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暗疮的真实故事(故事真实故事)
痘痘被视为青春的符号,也对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最不友善。无法消除的痘痘,让人陷入焦虑、自卑的情感泥沼。本文作者长痘四年,当生理上的痘印消失,心理上的阴霾仍如影随形。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女朋友在电话里哭着说。
她一项活动办砸了,大学社团的同学对她颇有怨言,这时她一个人跑到了海边喝闷酒,想和我视频诉苦。听着她在电话里和着海风的恳求声,我狠心拒接了视频电话,只发了一条条语音安慰她。女朋友没有再回复。
我和女朋友高一就确定了关系,感情稳定,可上大学后,我们没有见过一次面。
2011年,我刚到外省读大学,这里气候炎热潮湿、饮食辛辣,军训时常有夜间突袭集合,加上宿舍没有空调,不管白天黑夜,我身上、脸上都挂着汗。
等军训结束,我就开始爆发式的长痘,脸上经常流着痤疮破掉的脓液,肿得像猪头。不想让女朋友看到这样恶心的我,每次她找我视频,我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掉。
为了掩盖脸上的痤疮,我胡乱地买了祛痘的药和面膜,在宿舍里天天敷面膜,心想被人觉得矫情,也比让人看见满脸痤疮强。
当时犹豫再三后,我才报名了系里的学生会,被分到了宣传部。部长大我一届,笑起来甜甜的,长得像赵丽颖,是我们系的系花。发现自己对她有好感,我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像我现在这样,没人会喜欢。
大一寒假前,女朋友觉得我变心,在电话里提出分手,我没有解释就同意了。周围也有不少长痤疮的人,我安慰自己,痤疮就像一个伤口,过了青春期这段时间,就可以自愈,到时再把女友追回来。
为减少和同学的接触,我体育课选修了大家都不喜欢的篮球课,因为授课老师特严格,经常挂人的科。一次篮球课比赛时,别人没留神碰破了我脸上的痤疮,顿时,血水顺着脸淌了下来,想到周围还有很多观众。我觉得难堪极了,血直往脑门上冲,马上脱了篮球背心擦脸上的血,结果越擦破得越多,我狼狈地跑下场,躲进洗手间。直到比赛结束,猜测所有人都走光了,我才出来。
此后,除了上课和在宿舍以外的所有时间,我都戴着黑色的一次性口罩和帽子,不参加任何竞技活动。由于拒绝训练和比赛,篮球课可能挂科,我找人去医院开了一个不能剧烈运动的假证明,老师才勉强让我过关。
上课时,我固定坐最后一排的角落。在痤疮消失前,我不想有任何社交,缓解焦虑的唯一方式是拼命学习、看书,书不会像镜子一样反光,映出我的脸。
我几乎没去过图书馆,都在寝室看书。相处时间长,可我和舍友们的关系很冷淡。舍友常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是我最想躲开的人。我总一言不发,别人也不会主动招惹我,除了期末向我借复习题外,大家就像陌生人。
大二时,可能戴口罩不通风,我脸上的痤疮更严重了,像一个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的噩梦。
想到我直视对方时,对方也会直视我,说话时我尽量避开眼神接触,只盯着别人的手。避免不了的时候,我只能硬着头皮聊,像上战场,感受刀子一样的目光,浑身难受。
一天,我去实体店试衣服,进试衣间前,售货员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小心点。”我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要把脸上的痤疮弄破蹭到衣服上。怕被嫌弃,之后我买衣服都靠网购。
有一次,我走在街上,美容店的人拦住我,问要不要治疗痤疮,强行把我往店里拉。这次经历给我留下了不敢上街的阴影。
在人群中,我总希望自己变成电线杆,没人注意得到。有时候,人们像看一个掉漆的花瓶般怜悯我,可我猜他们心里想的是“幸好我没有长成这样”。想要反驳他们的优越感,又怕争执会引起围观,我只能当没听见,快步走开。
生活圈越来越封闭,我开始整夜失眠,每天睁开眼,就痛苦地想到:又要见人了。有一天,自杀的念头冒了出来,我不断逼问自己:你的脸烂成这样,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呢?以后也没法恋爱、工作,不如早点投胎,重新洗牌。我想到拿钢尺割腕,也想到跳楼后,万一瘫痪更难堪,直到想到父母无人养老,我才冷静了下来。
由于学习、科研成绩好,我拿遍了除贫困助学金外的所有公开奖学金,系里看好我的能力,询问我是否有意向当学生会主席,想到当主席免不了抛头露面,我立刻回绝了老师的好意,顺势退出了学生会。
长满痤疮的脸,像令人害怕的坟墓。不敢正视它,我没有去医院,只每天花三四个小时上网查找祛痘的方法,了解了生姜法、芦荟法、盐水法后,我注意到一种说法:成年后爆发痤疮是激素分泌过剩,有性生活就好了。
犹豫了一个月,我查到了本市的红灯区位置,打算像帖子里说,找一个小姐泄火。在五一假期,趁同学都离校回家、出游时,我戴着帽子和口罩,换了一套平时极少穿的衣服,步行去了红灯区。
