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女扮男装进书院读书(庶女被迫嫁为第十九房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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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空桐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一棵长满了红色枫叶的枫树,她试着动动胳膊的位置,粗壮的树枝只微微晃了晃,一片枫叶悠悠飘下。
好吧,空桐雪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努力回想上一世的情景,可记忆零零碎碎,拼凑不起来。
这也难怪,谁让她们空桐一族太过逆天,肉身破碎却魂灵不灭,随机依附到天地万物之上,经过多年沉睡便可重生神识,但作为代价,上一世的记忆会丢失大半,只记得一些有关自己的重要信息。
对了,她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她依稀记得好像死得挺惨的,因为上辈子她是妖魔之身,一露面就会被人喊打喊杀的那种,别提过得多憋屈了,所以一直盼着赶紧死了重新转生。
可没想到这一世更惨,竟然成了一棵不能说,也不能动的树,不知道哪天被人几斧头砍了,然后拿去做烧火的木柴,最终还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想到这里,空桐雪不由得悲从中来,可作为一棵树,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正在惆怅之际,忽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名穿着绿衣的少女出现在空桐雪面前,只见她神色仓惶,慌不择路,不小心被草丛中的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枫树脚下。
“嘶——好痛!”少女的脚大概是崴到了,疼得身体一个劲儿发抖,努力半天都无法站起来。
这时后面更多杂乱的脚步声纷沓而至,“找到了,二小姐在这里!”
一群家丁打扮的男人嚷嚷着向少女包抄过来,少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咬牙拔下头上一根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厉声道:“你们不要过来!”
家丁们被唬住了,站在原地,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如果二小姐死了,他们回去也交不了差。
管家满头大汗地追上来,家丁们赶紧向后退了一步,把他让到了最前面。
“二小姐,您还是跟我们回去吧,您看,您离了文家又无处可去,老爷夫人总归是疼你的。”管家好声好气地哄道。
少女冷笑连连:“疼我?所以把我嫁给一个老畜生?”
管家不赞同道:“怎么能这么说呢,许老爷家中可是金山银海,您嫁过去就是当家夫人,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呢。”
“别骗我了!”少女绝望而又崩溃,“莺儿都跟我说了,他娶了十八房夫人,个个都正值韶华,结果没有一个是活着走出许家的,那就是一个老妖怪!”
管家脸上的肉抽了抽,陪笑道:“别听那个小丫头胡说,是那些女子压不住这富贵,您就不同了,夫人特地请了高僧看过的,您绝对能坐稳许夫人的位置。”
少女拼命摇头,白皙细嫩的脖子被金簪尖划破,渗出缕缕血丝。
管家一边继续好言相劝,一边悄悄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准备趁少女不注意,上前夺下她的金簪。
少女此时万念俱灰,一旦被抓回去,她就要被塞进花轿,嫁到那魔窟一般的许家去,想到传言中那些女子的凄惨死相,她心一横,义无反顾地狠狠将金簪刺进了自己颈间的动脉。
鲜血狂喷而出,惊呆了众人,待他们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少女已经大睁着双眼倒地,瞳仁慢慢开始涣散……
2
秋日的天空很高很蓝,阳光很暖,空桐雪懒洋洋靠在廊下晒太阳,脖子上包扎着一圈厚厚的纱布,转个头都困难。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日那个名为“文若珊”的少女在枫树下自尽,鲜血喷得满树身都是,然后她便觉眼前一花,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次醒来,神识便已经从枫树上转移到了这位文家二小姐的身体里,而原来的文二小姐,魂魄早已渺渺而去。
她想了半天,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机缘,原本她只能做一棵树,若想化为人身,不知道要修炼几百几千年,前提还是没有被人砍了做木柴。
而文二小姐恰巧惨死在她这棵树下,犹如献祭一般将鲜血淋了她满身,于是便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关联,
让她附到了文二小姐的肉身上。
只是可惜了文二小姐,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死得还这般惨烈。
空桐雪一声叹息,她这两日养伤期间,身边的人换了又换,而她又认不清谁是谁,便闭着眼睛装死。
下人们以为她还在昏迷不醒,谈论起来便没了顾忌,因此她断断续续地听了不少八卦,也将文家的这点破事了解个七七八八。
原来文家以前也算是大户人家,自现在的文老爷接手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他为人平庸,胆小怕事,而且贪财好色,偏偏娶的夫人强势善妒,家中的妾室都没落得好下场。
这么多年,除了夫人所生的文大小姐,也就文二小姐一个庶女硕果仅存,其他的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半途夭折。
文二小姐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夫人发了善心,而是文大小姐当初闹着要有个妹妹作伴,夫人这才网开一面。
文二小姐的亲娘在生下她后就去世了,她从小便知道要讨好嫡姐,不然就会连饭都吃不上,而文大小姐一直把这个妹妹当个宠物养,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她一直盼着长大后嫁出去,哪怕嫁给一个贩夫走卒,只要能离开这个家就行。可没想到她好容易熬到出嫁的年纪,文家却因为文老爷迷上了赌钱,家境急剧败落。
然后她就被文老爷和文夫人联手卖了,只因许家出了一笔数量可观的彩礼,足够文家再挥霍几年。
至于这个许家,在当地可谓是臭名昭著,据说他家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生意,与黑白两道都有勾结,赚到手的银子流水一般。
大概是造孽多了,许老爷遭了报应,眼看都是奔花甲的人了,膝下还是空空如也,他疯狂往家中纳妾室,并且把生不出孩子的错都算到那些可怜女子头上,一年不知道横着抬出多少伤痕累累的尸首。
人们都说许家那座大宅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凡父母有点良心的,都不会把女儿送进许家。
文二小姐正是听说了这些传闻,才想着逃走,可就像管家说的,她无亲无靠,就算真的逃出去,也是没有活路的,这世道向来对女子不公平。
空桐雪隔着纱布抚了抚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心中恻然,文二小姐是得有多绝望,才会将金簪刺得如此深,以至于她睁开眼时,把大夫都吓得一哆嗦。
按说这么深的伤口,人是活不了的,可谁让空桐雪不是人呢,她代替文二小姐活了下来。
既然代她活下来了,那空桐雪就不能让那些逼死她的人如愿,想拿许家那笔彩礼,也要看文家这些人有没有命花了。
空桐雪微眯了眼睛,感受着丹田处逐渐升起的一缕暖意,作为逆天一族,没点保命本钱那怎么行?这一缕正是她的先天真气,每一世只要她修成人身,就可以借助这缕真气快速增长修为。
这一世她在机缘巧合下直接拥有了肉身,那可省了不少步骤。
或许她现在在修仙界还是一只小弱鸡,可要对付文家这群废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3
