公听得昏昏欲睡,之后责备景监推荐不当;第二次,以商汤周武的王道进言,孝公觉着虽然不错但不实用;最后商鞅拿出霸道觐见,孝公一听就入迷,不知不觉都凑了过来,聊了好几天。
但之后,商鞅自己都说,霸道虽然见效极快,但“难以比德於殷周”。
为什么?因为法术势的法家手腕,根本上就是极权统治加特务政治,而这可以说是绝对违背伦理道德的。这恰恰是立仁相信的东西,也是立仁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
立仁接下来继续为自己辩解说:
听到瞿霞,立青的眼神黯淡冷厉了起来,有几个镜头他用力吸着烟
这段台词,我第一次看就反应过来了。是什么?正是阿伦特针对纳粹德国提出的“平凡之恶”。集中营的一个士兵举着枪把犹太人驱赶进毒气室,另一个人按下了毒气室的开关,单独来看,都是特别微小的举动,他们也只是整个纳粹德国这个邪恶机器上的小小螺丝钉,也只是服从一个简单的上级命令,可这就可以说他们不是“恶”了吗?
不,他们依然是恶,这也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助纣为虐”。而立仁,在这个过程中可绝不是一个螺丝钉,他作为中高级军官,至少是个大齿轮。
他可耻就可耻在,他以所谓“霸道”来令自己的助纣为虐变得正当化。
所以,尽管黄志忠老师的表演极其富有魅力,但根本上这部作品对立仁这个人物的态度,依然是批判的,当然这种批评不是那么的生硬和赤裸裸。
对于立仁的自辩,立青是这么回复的:
难道犯下了这样的罪行也能奉行法不责众吗?立青的质问已经直逼立仁的灵魂,他回答不了
立仁在广州时期,有一次看着兴高采烈、小人得意的楚材,心里闪过楚材大跳滑稽舞的情景——顺带一提,这一段堪称国产剧艺术化处理的一绝——这时的立仁,尚且存有良知,还不习惯去做机器里的齿轮或者螺丝钉。
他最要命的一次转变,就是在上海时期。向父亲承诺送瞿恩出上海后,一扭头就变卦,便要将瞿恩押解赴宁,这时的立仁已经完全相信中国必须有霸道,霸道必须凌驾于人道之上,而能成就霸道的正是蒋;即便他内心多少鄙夷这样的不道德,但他已经不再抗拒了。
编导为了突出立仁身上的法西斯气质,在他的情感线上也做了很大的功夫。实际上剧迷们应该都知道,《人间正道》里很少有纯粹的“情感戏”,很多情感戏都自有象征意味。说回立仁,他的感情戏不断降级,其实也是在暗示他的人性渐渐被磨灭。他在广州时期对瞿霞生出少艾之情,还是一种对美好的纯净想往;到了上海时期,他对林娥的态度,与其说是有爱慕之情,更多的倒是情欲驱使;到了抗战之后,连“情欲”都保不住了,只剩下了“肉欲”,之前从未出镜的吴小姐也再无人提起,只有一个舞厅里的女人,在被他推开之后,又转而去陪吴融跳舞。
当然,到了剧情后期,他愈发后悔,但同时也极力掩盖住自己的后悔,最终走向了虚无主义。我相信在他赴台的航船上,望向波涛的眼神,必然是空洞的,正如他的心灵,也是空虚的。毕竟眼泪,也已经在银行里、黄金前流尽了。
我想了想,也许会有人反驳,说立仁不是反对闪击延安的吗,立仁抗战后不是对许多军政方针和军团大员都颇不以为然吗?
立仁心中是没有“仁义”的,他的目标在于“克定祸乱,布纲治纪”,这是有其合理性的。在乱世之中,先要追求秩序,这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是否就能使用如立仁般残酷的法家手段?张黎给出的答案,并不是说不行——毕竟瞿恩和立青也在上海搞过情报和暗杀,这是斗争不可缺少的手段——但是,要有底线和良知,也包括要为了这份良知付出血的代价的勇气和觉悟。比如立青暗杀时面对妇孺没有开枪,这就是双方之间的差别。或许,立仁心中也有一个梦想、一个抱负,那就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堪平祸乱、九州混同之后,再致力于仁政……但那时,难道不觉着已经太晚太晚了吗?
