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图端木蕻良纪念馆(分享我家乡名人的一篇文章)

端木蕻良(1912年9月25日—1996年10月5日),原名曹汉文(曹京平),辽宁省昌图县人。曾任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1928年入天津南开中学读书。九一八后,因组织“抗日救国团”,被学校除名。 1932年考入清华大学历史系,同年加入“左联”,发表小说《母亲》。1933年开始创作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1935年完成,成为三十年代东北作家群产生重要影响的力作之一。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端木从香港回到北京。1960年5月与钟耀群结婚。1980年,端木当选为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84年当选为中国作家协会理事。1996年10月5日,因病于北京逝世,享年84岁 。

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大地的海》《江南风景》《大江》,散文《土地的誓言》,短篇小说集《憎恨》《风陵渡》,童话《星星记》,京剧《戚继光斩子》《除三害》,评剧《罗汉钱》《梁山伯与祝英台》及长篇历史小说集《曹雪芹》等,影响卓著,为世人所流传。

《鴜鹭湖的忧郁》是端木蕻良1936年写的作品,鴜鹭湖坐落在辽宁省铁岭市昌图县鴜鹭树镇,如今简体为“此路”。这样的文章如今网上都很难看到了,年轻人可能没有耐心读下去,但相信我,耐心读完,感受那个年代里,生活的苦难和生命的期望:

昌图端木蕻良纪念馆(分享我家乡名人的一篇文章)(1)

昌图端木蕻良纪念馆(分享我家乡名人的一篇文章)(2)

鴜鹭湖的忧郁

一轮红澄澄的月亮,像哭肿了的眼睛似的,升到光辉的铜色的雾里。这雾便热郁的闪着赤光,仿佛是透明的尘土,晕眩地笼在湖面。

一群鴜鹭,伸长了脖颈,刷刷地打着翅膀,绕着田塍边的灌木飞过,大气里又转为沉寂,便是闪着翠蓝色绿玉样小脑袋的“过天青”(过天青:蜻蜓的一种。),白天不住地摊开不倦的翅,在水面上来来去去的打胡旋,现在也不见了。只有红色的水蝇,还贴在湿霉腐烂的土皮上,发出嗡嗡的声音来,……有两个人在湖边上。

一个个儿高高地,露着一副阔肩膀,跪下来在湖边上开始铺席子。那一个小一点儿的瘦瘦地,抱着一棵红缨扎枪,在旁立定了向远看,好像要在远远的混浊里,发现出边界来。

“这天气怎么这样的霉……”他微微地附加着一口叹息。

那一个并没答理,铺好席子,把两手抱住膝头,身子微撼了一下,抬着脖颈来望着月亮。

“快十五了,咱们今天不在窝棚睡了,咱们在这里打地铺,也好看看月亮。”

“这月亮狠忒忒地红!”

“主灾!”

“人家说也主兵呢。”

“唔。”

两个人都暂时静默,湖对边弥漫过一阵白森森的浮气来。在深谷里,被稀疏疏的小紫杨围着的小土丘上,闪动着一道游荡的灯光,鬼火似的一刻儿又不见了。

“小心罢,说不定今天晚上有偷青的呢,警空点,我的鼻子闻得出来。”个儿大一点的说。

“那有什么,吓跑了就完了罢,哪天没有。”

“不成,今天得给他一顿好揍,快八月十五了呢。”

那一个诮讽地道:“‘烧饼’烧饼:打嘴巴的意思,就是说,打了人家的嘴巴,自己还是没有吃到月饼呵!也当不得月饼呵。”

“谁说的,至少也痛快痛快手。”

“……”

那小一点的,放倒了红缨扎枪,脱下了脚下的湿鞋,凑到席面上来。“雾更大了。”口中喃喃地说,心里像藏着一种无名的恐怖,在暗中没法排解地霎闪着一双眼睛。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一切的物象都渐渐清晰起来。那棵夜神样的大紫杨,披下来的黑影,比树身的体积似乎大了一倍,窒息地铺在水面上。一块出水尖石,在树荫里显出苍白色来。全湖面浸淫着一道无端的绝望的悲感。

“来宝哥,你今年多大了?”小的问。

“二十三了,不小喽。”那一个一团稚气地答。

“我今年十六,妈说我明年就不拿‘半拉子’半拉子:半工。钱了。……”

“你呀,你还是少作一点儿罢,别心贪,这年头儿啥年头,你身子骨儿软,累出痨病一辈的事。”

“可是怎办呢,爹老了,去年讨了三服力母丸也不见好……我要讲年造讲年造:讲,说定了;年造就是长工,拿年金。一年赚一百呢,就活便开了。”