空桐雪的太平日子没过两天,文夫人气势汹汹地就上门了。
一开始听到文二小姐自戕的消息,文夫人差点气死,这贱人吃文家的,喝文家的,最后还想坑文家一把。
后来听说人救回来了,文夫人悬着的心才放下一些,只要这死丫头有口气在,就得乖乖给她上花轿,至于嫁进许家后是死是活,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因此一听说文二小姐伤势好转,能下地走动了,文夫人就准备来好好敲打一番这个不懂事的庶女,告诫她在婚期到来之前别再出幺蛾子。
本来她准备了一套说辞,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什么的,结果没等她开始发挥,空桐雪抢着开口道:“母亲大人,您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我愿意嫁到许家去。”
文夫人一口气硬生生憋在了胸口,脸上一时不知该是什么表情,呛咳了几声后才勉强端出了嫡母的架势道:“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空桐雪点头如舂米,满眼真诚道:“女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幡然醒悟,之前是女儿错了,还请母亲原谅女儿的任性不懂事。”
文夫人惊讶地瞥了文二小姐两眼,看到她低眉顺眼,一脸恭顺,心道:“这死了一次就是不一样,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显然还是这样的文二小姐更让她省心,文夫人十分满意,又不轻不重地训诫了几句,才带着她的一帮随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文二小姐的小院子。
文夫人走了没多久,文大小姐来了,她斜着眼睛打量了庶妹几眼,嗤笑道:“命够大的,这一簪子算白捅了,你还是得嫁给那个老怪物。”
空桐雪淡定的坐着喝茶,脖子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她现在只要动作小心些,别扯到伤口就没事。
“多谢嫡姐关心,是我嫁又不是你嫁,闲心操多了容易老得快。”
文大小姐脸色一变,她比文二小姐大两岁,因为太过挑拣,到现在还没说下婚事,最恨别人提她年纪大的事情。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不想活了吗你!”文大小姐抬手便要给庶妹一巴掌。
空桐雪把脖子受伤的那一侧向文大小姐送了送,“喏,照着这里打,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不怕再死一回。”
“你!”文大小姐看着那还渗着血色的纱布,扬在半空的手说什么也打不下去了,脸气得青一阵白一阵。
她虽然莽撞,可也知道如果这个贱丫头万一有了差池,那她下一季的新衣服新首饰说不定就要大打折扣。
“哼,就让你嚣张几天,等你去了许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有你哭的时候!”文大小姐狠狠瞪了空桐雪一眼,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空桐雪一面给自己续茶,一面摇头叹气,这对母女的战斗力也太低了,搞得她好没有成就感,她现在倒想早点会会那位许老爷了。
想到这里,她扬声对着文大小姐的背影道:“嫡姐,不如你去跟母亲说说,把婚期再提前几天吧。”
文大小姐脚下趔趄了一下,见鬼似地回头看了空桐雪一眼,然后匆匆提起裙摆,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她这个庶妹该不会是中邪了吧?感觉以后还是少招惹她为妙。
4
等到出嫁的日子,空桐雪脖子上的伤口已无大碍,穿了一件高领的嫁衣便掩盖住了那块狰狞的疤痕。
她百无聊赖地任喜娘丫鬟们摆弄,穿衣梳头,描眉画目,上妆抹粉……等得她都快睡着了,才一切收拾停当。
铜镜里赫然是一位娇滴滴的新娘,美丽而灵秀,空桐雪却不怎么感兴趣地扫了一眼,她又不是真的要嫁人,好不好看的也跟她没关系,她这可是奔着搞事情去的,保准让文许两家终身难忘。
“新娘子上轿——”随着门外一声吆喝,唢呐声起,鞭炮齐鸣,喜娘给空桐雪盖上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扶着她出门上轿。
作为新郎官的许老爷根本没露面,只派了一支迎亲队伍来,态度可以称得上轻慢了,可文家根本不敢计较,还要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把文二小姐送上了花轿。
空桐雪懒得理文家这帮又蠢又坏的渣渣们,麻溜儿地上了轿子,轿帘一放,世界顿时清净了。
许家的宅子在城外靠山的位置,建造得高大坚固,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小型的城池,森严的大门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目光,像是一只雄踞在山下的巨兽,对着城中的人们虎视眈眈。
从文家到许家需要走两个时辰,出了城门还要经过一段不小的距离,空桐雪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被颠得生无可恋。
她一把扯下红盖头,摸出早就藏好的果脯点心填肚子,从一大早就开始折腾,连口饭都吃不上,幸好她早有准备。
正吃得开心,突然轿子猛地一个颠簸,毫无预兆地落了地,空桐雪身体失去平衡,一头从轿子里栽了出去,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她被摔得一脸懵逼,嘴里还含着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红豆糕,耳边一片惊呼声,眼前人影乱晃,轿夫喜娘不一会儿就跑了个干净。
空桐雪坐在地上,看着一团人形黑影张牙舞爪地直奔她而来,心中自动浮上一段信息:“影魔,低等妖魔,擅长藏匿、追踪……”
这应该是上一世残留的相关认知,可她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她现在还是一只小弱鸡啊,就算是低等妖魔也够捏死她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空桐雪敏捷地翻身而起,堪堪躲过了影魔的这一扑,她将头上碍事的凤冠摘下来随手一扔,提起厚重的婚服,撒腿就要跑。
影魔咆哮着,手臂忽然无限伸长,猛地抓住了逃跑女子的脚腕,空桐雪“啊呀”一声,身体前倾,直直地拍向大地。
完了,这下非鼻血横流毁容不可,空桐雪眼一闭,等着剧痛传来,可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鼻端缭绕上一缕淡淡的清甜香气。
这个香气极浅极淡,却在霎那间勾动了她灵魂深处的某样东西,让她整个人陷入难以自制的战栗中,幸好这种玄妙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她稳住心神,抬头,然后呆住。
只见一名长相俊美、气质高华的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冷漠地将她推开,待她站稳身体,他立即抽身而去,手中亮起的如雪剑光,分毫不差地刺中了那团人形黑影。
随着影魔一声惨叫,身形被凛然的剑气撕了个粉碎,连说句遗言的时间都没有,完完全全地被碾压。
男子转过身,看着呆在原地的女子,目光在她揉皱的嫁衣和挂着干草的头发上掠过,眉头皱了皱,迟疑道:“你……还要继续出嫁吗?”
空桐雪一阵无语,她本来是打算嫁进许家再搞事情,可半路出了这种事,她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毕竟如果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好像也挺爽的,至少文家得吃不了兜着走。
丝丝缕缕的甜香从对面男子身上飘过来,像一只小手她心头挠啊挠,为什么一个男人身上会有这么好闻的味道?她的口水都要出来了!
空桐雪踌躇了半天,看着救命恩人欲言又止。
男子还以为她是害怕,放缓语气道:“姑娘莫怕,在下问心宗湛子真,并非坏人。”
原来他叫湛子真,空桐雪脑中模糊闪过这个念头,脱口而出道:“你身上带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湛子真蓦然一震,直直地盯着空桐雪道:“你说什么?”
