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古人段子（你老子）

“怎么还不去死？”这样直接又凶狠的骂人的意思，古人是怎么用文雅言辞表达的？

《诗经》的国风部分指的就是民间歌谣。《诗经》里有十五国风，指的就是西周及春秋时期不同地域的不同民歌。其中有“鄘风”指鄘地的民歌，鄘地是现在河南卫辉、新乡一带。“鄘风”里有一首诗叫《相鼠》，这首诗是讽刺不知廉耻的人。其诗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这首诗是把拿人比禽兽，把人和老鼠相比，本身就已经是种贬低。诗的意思是说：看看老鼠，老鼠都有皮作为外表。一个人如果不懂礼仪，不死还干什么？老鼠有牙齿，有肢体，这是老鼠的内在，如果一个人行止无不当没有内涵，不死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死？这首诗骂人真是骂得直接又毫不留脸面。

如果说《诗经》的国风都是民歌，体现的是民间的语言特点，那么圣人之言就是更高级别的骂人了。

《论语》是记录孔子与其弟子言行的书，读起来言简意赅，但是其中蕴含的道理却深刻而独到。从书里看到的孔夫子好像不是一个时隔两千年而因年代久远无法想像的人，就像是现实生活中一个温和而慈祥的白胡子爷爷老师。不过，再温和慈祥的老师也有不似往常的侧面。

《论语·公冶长》里有孔子骂学生宰予的话。“宰予昼寝”，就是大白天睡觉，孔子骂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翻译成大白话，孔子的意思就是说：你小子真是烂木头不值得人雕刻，粪土堆成的墙不值得粉刷，我都不知道该骂你什么好了。孔子的话真是独到而刻薄，把人家宰予给骂成那样儿了，自己还气得喃喃自语：我都不知道该骂你什么好了！

亚圣孟子骂起人来别有一番风采。《孟子*滕文公上》有一段话就是孟子骂人的。农学家许行到滕国来做访问学者。因为他的学说新奇而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再加上又是远道而来的，所以吸引了不少人。这其中就包括儒家的弟子陈相和陈辛。这两个人把自己原来学习的儒家学说抛弃掉一心一意追随远来的许行。不仅如此，陈相和陈辛还到国君滕文公和孟子那里去为许行做公关。所以，招来了孟夫子的大骂。

孟子骂许行说，“今也南蛮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师而学之，亦异于曾子矣。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翻译成白话就是说：你个满嘴鸟语的人，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从边远山区到繁华诗礼的中原，完全背弃先王之道。陈相和陈辛你们两个小子，背叛了自己的老师，比起我们儒家先贤曾子先生可差远了。我只听说过想从深谷里爬到高处乔木上的人，还没见过像你们两个小子这样自高就下的堕落者。为什么说比不上曾子呢？因为孔子仙逝之后学生们都很悲痛。大家为了寄托哀思就想了一个办法，打算拿他们的同学有若当作老师的替身来以礼侍奉。因为有若有点像夫子的样子。不过这个提议遭到了曾子的强烈反对。曾子说，我们老师的德行就好像被长江、汉水洗过，又被夏天的烈日炙烤过，那么洁白无瑕，不是别人能比得上的。而陈相、陈辛两个人却背叛了他们的老师陈良，因此孟子无法容忍他们。孟子骂人通篇语言犀利如利刃直指胸臆。

继儒家而启法家的荀子教出了韩非子和李斯两个大名鼎鼎的学生，其实荀子用语之犀利也不在孔子、孟子之后。荀子曾在齐国做过祭酒，是学校的校长，因此也是千古以来师长的代表人物。《荀子》一部书读起来不卖弄文采却往往文采斐然；不以讲大道理自居却往往说理说得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给我感觉荀子既不像孔子一般慈和又不像孟子一般刚烈，但却是个端庄而稳重的硕儒，为人高洁通达，又时时以惊人之语给人醍醐灌顶之感。

《荀子*非相》有句话说，“然则人之所以为人者，非特以二足而无毛也，以其有辨也。”这话的意思就是：人之所以能成为人，是因为有两只脚而没长毛吗？不是，是因为能分辨等级秩序。想想这话是一本正经说的，真的觉得特别好笑。《非相》篇应该算是荀子脍炙人口的名篇。荀子反对以貌取人，主张以人的思想和行为来判断一个人。也就是他主张的“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

荀子在文章里讲了许多古代先贤都相貌粗陋。比如，说孔夫子的长相好像戴了一个打恶鬼时才戴的面具，意思是说孔子长相凶恶；说周公的身材好像一株枯树；说皋陶的面色就好像削了皮的瓜的颜色一样；甚至还说禹是瘸子，汤是半身不遂……反之又讲桀、纣身材高大，相貌姣美出众，又孔武有力，百人不敌。但是最后却全都身死国灭，被天下后世当作了永久的坏典型和经验教训。

虽然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荀子的形容不能说不独特而奇妙。但按理说人的外貌和思想、行为完全无关。不然让人觉得好像是古圣先贤就必定相貌有缺？难道古圣先贤们都是相貌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要说起来说粗话，数第一的必须是刘邦。刘邦出身于沛县丰邑中阳里的普通人家，不是贵族身份。刘邦自己没读过什么书，也看不起读书的儒生，曾经往儒生郦食其的帽子里撒尿。当了皇帝的刘邦也是说话粗鲁十分不讲究。《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讲到陆贾总爱和刘邦讲儒家经典的《诗》、《书》，刘邦听不下去就大骂，“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刘邦的话翻译成白话意思就是：你老子是骑在马上打天下打出来的，光读什么《诗》《书》有什么用！“乃公”就是一句粗话：你老子。不过刘邦没想到的是，陆贾更厉害，几句话把刘邦给噎住了。陆贾说：马上得天下你也能马上治天下吗？刘邦想想，是这么回事，于是很惭愧。

《史记》还有一个经常用到的词是“儿女子”有时候也叫“儿妇”。比如说，刘邦的岳父在考虑要把女儿吕雉嫁给刘邦的时候，吕雉的母亲表示反对。吕公就说，“此非儿女子所知也。”意思就是说：这不是你们老娘们儿能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