“你得讲得出去呢,不用说你,就我呗,这年头儿没有人要,谁家敢说出一百块钱要人,到上秋粮食打出一百块钱了吗?……何况你又瘦瘦的……”

“我勤俭点呵,多出点活呵。”

“哎,就别管明儿个,‘到哪河,脱哪儿鞋!’……呃,可是偷了酒来了,你喝吗?好酒呢!”他从裤腰底下掏摸了半天,掏出一只“酒憋子”酒憋子:装酒的扁壶。来,又是一卷儿干豆腐。

小的寂寞地摇了摇头,看着他吃着。

“可是,玛瑙,我忘记告诉了你,就要好了呢,听说张学良到南京合作去了,就要出兵了,这回是真的,不是骗傻子了,说是给义勇军下了密令,从鞋底带来的,所以一过关,现在身上都不检查了,就检查鞋底,说是让义勇军们先干……”

“来宝哥,咱们也当义勇军去好不好?”

“那还用说,到那时谁都得去,不是中国人吗?”

瘦一点儿的玛瑙沉在沉思里。

“那时我们就有地了吗?”

“地还是归地主的,可是粮食值钱了,人有人要了呵!”

“我都知道——”玛瑙又叹息,“咱们没好,咱们不会好的!”

“你妈要给你娶媳妇了吗?”来宝没头没脑地插进来一句。

玛瑙红了红脸没作声。

来宝便道:

“你吃干豆腐吧,我吃不了……娶个媳妇,好像买一条牲口,你爹也好‘交边’交边:交割,卸责的意思。了,享享福,刚才我在湖边儿看见了他,哎,驼的两头都扣一头了。”

玛瑙沉吟了一刻道:

“可是娶媳妇也得钱哪,我妈给两块布两块布:两匹布。,那边不答应,说这年头女的值钱,要不是从小订的,现在都想不给了。”

来宝不以为然地道:

“嘻,这年头,她妈糊涂,兵荒马乱,大姑娘放在家……哼,你吃干豆腐呵,我吃不了。”

玛瑙还在想自己的心事,并不去吃干豆腐,只是说自己的话:

“我爹每天晚上咳嗽,半夜妈还得起来烧遍水,得用热水往下压呀。……”

来宝觉得话越说越沉闷,便止住他道:

“哎……咱们睡吧,半夜还得起来打偷青的呢。”

来宝把两支扎枪放在两人中间,便掀开一条破棉絮来盖了。“你不睡吗?”来宝伸出脑袋来问。

瘦瘦的默默不作声,扯开来棉絮的一角也睡下了。

远远的村庄里,有一下狗叫声,旋即静灭。

雾现在已经封合了。另有一道白色的扰混的奶气似的雾露还一卷一卷地卷起来,绕着前边的芦苇,湿冷腻滞地在水面上团成几乎看不见的水玻璃球。渐渐又与上层的黄雾同化在一起。透着月光,闪着茫无涯际的空洞洞的光。

“来宝哥,你说出兵,是在八月十五吗?像杀鞑子似的?”

“……”

“来宝哥,你方才看见我爹了吗?……”

“……”

“你睡着了吗?……好大觉……”

“……”那边骨啾啾地翻了个身。

“来宝哥……”

“……”

黑暗里一双绝望的眼睛向阔空张着。

雾更浓了,对面已经看不清人了。

湖边上的两个睡得很熟。沿着他们身后是一垄一垄的豆秸,豆叶儿早已生机殆尽,包在豆荚里边的豆粒儿也都成熟了,只静静立在那儿,等着人去打割。“豆哥哥”碰着这样的月夜,也想不起来叫,因为湿气太重,薄纱样的“镜”镜:豆哥哥的发音器。都滞住了。

干枯的豆叶,花棱花棱地响了一阵,一会儿又静下来。

玛瑙梦中发着呓语:“不要打我呵……下次再不敢了……呵……不要打我的腰呵……不……”一只带着花白的骨针的刺猬猬,正在他身边嗅着,听见他的嚷声,便畏缩地逃回豆地里去。

豆叶响动声一刻一刻大起来了,方才那只刺猬猬,已经无影无踪。

终于有割豆秸的声音沙沙地传出来。

玛瑙打个鼻嚏,醒转来,把耳朵贴在大地上听着,是镰刀声,豆秸倒地声,放铺声,脚步声……他的眼睛在暗中睁大起来,怀疑地向着月亮看了一眼,大概想看出现在是什么时光来。

他把手向来宝一推,道:“有人了!”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他又推了他一把,来宝蒙头涨脸地坐起来,向他摆手,然后把耳朵贴在地上。“在‘抹牛地’抹牛地:地头上的空地,原是为了犁杖转身而留下的。那边!”他狡猾地笑了一笑,高兴道:“一阵好揍!”

