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临如今状况 2005年84岁的孙道临为什么哭着说你们认识的那个孙道临已经没了

文 | 王珍一

编辑 | 孙大圣

1939年，在燕京大学读书的黄宗江翻译了独幕话剧《窗外》，他想将这个话剧排练成演出作品，可是他一时找不到适合出演男主角的演员。直到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同在燕京大学读书还是他崇德中学校友的孙道临，他觉得孙道临很适合出演这部话剧的男主角，为此他还偷偷跟踪了孙道临一阵子，他越看孙道临越觉得合适。

于是黄宗江主动邀请孙道临出演《窗外》，没有任何演戏经验的孙道临答应试一试。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话剧《窗外》的演出非常成功。

孙道临的演艺之门被打开了。

在开始演戏之前，孙道临的兴趣方向是哲学，他在燕京大学读的都是哲学系，这一点连他的父亲孙文耀都很意外。

孙文耀的父亲曾是前清举人，他自己在13岁时就考上了秀才，后来又考取了官费留学，在比利时攻读土木专业。学成回国后他在北京政府交通部任总工程师兼考工科长。她的妻子范念华则是嘉善一个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因此当孙道临1921年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他衣食无忧，还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原本孙文耀想将孙道临往工程专业方面引导，但是孙道临偏偏对此没有兴趣，他也只能作罢。

孙道临在年少时展现出的才华让孙文耀非常高兴。孙道临在15时就写了一篇名为《母子俩》的短篇小说发布在名为《大鹏》的校刊上，引起全校轰动。彼时这篇短篇小说中的人物全部来源于孙道临上学路途中所见的贫民窟中垂暮的老人、打架的乞丐、拾荒的女孩，一切皆来源于真实的生活。

然而如此有才华的孙道临也让孙文耀很担心。在写完《母子俩》一年后，孙道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因为多次参加学生抗日运动而被捕入狱，好在都没有生命危险。

1938年17岁的孙道临成功考入燕京大学哲学系，他思考着人生，寻求着真理。直到遇到黄宗江，他人生的轨迹开始发生偏移。在演完《窗外》之后，他又演了《雷雨》《镀金》《生死恋》等话剧，他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然而孙道临还没毕业，暴风雨来了。1942年珍珠港事件爆发，燕京大学被迫关闭，他也被捕入狱，当他出狱后，他必须面对失学失业的局面。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父亲孙文耀对他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确保自食其力。

于是孙道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跑去做羊倌，一边放羊，一边送羊奶。然而做羊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年后他进入中国旅行剧团，成了一名话剧演员。他跟随中国旅行剧团来到上海，在当时的金都电影院进行话剧演出。

彼时上海在日伪政府的统治下，国产电影已经停映3年。金都电影院要想活下去，只能靠演话剧维持生存。但即使如此，金都电影院长期都处在赔本状态。据金都电影院的“少东家”柳和清回忆，当时孙道临和其他演员演戏非常认真、辛苦，他说：“孙道临、黄宗英等那批演员，为了艺术完全可以不顾报酬，不计得失，他们的生活真是苦不堪言。有时候，一天唯一的一顿饭也就只能吃个馒头，但他们照样乐此不疲。真正的艺术家，都是这样苦出来的！”

当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孙道临选择了离开话剧舞台，他重返燕京大学完成学业，并于1947年正式毕业。

孙道临大学毕业后，进入北平艺术馆工作，并且主演了黄宗江创作的话剧《大团圆》。1948年上海清华影业公司将《大团圆》改编成电影，孙道临出演电影中的“三弟”，这也是孙道临第一次演电影，从此他的人生再也无法与电影分开。

在拍完《大团圆》一年后，孙道临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工作，并且在这一年与赵丹、吴茵合作了电影《乌鸦与麻雀》，因为实在演得太好，孙道临凭借这部电影获得中国文化部1949—1955年优秀影片评奖个人一等奖 。

孙道临真正的成名了。

然而在成名之后，孙道临并没有将精力都放在电影上，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选择，他和铁牛、冯哲等演员一起奔赴抗美援朝前线，与战士们同吃同住同战斗。而在出发之前他路过北京，他到姐姐家辞别，特意叮嘱姐姐不要告诉母亲他奔赴前线的事情，他已经下定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心。

从朝鲜战场回来后，孙道临和李玲君合作了电影《渡江侦察记》，他在这部电影中饰演特派侦察部队李连长，因为之前没有演过军人，他让老朋友陈述将自己的连长形象用笔画下来，他不断揣摩着自己的连长形象和真正的侦察连连长形象之间的差距。并且他还担心自己不够刚硬，在家不断练习走正步。

