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对哈萨克斯坦的帮助(哈萨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间)

文 | 江隐龙

在麦金德的地缘政治理论中,位于“世界岛”心脏地带的是一片自伏尔加河到长江、自喜马拉雅山脉到北极的广袤地区;而中亚恰在心脏地带的最中央。麦金德认为,谁控制了心脏地带就等于控制了世界岛,而谁控制了世界岛就控制了世界——然而,作为心脏地带的“心脏”,中亚却称得上命途多舛。古往今来,有太多东西方的帝国从此处行经,带来一场场漫无止境的战火。唐帝国,蒙古帝国,沙皇俄国……在一次次的征服中,中亚的历史终于从数百个汗国中缓缓走出,并于20世纪形成了五个“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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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金德理论中的“世界岛”

“斯坦”源于波斯文,意为“(某人或物)聚集的地方”,中亚五国包括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顾名思义即是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等聚集的地方。五个主体民族与同样的后缀组成了各自的国名,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地区比中亚五国的国名更“整齐”了。

相对于国名,中亚各国间的国界线则显得相对曲折凌乱。然而,就在这一片曲折凌乱中,却偏偏有一条极具违和感的直线国界:哈萨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两国的西段国界,居然有一段长达410公里、与东经56度完全重合的直线边界。这一国界奇观不能不让人感到困惑:如果将中亚五国视为土生土长的民族国家,那这一段直线国界就十分扎眼;如果将中亚五国视为沙皇俄国的殖民地,那这一片地区的直线边界又似乎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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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亚五“斯坦”

那这样一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直线国界,究竟是怎样诞生的呢?仅仅从其制定过程来说,哈乌边界的历史非常短暂;然而要追溯其根源,这条边界却牵涉到中亚民族的演化。

中亚自古民族众多,且均为游牧民族,彼此之间只有边疆而无边界。按照这一轨迹发展下去,很难想像中亚居然会孕育出国界,然而凡事均有例外。中亚历史上大致经历了两次民族断裂——或者说是融合:一次是蒙古西征,另一次是沙皇俄国东扩。1714年,沙皇俄国在黑海之东建立了第一座要塞,1882年,沙皇俄国征服土库曼,从领土层面将英俄之间的“大博弈”推上顶峰——中亚五国民族的最终演进,就要从沙皇俄国统治期间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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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俄“大博弈”

前中亚时代:沙皇俄国的到来

沙皇俄国征服中亚后,除了保留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作为附庸国外,在这一地区的南北两部分别建立了突厥斯坦总督区和草原总督区。突厥斯坦总督区大致对应着中亚南部四国,草原总督区大致对应着哈萨克斯坦——之后在苏联人眼中,“中亚(Средняя Азия)”一词仅包括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正是这一时期的历史惯性使然。

二月革命后,突厥斯坦总督区改为突厥斯坦边区;十月革命后,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以下简称“苏俄”)正式建立,突厥斯坦边区经过几次战争终于脱胎成为突厥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以下简称“突厥斯坦”)。这一年是1918年,中亚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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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色地区为突厥斯坦

曾经的突厥斯坦总督区包裹着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两块飞地,这一格局同样被突厥斯坦所继承。1920年,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被苏俄吞并,分别成立了布哈拉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以下简称“布哈拉”)和花剌子模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以下简称“花剌子模”);同年,曾经草原总督区上建立了吉尔吉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以下简称“吉尔吉斯(哈)”)——也即是日后的哈克萨斯坦。在当时,苏俄政府并没有对中亚各民族进行详细的区分,故而临时将这一地区以“吉尔吉斯”命名。尽管存在着种种偶然与误会,中亚五国的外部边界却在这一片混乱中基本成型。

沙皇俄国时代的两个总督区与两个汗国在苏俄时代迅速演变成了四个共和国,这一转变凸显了苏俄时代国家政策的雷厉风行。不过这仅仅是第一步,在遥远的莫斯科,苏俄领导人们正在酝酿着更为宏大的中亚民族自决之路,以凸显全新政体无以伦比的制度优越性。只是这些雄心勃勃的革命家们没有想到,他们很快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那就是“泛突厥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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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斯坦总督区、希瓦汗国和布哈拉汗国(1900年)