玛瑙见他醒来,轻声问道:

“捉他?”

来宝顺嘴说:

“捉!一定的,月饼!”

于是两个人悄手悄脚地爬起,向“抹牛地”那边包抄过来。两人都佝偻着腰,怕让那偷青贼看见,事先逃逸了。玛瑙抖抖身子也钻进豆丛里去,心想:“活该这贼倒霉,大过节的一顿胖揍!”手里使劲握住了红缨扎枪。

雾很沉,两个人都不能辨别自己的伙伴儿在哪里,只有在豆叶的微动里,觉察出对方来。来宝以纯熟的经验,按照一个直线,到达“抹牛地”了。他将拳头抱紧,如同一只伏在草丛里等着他的弋获物走来的猛狮一般,两眼睁大,略微停一停,向着红雾里望去。

玛瑙心里十分阴沉,看着混沌的雾气,像一块郁结的血饼样的向自己掷来,不由心头一阵冷悸……

忽地“噢——”一声惨叫,一件东西沉重地跌倒了,来宝早已和那人扭在一起。

“老东西,这是你家的!”来宝气喘吁吁的一边揪打着一边骂着。“这回老杂毛,你再叫!”他死命地揪住那偷青贼的脖子。

“爹爹!爹爹!”玛瑙一阵狂喊也扑滚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来宝怔了一怔,揩着眼睛:“呵……”

躺在地上的老人,脸上罩着一层灰白色的惨雾,喉咙被痰壅塞着,很粗鲁地喘气。脸上有一道污血涔涔地淌下来。

两个青年都失措地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老人用仇视的眼光狠毒地望着他们,挣扎着站起来。虽然他的腰是驼到无可再驼了,但还可以断定年轻时他定是一个顽固而强健的农夫,至少三十年前他也是个“头把刀”的“打头的”打头的:带长工短工们做活的人,别人要以他的活为计算工资的标准。。

“马老爷,马老爷……”来宝讷讷地嘴里不知道说些个什么。

老人向前一跳,拾起来地上的镰刀和一条麻绳,回头用眼向他们咒视了一下,便一高一低地走了。

两个默默走回湖边来。

“你睡吧,我不要睡了。”来宝生气地说,他又抱起了膝头。

“你看不起我爹吗?”玛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胡说,你睡吧!”来宝宽宽的肩膀动了一下。

“我……我不成噢,我要挣的多呢……”玛瑙又道。

“你挣得多又怎样呢,能使穷人都好了吗?……”来宝轻蔑地用鼻子哼他。

“爹……咳,老了!”玛瑙只是叹气。

“老!老头子成呢!”来宝斥他说。

“成?”玛瑙不解地问。

“那当然!”来宝又咕哝着说了一些什么。

玛瑙忧郁地倒在席上,一种无边的哀怆淹没了他。疲惫的脑筋开始有点麻痹,他觉着一切力量都从身上失去。眼前只是一片荒凉,没有希望,没有拯救,从胀痛的呜呜的耳鸣里,只传出一声缠绵不断的绝望的惨叫。

辗转一会儿的工夫,他便被精神的疲倦,带入一道伤痛与睡眠混合的深渊里,沉浑地失去了知觉。

一觉醒来他又听见有人低语声,似乎离得很远。他想又来偷青的了,来宝不是没有睡吗,难道可怜的爹又回来了?……他连忙清醒过来……来宝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月亮像一个炙热的火球,微微地动荡,在西边的天幕上。大概离早晨已经不远了……远方有鬼魂样鸡声在叫着。

“来罢,小伙子……害羞吗?……来!……”

玛瑙听不出声音从哪边来的。

“你打我,好,打我的奶子好了……哎哟,小畜牲!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的好处了……来罢,那边……”

玛瑙茫然不能索解,只是袭来一股羞辱与不可知的恐怖。而方才不久听到的那同样的镰刀声,豆秸倒地声,放铺声,脚步声……同样的急切,同样的烦躁,又在不远的地头上出现了。玛瑙的惊惧是可以想见的,他想只要是来宝在这里就好。他乍着胆子,手里本能地捏住了红缨扎枪,冲着割刈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他生手生脚的,心头忐忑地跳着,幻想着前面一定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子,那汉子又仿佛举起闪电样的镰刀,照准自己的头顶劈来,他几乎要叫出。这时他想退回去找来宝,可是来宝已经不见了,后边也是一片黑……

“谁!”玛瑙向前大喝一声,声音里抑不住有点颤抖。他这叫声与其说是要吓退对面的人,还不如说是想提高自己的胆子。

当前一个孱弱的小姑娘吓得倒退了起来,一手还举着镰刀。

“你还不快跑,你偷青……呵?”玛瑙看清了他的对手是个发抖的小人物,他突地壮起了胆子,只是奇怪她为什么还不快跑。

“你这点小东西,就敢偷!……”玛瑙喝她说。

“我妈——妈不是和——你说好了吗?……”她很怕,瑟缩在一团,还举着镰刀,话语说出来,一个字一个字都在沉闷的热郁里塞住……

玛瑙不知是为了自己的好奇,还是为了使可怜的对方破除骇怕,声音不由地缓和下来,轻声问道:

“你妈——是谁呢?”