立仁既然以秩序为第一追求,那么他在品评人物、臧否时事上,就会以“强毅果敢、刚而能断”为上。因此,他看到战后国军将领贪墨极重,军事决策首鼠两端的时候,就再难抑制对这些“自己人”的巨大失望。但这个时候,真的太晚了,晚到连改换门庭、弃暗投明都做不到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他终将走向虚无主义,他的政治抱负确乎再也无处施展。更何况,面对这种种令人失望的现实,立仁连做点什么的念头都没有,他怯于直言忠谏,也无力约束同僚和下级;他心底再干净又有什么用,论迹不论心,他早已放任自己同流合污了。有意思的是,黄志忠老师扮演的另一个角色海瑞,跟立仁恰恰是完完全全相反的,那才是一个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儒家勇士。
特别反讽的是,在立青大婚的那晚,这个大特务头子,当他自己和家人被军统监视的时候,却出门痛打了监视者一顿。当然,有人说立仁工作上允许军统监视,晚上又打人,这是公私分明、忠悌两全。我则另有看法:没有人喜欢一个被监视的世界,连立仁自己都不例外。然而,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忘记的人,配代表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吗?
叙事有另一个方面其实是失败的,严重削弱了立仁的人物塑造——他的能力。以抗战时期为例,立仁的工作主要是两个,一是早期在上海的对日情报,二是中后期在重庆的对日情报,特别是对空情报。上海部分,最后结果是既没有获得情报(得到时已经是金山卫登陆当天,已经丧失情报价值),更没有暗杀成功。重庆部分,由于有了林娥的加盟,才成功截杀了中元盛孝——不过考虑到这是一部国庆献礼剧,这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么一来,听到立青夸立仁“对日情报当之无愧重庆第一把交椅”我就笑到出戏,第一把交椅都这样,其他人还能看吗?
另外一提,小说中立仁的确信守承诺,送走了瞿恩。但不得不说,不管是剧里立青和同学救走瞿恩,还是小说里立仁送走瞿恩,历史上都是很难发生的。依我看来,立仁要押送瞿恩去南京,虽说有脸谱化嫌疑,反而符合这个人物的变化曲线,有利于人物塑造。
二、不相信理想主义的理想主义者
立青本来是不相信共产主义的,“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他在黄埔受到老范的影响也极其巨大,而老范的哲学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涉足政治——老范却糊涂了,乱世之人哪有独善其身的道理,不作出选择就同样意味着放任自流,这就是为什么最终给瞿恩执行枪决的人,正是老范——另外老穆的咄咄逼人和高人一头也让他颇有反感。
可立青始终是相信人道的。他最早表露出向组织靠拢的意愿时,固然主要是为了瞿霞而不是为了理念和理想;当他最终决定追随瞿恩时,也是因为他从被害的工人身上,看到了心爱的瞿霞的影子。然而,这才是符合人心和人性的——孟子所说的“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是仁义的发端。这种恻隐之心虽然极其朴素和粗糙,但它正是人心里难以磨灭、最为坚牢的存在。
在这之前的立青,无非是一个随着性子来的年轻人,包括他在班上倾向老穆的发言,也无非是仗义执言而已;就好比一个老农在一个地主面前,为一个受了气的长工说两句公道话,这背后一样没有任何政治主张和阶级理想,只是一种“詹姆斯·斯科特式”的朴素“道义观念”(《农民的道义经济学》)。而在这之后的立青,才真正开始反思和考虑自己的理想、道路和立场。
我在网易云音乐的评论区看到过一种看法,认为瞿恩和立青都太过理想主义,并不适合实际。这真的是天大的笑话……不合实际的理想主义者最后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实用主义者反而一败涂地、惨淡收场?这种观点不是笑话是什么!
事实上,全剧唯一一个成功将中国知识分子现代化了的人,真正做到知行合一的人,正是瞿恩;你说他不懂政治,三人委员会的时候楚材一个电话他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你说他纸上谈兵,调立青进上海,以野战手法做城市暗杀,这是何等诡谲霸气;你说他高高在上,在江西边缘化时他能屈能伸,临死始终谈笑自如;然而,书本一卷,回首看处,他依然是那个黄埔教书的瞿教官。
如果说立仁是全剧的基础,是心脏,那么瞿恩就是全剧的灵魂,是大脑。但是立青在觉醒之后,逐渐接管了瞿恩作为大脑的作用——最明显之处就是立青代替了瞿恩,和林娥结合在一起,标志就是立青婚宴上的一席话,这一席话将共产主义理想和中国传统的家国观念结合在一起,并做了非常当代化的表达。这个时候的立青,已经完全成熟了,成长为了瞿恩第二。
什么信仰、什么党派、什么国家,总是要有家,进了门,坐下来,无非是吃饭喝酒;吃了饭,喝了酒,就是家人。这句话,就是我所理解的联合政府和新民主主义革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革命是为了请客吃饭。为什么新民主主义革命取代了旧革命?因为前者在乎“这个家里的一切”,前者愿意“感受这个家里的一切”。立青在这一次里提到他上一次离开南京的时候,联想一下那一次两兄弟间发生了什么,会否心里莞尔呢?