1920年,雷斯库洛夫当选为突厥斯坦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立即提出了“大突厥斯坦”方案,即建立“突厥苏维埃共和国”或“突厥民族共和国”;与此相对,霍贾耶夫等人则主张建立一个中亚联邦或是“大乌兹别克斯坦”。无论是“大突厥斯坦”还是“大乌兹别克斯坦”,其目的都是将中亚各民族整合为统一的突厥民族,以团结和吸引其它尚未成为苏俄成员的其它突厥语民族。

这些建议,很快遭到了苏俄政府的严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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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

针对苏俄的反对,历史学家有两种解释。其一,统一的突厥斯坦容易摆脱中央政府的控制,存在较大独立风险;其二,苏俄的革命理念需要通过给予少数民族自治来体现其优越性。无论是哪一种解释,苏俄摧毁“泛突厥主义”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列宁本人便建议绘制乌兹别克、吉尔吉斯(哈萨克)和土库曼三大民族的地图,进而对中亚突厥语民族进行划分,防范“突厥斯坦共和国”于未然。

在这一方针的指导下,民族划界——这个堪称中亚历史上“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大事件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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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地图

民族划界:摧毁泛突厥主义

列宁于1920年提出绘制民族地图的建议,两年之后苏联建立,三年之后,民族划界的方案也基本清晰,曾经的突厥语民族逐渐细化成乌兹别克、吉尔吉斯、土库曼、塔吉克和吉科卡门吉尔吉斯五族共存的格局。其中,吉尔吉斯是日后的哈萨克,而吉科卡门吉尔吉斯才是日后的吉尔吉斯。

1924年,民族划界从学理层面走上政治层面,苏共中央委员会政治局正式开始探讨吉尔吉斯、突厥斯坦、布哈拉和花剌子模四共和国的民族及领土问题。为了一劳永逸地完成民族划界,苏共中央可谓有备而来:各共和国共产党代表团负责搜集一切相关材料;中亚局负责起草民族领土划界方案, 并附地图说明;突厥斯坦和布哈拉的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成立了隶属于中亚局的专门委员会,并在之后又成立了乌兹别克、哈萨克和土库曼三个民族分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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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哈拉人民苏维埃共和国的图族已经有了伊斯兰特点

同年6月,中亚民族划界的决议正式作出:突厥斯坦中的哈萨克人居住区合并到吉尔吉斯(哈);突厥斯坦、布哈拉和花剌子模中的土库曼人居住区合并为独立的土库曼共和国;突厥斯坦、布哈拉中的乌兹别克人居住区合并为独立的乌兹别克共和国;建立喀拉吉尔吉斯自治州和塔吉克自治州,并隶属于乌兹别克共和国。

10月,民族划界工作再次迈进:赋予乌兹别克人、土库曼人、塔吉克人、吉尔吉斯人、哈萨克人、卡拉卡尔帕克人脱离突厥斯坦自治共和国进而成立各自的民族共和国和自治州的权利,并成立乌兹别克和土库曼共和国;塔吉克自治州升级为自治共和国, 隶属于乌兹别克共和国; 喀拉吉尔吉斯自治州转隶于俄联邦;成立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州, 归属吉尔吉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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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划界之后的中亚形势

1924年6月与10月两次关于民族划界的决议,基本奠定了日后中亚五国的格局。中亚南部的突厥斯坦、布哈拉和花剌子模演变成土库曼共和国、乌兹别克共和国及其隶属的塔吉克自治共和国和俄联邦隶属的喀拉吉尔吉斯自治州。1925年,喀拉吉尔吉斯自治州更名为吉尔吉斯自治州,吉尔吉斯(哈)更名为哈萨克斯坦自治共和国,中亚五国在名称上与独立后的国名已相差无几。

在这一过程中,布哈拉和花剌子模这两个地名的消失尤其意味深长——尤其是花剌子模,这一古地名自希罗多德时代起就是中亚地区的代名词,曾强盛一时的花剌子模汗国更代表了中亚穆斯林文明的巅峰时刻。从这个角度来看,自苏俄至苏联时期的中亚民族划界工作显然有着浓厚的政治诉求,中亚国家版图剧变的背后,同样孕育着文化的剧变,甚至是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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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的中亚