空桐雪脖子一缩,弱弱道:“对不起,我太饿了,你不愿意给就算了。”
湛子真愣愣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恍惚,片刻后才答道:“我身上……没有任何吃食。”
骗人!空桐雪走近了两步,那清甜的香气愈加明显,不给就说不给,还骗她说没有,问心宗可是仙门中数一数二的大宗派,至于这么小气吗?
等等,问心宗?!空桐雪的瞳孔一缩,如果她前世留下的那点可怜记忆没有错,那她正是死于问心宗的诛魔阵,如若她是一般的妖魔,早就形神俱灭,万劫不复了。
妈呀,虽说她今生已经改头换面,但还是离这种可怕的门派远一些比较好。
空桐雪立马收起对美味的渴望,一面悄悄后退一面对着湛子真干笑道:“那个,湛宗主,我还是继续出我的嫁吧,您忙您的去,不用管我。”
湛子真的长睫微垂,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平静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所嫁何处?”
“啊?哦,小女子姓文,要嫁到那边的许家去。”空桐雪大大咧咧地指了指许宅的方向。
“不能嫁。”湛子真说道。
空桐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呵呵地睁大眼睛看着湛子真。
湛子真很认真地重复:“不能嫁。”
庶女被迫嫁为第十九房小妾,送亲路上,一俊俏公子却来抢亲
“为什么?”空桐雪有点蒙。
“你跟我来。”湛子真没有回答,而是上前一步拉起了空桐雪的手。
空桐雪满脑子都是震惊,僵硬地一点点把视线挪到两人牵着的手上,男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将她的手整个握住,力道掌握得刚刚好,既不会弄痛她,也不容她挣脱。
“湛……湛宗主,你这样……不太好吧?”空桐雪被拉着向前走了好一段才反应过来,前方男子的身姿伟岸,墨黑的长发随风拂起,发梢飘到她脸上,痒痒的。
湛子真站住,手又握紧了一些,头也不回道:“我从未告诉你,我是问心宗的宗主。”
空桐雪傻了,她竭力回想,好像他只是说他是问心宗的,并没有说自己是宗主,可她为什么就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
只有一个解释,她上辈子认识他,然后把他给忘了,又没忘太干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坑了。
“啊……这个嘛……我猜的啊,一看您这超凡脱俗的气派,那必然是宗主之流!”空桐雪面不改色地睁着眼说瞎话。
湛子真回头瞄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拽着她继续走。
空桐雪感觉这个男人怪怪的,怎么看他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难不成他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空桐雪心中一紧,虽然她忘记了跟问心宗有什么恩怨,可用膝盖想也知道,她那时候是妖魔,问心宗是正道,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而她最终又是死在问心宗手上,那结的梁子必定是大了去了。
别怪她怂,她一点报仇的心思没有,空桐一族一向是“当世事,当世毕”,不管爱恨都不会带到下一世去,现在她只想好好当一条咸鱼,不想再跟上一世有任何牵扯。
5
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空桐雪很有自知之明地任凭湛子真把她拽来拽去。
可她这具身体娇娇弱弱的,湛子真腿长步子大,即便刻意放缓了脚步,她还是跟不上,累得气喘吁吁。
“喂……你为什么不……不御剑……”空桐雪实在走不动了。
湛子真背影一僵,回过头时神色淡然道:“怕吓到姑娘。”
空桐雪一屁股坐到地上,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宁可吓死也不想累死……不过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湛子真微微俯身对着她伸出一只手,“快起来吧,地上凉,我带你御剑,去了就知道了。”
空桐雪认命地把手给他,湛子真再次抓紧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然后细心地将她头发上粘着的草屑取下。
目光向下扫过她那身皱巴巴的嫁衣,他的目光冷了冷,抬手召唤出了问心剑。
御剑凌空后,湛子真很自然地把手臂圈在了身前女子的纤腰上,严肃道:“文姑娘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切不可乱动。”
由于他表现得义正辞严,落落大方,让空桐雪觉得自己此时太过计较的话,显得很不懂事,因此她只能不自在地动了动,竭力拉开一点与身后人的距离。
可要命的是,一把剑能有多长?她差不多都是窝在湛子真怀里,整个人都被他身上散发的清甜香气包围。
空桐雪后悔死了,早知道还不如走路呢,闻到又不能吃到,真是气死人了。
幸好湛子真的御剑技术一流,速度不知道比走路快了多少倍,几乎是眨下眼的工夫,湛子真在她耳旁轻轻道:“到了。”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停留了一瞬,便被风吹散,可空桐雪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半边身体都麻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她严重怀疑这个狗男人在撩她!可她却没有证据,空桐雪内心一阵抓狂。
问心剑在湛子真的操控下缓缓下落,下到一定高度时,湛子真忽然揽紧空桐雪的腰,自剑上一跃而下。
空桐雪吓了一跳,本能地搂住湛子真的脖子,好险没发出一串尖叫。
因为她刚才已经看清楚下方是一座张灯结彩的大宅子,稍微动下脑子就猜出是什么地方了,不就是她要嫁去的许家嘛。
湛子真身形飘飘若无物,悄无声息地落到一处房顶上,空桐雪像是他身上的一个挂件,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
此时天色渐黑,两人趴伏在屋顶上,底下乱哄哄的,倒是没人发现头顶上多了两个人。
空桐雪悄悄挪动身体,想离湛子真远一些,她现在都快饿死了,实在受不了他身上那股诱人的香气,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把他想象成一块香喷喷的糕点,一口咬下去了。
湛子真长臂一伸,再一捞,空桐雪的一切努力立刻白费,她现在再看不出他就是故意的,那之前不知道几辈子就算白活了。
“湛宗主,请自重!”她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低声道。
湛子真的胸腔似是振动了一下,回头却一脸正色地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示意她看下面。
这狗男人刚才明明是在笑,别以为她不知道!空桐雪磨了磨牙,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婚服的干瘦老者正在大发脾气,几名下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那几名下人正是迎亲队伍里的,方才路遇妖魔,他们都各自逃命,结果把新娘给丢了,许老爷能不生气嘛。
空桐雪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名老者,后背寒毛直竖,这就是她今天要“嫁”的那个人?怎么看起来身上都没什么活气儿了。
“以身饲魔,早已不是人了。”湛子真低声道。
“那他娶的那些女子……”空桐雪暗暗心惊。
湛子真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是为了采补,他以自身精血奉养妖魔,然后以他人生机为自己续命,所以,你不能嫁。”
废话,早知道这个许老爷不是人,她连花轿都不上,谁让她是个欺软怕硬的弱鸡呢。
“多谢湛宗主。”空桐雪扯了扯嘴角,看在救了她的份上,对于他占她的这些便宜,她就不计较了。
湛子真微微一笑:“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今日我本就是为除魔而来,许家养的这个魔头,是我苦寻多年的一个仇敌,恐怕她已经发现我来了。”
空桐雪小心脏一缩,这种事情就不要跟她说了吧?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更不想参加!