我特意挑了下午五点,这个不是高峰期的时间。红灯区的小店和我想得一样,散着脏粉色的灯光,一家挨着一家,狭窄的巷子里吹着热风,店门口站着穿着吊带和短裙的小姐,紧身包臀裙像胶带一样贴在肉上,显出一层层褶皱。有个中年女子,穿着像纱质窗帘一样的红长裙,招呼我:“第一次来玩吧。”那一刻,我很想哭。
最后,我被一个很年轻的小姐拉进房间,说是房间其实是一个隔断,我不敢看她,怕她会嫌弃我脸上的痤疮,不肯接这单生意,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觉得感激,紧紧盯着墙上的污渍,想着我这不是嫖娼,只是想治病。
我紧张得直流汗,汗滴在脸上破掉的痤疮上,产生了强烈的痛感。我突然清醒了,把钱扔给小姐,抓起衬衫夺门而出。红灯区的彩灯在身后一点点褪去,心里的羞耻感却达到了顶峰。我大概扔了快一千块钱,生怕钱不够她追上来。
回到学校后,我疯狂洗澡,生怕舍友闻到廉价的香水味,之后再也没动过那种心思。
周围的同学们早就开始恋爱,暗恋的学姐也已经换了两个男友,只有我深陷在自卑中。
大三放暑假时,妈妈看我脸上实在太严重,强行带我去了医院。治疗周期长,每天早上,我就躺在医院的美容床上,任护士用针刺破脸上每一个饱满的痤疮,再忍着剧痛,等她们把痤疮里的脓水一一排出。
护士经常一边工作,一边说“长得挺精神的,可惜了”。排痘的痛感,疼得人不自觉流眼泪,我双手抓紧美容床,心里再忍一忍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挑破痤疮,护士处理完脸上渗出的血,再简单消毒后,就带我去做红蓝光治疗。据说仪器照射出的光线能促进细胞生长、修复痤疮。
戴上深色护目镜,我紧闭眼睛躺在床上,脸上罩着巨大的面罩,感到眼前红蓝光不停切换,一套流程下来需要两个小时。治疗了一个半疗程,家里花了大概两万块钱,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暑假结束,我便回了学校。
痤疮像白衬衫上的黑墨水,想到永远摆脱不了它,我变得易怒暴躁。当别人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我总冷着脸不说话,有时候被人追问急了,就骂“关你屁事”。
保研申请的时候,我的成绩排在班级第二,基本已内定保送,我的目标是厦门大学。一天,在系里处理申请材料的时候,我和一个竞争对手言语上不对付,他开始嘲笑我烂脸:“你占着这个保研资格干嘛,到时候面试也会被刷掉,白白浪费系里一个名额。”
我气得发抖,抬脚踹他,抡起椅子就往他身上砸。同学们吓得不敢来拉架,隔壁办公室的系主任听见声音,才出来按住了我。这一架打伤了竞争对手的左眼,我也被学校警告,失去了保研资格。
感觉人生都毁了,我躲在学校后山哭,接下来的两周,整天想着怎么报复那个同学,或许捅他一刀,也不去上课。系里的老师们着急,请学校的心理老师对我进行疏导。心理老师说了很多话,我都没听进去,只记得一句:“你甘心这辈子就这样吗?”
冷静下来,我决定继续考研,但复习期间,心情十分不稳定,我一会怨恨自己长了这张脸,一会怨恨同学害我失去保研资格,只有疯狂学习。一顿饭花十分钟,其余时间都坐在桌子前做题,政治题做累了就学英语,英语学累了就换专业课。
十二月考研结束,我找了厦门的一家民宿做义工,心想如果不能去厦门大学读书,就去厦门生活一段时间。
在民宿,我和另一个学生轮流当班,帮客人办理入住和退房,再给散客做奶茶和简单的鸡尾酒。一般白天客人少,需要清理头一晚凌乱的餐厅,晚上来喝酒的人多,接待客人时偶尔有小费。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的脸,更不在乎小费,就每天白天工作,晚上赶在客人上门前离开。
作者图 | 厦门海边
在厦门待了将近一个半月,我没有去过鼓浪屿和曾厝安,那里人太多了。我只挑傍晚时去沙滩坐坐,看着一对对情侣,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再拥有爱情。
等海风变冷,我就走回宿舍,狭小的宿舍又潮又脏,蟑螂常在床下跑来跑去,我觉得我和蟑螂一样让人厌恶。
一月中旬,我告别了民宿回家。
这几年,每次同学聚会,我都推脱人在外地不能到场,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不再叫我。我和所有高中同学都失去了联系。只要在家,我出门必开车,宁肯打开车顶的天窗透风,也不肯摇下车窗,不想被熟人认出来。
妈妈又给我找了一个老医生。医生开了很多药,我每天早早起床热药,坚持喝了一个月,没想到脸上的痤疮有所好转。随后考研成绩下来了,我考上了国内排名前十的大学,超出分数线50分。
可能是压力相对变小,加上坚持服药,寒假结束后,痤疮变得没那么红肿,我担忧它反复,背着一大包药回到了学校。
在大四下学期,我通过了研究生复试,毕业论文拿到了优秀论文,一切进展顺利。脸部也在悄然地变化,痤疮从大规模的闷痘红肿,到小范围的肿胀流脓,再到只有三角区会有一些,皮肤的新陈代谢变快了,像刑期从无期降为有期,我松了一口气。
可也不敢掉以轻心,发现还剩一周的药量,我就会提前联系医生,不敢漏喝一次。医生说我是他见过最自觉的病人,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源于恐惧。