直线边界:卡拉卡尔帕克的转隶

然而,直到民族划界结束,哈萨克斯坦自治共和国与乌兹别克共和国之间依然没有直线边界。作为中亚最庞大的国家,哈萨克斯坦自治共和国基本继承了沙皇俄国时代草原总督区的版图,这其中便包含1924年成立的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州——而日后哈萨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的那条直线边界,此时还只是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州的一级行政区区界。

相对于较为富饶的中亚东部,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州显得极为荒凉,其辖区八成以上的土地均为荒漠,尤其是其西部边疆,更是人迹罕至的戈壁地带。中亚民族划界以民族在核心,在缺乏传统民族分界线及地理分界线的现实下,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州西部的边界难以通过历史与文化的维度进行划分,故最终被定为东经56度线。最早,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州的疆域向西南一直延伸至卡拉博加兹湾,当然,这一个小小的突出部并没有影响其漫长的直线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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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 哈萨克斯坦地图(注意卡拉卡尔帕克西北部的圆弧)

从民族划界开始,东经56度线就注定随着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州归属的改变而沉浮。1932年,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州升级为卡拉卡尔帕克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而中亚各地区的政体也在消然改变:哈萨克苏维埃自治共和国升级为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吉尔吉斯自治州先升级为吉尔吉斯自治共和国,又升级为吉尔吉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塔吉克自治州也升级为塔吉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

与国体升级相伴随的,是各国辖地的频繁变更,而卡拉卡尔帕克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在也这一过程中被划归乌兹别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这一年是1936年,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与乌兹别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之间的直线国界,终于确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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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卡尔帕克疆域的变迁

在之后的岁月里,哈乌两国曾因划界问题引发过多次冲突,这些冲突也的确带来了边界的极大变化,比如两国东部边界曾存在的三角区域,就最终被“磨平”。不过,这些冲突并不包括与东经56度线重合的西部边界。这条亚洲腹地最长的直界边界,自其被划定的那一刻起就再未消失,并且还将在未来的地貌变迁中继续延长。

地貌变迁指的是咸海的萎缩。咸海位于哈乌两国西部边界之间,湖中部的沃兹罗日杰尼耶岛在边界确定后被划归乌兹别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这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岛屿——苏联曾于1948年在该岛建立了生物武器试验基地,试验包括天花、炭疽热在内的一些最危险的致病源。20世纪60年代后咸海迅速萎缩,沃兹罗日杰尼耶岛面积日益变大并向北扩张至哈萨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一方,哈乌两国遂依据原咸海西北岸与东南岸上的陆地边界走向,绘制了一条穿过沃兹罗日杰尼耶岛的直线国界。随着咸海萎缩程度的加深,沃兹罗日杰尼耶岛于2001年与南部大陆相连变成了“沃兹罗日杰尼耶半岛”,2008年甚至一度在东部湖面完全蒸发的情况下变成一片荒漠,只留下一艘艘搁浅的废弃船只,陪伴着这条新的直线国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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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联史学中,中亚只包括这一部分

结语

苏联解体后,中亚五国纷纷独立,曾经的社会主义共和国纷纷演化为“斯坦”共和国,唯有曾经那一条条已定与未定的国界,述说着苏联时代的无尽沧桑。2002年9月,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勘划完毕双方长达2440公里的国界,一个时代就此结束。

包括哈乌两国国界在内的中亚国界,均是苏联民族划界特殊背景下的产物。欧美历史学家对其的评价大多颇为负面,甚至将之形容为“克里姆林宫埋设的地雷”、“克里姆林宫绘图者的魔鬼计划”——而中亚新兴的五个民族,也被视为是在苏联民族霸权的大锤下被创造的新民族。历史学家们的观点或许有其道理,从沙皇俄国到苏联,那些“克里姆林宫绘图者”对中亚的征服却与欧洲列强对非洲的征服有着极大差异:欧洲列强习惯于在海外建立殖民地,而俄国人则在中亚实施与本土相似的管理制度,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苏联解体时,中亚各国对苏联的留恋与支持,要高于其它加盟共和国的平均水平。

而至于这两种政策的功与过,或许需要放在更为宏观的视角下,才能被品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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