6
湛子真淡定地捏碎了手中一张传讯符,对空桐雪嘱咐道:“一会儿你跟在我身边就好,我门下弟子已经将此地包围,接到我的命令就会开始围剿行动,到时候比较混乱,你乱跑的话容易误伤。”
空桐雪欲哭无泪,她其实并不想眼见为实的,湛子真大可以在那时候直接告诉她许家的事情,她保证不带一丝犹豫地相信,然后飞快跑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硬把她拉进来呢?
她目光幽怨地盯着湛子真的侧脸,腹中饥火加邪火熊熊燃烧,偏偏他身上的甜香之气没完没了地往她鼻子里钻,结果她脑海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啪”地一声便断了。
空桐雪抓着湛子真的胳膊,“嗷呜”一口咬了上去,尖尖的虎牙划破了皮肤,血丝渗进了她的口腔,味道出奇地甜美可口,像是玉露琼浆一般。
咬上去的那一刹那,空桐雪就清醒过来了,可咬都咬了,她厚着脸皮又舔了舔湛子真的伤口,将为数不多的血丝舔干净。
原来她闻到的这股清甜香气,居然就是湛子真血的味道,难怪他当时的神色那么古怪。
湛子真动了动,空桐雪吓得赶紧抱头求饶:“大侠饶命,我不是故意的!”
湛子真紧紧攥着左手,垂眸看向右臂上的齿痕,像是笑了笑,抖了抖袖子把它掩盖起来。
“无妨,待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就能带你去填饱肚子了,且先忍一忍。”他温声说道。
这都不生气?空桐雪眨巴了两下眼睛,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接下来问心宗弟子赶到,许宅里面黑气弥漫,无数隐藏着的妖魔倾巢而出,双方大打出手。
许老爷惊慌失措地向宅院深处冲去,在那个方向,氤氲着一团浓郁的黑雾,想必就是他所奉养的魔头的藏身之地。
他刚跑到黑雾的边缘处,一只着红袖的雪白手臂腾地伸出来,五指纤纤,丹蔻如血,一把掐住了许老爷的喉咙,将他提至半空。
“主人……”许老爷双目暴突,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之后便像一只垂死的鱼,只剩乱扑腾的份儿。
那只绝美的手无情地收紧,鲜血从许老爷脖子上淅淅沥沥流下,沿着那雪白手臂尽数流进了红袖之中,顷刻间,许老爷便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干尸。
湛子真一把拽起空桐雪,与他心意相通的问心剑已经化作一道长虹,贯穿了层层黑气,直取那个藏在黑雾中的魔头。
空桐雪被湛子真强行捆绑在身边,被迫加入了终极战圈,内心眼泪狂飙,湛子真,湛宗主,湛大侠……我感谢你十八辈祖宗!
湛子真凌风而立,神情凝重地单手掐起剑诀,没入黑雾的问心剑霎时光华大盛,将那黑雾撕破了条条缺口,露出了里面那个女魔头的真面目。
只见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与飞舞在半空的问心剑缠斗,她身段窈窕,漆黑的长发直垂到脚跟,浑身散发着阴寒森然的气息,随着她一个转身,空桐雪一下子看清了她的正脸。
她浑身一震,那是怎样一张脸啊,尖尖的下巴,小巧的琼鼻,唇角微微上翘,像是随时在微笑,可两个眼睛的位置却是两个黑窟窿,里面没有眼珠,没有血肉,只有翻滚的阴森黑雾。
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结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吓人。
“湛子真!!!”红衣女子用一双黑洞似的“眼睛”看向空桐雪身旁的男子,口中发出一声恨极的怒吼。
湛子真冷冷地看着她,“虞红袖,十年未见,你的样子愈加丑陋。”
虞红袖不怒反笑,嘴角勾起道:“丑陋吗?可这张脸不正是你喜欢的吗?”
空桐雪惊讶捂嘴,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大八卦,难不成这还是一段因爱生恨的正邪虐恋?真是……太刺激了!
湛子真扫了一眼身旁两眼放光的女子,脸色一沉道:“并不是。”
似是感受到主人不爽的心情,问心剑在半空嗡嗡作响,攻势愈加凌厉。
虞红袖一面招架,一面抽空打量了空桐雪一眼,吃吃笑道:“怪不得,原来是有新欢了,不知道阿雪泉下有知,会不会伤心呢?哦,应该不会,因为她被你亲手诛杀,已经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空桐雪只觉手腕一紧,湛子真像是被虞红袖的话刺激到,力气失控,几乎攥碎了她的腕骨。
她疼得眼泪汪汪,却没有吱声,因为湛子真的神情太可怕了,万幸的是,他很快从狂怒中调整过来,放松了手指,还内疚地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腕上的指痕。
空桐雪觉得自己就是被城门之火殃及的池鱼,湛子真你这个狗男人在这里假惺惺个什么劲?放她走啊!
可惜湛子真听不到她内心的呐喊,还怕她跑了似的,一把把她拽进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
虞红袖忽然便笑不出了,盯着湛子真这个宣示性的动作,全身气息震颤,猛然爆发,将问心剑震飞出去。
“是你?!”她指向空桐雪,神色一片狂乱,两个眼窝里面的黑雾剧烈翻腾。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她,”虞红袖拼命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测,口中喃喃道:“她死了,尸骨无存,形神俱灭,根本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世上来……”
湛子真抬手抓住自动飞回的问心剑,举起对着虞红袖便是重重一劈,怒不可遏道:“住口!”
