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春期的话剧剧本(捧出一颗怦怦跳动的心)
话剧《深海》剧照
由广东省话剧院创作演出的话剧《深海》,以120分钟的时间长度,立体再现了共和国英雄、世界潜艇史上第一个深潜300米水下试验的总设计师,“中国核潜艇之父”黄旭华,在历史强烈耀眼的光环后, 30年隐姓埋名,矢志报国,潜心设计、试验我国第一代核潜艇的壮丽人生。演出所到之处,观众无不凝神屏息,潸然泪下,成为当下一部引人注目的带有一定“现象级”色彩的文艺作品。
英雄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精神高度。各个国家都会把塑造自己民族的时代英雄,作为一个经久不息的艺术母题,加以追求、表现和探索。塑造当代英雄是我们艺术创作的重点所在。就艺术创作而言,这又是一个难点。 《深海》之难,在于它集合了科技的艰涩、军事的冷峻、工业的枯燥、保密的限制,特别是被人仰望的共和国英雄的真人真事……就文艺创作,特别是戏剧艺术来说,这是一个具有钢铁那样坚硬的真正的硬核题材。艺术,某种意义上就是人类对自我想象限制的挑战,是对艺术难点的征服和超越。难点一旦被突破,就是艺术的亮点。
广东省话剧院的《深海》无疑是一部在英模人物艺术塑造方面取得重要突破的作品,一个令人特别兴奋的亮点。场灯暗转,扑面而来的一段长达3分多钟的视频。屏幕上潜艇声呐一条直线沿着巨大圆环急速扫描探测着深海的一切。阳光透过头顶的摇晃的海面,投射到水下,潜艇镇静而孤独地,一点一点潜入深海。声呐扫描和潜艇下潜的画面交错出现,而一团巨大的红色块如火焰,带着巨大轰鸣声,不断晃动着,打断它们有序的交错。最后推出剧名“深海”两个大字。与之相伴是充满英雄气息的旋律轰鸣、包围着观众。全剧音乐动机的发展和节奏音型的贯穿,非常完整,既有金戈铁马的回肠荡气,也有儿女情长的刻骨铭心。《深海》以充满科技感、现代感极具冲击力的视听方式,开始了120分钟的演出。
120分钟时间再现30年人生,甚至回溯到1939年抗日战争时期,《深海》在舞台上大胆突破传统戏剧的线性叙事,大量运用了20世纪80年代戏剧实验的倒叙、闪回、空间并置的现代戏剧元素,同时辅以“现代 传统”的舞美语言,交错有序地展现了潜艇深潜试验现场和日常亲切的生活场景。在机器轰鸣的国之重器潜艇的试验现场和亲人、家庭波澜不断的情感生活两个空间中,以主人公的语言、行动,再现了科学家和普通人结合的、让你信服而感动的崇高亲切的形象。以灵动而富于变化的庄严品相,展现了英模题材创作所达到的当代高度。
在舞台上再现了总设计师黄旭华亲自参加充满生命风险的核潜艇第一次300米极限试验的惊险。以全身心投入的真切表演和现代的舞台手段,特别是音响,从深潜中海水接触金属的“咔咔”摩擦,到钢铁在海水压力下的恐怖呻吟,直到水下300米舰身几乎变形的撕裂声,让我们身临其境感受到了,布满管道机械的潜艇内逼仄闷热的空间,战士们急促的口令传递,全神贯注挥汗如雨地驾驶操作,试验现场海水压迫舰身,每平方米承受300吨大气压,向着深海不断下潜、推进的紧张气氛,展现了历史的庄重、中国军人的威严,更看到了黄旭华身先士卒的无畏,命悬一线临危不惧的镇静和他矢志献身核潜艇事业的坚定信念。就整体而言,深潜300米的试验过程贯穿全剧,一是从正面展现了第一代核潜艇试验的场景,和中国海军官兵的献身祖国海防的整体精神风貌。二是为全剧营造、保持着观看的巨大悬念和始终扣人心弦的戏剧气氛和戏剧张力。三是始终坚持马不停蹄的快速节奏的叙述推进,而不做停顿进行细腻描绘性铺陈,特别是巧妙规避了复杂的科学研究和潜艇制造过程的交代,从而把舞台空间更多地提供给黄旭华精神世界的开掘。四是,在完成情节叙述推进的同时,以深潜洋底过程中不断变化的深度,作为全剧叙事支撑点,回溯人生中感人至深的片段,在290米极限考验临界的危急时刻,把全剧推向高潮,展现了黄旭华漫长人生的艰难成长和把自己人生目标与伟大事业联系在一起,献身中国核潜艇事业的理想信念。