快毕业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一些痘印,四年来,我第一次敢用手去好好摸自己的脸,它不再是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因为自卑,我几乎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之前护士说没有痤疮的话我会好看,只当她在安慰我。
周围的人也发现了我脸上的变化,开始约我吃饭、喝酒。大家总开玩笑:“你原先那么不爱搭理人,是不是学霸瞧不起大家。”我随便应付过去,也在那会才学会打麻将,像滚雪球般,认识了一个又一个朋友。
大家三言两语就熟络了起来。有人甚至跟我抱怨那个被我打伤眼睛的同学,“大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听了有些惊讶,印象中,他们的关系要更亲近。
其实这些年下来,我已不需要别人来填充时间,但我对所有的“朋友”客气礼貌。与大家交往,因为我想换一种生活。
那时候,暗恋的学姐已经毕业,留在本校读研,一次聚会,我遇见了她和很多老部长。席间大家灌了许多酒,本该送她回宿舍时,我却把她带到酒店开了间房。我犹豫要不要这样做,最终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在“治病”。那天后,我删掉了她的微信,再也没联系过她。
但我已经没法回到原来的生活,开始在社交软件上约人。我常觉得自己能跳出身体,站在一边看我的肉体在做什么。毕业后,我就会永远离开这里,没什么可忌惮的。那段时间,我疯狂释放,弥补这些年失去的青春,我告诉自己,我应该有和别人一样的青春。
读研前的夏天,我的脸上再没有一个痤疮,决定去泰国旅游,这是我18岁后第一次不戴口罩的旅行。每天游泳、喝酒,我拍了很多照片,频繁发朋友圈。但我依旧很少露脸,拍的风景居多,每条内容都会收到几十个赞。
在泰国的日子,我的心态彻底平和,期待回国后重新开始:好好读书,谈一场恋爱。
2015年,到了没人知晓过去的新学校,我抓住每一个机会,善于察言观色,主动帮导师拎包,按好电梯的门,侧着身等导师进来。同学们有什么事情请我帮忙,我都会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
研一下学期,我被系里保送硕博连读,研一便在核心期刊发了两篇论文。步入正轨的生活,使我坚定了永远不要回家乡工作的信念。
作者图 | 北方的野长城
后来,导师安排我以学生助教的身份,去学校外事处工作,这个接待国外学术团体的窗口,机会难得,一般会选外形条件较好的学生。现在的我也享受到了红利。可和高挑漂亮的学姐学长共事,我比较紧张,每天都早早到办公室打扫好卫生,清理好每个人的咖啡杯,保证饮水机里有热水。
一次,我穿得比较正式去机场接机,举着学校的牌子站在接机口。旁边一位妈妈指着我,对她孩子说:“你要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变成这么优秀的人。”她这么一说,周围几个人也转过来看我,我脑子里嗡嗡响,掏出手机假装接电话,闪到一边,逃离了母子二人的视线。
读博时,我认识了新女友,她小我五岁,单纯可爱,从没发现我没有我本科毕业前的照片,好像我的人生从认识她的那一刻才开始一样。和她在一起后,我不再想着补偿自己。
在女朋友眼中,我一路开挂,她常问:“你是不是和好多人谈过恋爱?”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心跳加速,赶紧转移话题。
情到深处的瞬间,我想告诉女友长满了痤疮的脸多可怕,想问如果那时候遇到我,她会爱我吗?但我忍住了,觉得她应该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反复说,不想要小孩,女友并没有当回事,以为我只是不喜欢。其实我担心的是,孩子会遗传易长痘的基因,我不想孩子经历同样的痛苦。
这几年,我一直请私教指导健身,学习膳食知识,饮食清淡,护肤品都是官方医美产品,不仅不抽烟、喝酒,也少参加这样的局,担心烟雾酒气影响皮肤。跟从不穿秋裤的人主动套上秋裤般,我养成了喝养生茶的习惯,连性生活都很有规律。
这并非由于自律,我只是生怕有一天,脸上又会冒出痤疮。就像生锈的刀,虽然除锈后焕然一新,难保不会再生锈。
直到现在,我也不喜欢穿圆领的衣服,不喜欢逛街,更喜欢穿衬衫,更依赖网购。那段不敢照镜子的日子,始终是人生里无解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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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宋朝渝
编辑 | 张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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