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白崖寨为主题写一首诗(一首茶商旅人的叙事诗)
穿梅山、过溪涧、直通江河,安化众多古茶道中,最重要的一段是绵延30里的鹞子尖古道。
作为中俄万里茶道上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鹞子尖古道串联起安化茶与道的“世界传奇”,它是安化走向世界的起点。
古道最繁忙的一段,从缘奇桥开始,经大坪里歇伙铺,黄花溪界脚下,翻越鹞子尖,过竹林湾,老山村爵公桥,再上坐子坳到洞市老街。古道连起安化前四乡后五都,明清以前,它还是过新化苏溪关,经辰溪到四川酉阳的入川官道。安化黑茶定为官茶后,它是旧时安化南达邵阳、北到常德的驿道、商道、茶道。
如今,担茶人已成为历史,鹞子尖古道也在深山中沉寂。但它并没有变成我们想象中的破败模样,那些沿途的古桥、古茶亭、古碑依旧,曾经的热闹还未走远。
缘奇桥,古道上的“未完待续”
5月最后一天,安化的天空像挑染的蓝幕布。
我们在江南镇的群山中穿行,至安化和新化交界处,黄花溪和沿溪汇成碧绿的洄水湾,绕一排古树,缓缓北去。
鹞子尖古道的起点缘奇桥轻盈地横跨在两溪汇合处,山、水、古桥相映成趣,仿佛置身诗意的江南。
踏上缘奇桥,桥面罅隙长出的苎麻没过脚踝,略显荒凉。但还来不及感怀,就被它的秀美和精致折服。这座长度不过20多米的单拱石桥,全用重达数吨的石料砌成,石与石间严丝合缝,浑然天成。桥的东西面引桥一共23级台阶,都是凿得方正的整块青石页岩。最让人吃惊的是桥面两边的护栏石,最长的有4米,重达4吨,罩在桥面直接可作座凳歇息。这座小石桥的用料可谓豪奢。
除了用料大方,缘奇桥的装饰也很罕见。桥面靠近新化一侧,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横卧人面蜈蚣,蜈蚣身子缀以蝴蝶、羊图案的禁锢,用以镇洪水。桥面护栏石上,则雕刻着两只相对而舞的凤凰,凤凰中间是两面交叉的小旗。在东面引桥的两侧,一侧刻有复杂的如意结,纠结成各种葫芦形状,另一侧不讲究对称,刻了一只飞蛾。而在桥正中间两侧的条石上,又分别镶嵌“罗家桥”的石匾。一座小桥,周身雕刻的全是不同时期、不同寓意的图样,随行的文物专家王以戬并不急着给出答案。他引领我们去往桥头,只见四块石碑立在裸露的山体石基上。因经年累月的风化和流水侵蚀,石碑上的字迹稍显模糊。其中最早的一块是在康熙三十五年(公元1696年)立的,正上方刻着“缘奇桥”,碑文大意为,原来的桥因为洪水冲毁,所以复修。这也说明,这里在康熙年之前就有古桥。另外三块石碑是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道光十九年(1839年)及民国年间,为复修缘奇桥而立。
“因为缘奇桥多次复修,桥身才有不同时期的图案。”王以戬说,缘奇桥处在梅山腹地,人面蜈蚣和飞蛾属于梅山文化部分,其他图案则是文化交融的表现。飞蛾夜行,靠月亮指引方向,“月亮”寓意着故乡、思念、团圆,桥头的“飞蛾”则寓意着提醒从这里去寻求美好幸福生活的过往行人,不要忘记故乡,记得回家。桥身雕刻讲究对称,可桥面上有民国元素的“凤凰朝阳”却落了单,王以戬解释,可能当时出现战乱,另一侧还来不及雕刻。至于为什么桥身会出现“罗家桥”字样,有很多猜测,听得最多的是,最后一次复修缘奇桥时,没有足够资金了,罗姓工匠仍然完成了复修,他将自己的姓氏刻在桥上。不过,如今真真假假,都已成过往,即便桥身刻着“罗家桥”,人们仍然习惯地称其为“缘奇桥”。