孙道临的努力付出并没有白费，《渡江侦察记》上映后取得巨大成功，他饰演的李连长备受好评。

孙道临的这种敬业精神一直延续到他息影。1958年他和袁霞合作《永不消逝的电波》时，他用一个月时间学会了发电报的技巧，他这样做只为了有利于导演王苹拍摄他的手部特写。为了更逼真的拍摄被敌人刑讯逼供的镜头，他主动要求体验酷刑老虎凳。当他在老虎凳上被加到第三块砖时，大汗淋漓，如果不是导演王苹紧急叫停，他便要晕过去。

当他和谢芳、上官云珠在1963年合作电影《早春二月》时，他依旧兢兢业业，并且在《早春二月》上映后，社会上还掀起了“肖涧秋旋风”，男大学生纷纷模仿肖涧秋的扮相，连肖涧秋在片中的豆绿色围巾都在百货商店被抢购一空，而肖涧秋的饰演者正是孙道临。与孙道临合作的谢芳夸赞孙道临“外形、演技自不必说，就是那份学养和素质，坐在钢琴前就可以随意弹奏出曲目，那种潇洒自如没有第二个人能完成。”多年后导演陈凯歌则直言：“单凭一部《早春二月》，他的表演已达艺术顶峰。”

在《早春二月》之后，孙道临又出演了《李四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雷雨》《非常大总统》等电影，并且他在1995年获得电影世纪奖最佳男演员奖和第5届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特别荣誉奖。

这一年孙道临74岁。

在这之后，孙道临不再演戏。但因为从小跟随父亲接触了很多交通工程方面的事情，他一直梦想将“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的故事拍成电影。为此他从1999年开始为电影《詹天佑》四处奔波，在2000年他和姚寿康联合执导《詹天佑》，2001年《詹天佑》作为建党80周年重点献礼片上映，备受好评。并且这部电影还获得第7届中国电影华表奖最佳故事片奖，和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

孙道临完成了一个梦想。

到了2005年，因为在新中国电影事业上的突出贡献，他获得中国电影百年百位优秀演员奖。2007年，孙道临电影艺术馆在浙江嘉善落成，这也是新中国第一座以个人名字命名的电影艺术馆。

这一切都是对孙道临电影事业的肯定。

孙道临很看重这份肯定，曾经有企业想花50万元用他的形象做广告被他严词拒绝，他说：“我绝不做艺商。”他对朋友说：“正因为自己塑造了许多英雄人物，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与喜爱，所以更应该洁身自好，不能参与商业广告，破坏了观众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然而有些人总是会“想办法”让孙道临为他们代言。

2003年11月15日，孙道临和童自荣、曹雷等13位艺术家参加了某医药公司举办的观众见面会。见面会结束后，这家公司就将这次见面会的情况和图片刊登在了各大媒体的广告栏里。孙道临觉得这家公司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在误导消费者，他非常气愤，他要求这家公司公开说明情况和道歉，但是这家公司拒绝了，为此他要将这家公司告上法庭。他的亲朋好友考虑到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就劝他“这种事既费力又劳神，您都80多岁了！折腾不起，算了吧！”然而孙道临并没有听劝，他说：“社会交往是有规则的，他们这样既损害了我的形象，也欺骗了老百姓，我一定要让他们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最终在2005年孙道临向上海市第一中级法院提起侵权诉讼，起诉对方侵犯肖像权。经过法院一审、二审的判决，最终宣判对方公司侵权事实成立，要求登报向老艺术家赔礼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费。

让人寒心的是在这起案件中，竟然有律师说孙道临“不要以为演了英雄人物，自己就是英雄人物了！”

让人伤心的是这件案子，对孙道临身心的伤害非常大。当官司结束时他已经患上了三叉神经疾病，失去大部分记忆，他甚至已经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打官司了。

彼时孙道临还接受了一次曹可凡的采访，对于过往拍摄的电影，孙道临能记得一些，但大部分记不得了。当曹可凡问他一些问题的时候，他很茫然。据曹可凡回忆，在采访过程中孙道临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突然紧紧抓住了曹可凡的手，哽咽着说：“忘了，忘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知道你来做节目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行了！你们认识的那个孙道临已经没了！”说完，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在这之后，孙道临的失忆情况越来越严重，不可思议的是不管忘记什么，他都没有忘记他的妻子王文娟。

孙道临能遇到王文娟并不容易，当他和王文娟正式认识时已经37岁。

到了37岁，孙道临觉得自己也该成家了，于是他对黄宗江和他的妹妹黄宗英说：“我想结婚了，请帮我找个对象。”黄宗江一听，非常开心，难得孙道临愿意结婚生子了。于是他赶紧张罗，但是和孙道临同龄的女同志基本都结婚，这个对象并不好找。最后黄宗江想到了自己在总政时的同事，如今在越剧团，比孙道临小5岁的王文娟，他记得王文娟没有结婚，于是他对孙道临说：“不知你对她感觉如何？如合得来，这大媒人我包下来了。”孙道临表示没问题。