这一剑携带着雷霆之势,虞红袖倾力相抗,还是被抽飞出去老远,一袭红衣萎靡在地,一口口地吐着血。
“哈哈哈哈……”她一边吐血一边大笑,看得空桐雪眼皮直抽抽,刚才这两人的对话信息量挺大的,如果她没猜错,虞红袖所提到的那个“阿雪”大概就是她的上一世了。
原来跟湛子真有虐恋纠葛的是她,而他正是认出了她,才会突然之间态度大变,对她拉拉扯扯的。
空桐雪不由得一阵头痛,不管上辈子她对湛子真如何,反正她都已经忘了,也并不想和他再续前缘,何况听虞红袖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上一世是死在湛子真手上的,那她就更该对他敬而远之了。
湛子真看似镇定,可他执剑的左手却在轻轻发抖,空桐雪的漠然反应他都看在眼里,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湛子真,就算她回来又怎样?别忘了,是你杀的她!她回来也是找你报仇,你信不信她会想尽办法取你性命?”虞红袖满脸怨毒地说道。
湛子真再次举起问心剑,淡淡说道:“那就让她来取,你可以去死了。”
面对迎面而来的磅礴剑气,虞红袖避也不避地冲上去,半途却攻势一转,孤注一掷的冲天魔气向空桐雪扑去。
湛子真想也不想地回身将空桐雪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背部承接了全部伤害,同时剑气击中虞红袖,她闷哼一声,借着这一击的冲势飞快隐匿进周围弥漫的黑气中。
空桐雪被他牢牢圈在怀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被波及到,她愣愣地看着男子好看的眉眼,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没事吧?”湛子真笑了笑,放开了她。
空桐雪摇了摇头,想探头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却被湛子真阻止,神色如常道:“没什么大碍,不必看了。”
“禀告宗主,妖魔已清剿干净。”一名问心宗弟子跑过来行礼说道。
空桐雪越过湛子真肩膀,看到那名弟子眼睛猛然睁大,像是见到了什么让他大惊失色的画面。
“宗主,您的……”
“清理现场,统计伤亡,回问心宗。”湛子真打断他的话,言简意赅地下命令道。
“是!”弟子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宗主怀里露出的女子发顶,不敢多看,忙领命而去。
空桐雪在心中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明明是受伤了,还不让她知道,以为这样就能打动她了吗?哼。
7
问心宗建在一座灵脉充足的名山之上,奇石飞瀑,白云渺渺,四季温暖如春,亭台楼阁在青峰间高低错落,无数奇花异草点缀其中。
湛子真所居的问心阁在最高的主峰顶上,自阁中向外望去,四下皆是茫茫,颇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空桐雪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崭新衣裙,坐在窗边发愁,她体内的先天真气是增长得挺快,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她就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而且这里也他喵的太高了,看一眼都头晕,更别说想办法离开了。
湛子真也是,看着光明磊落,正人君子,却尽干一些不讲道理的事情,就比如那天,他不由分说硬把她一起带回了问心宗,不知道惊掉了多少弟子的下巴。
堂堂一派宗主,强抢民女,还是一个穿着嫁衣的民女,传出去也不怕坏了他的名声。
空桐雪思忖了良久,想着不如跟湛子真开诚布公,她已非前世之身,是非恩怨也便一笔勾销,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苦还要硬往一块拧。
措辞语气她都想好了,结果湛子真迟迟没有出现,怪让人郁闷的。
不过她在这里的待遇却是没的说,一日三餐都有人送,饭菜精致可口,衣裙发饰都是成套簇新的,一看就不是凡品,还有各种点心水果、小吃零嘴啥的数不胜数。
再这样下去,空桐雪都怕自己沉溺其中,不想走了。
她叹口气,在问心阁里溜达了一圈,只要她不出问心阁大门,里面可以随意行动,没有任何禁制。
最东边那一间应该是湛子真的书房,里面挂着一些字画,空桐雪闲着无聊挨个鉴赏,最后走到书案前,发现案上有一幅刚写好的字,大概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空桐雪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声,随后默然。
湛子真的字写得很好,行笔飘逸洒脱,一勾一划间尽显疏狂,只是这几句词他写时大概心绪不稳,字里行间透着微微的凝涩,一如人悲伤时喉间的哽咽。
空桐雪看着这二十七个字,不知不觉坐在那里发起呆来,她把上辈子那点记忆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找到有关湛子真的。
前面说过,空桐一族轮回之时,最先舍弃的就是爱恨情仇,她把湛子真忘得如此彻底,无论是爱过他,还是恨过他,想必都是刻骨铭心的那种。
空桐雪第一次对前世的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究竟她和湛子真之间发生了什么?如若湛子真对她用情至深,那为何最终她会死于他的手下?
算了算了,知道了又怎样,好容易摆脱上一世,她一定要时刻警醒自己不能重蹈覆辙。
“文姑娘,该用午膳了。”负责照顾她起居的女弟子走过来,敲了敲书房敞开着的门。
这名女弟子名叫思雨,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笑两颊上就会浮现两个小酒窝,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面对依旧丰盛美味的饭菜,空桐雪却没了往日的胃口,她叫住想要离去的思雨,邀请道:“坐下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
思雨怔了怔,点头笑道:“好的,文姑娘。”
“你们宗主……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为何不来问心阁?”空桐雪递给思雨一双筷子,随口问道。
思雨犹豫了一下道:“宗主有事在忙,文姑娘且耐心等待两日。”
空桐雪用筷子戳了戳碗里晶莹饱满的米粒,冷不丁又问:“他的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唔,文姑娘你说什么?”思雨刚挑起一筷子凉拌笋丝,手一抖又全掉了。
空桐雪叹气,“我又不傻,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他到底伤得怎么样?”
思雨为难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道:“宗主伤得很重,主要是他身上有旧伤,这次被魔气入体,侵蚀复发,因此好得比较慢。”
“旧伤?什么旧伤这么厉害?”
思雨咬了咬唇,直视空桐雪道:“文姑娘,本来这些事不该对你说,但能让宗主带进问心阁的女子,你是第二个,想必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与第一个是不相上下的,而他的旧伤,正是与第一个女子有关。”
“我们宗主,这十年来过得很苦,如果可以,我想请求文姑娘,请您对他好一点。”思雨说着对着空桐雪郑重地行了一礼。
空桐雪吓了一跳,同时又深感无奈,她扶起思雨,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旧伤,你尽管说,不必有顾虑。”
思雨看她目光坦诚,确实不是拈酸吃醋的表现,便没有再隐瞒。
“是在诛魔阵中被天罡之气所伤,想必文姑娘也有所耳闻,当年问心宗设下诛魔阵,想要诛杀女魔头虞红袖,不料被引入阵中的却是她的姐姐虞红雪,两者是双生姐妹,可性情却大大不同。”
“虞红雪正是宗主带回来的那名女子,那时问心宗上下都觉得宗主疯了,竟与一名妖魔女子夹杂不清,门中长老更是对这女子痛恨无比,要知道湛宗主年少成名,声誉极佳,却因为这个虞红雪,名声大打折扣。”
“正因为如此,即便发现入阵者错了,他们还是瞒着宗主,让他发动了阵法,谁知宗主发觉后,竟奋不顾身闯入了这个绝杀之阵,只可惜还是没有救回虞红雪,他自己也重伤垂危,最后命是保住了,却落得一身旧伤。”
8
原来是这样,她在上一世也没有用真实姓氏,叫做虞红雪,还跟虞红袖是双生姐妹,怪不得虞红袖那时说她的脸是湛子真所喜欢的,因为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嘛。
当然,是指五官正常的时候,可不是她如今那种眼睛是两个黑窟窿的样子。
思雨走后,空桐雪又对着那幅字出了一会儿神,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心底有一抹不甘悄然散去。
又过了几日,湛子真终于现身了,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唇色也很浅。
“在此处可还适应?”他问空桐雪。
空桐雪坐在摇椅上,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太想理他。
湛子真习惯性地蜷起左手手指,又松开,他的目光落在空桐雪露出的一侧脖颈上,那里有一块深色的疤痕,正是文二小姐自尽之时,用金簪捅出来的,空桐雪显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这个拿去,每日涂抹三次,可以消除疤痕。”湛子真将一个小玉盒递给摇椅上的女子。
空桐雪不接,也不看,总之就是把湛子真当空气。
湛子真拿着药膏的手慢慢垂落,神情黯然,“你果然很生气,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吗?”
空桐雪看向他,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不明不白地把我弄到这里,你问过我愿意不愿意么?”