桥头碑文里详细记录着缘奇桥的四次复修缘由、主修人、捐资人名单及捐资数。牵头的有当地僧侣,浙江的葛玉美女信士,本地茶庄,江西、山西等地的商人,给桥看风水的先生,过桥的路人也纷纷为修桥捐款。在当时那么艰辛的条件下,为了这座桥,大家付诸了太多的努力。这也足以证明缘奇桥的重要性:在明万历年前,晋陕川三省茶商从四川越境私贩走辰酉古道,经新化苏溪关,过缘奇桥,往来安化。之后,安化黑茶定为官茶,过往缘奇桥的商贩更为频繁。
自从旁边的公路拉通,繁忙的缘奇桥安静下来。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场火灾烧毁了缘奇桥旁边的茶亭,只剩下一栋没人居住的老房子陪着它。前两年,安化江南镇黄花溪村对黄花溪沿线做了改造,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缘奇桥又多了一丝人气。如今,过缘奇桥沿黄花溪蜿蜒的古道也在复修,古道上的故事“未完待续”。
“此处孤坟一塜,莫本立”
蹚过黄花溪进山,上鹞子尖,一条青石板路出现在眼前。山中水汽沿路氤氲开去,仿若进入另一个世界。
山中这截青石板路是鹞子尖古道保存最完好的一段,大约15里。一米多宽的石板路随山势蜿蜒,每个台阶的青石板都是1米长、0.4米宽、0.18米高的整块页岩,铺得规整,一丝不苟。在这条石板路上,马和人是不同路的,人走青石板,马走旁边的泥巴路。
鹞子尖古道并不十分陡峭,鹞子尖是最高点,海拔不过512米,其他路段平均海拔不超过200米。王以戬说,鹞子尖是五龙山(又称孟公岭)伸展到西边的一个山头,明代之前叫碕砂岭。宋代的安化县主簿艾光祖还做了一首诗描绘过碕砂岭的场景:“杖藜徒步过碕砂,直上干霄日未斜;时把绳床宽脚力,又从峰顶下天崖。”在黄花溪老一辈人里还流传着:当年开挖鹞子尖,白天刚挖通,到晚上流砂堆塞又要重新开挖,主修古道的人还请来法师,洒狗血和桐油作法破阵。
在鹞子尖古道上穿行,如果更留心些,还会发现青石板上有很多“良苦用心”的痕迹。在古道北坡稍微陡峭地段石板的安放不同,铺路人在下坡方加了一块挡板,防止石板下滑;他们还在光滑的石板上凿出深深浅浅的刻痕,防止雨天走路打滑。见到石板厚度高于0.2米的,铺路人又会在旁边安放一块小踏脚石降低高度,便于挑夫、老人与小孩上下行走。到了有阴凉处的石板上,还会发现“六籽打铳”、“五子飞”等不同形式的棋盘格。“这一路我发现的至少有四个棋盘格,可能是铺路人刻的,也可能是路人留下的。”王以戬在甘露茶亭处找到一个棋盘,为了缓解赶路的疲惫,我们席地而坐,用石头、木棍作棋,厮杀了几个回合。
行至靠近竹林溪的古道,王以戬用木棍拨开旁边的树枝、草丛,一块光绪年间的小碑显露出来,碑上仅一句“此处孤坟一塜,莫本立”。这个叫莫本的好心人安葬了客死异乡的陌路人,立碑是为了有人能找到亡者,将其迁回故里。
靠近竹林溪,同行的黄花溪村干部又找出一处像土地庙一样的古迹,他说那里供奉孟公菩萨。虽然没看到孟公菩萨的神像,但我们从他那里得知,孟公菩萨生前是烧炭匠,一直扶弱济贫,很受当地人敬重。孟公死后,人们感念他的菩萨心肠,又因他烧炭灼热,将他的牌位放在清凉处供奉。所以,在古道沿线的树下、溪河边都能看到孟公菩萨。大概,人们将它放在这些地方,也是希望孟公能够护佑更多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古道碑刻,频繁出现了商人罗尔加的名字
行走鹞子尖古道,见到最多的遗存是石碑。这些不同年代的石碑,有修路、亭、寺、庙等捐碑,有茶贸禁碑,有乡规民约式的罚碑,还有很多摩崖石刻。它们像古道上的叙事诗,通过石碑,能窥见当年茶商旅人的故事。
从黄花溪进入古道,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石碑,几乎每隔几十米就能遇见几块。这些石碑中,频繁出现诸如商人罗尔加、罗开来父子、罗开第等商人的名字。碰到他们的名字愈多,我愈发好奇他们的故事。