立青开始时绝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立仁、立华都是起初就有理想,却无一人是理想主义者(立仁是中途搁置了理想,立华则是始终无真正勇气去实现理想)——相比先去了解、掌握理想,再去决定行动的瞿恩,立青从一开始只是跟着自己的即时处境和良知来决定行动,他确实有过为老穆说公道话,东征盛赞独立团,北伐路上为独立团深感不平等等举动,但他也拒绝过老穆的组织工作(不得不说老穆早期的组织工作确实粗糙,见后文),也用枪指过瞿恩,大革命刚一失败他也带着士兵上街抓人。
但随着立青的一系列独立活动,特别是在湖南山区的游击经历,他开始理解、认同、接受党的理念和理想,也把这份理念的火炬越来越多地传递了出去。下图里,白凤兰要手下绑上党代表一起出发时,所有人最开始都没动,直到她掏了枪;这一瞬间的犹豫,就已经把这支没活过这一集的队伍跟那些军阀私兵区分开了。等到抗战时期,立青进入抗大教课;除去历史背景,与在黄埔教书的瞿恩何其相似;也恰恰是同时,他正式开始了对林娥的追求。
突然想起来,立青混到最后才是四野十纵司令员,顶头101是小自己一期的黄埔学弟;按小说的结局,立青得授中将衔——他的历史原型之一陈赓可是大将军衔——虽说仕途一般,好在80年代安然辞世,这才是恪守中华传统仁义忠孝、致力实现治平理想之福报。
党指挥枪,而不是军阀的私有军队,这条铁律才是我军现代化的所在
但是关于立青,还有最后一个关口说不清楚——瞿霞。
三、爱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在油管上的延安街头相遇那集,评论区几乎都是大骂老穆横刀夺爱的。
实际上,老穆和瞿霞的结合,恐怕瞿霞主动的成分居多。其实想想也知道,三期六班哪个人当时看不出来立青和瞿霞之间感情特殊?只有谢雨时是湖南人,直爽坦诚,挑明了问立青而已。
何况立青当时马上就向老穆请示要娶瞿霞,老穆一呆,问为什么,立青像一门大炮一样炸裂了:“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问我为什么!”老穆怎么也实在犯不上要这么得罪立青的。而在南京回绝立青的结婚请求,应该是要组织先检验瞿霞的可靠性,婚姻相比反而是太小的事了。
那么瞿霞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首先是瞿霞难以面对杀兄大仇的亲弟弟立青,抓捕折磨瞿霞、擒获枪决瞿恩都是由立仁一手主导的,瞿霞再也难以接受立仁的亲弟弟,同时她确实深爱着立青,这成为她余生(小说、电视剧里瞿霞的结局有所不同)永远的内心挣扎和憾痛。这其实从瞿霞一出狱就表现得很清楚了,她非常抗拒立青的亲密。
整场戏分为多个阶段:先是立青狂喜拥抱、瞿霞呆住;立青以为瞿霞惊怕而安慰;立青强吻,瞿霞扇耳光;立青呆住退开,二人对峙;立青上前,抓住瞿霞小臂,掀开衣袖
立青一脸茫然,他只看到了瞿霞充满敌意的双眼。
立青直到看到她伤痕累累的小臂,才从狂喜昏乱中痛醒出来,他这才想起来这一切的一切,是源于他的胞兄。
其次,瞿霞在狱中饱受折磨,身心俱疲,更丧失了生育能力。她内心已经极度自卑,认为自己不再适合立青——与之相反,立青在这八年中,战场活跃,观念和精神都走向成熟。双方的感情世界一旦不再对等,关系的维持就变得非常困难了。这非情感帖,故不赘述。这一层感受,在林娥给立青的信和电视剧结尾瞿霞的信中,都说得十分明白。
对于立青来说,收到林娥那封信,应该是个安慰吧。我相信很多人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对此有同感,亦不赘述。
广州中央党部那个活泼烂漫的瞿小姐,其实在狱中八年就没有了
我最终还是觉着结局里瞿霞自己的遗书放在这里更妥帖一些。
最后一层,是立青相比老穆作为丈夫的差距。不少剧迷说,瞿恩适合做情人,董建昌适合做丈夫;其实我认为不妥,瞿恩对林娥还是地下党时期,条件比老董不知难了多少倍,可他一样照顾妻子非常妥帖,岂非模范丈夫?这个句子套用在立青和老穆身上倒是合适,立青适合做情人,他爱瞿霞爱得狂热,老穆适合做丈夫,他呵护瞿霞像个父亲。