诚如主创所说,“《深海》不只是核潜艇游弋的深海,也是人生境界与灵魂熔炼的深海。”
作品没有把这位“共和国英雄”概念化,打造一个高台教化的英模符号,而是力图有血有肉有筋骨地再现英雄之所以为英雄的精神生长和内心世界。在深潜300米的每一个节点都有历史的回溯、精神感情的波澜、对信念的考验、人生的况味和家国情怀,感性而艺术地展现和体验。在210米的节点海水和钢铁挤压的摩擦声中,我们看到在苏联专家撤走,父亲去世的双重打击下,黄旭华大雨中疾走的满腔悲愤,忠孝不能两全,手捧父亲遗像磕头送终的哽咽。突破美苏核潜艇水滴型三步走的经验,他坚持一步走。在深潜280米节点上,插入十年动乱中的1967年面对造反派审问时,他深情回顾了学生时代牺牲的同志的场景,铿锵有力地表明了自己“把中国核潜艇早一天造出来”,“对自己的入党领誓人,对逝去的共产党人有个交代”的心志。
深潜200米前夕,时光倒流,1939年的汕头上空日军飞机呼啸着掠过,少年黄绍强带着母亲的银梳和母亲生离死别,母亲反复叮咛,要失去了家园“没有阿妈在身边‘的他’记住今天”;15岁的黄绍强,在逃难的火车车厢外的栏杆旁目睹比自己大一岁的“要到天上”把日机打下来的小伙伴,死在爆炸的火光里。目睹自己的国家受人欺负,任人宰割,少年黄绍强改名,他向着大地长空大声呐喊,我叫黄旭华,旭日东升,荣耀中华!而那个成年的黄旭华一直在舞台一角注视着自己不幸的少年时代,沉浸在家国的伤痛之中。而300米深潜试验,就是儿子对母亲的郑重承诺,也是黄旭华对祖国母亲的庄严承诺。那把银梳子就是他和两个母亲生死相依血脉情感的信物。此时,切光、暗场,有音乐在黑暗中汩汩地流淌……我非常喜欢《深海》的暗场处理,每次大约30秒,伴着音乐和声响,让你在黑暗中喘息、回味、沉思,听自己和剧中人一起的心跳。
《深海》的叙事结构和舞台呈现是现代的,但它的精神内核是现实主义的历史真实和人的行动、性格、心理的真实,从而把演员表演和舞台呈现投放到真实的深处,让人不由自主地被黄旭华和妻子李世英几十年中在重大节点的细微末端渐次展开的那些情感波澜所深深感染。
就在装修好新房的当晚,黄旭华领受军委下达的09工程核潜艇任务,调离上海,从此隐姓埋名的当晚,李世英和黄旭华重温结婚誓言。“只要是你,我都愿意!”面对黄旭华提出的问题,李世英温婉而坚定地作出了4个“我愿意”的回答。在他们为国家共赴与世隔绝隐姓埋名的时刻,誓言犹如一朵玫瑰花,开放得艳丽热烈。
誓言是他们共渡艰难的感情纽带。在深潜285米潜艇停车保持平衡的紧张时刻,插入了又一段闪回:33岁的李世英带着女儿看望天寒地冻在养猪的黄旭华,发现丈夫铺盖下藏着核潜艇研究的笔记和材料,还和核潜艇现场工程师保持着联系,她无法接受对丈夫人格的侮辱,在哀求黄旭华“别再干”后,得到“我执行的是毛主席的命令,我放不下我的核潜艇”的回答后,她心酸、委屈、悲伤。面对说不出话的妻子,黄旭华再度表明心迹,“只要让我把核潜艇干下去,我什么委屈都可以忍受。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夫妻俩一人一句再度沉浸在誓言中,我们再度与誓言相遇,那誓言犹如楚楚动人、安静开放在冰天雪地中的一朵冰凌花。