“阿雪……”湛子真向前一步,似有无数话想要说出口。
那股令空桐雪无法抵抗的独特香气扑面而来,她抬手制止他继续靠近。
“那个,湛宗主,我们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吧,有些事情我想与你说清楚。”
湛子真抿紧了唇,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感到了不安,但他还是顺从了她意思,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空桐雪整理了下思绪,开口道:“湛宗主,我们之间也不用打哑谜了,开门见山地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她。”
湛子真脸色一白,急切道:“不可能!”
空桐雪示意他不要激动,继续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你看,虞红袖都说了,她姐姐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诛魔阵的威力你更是亲身体会过,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虞红雪能有机会留下哪怕一丝魂魄吗?”
湛子真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空桐雪再接再厉:“我的来历不便透露,但可能恰好某些行为跟她有一点点像,如果哪里让湛宗主误会了,还请湛宗主见谅。”
“说完了?”湛子真道。
“说完了。”空桐雪有点纳闷湛子真的反应,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湛子真霍然起身,大步走到空桐雪面前,动作快得她来不及反应。
“你要做什么?冷静啊湛宗主……”空桐雪身体后缩,生怕湛子真恼羞成怒要揍她。
湛子真双臂撑住摇椅扶手,将身材娇小的女子锁定在一方天地里,目光深邃地望进她无措的眼睛里,声音低沉道:“闻到了么?”
空桐雪被他身上变得浓烈的甜香熏得头一阵阵发晕,喝醉酒一般使劲点头:“闻到了,不就是你血的味道嘛。”
湛子真笑笑:“那你有没有注意,这个味道只有你能闻到。”
空桐雪睁大了眼睛,对啊,她说哪里怪怪的,问心宗宗主身上自带香气这种八卦,早该传得满江湖都知晓了,之所以没有,那是因为其他人根本闻不到?!
“为,为什么?”空桐雪结结巴巴问。
“因为这个。”湛子真缓缓伸出左手,掌心处现出一枚血色印记,正是一朵九瓣心莲的模样,只不过少了最中间那一瓣,成为了一枚残缺不全的莲纹。
这枚莲纹一映入眼帘,空桐雪像是挨了一闷棍,脑子“嗡”地一声,许多模糊的影子在眼前一掠而过,快得抓都抓不住。
湛子真举起空桐雪的右手,然后与之十指交握,掌心相抵,空桐雪只觉接触到对方皮肤的地方逐渐开始发烫。
“你做什么?”她烫得受不了,挣开湛子真的手,摊开掌心吹气,吹着吹着她就傻眼了,那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白嫩掌心,突然多出了一瓣莲纹,正好是湛子真手心莲纹缺失的那一瓣。
不等空桐雪发问,湛子真自动为她解疑道:“这是‘心契’,若两人心意相通,一方可割裂神魂的一部分,在另一方神魂上留下烙印,达成契约,生生世世,魂灵不死,心契不灭。”
我了个去,空桐雪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她上辈子脑子是被驴踢了吗?空桐一族怎么出了她这么个败类,这么一搞哪里还谈什么“当世事,当世毕”,几辈子都别想毕了!
亏她刚才还想忽悠他,空桐雪呻吟一声用双手捂住脸,声音闷闷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也不是,”湛子真默了默说道,“毕竟这心契的印记灰暗了十年,任凭我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那日是你说闻到了我身上的香气,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印记竟然亮了,因此才确信你回来了。”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空桐雪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她抹了一把脸,把杵在她跟前的湛子真轰回他原来的座位,自己也坐直身体,正色道:“好吧,我承认我是她的转世,可我刚才也不是完全骗你,因为我几乎遗忘了所有前世的记忆,包括你,严格来说,我和她是完完全全两个人,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湛子真对此早有猜测,闻言点点头道:“明白,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你记起一切的。”
“不用!”空桐雪有点焦躁地起身,“你还是没有明白,现在的我一点不想记起前世,听起来就很麻烦,咱们商量商量,也别管它心契不心契了,就此打住,各走各的路,重新开始,不好吗?”
湛子真身形一晃,放在膝上的十指骨节泛白,良久后,他抬头对着空桐雪一笑,轻声答道:“好。”
9
问心宗的山门前一片绿意盎然,空桐雪站在山门前,还有点不敢相信湛子真竟真的放她走了,思雨将她送出来,交给了她一个乾坤袋,并且指给了她出山的道路。
“文姑娘,保重。”思雨最后叹息一声,只对她说了这句话。
空桐雪对着思雨点点头,感谢她这段日子的照顾,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山外走去,湛子真这厮心眼真小,就因为她拒绝了他,连送送她都不愿意,还让她自己走出去。
罢了,谁让这事是她绝情呢,想到湛子真书房的那幅字,空桐雪心虚地摸摸鼻子,他确实是一个痴情种,前世的虞红雪栽得不冤,但她已不是虞红雪。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属实废柴,幸好这段时间先天真气增长了不少,倒也支撑着她一口气走出了山,中间休息的时候,她翻了翻乾坤袋,里面倒是什么都有,连俗世的金钱银两都有,思雨果然是个贴心的小可爱。
有钱有闲,空桐雪一路慢悠悠地往回走,路上太太平平,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是在某个茶楼歇脚时,听到说书先生在说十年前“问心诛魔”的故事,经过各种以讹传讹,再加上说书先生自己的演化,整个故事面目全非,听得空桐雪直想掀桌子。
居然说她是修炼“合欢术”的魔女,以顶级媚术勾引到了问心宗主湛子真,幸好湛宗主识破了她的诡计,悬崖勒马,并以诛魔阵将其击杀。
那个满脸猥琐的说书先生,还极其详细地描述了她勾引湛子真的过程,听得下方茶客各种起哄叫好。
奶奶的,老娘记住你了,晚上非蹲你家胡同口,给你套麻袋打一顿不可,空桐雪阴恻恻地盯着说书先生,直把老头盯得后背发毛。
结果晚上她没有蹲到说书先生,第二天才知道老头喝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得在床上躺两三个月。
果然报应不爽,空桐雪心情愉悦地离开了逗留的小镇。
她走走停停,并不着急赶回去,反正许家已经完蛋了,她回去也就是“问候问候”文家人,谁让他们逼死了文二小姐,空桐雪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说了让文家倒霉,就断没有让他们继续逍遥的道理。
10
一走到文家、许家所在的地界,空桐雪就在街边的茶摊上听到了不少有关两家的消息。
许家自是不用说,一夜之间被仙门问心宗夷为平地,人们这才知道许老爷竟与妖魔为伍,祸害死那么多良家女子,真是造孽啊!
而文家的二小姐更可怜,被亲爹嫡母卖了不说,出嫁路上就被妖魔吃了,而文家大小姐还在第二天拿着卖妹妹的彩礼,去城里的首饰铺订最新式的首饰,一家子猪狗不如!