“我妈,你你没见着吗?”那小女孩全身抖着,又复陷入一种剧烈的痉挛里,她以为一切都完了,她妈没有和他讲好……

“呃……我们是两个人,你妈也许跟那个人讲好……喂喂,你不要怕,我不知道,我睡觉了……”

小女孩惶悚地小鸡样的向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把举起来的镰刀迟钝地放下来。

玛瑙心里出奇的难受,他很想哭起来。

小女孩又转过身去割起豆荚来了,不过还戒备地用眼光从眼角上向这人溜着。

“你有爹吗?”玛瑙昏乱地问着她,不知应该如何来应付他的小贼。

女孩儿摇摇头,依然吃力地割着。她的小手握着那豆秸是那样费劲,那样迟慢,一刀一刀不自然地割着。

玛瑙又问:

“有爷爷吗?”

女孩儿道:

“爷爷咳嗽呢,爷爷说他就要死了。”

玛瑙眼睛亮起来,道:

“咳嗽!”

“唔,到晚上就厉害。”

“你妈晚上起来给烧水吗?”

女孩儿不解道:

“烧水?”

玛瑙连忙给她解释:

“呵,烧水,压咳嗽。”

“不,我妈没工夫。”

“你妈干啥忙呵?”

“偷豆秸啊。”

“要不偷豆秸呢?”

“也忙。”小女孩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大概她是叹息着自己的无力,她割了那么半天,还不够个大人一刀挥下来的那么多。可是她还是毫不倦怠地割着,好像割着就是她的生命里的一切。

“你妈现在在哪里呀?”玛瑙陷入不解的懊恼里。

小女孩全身微微一震,在嗓子里呜噜着。“我不知道。”

“那你怎敢一个人来偷呢?”

“我妈说,她一咳嗽,我就割,那就是她说好了。……”

“唔……你妈……”他沉吟地落在思索里。“你不害怕吗,这混沌沌的天,对面不见影儿……”

“……”她回过头来看他一下,眼睛里闪着黑光,全身都更缩小了一点。

“你有哥哥吗?”

女孩儿悲惨地摇了一下头。

“弟弟?”

女孩无声叹息着。

玛瑙向四外无告地望了一眼,月亮已经西沉了,白茫茫的大雾带着刺鼻的涩臭,慢慢摊成棉毡,为着破晓的冷气的蔓延,开始凝结起来。大的分子粘和着小的分子,成为雏形的露珠向下降低了。远远的芦苇,深谷,大树,朦胧里现出粗拙的无定色的庞大的块和紊乱不安的线条。鸡声又叫了,宛然是一只冤死的孤魂无力地呼喊。……

小女孩手出血了,在衣上擦着,又弯下身来割。

玛瑙看着她又问道:

“你有家吗?……”

“唉……”小女孩挺挺腰,喘口气,她的肋骨完全酸痛,一根一根的,要在她的小小的胸脯上裂开弹去。“求求你,你不要问我了……”她恐惧地向后偷看一眼,想辨明是否因这话而得罪了他。“我割的太少了,……我妈就要来了……该打我了……”最后的理由她吞吐地说出。此刻她完全为恐怖所占有……

玛瑙无神地俯下身来,拾起落在地上的红缨扎枪,木然地向后退去。……心头像铅块一样的沉重。

雾的浪潮,一片闷嘟嘟的窒人死命的毒气似的,在凄惨的大地上浮着,包育着浊热,恶瘴,动荡不停。上面已经稀薄,显出无比的旷敞,空无所有。

月还是红憧憧的,可是已经透着萎靡的苍白。

他一个人踽踽地向前走着,脚下不知踏着什么东西。……走出约有二十步的光景,他又顿然停住了,然后大步地转回来。……

小女孩看他走过来,触电样的向后一退,神经质地辩诉着。“我割的不多呀,我割的不多呀,我……再让我割一点吧……我妈就要来了呵。……”

玛瑙一声不响从她手里将镰刀莽撞的夺下来,替她割着。

……

远远的鸡声愤怒地叫着,天就要破晓了。

……

昌图端木蕻良纪念馆(分享我家乡名人的一篇文章)(3)

端木蕻良 193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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