直到第9场,极限深潜300米试验前夜,李世英发现丈夫伏案写遗书,掀起的夫妻情感的巨大波涛,妻子巨大的担忧和被丈夫隐瞒的愤怒情绪犹如火山爆发。《深海》充分发挥了话剧表演,尤其是“说话”的艺术魅力。主演鞠月斌,舞台形象英俊挺拔,充分展现了黄旭华身上那份镇定、深沉、理性的气质,对“令侵略者不敢进行战争冒险的”潜艇事业的执著和对“多么安静,多么深邃”的深海的三十多年诗意的迷恋,同时又不乏无奈屈辱时刻的自嘲安慰,特别是在妻子和母亲面前内心情感的流露、诉说,始终贯穿着家国情怀。杨春荣以她全身心投入的高超表演,演出了一个把自己一生完全托付给丈夫事业的知识女性感情世界,20世纪50年代的青春洋溢,60年代的苦难,80年代的深沉。特别是第9场夫妻冲突的那场戏,两人的表演始终追随着剧情感情的变化,互相“咬着”,环环相扣,激情四射。深夜不眠的焦虑等待,对丈夫深潜生命危险的担忧,被丈夫“固执隐瞒”的愤懑,多年积压内心的情感爆发式的独白,直到“无论顺境还是逆境……”的誓言第三度回响在他们中间和剧场上空,目送“保证回来”的黄旭华离家的高大背影。杨春荣以对李世英内心具有穿透的理解和既一气呵成又层次分明细腻入微的表演,特别是大段时如涓涓溪流时如江涛奔涌而出的台词,完整地端出了真实鲜活的李世英的情感世界。她和鞠月斌一起,丝丝入扣地把《深海》推向了令人不能忘怀的高潮。又是黑暗中的30秒静场,在激烈的情感冲突后,我们在深情的音乐流淌中,和他们一起回味着心灵的洗礼和升华。
结尾我们终于看到62岁的三儿黄旭华依偎在白发苍苍的93岁的母亲身边,泪流满面地享受着母亲用银梳子梳理自己头发的幸福。家国情怀在最后得到了充满母子情感的浓烈释放。母亲就是大地,就是祖国,“保护阿妈”就是保卫家园。此外,这部作品还细针密线地穿插了司令员、陈主任、舰长、科研同行几十年一次次对黄旭华的有力支持,让温情有节制地柔化了硬核题材的坚硬。
现实题材创作,尤其是当代英模为主角的现实题材创作,是当下创作的主潮。确实,这是一座值得中国艺术家全力开掘的富矿。但矿石不等于金属,更不等于优质金属。好矿石需要艺术才华的冶炼。在我看来,一定要摆脱无冲突论的思想束缚。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正是在现实生活强烈的矛盾冲突中,在克服战胜内心的“冲突”中前行。一定要摆脱符号化的高大全、红光亮的写作和表演,让现实生活中英雄在舞台上回归日常,回归人世,回到我们中间,使英雄的境界可敬可亲可接近可理解。要写他们做的“事”,但要摆脱人陷于事,人浮于事,见事不见人的“事务主义”倾向,始终把所有强光聚焦到“人”的身上,让“人”有艺术感地屹立在舞台上,照耀着我们前面的道路。不要干瘪苍白的符号,而要有光彩有思想有情怀有人情有人性的活着的典型的英雄“人”物。
在今天这个充满动荡和不确定性的大变局年代,我们需要精神的高度,需要支撑民族灵魂的坚挺的精神脊梁。巴金老说,他写作的最高境界,是高尔基《草原故事》中的“勇士丹柯”—— “他用双手抓开自己的胸膛,拿出自己的心来,高高举在头上。”可以说,话剧《深海》为我们捧出了黄旭华那颗怦怦跳动的赤诚热烈的丹心……
作者:毛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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