空桐雪看了解得差不多了,就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大摇大摆地敲开了文家的大门。
门房一开门就吓了一个跟头,一边连滚带爬去找人。
空桐雪就在一片鸡飞狗跳中,闲庭信步般地向主院走去,文夫人最先收到消息,赶出来便看到那个本该被妖魔吃了的庶女正对着她笑。
文夫人两眼一翻,直截了当地昏了过去。
然后是文大小姐,再然后是醉眼朦胧的文老爷,文家上上下下都被突然诈尸的文二小姐吓了个半死。
最后还是有眼尖的下人发现空桐雪在阳光下有影子,人们方明白过来,文二小姐还活着。
既然人活着,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文夫人生龙活虎地就要去亲手教训空桐雪,这个黑心肝的臭丫头,故意吓人,没死也不早点滚回来!
空桐雪这次懒得装小白兔,文夫人刚冲到她面前,就被她一个大耳刮子扇得原地转了一圈半,半晌找不到东南西北。
文大小姐看到母亲吃了亏,尖叫一声便扑上去要挠空桐雪的脸,空桐雪抬腿便是一脚,文大小姐和文夫人跌作一团,又哭又骂,命令下人们一起上,抓住这个反了天的贱人。
结果便是文家所有人东倒西歪了一地,呼痛声此起彼伏,而罪魁祸首傲立当中,看谁不服就再补几脚。
至于文老爷,宿醉未醒,自己就软成了一滩泥,空桐雪揍他都嫌浪费力气。
总之,“亡者归来”的文二小姐以横扫千军之势,降服了文家上下,再没人敢瞧不起她这个庶女。
空桐雪把文家三个主子提溜到一个院子里,告诉他们,她拜入了问心宗门下,现在要去上山学艺,所以需要家里资助一笔盘缠傍身。
至于需要多少银子,那可就没数儿了,想活命就赶紧掏钱,掏到她满意为止。
文夫人一听问心宗的名号,脚就先软了,对于像她这种普通人来说,那可是会在天上飞的仙人,哪里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不过二丫头竟然攀上了仙门,那文家以后……
“别在那里做白日梦了,我早就改名换姓,跟文家一刀两断,我这次回来,只是拿走我该拿走的东西。”空桐雪无情地打破了文夫人的想入非非。
文夫人不死心,一改往日颐指气使的态度,对于空桐雪的要求满口答应,又以筹钱需要时间为由,积极热情地邀请空桐雪先在家住下。
“看你这孩子,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该给你的,母亲一分都不会少的,我家珊儿福大命大,母亲也是被许家骗了,一时糊涂……”文夫人说着就拿帕子抹起了眼角。
空桐雪直起鸡皮疙瘩,文夫人也算一个人才了,能屈能伸,就是演技拙劣了点,不过管她呢,只要文夫人别耍花样,把银子吐出来就行了,她只当看戏了。
11
空桐雪这次回到文家,吃最好的,住最好的,一个不顺心了,想骂谁就骂谁,把“仗势欺人”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连一向鼻孔朝天的文大小姐,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在文夫人的催促下来和空桐雪示好,试图挽回点姐妹情。
对于文大小姐这种空有一副皮囊的蠢女人,空桐雪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可这个蠢女人进门就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空桐雪刚想赶她出去,便看到文大小姐像是哭得太伤心,一头栽在地上哭昏过去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空桐雪一时无语,等了一会儿,文大小姐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忍不住走过去想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她刚走到文大小姐身边,文大小姐便闪电般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小腿。
空桐雪心中一惊,低头看着那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素手,暗道不好,这哪里是文大小姐的手,分明就是那个女魔头虞红袖的手!许老爷就是被这只手掐住脖子,吸干了身上的鲜血。
空桐雪被这样一只手抓着,头皮都要炸开了,完了,她这只小弱鸡刚嚣张两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呵呵……”文大小姐发出一串渗人的笑声,仰头时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黑窟窿。
“姐姐,又见面了呢。”她柔声细语地说道,抓着空桐雪的手却如同铁钳般狠狠收紧。
空桐雪感觉自己小腿骨都要被捏碎了,剧痛传来,她咬着牙瘫倒在地,额上冷汗直冒。
饶是如此,她还对着虞红袖扯出一个笑容道:“真是一个好妹妹,坑你姐姐一次不行,还要坑两次。”
虞红袖缓缓凑近空桐雪的脸,两只黑窟窿像是无底深渊,冷冷地凝视着她,“老天对你真是眷顾,当初我们同为吸血妖魔,我被正道喊打喊杀,湛子真为了除去我,不惜动用诛魔阵,而你呢,却被他护在羽翼下,捧在掌心里!凭什么?!
好容易你死了,灰飞烟灭了,可你居然又回来了,还先一步占据了我看好的这个容器,明明这具身体是我先找到的,就像当初的湛子真,也明明是我先认识、先喜欢上的,可最后都被你抢走了!”
空桐雪死到临头,反而镇定下来,大不了死了从头再来,虞红袖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确实不该回来,距离上一世才隔了十年,她就该隔个几百年,到时候前尘尽销,就没这么多破事了。
“诛魔阵,是你动的手脚。”空桐雪盯着虞红袖说道,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虞红袖勾唇,“没错,你总算不是太傻,那时候我故意装作重伤的样子倒在你面前,告诉你湛子真要杀我,你这个好姐姐便自告奋勇穿上我的衣服,扮作我的样子去引开他。你大概是觉得,湛子真是不会伤害你的,可你没想到问心宗早就设好了埋伏,将你逼进了诛魔阵中。”
空桐雪一阵心累,前世那个虞红雪真的是她吗?怎么老是做一些蠢事。
“姐姐,回你该回的地方吧,这具身体,本就该是我的!”虞红袖叙旧完毕,妖魔本体从文大小姐身体里脱出,尖啸一声扑到空桐雪身上。
空桐雪如陷冰窟,全身僵硬,阴寒的气息缓缓渗进身体,虞红袖与她额头相触,那股阴寒便化作一根钢针刺入了她的脑海,痛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恍惚中,她听到虞红袖幽幽道:“姐姐,你知道湛子真为什么当初要杀我吗?因为他比你聪明,他早看出我想要吞噬掉自己的同胞姐姐,只有你,傻乎乎的,还整天幻想着和我这个妹妹相亲相爱,姐妹情深。”
空桐雪想笑笑不出,湛子真,是真的很爱虞红雪啊……
钢针愈刺愈深,空桐雪只觉灵魂深处的一样东西被惊醒,耀目的白光闪过,她失去了知觉。
12
强烈的眩晕感慢慢退去,空桐雪捂着头坐起来,发现周围的环境有点眼熟,待看到一张更为眼熟的摇椅,她才醒悟,这里不就是问心阁嘛,只是摆设稍稍有一点不一样,比如窗台上的那盆花,以前是没有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湛子真救了她?
空桐雪摇摇晃晃起身,经过铜镜时,里面的影子一晃而过,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她退回到铜镜前,看着里面的陌生女子呆住了,那不是文二小姐的容貌,不过看起来又像在哪里见过,空桐雪盯着镜中女子微微上翘的嘴唇,脑中灵光乍现,虞红袖……虞红雪?!她怎么变回前世的模样了?