在缘奇桥的修桥捐碑上,我曾见过罗尔加的名字,但过中峰亭去往鹞子尖的古道横路上,转角立着一块缺了半截的禁碑上又有他的名字。残碑上的字体还算清晰,上面写道:禁碑丈,不许堆塞,不许砍伐,重罚土主,绝不容情。旁边一块碑又做了补充,“横路上此去鹞子尖茶亭,罗尔加复修”。有趣的是,禁碑后边的“丈”字在右边多了一短横。虽然初看石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出罗尔加语气里的严肃。随行的王以戬告诉我,罗尔加是新化圳上镇大熊山人,是清康熙年间新化、安化交界处有名的茶商。他每年把新化圳上的大部分茶叶收购后,贩卖到坐子坳及洞市。据说,他乐善好施,多次捐款复修鹞子尖古道上的茶亭和道路。1795年之前,陶澍父亲陶必铨作的《鹞子尖茶引》中提及的古亭,就是罗尔加在1696年以前复修的茶亭。
类似的禁碑在鹞子尖古道上还有很多,比如在中峰亭处,民国十九年的禁碑写道:筲箕湾有松杉、楠竹、杂木,禁止砍伐……碑文里大致意思乱砍伐者要罚款,举报砍伐者有奖。在大坪里歇伙铺和祺龙桥中间,也有两块光绪年间的禁碑,一块“此处永远不许乱砍乱挖,违者重罚”,一块“永禁私宰赌博,违者罚钱十千文”。正因为这些禁碑,鹞子尖古道沿途古木成林,生态极好。即便这时候走上古道,沿途桐油树、楠竹、杉木、李子树、樱桃树都郁郁葱葱,做黑茶用的箬竹、棕树也随处可见。
鹞子尖古道上的碑刻数不过来,官衔最高的是兵部尚书两江总督陶澍的捐田碑,年代最早的是南明朝隆武二年(1646年)第二次复修黄花溪中洞村朝阳庵捐修碑。乾隆五十年(1785年)江西商帮还在鹞子尖横路上刻摩崖石刻“募化众善,举修石板大路……”
也正因为有这些捐碑和禁碑,古道才得以延续。
甘露亭仍有守亭人为路人烧茶
登顶鹞子尖,经过甘露亭,看到了久违的鸡群和菜地。甘露亭进行了易地搬动又重新搬回,同时回来的还有守亭人。
当大家兴冲冲看茶亭旁并立着的石碑时,我则走进茶亭,在外面廊道上喝了杯守亭人为路人烧的安化黑茶。浓郁的茶水装在铝壶里,冰冰凉凉,豪饮一杯,解渴非常。守亭人不在,但茶亭的廊道和歇凳打扫得干净。正对着“甘露亭”牌匾坐下,一阵凉风袭来。王以戬指着牌匾,“甘露亭是陶澍改的名,匾额的字也是他题的。”
甘露亭原来叫鹞子尖茶亭,1836年农历九月九日,两江总督陶澍从江西阅伍后,顺道回安化小淹修祖墓,九月二十一日过鹞子尖,为茶亭捐田四石(残碑尚存)并改名为“甘露亭”。陶澍捐田改名的石碑就在甘露亭旁,石碑断成四截,但字迹依稀可见。陶澍与其父亲陶必铨曾多次途经此处,他还为甘露亭题了“路入青云”的匾额,如今这四个字被复刻在甘露茶亭入口。在不远处的鹞子尖,还留存着陶澍和父亲的诗碑,其中陶必铨为茶亭写了一篇《鹞子尖茶饮》,也刻在石碑上,这篇序文亦可成为安化黑茶渊源与品质的注解。
在甘露亭旁竖立的5块石碑上,那些为修茶亭、修路捐款的名单越来越长,其中一块复修碑上还记载了晋商商会组织王姓关公会捐款。看来,鹞子尖下这个古茶亭名为“甘露”确实名副其实。
回归的甘露亭各种物件都是古迹,亭廊上装茶水的木甑,光绪年间陶姓村民捐赠的水缸、地窖等,虽然现在都已闲置不用,但在旧时,这些物件一定给古道上的赶路人带过不少方便。
过甘露亭,拾级而上到了鹞子尖。一路俯瞰,村庄、公路没有尽头,就如古道,曾经的人走出去创造历史,如今的人走进来寻找回归。
潇湘晨报记者伍婷婷 实习生杨骏腾 王琳茜 图/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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