1958年春，孙道临在黄宗江的陪同下在上海作协招待所见了由徐玉兰陪伴的王文娟。在房间里，“媒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孙道临却不怎么说话。

从作协招待所出来后，孙道临送王文娟回家，他们沿着淮海路慢慢地走着。在路上，孙道临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说他看过王文娟演的《梁祝》和《西厢记》，并提出了一些意见。他还说他第一次见王文娟是在卡尔登一起演出，他对王文娟说：“那时，我演下午场话剧，你们演夜场，我在后台就看见过你。”随后孙道临又谈了对《追鱼》《红楼梦》的看法，王文娟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艺术和表演的见解，与自己心中所想常常不谋而合。

爱情的种子就此萌芽了。

在这次见面之后，两人开始通信，孙道临写信很勤快，往往王文娟的回信还没寄出，他的新信又到了。以至于王文娟的母亲都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是因为她母亲非常喜欢看孙道临主演的《渡江侦察记》，她在心里默认了这位“未来女婿”。

不过在他们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后，他们遇到了阻力，文化局的领导对王文娟说孙道临的过往历史有问题，希望她重新考虑和孙道临之间的关系。并且还暗示她如果坚持和孙道临结婚，她将可能面临退党。

王文娟明白“退党”意味着什么，那天晚上她就将孙道临约出来，将他写给她的一包信还给了他。孙道临当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王文娟的意思。他默默地接过信，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仰头流泪。

看着孙道临伤心的样子，王文娟非常难过，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两人的缘分未尽，分开一段时间后，王文娟发现自己一直没有放下孙道临，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去找孙道临。

当孙道临看见王文娟出现在他家时，他愣住了，有点手足无措，他对王文娟说：“你来啦？我……我去给你买蛋糕……”然后飞快的冲出了家门。王文娟则在孙道临家的书桌前坐下，她一眼就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叠以前她写给孙道临的信，她发现孙道临在重要的句子下面，还仔细地用红笔划了线，王文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虽然王文娟和孙道临重新在一起了，但是什么时候能结婚，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能等。好在关心他们的张瑞芳在北京的时候将他们的情况向周总理和邓颖超做了汇报。于是当王文娟在北京时，邓颖超特意给王文娟打了电话邀请她到西花厅。在西花厅，邓颖超详细了解了情况，她对王文娟说：“道临的问题，组织上都了解。参加学生运动时他还年轻，当时的斗争形势十分复杂，他被捕是因为组织受到破坏，并没有给党造成任何损失，事后还想方设法找过组织。解放后他各方面表现都很不错。你回去后跟道临说，不要有顾虑，继续好好为人民工作。”邓颖超还对王文娟说：“道临是个好同志，我和恩来觉得你们两个挺合适的。”

得到周总理和邓颖超的祝福后，1962年7月，孙道临和王文娟登记结婚。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邀请了一些亲友邻居，由王文娟的弟弟担任司仪。

结婚一年后，孙道临给王文娟写信，他在信中感慨地写道：“年轻时听那首‘可爱的家庭’，美好温暖却遥不可及，岁月动荡，山河破碎，何以为家？感觉自己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从不敢奢望爱情和婚姻，现在终于有人牵住了我的缰绳……”

一年后他们的女儿孙庆原出生。

后来孙道临因为《早春二月》受批判，王文娟因为拍摄《红楼梦》被戴上“专演才子佳人”的帽子，但夫妻二人风雨同舟，共同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

到了1996年，因为王文娟非常喜欢孟丽君，孙道临就亲自为王文娟投拍了10集越剧电视片《孟丽君》。对此王文娟非常感谢孙道临，她说孙道临帮她圆了梦。

当2005年孙道临重病住院时，王文娟为了照顾孙道临也累倒了，她也住院了，并且她住在10楼，孙道临住在9楼。为了不让孙道临担心，她特意叮嘱亲朋好友不要让孙道临知道，但孙道临还是知道了，于是已经84岁的孙道临，拖着虚弱的身子，专门去买西瓜，颤颤巍巍的抱到王文娟跟前，并且坚持要喂给王文娟吃。

遗憾的是王文娟后来康复了，孙道临的身体越来越差，记忆基本丧失，但她始终没有忘记王文娟。

2007年12月28日清晨，孙道临和往常一样，一边与身旁的护士轻声聊天，一边等待着他的早饭。彼时难得孙道临有胃口，大家觉得这是孙道临慢慢康复的征兆，可是谁能想到几分钟后，孙道临突发性心脏病去世，享年86岁。

孙道临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

他对工作的敬业，对爱情的忠贞，对生命的不辜负，永远值得后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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