空桐雪捂住脑袋,里面忽然间多出了许多记忆,太多太乱,她一时理不清楚。
“阿雪,你怎么了?”湛子真的声音传来,随即一只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空桐雪像被火舌烫到一般向后避开,双眼发直地看着眼前的湛子真,这个湛子真和她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好像目光更为明亮,眼底也没有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沉郁。
她忽然明白了,这里并不是现实,而是梦境,她在梦境里回到了十年前。
湛子真看起来有些慌乱,手足无措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空桐雪一怔,一摸脸上全是泪水,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湛子真毫无芥蒂地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去眼泪,温柔道:“你不用管其他人怎么说,你又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你以后只需要以我的血为食就够了,我养你一辈子。”
啥?空桐雪震惊,她想起来了,虞红袖说过,她们姐妹是吸血妖魔,这个湛子真怕不是疯了,也难怪问心宗长老们铁了心也要弄死虞红雪。
前世的她,身为妖魔之身,还是臭名昭著的吸血妖魔,是怎么虏获湛子真的心的?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啊!
像是回应空桐雪的疑问,她身处的时空逐渐扭曲模糊,湛子真的身影如水中倒影消失不见。
待到一切再次稳定,空桐雪发现自己趴在草地上,身体里一阵阵虚弱传来,让她动一下都要费尽全身力气。
一双绣着云水纹的青色靴子出现在她的视野,她顺着靴子向上望去,湛子真的脸在逆光中看不真切,但空桐雪能感觉到他的迟疑和困惑。
“你,真的从未害过人?”高傲冷漠的男子问道。
空桐雪不受控制地拼命一扑,抱住他的双腿,她听到自己委屈巴巴地说道:“大侠,饶命啊,我都是辛辛苦苦换血来喝的,这几日没人愿意卖血给我,我好饿啊——”
湛子真身体僵住,半晌才道:“你……你放开,这位姑娘,请自重!”
“我不!”空桐雪撒泼打滚,谁让她这么苦命,这一世转成吸血妖魔,而她又不肯泯灭良心去为了生存害人,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帮人做事换一碗血喝。
但世人对于她始终是歧视加仇视的,肯跟她交换的人不多,所以她一直饥一顿饱一顿,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今日不如干脆让这个正道仙士杀了她算了,死在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手上,也算她这一世不亏。
湛子真第一次遇到这样混不吝的妖魔,而且他探查过这名女子体内,虽是妖魔之体,却没有丝毫的怨念残留,说明她的确没伤过人命。
可若放了她,万一哪天她控制不住本性,那岂不是他的罪过?犹豫再三,湛子真做出了一个决定——带她回问心宗看管教化。
也正是这个决定,让两人的命运自此纠缠不休,剪不断,理还乱。
13
如同做了一场大梦,空桐雪在幻境中沉沉浮浮,最后听到一个飘渺的声音在唤她:“阿雪,阿雪……”
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空桐雪失神的双目陡然聚焦,看到了湛子真写满焦急的脸庞。
“子真……”她的神志还不甚清醒,脱口叫出了前世对湛子真的称呼。
她的声音很轻,可湛子真却如闻惊雷,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空桐雪彻底回神,发现自己躺在湛子真怀里,而文大小姐歪到在一旁的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虞红袖呢?”空桐雪挣扎着想起来。
湛子真轻轻按住她,“不要乱动,你现在还很虚弱,虞红袖已经被我打散了元神,再也不能出来作恶了。”
空桐雪呆了呆,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小女孩在一起嬉闹的情景,但那个画面很快破灭消失。
“湛宗主。”她开口道。
湛子真的眼睫颤了一下,点头道:“何事?”
“那时红袖一身是血地来求我,说她已经悔过了,哭着向我保证以后绝不害人,希望我能给她一次机会,救救她。”空桐雪像是在叙述一件不相干的事情,语气平静地说道。
她说的没头没脑,可湛子真立刻听明白了,她在解释前世为何会出现在诛魔阵。
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轻轻道:“我知道,所以后来我重伤了虞红袖,毁了她的肉身。”
空桐雪抬眼看向压抑着内心情绪的男子,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是前世的她轻信了虞红袖的话,不仅害死了自己,还差点害死湛子真。
湛子真将发烫的左手背到身后,对空桐雪摇头微笑:“不,不怪你,你不用道歉。”
他深吸一口气,扶起空桐雪,让她靠着椅子坐好,然后放开了她。
“我想好了,你说得对,对于你来说,前尘如烟,过去便是过去了,我不应该强求你和我一般留在过去,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从今日起,你和虞红雪再无瓜葛,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空桐雪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上浮现的一瓣莲纹,没有接湛子真的话,而是喃喃道:“是不是从我出了问心宗,你便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湛子真没有否认,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及时地出现救了空桐雪。
“说书的那个老头?”空桐雪挑起一边眉毛。
“嗯。”湛子真有些尴尬,对普通人出手确实不对,可那个说书先生的嘴实在太贱了。
空桐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个男人到底背地里为她做了多少?还有那个万事齐全的乾坤袋,这一路上的太平无事……大概都与他脱不开干系。
“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想,我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怕空桐雪不相信,湛子真再次开口说道。
空桐雪白了他一眼,奋力向他一扑,就像前世第一次见到他那般义无反顾。
湛子真本能地张开双臂接住了她,还要顾忌她受伤的腿,担忧道:“你——”
空桐雪不耐烦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用她自己的嘴,挺好一男的,长了一张嘴不是让你唠唠叨叨用的!
湛子真被亲蒙了,刚才他好像在跟她讨论分道扬镳的事吧?她这是什么意思?临别一吻?
唇上一痛,空桐雪不满地狠狠咬了他一口,哼哼道:“湛子真,接吻都不会吗?给我专心点!”
湛子真眸色一深,双臂收紧,低头吻住了怀中女子的双唇,压抑了十年的思念和情感如火山爆发,尽数付于这一吻。
最后还是空桐雪败下阵来,弱鸡身体不允许啊……
最初的激动平复之后,湛子真抱着空桐雪,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为什么改主意了?即便恢复前世记忆,应该也对你影响不大吧?”
空桐雪躺在湛子真温暖的怀抱里,呼吸间尽是令她沉醉的清甜香气,这大概也是上一世留下的后遗症,即便她今生已非吸血妖魔,还是会被他血的味道迷得神魂颠倒。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某个人,又在某个深夜自梦中惊醒,然后在纸上写下‘犹恐相逢是梦中’之类的词句,想想怪让人心酸的。”空桐雪懒懒地说道。
湛子真想起了那两句词,他那时的一切苦闷痛楚,以及期望和思念,似乎只有这两句词可以寄托。
他执起心爱之人的手,两人十指交握,掌心相贴,两枚莲纹在这一刻重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心莲。
“不会了,我相信,生生世世,你我终会相逢。”(原标题:《心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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