立青是一员战将,在家庭生活中却显得青涩稚嫩,在哈尔滨的时候他不会煮咖啡,瞿霞就说,“(煮咖啡)这种事在家里都是老穆来做的”。
补一句,我要为老穆这个人物鸣不平。老穆这个人物也有自己的成长历程:黄埔时期他有对工人的组织工作经验,又生搬这套对付大老粗的东西,要硬套到家庭背景显赫、受过教育、心气儿高傲的立青身上,当然活该吃瘪;在中央苏区他怀疑立青,既是他自己的不成熟,也是当时党组织的不成熟;再到延安时期,就可以看到他的完全转变,特别是街头相遇前前后后,他对立青追求林娥最终表示理解和支持,都是非常令人感动的片段。
从这个角度说,瞿霞选择老穆,确如她所说,是自己的选择。
而做出类似选择的,还有林娥。
在延安相遇之前,我们对林娥的了解极其寥寥,只知道她是数字天才,是瞿恩的发妻,是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可怜母亲,是失去了丈夫的可怜妻子,也知道她能言善辩,和瞿恩一样能做思想工作,也知道立仁对她有过非分之想。可我们回头去一一审视这些标签时,却发现它们干瘪得简直不像个人。直到延安相遇。
到这里,她还是立青的师母,在教育他,在劝解他。
对了朋友们,杨雪真美啊!
然而随着林娥现身说法,谈到瞿恩、立华和自己的感情纠葛,她非人化的神格被冲淡了。
注意:在之前的立青面前,林娥全部是正面镜头;这时却只有一个朦胧的侧脸,这或许是立青第一次从流露出脆弱的林娥身上看到女性的美
林娥接着说,同样是失恋,瞿恩可比你豁达。立志要仿效瞿恩的立青,听到这句话,立刻擦了擦眼泪,一蹦站了起来,笑说打完了日本鬼子就要去五台山做和尚,大有“匈奴未破”的透彻了。然而他转身离开,却听到林娥呜咽的哭声。
立青这时才真正将林娥当成一个人、一个女人看待
他后来和老穆说,一个女人,避开所有人,哭得那样伤心,我就知道我是要照顾她的。为什么偏偏是立青?因为林娥信不过别人,她明明知道立青只走出没多远就哭出声,这是她承袭自瞿恩那里的、对立青无上的信任和依赖,立青是瞿恩最钟爱的、谈起来连眼睛都闪着光的学生,他是瞿恩第二,是他自己独一无二版本的另一个“瞿恩”,这是别的任何一个男人都给不了她的,所以林娥只能选择立青,而立青当然也只能选择林娥。
立仁在大婚之夜好奇立青是否会为了人伦而感到愧对瞿恩,这是一个立青不屑于回答的问题。那个时候发问的立仁还不懂得失去,更不懂失去后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抚慰;相濡以沫,从来就不如相忘于江湖。可如果你真的失去了,你就不会再挑挑拣拣;没有江湖的两条小鱼,别无选择,必须相濡以沫。
老穆和瞿霞近乎父女的婚姻,也是这样——只是老穆并不是这样一个本就失去了的人,他为了照顾瞿霞,而放弃了自己拥有一个正常婚姻的权利和机会;这就是为什么瞿霞说自己亏欠了他太多的原因。
大婚那夜,林娥泪眼婆娑,她问立青,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多么残酷。是的,但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这甚至不是问题。
林娥用头发拨弄对方鼻子,是极其特殊的亲昵,只对两个人这样;另一个不是瞿恩而是费明;不妨说,解放战争时期的立青,已经成长到完全取代了瞿恩的地位,他不再是“瞿恩第二”而是“立青第一”;惟其如此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他感受到了瞿恩从未感受过的亲昵
林娥和立青不会永远没有爱情,我们也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个好结局。
请让我回到这篇文章最初,立青、立仁谈的那个问题上。
——人伦,真的那么要紧吗?
要紧,它比王道、霸道都要要紧,要紧得多。
只有在人心面前,人伦一点儿也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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